5 5.謊言

葉汀別過臉去,向來正經嚴肅的聲音難藏慌亂:“狐貍,我一心追求大道,你不要亂說。”

“追求大道又不代表抛卻情愛,道士你不要迂腐。”狐貍壞心眼道,“更何況你氣息都亂了。”

白安遠特意捏了捏他紅到發燙的耳朵尖:“你不喜歡我的話,臉紅什麽?”

道士難得的閉嘴了。

白安遠心情更好了。

狐貍擡頭看了眼天色,月上中天,子時了。

白安遠慢悠悠地對着河浪說:“你氣出夠沒,別耽誤正事。”

河浪還想繼續淹人,但是正事更重要,然後它不情不願地回了河裏,心裏頭還憋着一股氣。

白安遠扭頭對被淹得夠嗆的蠢貨少爺說:“還不打算說實話麽?冤魂纏身,走到哪裏都沒用的。你不是已經去你的別院住過一段時間,夜夜見鬼想必不好受吧?”

“那名女子是什麽身份?為何跟你成親?你又是怎麽被鬼纏上的?”

“交代清楚,你就可以回去了。”

蠢貨少爺的臉被水沖得慘白,他疲憊地閉了閉眼睛,靜了片刻,最後顫顫巍巍地開口:“我說,我全都說。”

“我與她是表兄妹,隔了幾輩的那種,那日她來了我們府上住下……”

女子家中已無親人,得父親遺言,前來投靠這個當着城主的遠房親戚。

她知道自己寄人籬下,需步步謹小慎微,不惹事、不添亂。除了進府那一天,她日日最常見到的就是自己帶來的人。

蠢貨少爺是家中最小的兒子,從小被父母兄長寵着,被慣久了就成了個不學無術的纨绔,每天除了尋歡就是作樂。偶爾興趣來了就到府中花園裏摧殘下二哥種下的花草。

女子進府那天,他在長風館聽曲兒并未回府,等他回來時女子已經安頓好了,因此兩人正式的第一面沒見成。

後來女子也不常出門,他也不常回府,兩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碰過面。

在蠢貨少爺這裏,那天他就是在花園裏逛了逛,累了便倚着石頭睡了一覺,醒來就看到了一位天仙一般的女子對着他笑。

這天天氣甚好,少爺覺得這名女子就是特意等在這兒,等他醒了之後,朝他笑,讓他沉淪。

聽到這,白安遠忍不住踹了他一腳:“你也覺得那天天氣好,人姑娘在院子裏憋了那麽久出來逛逛,怎麽就是特意等着你的?!”

蠢貨少爺嘀咕道:“她若不是特意等在那,那她為何朝我笑?這不明顯就是勾引我呢嘛。”

白安遠又踢了他一腳,這回沒控制好力道,把人踹出去幾丈遠:“閉嘴說事!”

蠢貨少爺敢怒不敢言,怕又挨踹,這回沒敢怎麽嘀咕了,但是因着事情是他所說,這話裏總帶着他的想法——

少爺覺得這女子喜歡他,他向來又不是個會辜負美人于是他便去打聽了女子的住處,這才知道她是住在府上的表小姐。

于是,少爺直接找到了女子住的那個院落,卻被女子狠狠地拒絕在門外。

少爺長這麽大,從來沒被拒絕過,更沒有人不讓他進門的,突然吃了那麽大一個閉門羹,他頓時就火了。

擡腳就踹門上了。

門被踹得哐哐作響,還是沒開。

少爺踹累了,覺得沒意思,如往常一般去了長風館。

沒想到更沒意思了,他心裏惦記的還是給他吃了一個閉門羹的女子。

跟着他的小厮見他這般不暢快,便出了一個主意——借他娘的名義把女子叫出來,用強。

少爺覺得這個主意好,但覺得這樣貿然行事肯定會被人罵,所以……他和小厮還特意好好籌劃了一番。

他等了一月有餘,終于等到一個良機,府上的人都被他忽悠住了,府上的那個沒什麽人在意的表小姐被他成功騙到手了。

事情到這裏都很順利……

但是那天被他騙出府的娘半路突然回家,看到了他得手之後還沒開始收拾的爛攤子——女子衣衫褴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娘氣得當場大怒!

這事并不光彩,太容易令城主府蒙羞了,嚴重點的,被有心之人報到上頭去,他爹頭上的烏紗帽很可能不保——當今陛下非常在意這種事,對于這種事從沒有姑息過。

他知道這事被他爹知道他就死定了,于是他求他娘幫他瞞着他爹。

他娘幾經衡量之後,想了個法子,就是勸說表小姐嫁給少爺,用一場大婚讓女子閉嘴,企圖蒙上遮羞布掩蓋這場荒唐又丢臉的鬧劇。

女子答應了他娘提出的條件,點頭同意。

三書六禮,一樣沒少。在婚事上也不算委屈了女子。

可沒想到女子風風光光嫁給他之後,還是不給他碰,這次他一樣用了強。

成婚三日,在第三日的子時之交,女子盛裝打扮,比他們成婚那日還要好看。

少爺以為女子想了三天,終于想通了,以為女子要給他賠禮道歉,他還興沖沖地進了房間,沒想到親眼看見女子挂在房裏的梁上,七竅還在緩緩地淌血。

桌上放着朱筆寫的字,一筆一筆寫的全是對他的詛咒。

詛咒他不得好死,詛咒他斷子絕孫。

還說她若化為厲鬼,必定日日纏着他,讓他噩夢纏身!

