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張家大患已除,朝堂安穩,今上大權在握,易源阜也想功成身退了,畢竟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只是一直苦苦堅持,易家勢力早已不在手中,皇帝大可不必再多看留,但就是如此,易源阜再三請辭都未被批準,易源阜明白,但卻越發急切了,他不再能顧忌皇帝什麽,自知時日無多,只惦記着還有件事情想要趕快去完成才行。
引路的下人到院子的拱門外就告退了,林寒齋常常過來,早就熟悉,算是才識之人的惺惺相惜,林寒齋與易源阜交好是順理成章,林寒齋雖然性子傲,但也敬佩有真才實學的人,易源阜才名在外沒有半點是吹噓的,甚至那樣的評價還是低的了。和跟随帝王成就大業不同,找個意氣相投,說得上話的知己朋友,又是人生一大樂事,林寒齋對易源阜有些相逢恨晚的感覺,特別是天妒英才這種事,讓林寒齋不僅是遺憾,更是痛恨。眼看着易源阜一日比一日的虛弱,林寒齋也是竭盡所能,面對生死,卻還是只有無能為力。
從易老過世,易源阜正式當家,說殚精竭慮也不為過,對外也是瞞不住了,這兩年盯着易家的人可不少。好在易源阜有個念想撐着,面對張家的威脅也不敢松懈,現下張家已倒,就剩那個念頭了。
屋外廊下擺了架躺椅,籠着漏下斑駁陽光的樹蔭,易源阜靠着躺椅,身上搭着輕薄的披風,傅雲霁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手上捧着一卷書,正逐字逐句,緩慢的讀着,她的聲音清晰和緩,易源阜側耳認真傾聽,林寒齋也聽的清楚,也就聽出那時一本自己的詩集——自從入了朝堂,成為別人眼中的今上心腹,林寒齋的這些個詩集詞本,文章輯錄在坊間便更是大受歡迎,流傳愈廣。傅雲霁讀着的那本,是其中最廣泛的,大都是他年少時的作品。林寒齋自己都老是聽別人說起,實在煩不勝煩,張口便迅速将傅雲霁尚未讀完的詩迅速說出來,語落已走到兩人面前“你們倒是有興致”
眉頭微蹙,一副難以忍受的樣子,易源阜微微笑開
“外面風行得很,我當然也要拜讀一下林大才子的大作”
“在易大才子面前,我可不敢當”
林寒齋嘴上不饒人,不過易源阜在詩詞上的造詣,也是不遑多讓的。
起了陣微風,易源阜輕咳了兩聲,在旁一直未插話的傅雲霁趕忙給他攏了攏披風,又端了茶給他,易源阜呷了口茶,從披風裏伸出手來握住傅雲霁的手“我沒事”
“嗯,進去再聊吧”
易源阜嫌屋裏悶,出來了好一會兒了。傅雲霁想要故作輕松,卻始終擺不出那樣的姿态,自己的愁眉苦臉讓易源阜看着肯定倍加難受,有另一個人來陪他說說話也好。
這次病重來勢洶洶,這時易源阜沒人攙扶就已經走不穩了,照顧易源阜,傅雲霁都是親力親為。
林寒齋看着易源阜的孱弱不堪心裏直發堵,但他掩飾得好,上前幫忙,這一搭手,才真切的感覺到易源阜有多虛弱,消瘦如枯枝,似乎風大一些,就折斷了。
傅雲霁小心翼翼的攬着易源阜,分明只是一介小小女子,曾經也是那般羸弱,還得有大夫按時看護着,可一旦有了依靠她的人,一個她想保護的人,便變得剛強起來。或許還因為這兩年,易源阜對她的用心,溫柔以待。成親前易源阜許下的承諾,給她庇護,許她一個安穩舒适的地方,不僅如此,易源阜更是盡其所能,給了傅雲霁許多她從未有過的:将空閑的所有時間,用于教她讀書寫字,陪她賞景種花,能洞悉她的心事,也看清她的期望,若是答應了,就一定為她做到,就是這樣的用心,讓傅雲霁放下了戒備,願意親近。
兩人扶着易源阜進了屋裏,下人立即奉上熱茶點心,傅雲霁看着都安排妥當了,便朝易源阜說“我去看看你的藥,你們慢慢聊”
又朝林寒齋點點頭。也是到了現在,傅雲霁才放心林寒齋的私下到訪,不再一直守在易源阜身邊沉默的戒備着,能空出地方來,讓他們說些不必顧忌旁人的話。
