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長風镖局

一年後。

暮霭時分,陶織沫一如往日般倚在二樓飛來椅上托腮沉思。與以往不同的是,她面色有些深沉。

新帝登基了,居然提前了近兩年。

賢明□□四年,十二月初一,太子逼宮造反,四皇子與幽州刺史宮南裏應外合将其鎮壓。三日後,先帝退位,封四皇子為新帝。

這一年來,關于南宮辭的消息越來越多,新帝即位,只怕距離他封王也不遠了。

“阿滿哥哥欺負人!我要告訴大福哥哥!”樓下忽然響起清脆的女童聲。

院中,一個約莫三歲的女童雙手插腰怒瞪着阿滿。這女童,正是她一年前所救的小女孩,名喚長歡。

當日救她後沒兩天,便有兩兄弟找來了。

這兩兄弟,哥哥名喚大智,弟弟名喚大勇,他們二人是長風镖局的镖師。這長風镖局陶織沫也曾聽聞,是國內八大镖局之一。

這小長歡的父親本是他們镖局一位當家的結拜兄弟,二人多年未見,不久前小長歡之父病重,臨死前一封書信托孤給他們當家。

他們受當家之命前來接小長歡去镖局,誰知在回去的路上,小長歡染病去世,因是病死的,他們也不敢将屍身帶回去,只能将她就地掩埋了。

第二日他們正想起程回去時,卻聽聞小長歡被救活了。他們自是歡喜,連忙前來相認。

可是小長歡被救醒後,卻分外粘着陶織沫,不肯離開她。後面他們當家來了,考察後決定在寶應縣這裏開一處長風镖局的據點,除了大智大勇兩兄弟留下外,還留了三五個跑腿的夥計雜役。

後來為了方便照顧小長歡,又派了一個洛姑娘和一個李嬷嬷過來,這洛姑娘醫術精湛,治一些跌打損傷自然不在話下,後面還将李氏臉上的黑斑給治好了,她調制出來的膏藥,三日一貼,李氏貼了大半年,黑斑便漸漸褪了顏色,現在不細看已經看不出來了。

那李嬷嬷今年約四十來歲,終日服侍在洛姑娘身旁。聽說她夫君原本也是镖局的一個镖師,後來在一次押镖途中遇伏身死,只留下了一對雙生女兒。她的兩個女兒如今也在長風镖局裏押镖,真是巾帼不讓須眉。

沒一會兒,小長歡便“噔噔噔”跑上了樓,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大福哥哥,阿滿哥哥欺負人!”

很快,小長歡便奔入陶織沫懷中。

陶織沫失笑,“他又怎麽欺負你了?”

“他說我是小冬瓜,長得矮!”她撅起小嘴巴。

陶織沫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你是小冬瓜,那他不就是大冬瓜啦?”

“對哦!他是大冬瓜!”小長歡一聽,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立刻掙脫開她的懷抱,又“噔噔噔”跑下了樓。

陶織沫笑,小孩子心性真是有趣。看着長歡的小身影消失在門口,陶織沫的笑也漸漸淡去。她和阿辭,也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她總覺得,那個孩子如果生下來,一定也會像小長歡這麽漂亮吧。

對他的思念,竟随着時光的流逝愈加深了起來。有時她甚至在想:将自己胸前這塊楓玉交給大智他們,讓他們押這趟镖,送去給阿辭,阿辭看到就會來找她了,就會來娶她了。

“阿兄,你今日要洗頭嗎?”喜兒這邊捧着曬幹的衣物上來了。

陶織沫微愣了一下,才點了點頭,“嗯,先燒水吧。”她又失神了。

“好。”雙喜熟練地關好門窗,她對陶織沫這一來多來的失魂落魄已經習以為常了。

陶織沫在梳妝臺前坐下來,取下了頭罩與面紗,露出一張白皙的面孔來。

她的臉這幾年來覆着面紗,倒是養得愈加白嫩通透起來。扪心自問,她也算是個美人,弦月眉,小鹿眼,不笑的時候唇珠也是很明顯的。如果不是長了一張包子臉的話……想到這,她就有些幽怨起來。