說着,蠢貨少爺被風吹得打了個哆嗦,不知是對那詛咒心有餘悸還是真的被夜風冷到了。

白安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道:“然後你就請了道士來作法?結界、平安福,驅邪避難……”

他冷聲道:“你害怕鬼神的時候,為你幹過的畜生事後悔過嗎?”

蠢貨少爺避開了這句話,淚眼汪汪地求饒:“仙人仙人,你答應過我說完就放我走的,你不能食言啊!”

說着他似乎感受到了熹微的晨光,又道:“仙人你放過我吧,天亮了他們沒見我回去一定會來找我的,找不到我他們是會報官的,影響到白仙人在臨月城的生意就不好了。”

平常你個蠢貨在青樓楚館混個三天三夜都沒人來找你,怎麽就今晚他們就會出來了呢?還報官?

白安遠利索地又賞了他幾腳。

河浪似乎沒得到滿意的答案,眼看着又要往蠢貨少爺身上砸,狐貍聽到了晨光中人們熙熙攘攘的腳步聲,有人要過來了。

天亮了,惡人卻囚不住了。

白安遠低聲安撫道河浪:“你放心,沉冤終得昭雪,既然開始了,我就不會讓這件事這麽草草結束的。”

河浪一滞,聚了兩個字在空中,而後匆匆落下——多謝。

河水回歸平靜。

白安遠感受到體內靈力的空虛,運了最後一些靈力掐了個訣悄悄打在了蠢貨少爺和小厮的身上,擺了擺手,假裝偶術是他解開的。

一主一仆被沒了禁锢,趕忙撒丫子跑了,生怕白安遠反悔。

其實偶術的效力早就在慢慢流失,至晨光破曉的時候已經徹底失效,是這主仆二人被白安遠一晚的折磨吓破了膽子,沒白安遠的指令不敢動彈。

兩人跑遠了後,白安遠也打算離開,才擡步就被葉汀叫住了:“狐貍,勞駕幫我解開。”

白安遠收了收翻湧的情緒,無辜道:“可是我一絲靈力都沒有了,解不開。”

胡說。

葉汀明明看到他身上靈力還有剩的,剛好夠解開幫着他的柳藤的。

看破一切的道士盯着他不放。

裝傻充愣的狐貍不動如山。

兩人大眼瞪小眼,互盯了一會兒,最後道士敗下陣來。

道士心想,狐貍幫他解了柳藤之後會變回原形的吧,萬一被當做普通狐貍抓走了怎麽辦?

如此想通了,葉汀心念一動召出自己的佩劍,劍光一閃,自己給自己松綁了。

白安遠見他能自己松綁,化了原形往河外頭的山林裏跑去,準備在深山裏休養兩天。

誰知葉汀這瓜皮,見他變了原形,也不管狐貍還有沒有靈力了,滿腦子都是狐貍被人抓走做了圍脖的樣子。

連忙指揮佩劍去攔着狐貍,讓他不要亂跑。

一手掐了個定身術丢過去,沒想到狐貍沒被定住,反而像虛脫了一樣倒在了地上。

道士更慌了,趕緊提溜起狐貍細細地查看了一番,這才發現自己施的不是什麽定身術,而是昏睡術。

方才他太着急了,匆忙之下捏錯了訣,直接把狐貍給整睡着了。

葉汀松了一口氣,沒事就好。随即把狐貍揣進了懷裏,回客棧了。

狐貍醒的時候,葉汀正對着水簾低聲說話:“師父師伯,我不知道該不該參與進去。”

水簾那頭傳來一道和藹的聲音,帶着長輩特有的慈祥:“你還記得此番下山是為了什麽嗎?”

葉汀答道:“讨債的。”

“我讨你個腦袋!”水簾裏的另一個人光聽聲兒,就知道他非常暴躁,狐貍雖然沒看到臉,也覺得那人拳頭很硬。

暴躁師父:“下了山門就忘了你師父的話!你此番下山最重要的是修行!修行!懂嗎?”

“大道三千,既然入了修行一途,你就得知道你修的是個什麽玩意!”

和藹師伯安撫了下暴躁師父,緩緩道:“前段時間你問我何為道心,我回答不了你,每個人的道都是不一樣的,但每個人都會在紅塵中尋到獨屬于自己的道,找到了道便找到了道心,這個你得自己去找。”

“你自小就在宗門,從未見過人間煙火是何等模樣,不妨趁着這個機會好好看看。想清楚你要修的道是什麽了再回來吧。”

師伯說:“我爐裏還有丹,離不得太長時間,先這樣吧。”

暴躁師父最後提醒了一句:“你帶回來的狐貍好像醒了。”

說罷,水簾緩緩落回木盆中。

躲在葉汀身後偷聽的白安遠聽着這聲音有些耳熟。

葉汀也不知道聽沒聽見,看起來像是陷入了沉思。

白安遠從背後跳到他面前用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人還是沒反應,狐貍啪一下跳到了這人的頭上,順腳還踹翻了裝水的木盆。

然後開始扒拉起葉汀的頭發來——

回想起昨晚白安遠就氣得慌,他丢了那麽多個昏睡術,居然只能讓這瓜道士睡上片刻!這個瓜道士一個昏睡術,居然能讓他睡上一整晚!

這不合理!

這絕對不合理!!

瓜道士的昏睡術絕對加了點別的東西!!!

那個昏睡術絕對是在報複他用柳條綁了他!

等葉汀回過神後,他頭上的毛被狐貍團成了一個窩了。

他冷靜地把頭上的狐貍提溜下來,看着狐貍,問道:“狐貍,你修的什麽道?”

狐貍口吐人言:“人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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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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