Advertisement
實在是傅雲霁只能對易源阜心無芥蒂,對別人卻一直滿是戒備,特別是皇帝身邊的人。要不是易源阜再三開解,傅雲霁始終認為林寒齋不懷好意是該遠遠離着才好,在傅雲霁的印象中,林寒齋是個不好相與的人,心思太多太深,對人可不算和善,她就是擔心易源阜會糟了禍害,以朋友之名,行算計之事,才最為誅心。倒是林寒齋毫不在意針對自己的猜忌防備,引易源阜為知己好友,言行一致,對外也不含糊,朝廷中事,也幫易源阜周旋許多,卸下高傲,愈加真誠坦蕩,總算都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傅雲霁日漸軟和下來,畢竟能和易源阜意氣相投,每每相談甚歡的,再沒有他人了。
門只合了半扇,另一邊透着風。林寒齋探身将易源阜身躺的塌側吹了一狹小縫的窗戶關籠了。
“現下我真算是弱不禁風了”
易源阜自嘲的笑笑,林寒齋背着他飛快的皺了下眉
“不是說吃了太醫新開的方子,有了精神了?我看是沒錯的,都有精神來取笑我了”
說着,還拿起方才一起帶了進來那本詩集在小幾上輕敲了兩下,眉宇間又是那幾分慣有的倨傲神色
“本不是我的,是雲霁買的,我看了有幾首實在是志趣十足,讓雲霁讀來也甚好”
這麽一說,那是用來教習用的了,易源阜對傅雲霁實在耐得下心,從稚子啓蒙的本子,到詩集一類的,皆是親自為傅雲霁講解。
說到傅雲霁,氣氛有一瞬間凝滞的沉默,林寒齋想着自己來的目的,那人再三叮囑的話,恰好與林寒齋自己的想法殊途同歸,宮中有最好的太醫,還有最名貴的藥材。總歸是個保障。易源阜想在這時候離開,實非明智之舉。
“京中有趣之事甚多,有趣之人也不單我一個,你該慢慢感受才好”
似寬慰,似勸解,易源阜一手摩挲着披風,倏爾捏緊,猛地咳嗽起來,一陣撕心裂肺,背脊曲下去像一張即将要斷的弓,林寒齋忙過去幫他順氣,想叫人,被易源阜拉住了,見他極力控制,手上有些顫抖,卻還是抓的緊緊的,嘴邊滲出血來。林寒齋臉色一下子陰沉難看“不是說有好轉了嗎?!怎地這樣了”
怎地這樣了,林寒齋似喃喃低語的重複。
“我命不久矣,縱使大羅神仙也難回轉,何必勞人過多操心”
稍稍平複了些,易源阜氣息不穩的說道,聲音嘶啞。一面松開了林寒齋,從衣襟裏拿出一方素色帕子,卻又掉了另一方絲帕出來,易源阜一下子動了神色,想要伸手去抓住,可一看手上沾了不少飛濺的血跡,一頓,那方絲帕就掉到地上了,翻出一角繡着的精致的湘妃色杜鵑,一看便知,是女子的絲帕。
“你怕別人擔心,其實只是怕她擔心吧”
林寒齋撿起絲帕,看着易源阜仔仔細細的擦幹淨了唇邊和手上的血跡,才接過絲帕,翻覆看了看,确定沒沾一點灰塵,才又收進懷中,可見有多珍惜。
“你對她……”
還是先端了茶遞過去給易源阜潤喉,才忍不住又問。卻見易源阜抿了口茶,綻開笑顏“若不是拖着這副病軀,我便能和她安安穩穩長長久久在一起,總有一天,她會忘了那些人那些事,總有一天……”
笑顏從初綻的美好期望,到落寞的空洞荒涼,只在這短短一句話之間,悸動的心思,萌發得讓人措手不及又欣喜若狂,或許從最初的相遇便不一樣,不單單是恩情,而是那天寒地凍中能融化風雪的一團溫暖,逐漸從胸口間迸發出來。卻只能戛然而止。如果,只能是如果。自己終也會叫她傷心。
“如今再有什麽阻攔,我也自知無法離開,一步兩步都走得困難,怎麽離開這京城了,只是我答應她的事情,若做不到,我只會含恨而終”
易家祖籍江南,在進京以前,易源阜在那青山秀水的地方生活了多年。傅雲霁向往江南,若在那年她就離了京城,說不準早就賞遍了江南風光,若是他們在江南相遇,或許易源阜還會盡力一搏。易源阜應了傅雲霁,等到身子再好些,他就帶着傅雲霁辭官動身回江南,可他日漸衰弱的身子不準,那皇宮之中的高位之人也不準。
“我總的想辦法不讓她失望才好”