可是阿辭卻很喜歡她的包子臉,以前動不動就要捏她的臉,到後來,也不知他是舍不得還是顧及男女有別,很少再捏她了。

她還記得,那一次二人獨處的時候,他靜靜地凝視了她很久,弄得她怪害羞的。他緩緩地伸出手來,輕輕捧起了她的臉,只是剛捏了一下,便轉而用指腹輕輕摩挲起來。

他灼熱的視線使得她忍不住低下了頭,他又輕輕擡起了她的下巴,她垂着眸子,不敢對上他的眼,只看到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那時的氣氛,是從未有過的暧昧。當他俯下頭來的時候,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只知道有一個輕柔如蝶翼般的吻,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的臉上。

那一刻,她聽到如雷鼓般轟隆作響的心跳聲,已經辯不清是誰的了。

他吻完她後迅速地別過了臉,過了好久之後,她才敢偷偷地瞄他一眼,卻見他連耳朵尖兒都是紅的。

“阿兄,你生得真好看。”一旁的喜兒忍不住開口道。陶織沫回過神來,忍不住紅了臉,還好雙喜沒注意到她的異樣。

她連忙解開發髻,長發如潑墨般傾瀉而下擋住她發燙的臉。她的發如今已長至大腿,梳理起來仍是十分順滑,就像海藻一般黑亮。

當年在相府的時候,她一直是用淘米水洗頭的,只挑選淘糯米的第二遍水,而且還得發酵一個月以上。現在她的生活不再那麽嬌貴了,平時也就和雙喜她們一起用皂角洗頭了。其實用皂角洗過的頭發不僅幹淨烏亮,還略帶些清香的味道,她很喜歡。

将長發梳理兩遍後,陶織沫擰開臺上的油罐,舀了一小勺金黃色的橄榄油出來,在掌心揉勻後才均勻地塗抹在長發上,細細揉搓着。

用橄榄油滋養頭發,可使長發變得柔順黑亮,富有光澤。喜兒原先的頭發枯黃幹燥,堅持用了半年後如今也是黑亮垂順起來了。

她的發長,發量也多,用了三小勺才塗抹完,在等喜兒燒水的時候,她也一直不斷梳理揉搓着長發,讓橄榄油盡可能地滋養着她的長發。

小半個時辰後,喜兒叫喚了一聲,她那邊已經将熱水和衣物都準備好了。陶織沫将長發絞成一束,接過喜兒遞過來的熱毛巾包裹起來,越過屏風來到木桶前,輕輕褪去衣裳,擡腳跨入桶中。

見陶織沫坐好了,喜兒加了一勺橄榄油入熱水中,如今冬日幹燥,橄榄油浴最合适不過了,洗完後皮膚濕嫩嫩的,也不會油膩。

雙喜将皂角和茉莉香的澡豆放在她觸手可及的小桌上,便退了出去,又回房拿了針線守在門口刺起繡來,她準備給小長歡繡個小肚兜呢。

陶織沫躺在木桶中,閉上眼靜靜地享受着這惬意的時刻。她感覺自己身上每一個毛孔都被打開了,接受着滋潤,連同她的長發,每片毛鱗都舒展開來,被這橄榄油滋養着。

真舒服……此時此刻,所有的煩惱都讓她抛諸腦後,她什麽都不想想了。

陶織沫閉上了雙目,倦意襲來,便想着眯一小會兒,不曾想,卻是不小心睡着了。

忽地,明黃的燭火晃動了一下。窗口給人無聲地打開,一黑衣人迅速躍了進來,落地無聲。

黑衣人臉覆面巾,一身黑色緊身衣勾勒出勻稱颀長的身材。

聽着陶織沫平靜的呼吸聲,他緩緩來到她面前,靜靜地注視着她。

他徐徐俯下身子,幾乎整個上身都貼在了水面上,極其認真地看着她的臉。二人距離極近,他的睫毛幾乎要掃到她微鼓的面頰。

凝視了一陣,他目光微微下移。在淺黃的燭光下,能看到她雪白的左肩上有一個淺淺的牙印。再徐徐往下,他的目光落到她胸前的玉佩上。玉佩只露出了一半,另一半沒在水中,讓人看不清。

他伸出手,緩緩探向她胸前,可是指尖還未觸到玉佩,便聽到隔壁傳來嘈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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