那望向虛空的眼神中有點超脫生死的無謂,正因為旗鼓相當,最是知音、也最難揣測,林寒齋竟有些看不懂他的意思。
不待再談,傅雲霁端着藥進門來了,易源阜回過神,一下子反應過來手中還攥着剛才擦去血跡的帕子,正無處可藏,林寒齋站起身來,背對着他輕輕招了招手,易源阜便将帶血的帕子塞到林寒齋手中。林寒齋瞥見易源阜适時帶起了笑意,聽傅雲霁詢問他臉色怎的不太好,而易源阜缺還笑着寬慰她,說只是吹了風。林寒齋将帶血的帕子塞進袖子中,忽地覺得如鲠在喉。
易源阜終是沒熬過那年夏天,一夜驟雨落花之後,到晨間傅雲霁去送藥才發現他已經安靜的去了,薄命的一生皆受病痛折磨,能夠安靜的去了還算一點福分。
易家到處挂白,設置了靈堂,一連七日,傅雲霁以易家主母的身份披麻戴孝日日守在易源阜的棺材旁,每一個來致意的人都親自回禮,她眼眶發紅,臉色蒼白,卻一直沒流眼淚,幾乎是不眠不休,不言語不進食,驚動了宮中那位,林寒齋親自帶人來宣旨,既是表彰易源阜為國鞠躬盡瘁,也表達追思,還有安撫之意,同行有太醫,林寒齋按捺悲痛對傅雲霁勸了又勸,她才讓太醫探了脈,又吃了點東西,可就是不願離了那棺材半步,吃下點東西實在熬不住,竟是靠着棺材睡着了。
林寒齋為她披了披風,是易源阜常用的那件,看她蜷縮着,可憐的緊,不一會兒,卻見她在夢中淚如雨下。林寒齋扶着棺材,手指捏緊直至指節顫抖發白,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七日一祭過,林寒齋代易家主母易傅氏上書,請扶棺回鄉,讓易源阜落葉歸根,葬歸故土,皇帝恩準。
易家一行離京那日,皇帝換了便裝,帶着賜名安平義的總管大太監一早就在城門上看着。林寒齋送行,與傅雲霁一同扶棺至城門,而後話別。皇帝一直在城門上定定的看,遙遙的不太看不清臉龐,只看清那一身缟素,她似乎更纖弱了。
燥熱的蟬鳴從清晨就開始,城牆邊的楊柳茂盛蒼翠,在風中輕擺搖曳。臨行在即,兩邊人已在行禮。
“主子,真不去見見嗎?”
安平義低聲問到。若再不去,就來不及了。一陣漫長的沉默,到了城下車馬動了,她手撫在棺材上半晌,又被人扶上了馬車。
“再等等吧,再等等”
喃喃自語,又是回答。得知易源阜去世時那種遺憾又竊喜的心情,他能不讓任何人看破,卻不敢到她面前去,就算是以吊唁的名義,他也不敢見她。這種軟弱,就在親自為她賜婚給另一個男人之後,日漸聽聞易大人和夫人琴瑟和諧,羨煞旁人,若只是傳聞,若只是假話,她該氣憤心痛,或許傷心欲絕,但若她心中有了另外的人,因為那另一個人的去世悲痛欲絕,皇帝幾乎不敢想,他變得愈發怯懦了,他不想放她離開京城,卻不得不放,那是多年來,她唯一明言的請求。皇帝只得像這樣遠遠的看着,不敢相見,也是不想離別。
馬車行進一段,馬車側窗忽地被一手掀開車簾,傅雲霁探頭出來,回望了一眼,目光似乎落在城樓之上,皇帝心內一震,下意識往前一步,那個名字快要脫口而出,他想喊住她,那種迫切的沖動像是某種預兆,突然一陣疾風起,柳樹被吹揚得很高,柳枝胡亂紛揚迷眼,再平靜下來,馬車已往前走了大段,傅雲霁探頭回首似乎只是錯覺,皇帝喉嚨中顫動着幾欲脫口而出的名字,空洩了一腔沖動,可腔子裏一顆熾熱的心還不平息,暖着被他放在前襟裏的一方素白絲帕。罷了,她很快就回來了,等她回來,一定就去見她,皇帝想,目光追着那輛馬車,久久不回。
楊柳樹下,林寒齋回首擡頭看向城樓上,心裏想着易源阜說過的話,懇切的請求,這一路去江南,是易源阜對傅雲霁最後的陪伴了,爾後,傅雲霁的平安喜樂,是否就可以托付給她心中真正惦記的人呢?至死了,大概易源阜只能無力的反複思量,只期望那人如今已經懂得珍惜,只希望傅雲霁真的能平安喜樂。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