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八字一撇

“這兩人各有千秋,不分伯仲。蘇祉善于騎術,庭舟箭法精湛,朕看難說。”

仿佛真應了昭元帝這句話一般,到了第二天傍晚,常公公統計完了今日的獵物,發現蘇祉和衛沨兩人所獵的獵物仍舊相差無幾。

衛沨比蘇祉多獵了一頭狼,但是蘇祉卻比衛沨多獵了一只獐子。

倘若明日蘇祉再多獵一頭狼,那兩人之間誰勝誰負就更難說了。

晚上,帳篷後方的林子裏。

衛沨把蘇禧抱在腿上,把玩她的柔嫩蔥白的手指,“你希望我們之間誰贏?”

蘇禧抽了抽手,小聲地說:“二哥。”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被衛沨捏着下巴擡了起來。他眼神涼涼的,不滿意地問:“為什麽?”

蘇禧條分縷析道:“陛下看重我二哥的才能,我二哥當然要趁此好好地表現,才能不辜負陛下的期望。況且他是我的二哥,我自然是希望他贏的。”說着一停,小模樣氣哼哼地,“而且你……你還打我,我讨厭你。”

這兩日她給自己上了藥,那地方才漸漸好了。可一想起來還是羞憤。

衛沨聽罷低低一笑,掌心自然而然放了上去,輕輕揉了揉道:“現在還疼麽?”

蘇禧推開他的手,身子不自在地扭了扭,“不要你假好心……”

小姑娘年齡不大,氣性倒是不小。衛沨低頭親了親她的小嘴,含着輕輕吮咬,故意問道:“真的不用我幫你看看?”

蘇禧臉兒紅紅地別開頭,義正言辭道:“真的不用。”

分明臉頰都紅透了,卻還硬咬着下唇,做出一副正經嚴肅的模樣,真是可愛得緊。她越是這樣,衛沨就越想欺負她,含着她甜軟的小嘴意猶未盡地親了一會,這才道:“蘇祉是你的二哥,可我是你将來的夫君。幼幼,你真的不盼着我贏麽?”

蘇禧驚慌:“你、你別胡說……八字還沒一撇呢。”

衛沨眉梢微擡,閑閑地道:“遲早的事。”

除了他,她別想嫁給別的任何男人。

蘇禧說不過他,于是選擇低頭不吭聲,擺弄自己腰上的小裝飾。擡眸看見了衛沨腰上的月兔抱繡球荷包,情不自禁地伸手拿了過來。

這一伸手,自然而然就露出了一截皓腕。就見月光下,蘇禧的手腕空空如也,什麽東西都沒有。衛沨眼眸深了深,聲音也低了下來:“我送給你的镯子呢?”

蘇禧擡起頭,不知道他突如其來的這句話什麽意思,直到衛沨握住她的手腕,她才恍悟,原來他指的是當初送給自己的那對羊脂玉手镯。她道:“我放起來了。”

衛沨聽她這麽說,神情才略略一松,“為何不戴着?”

“那麽貴重的東西,怎麽能天天戴着。”蘇禧垂眸,又道:“而且你都說了那是薛王妃生前常戴的,我一戴出去肯定就被人認出來了。”

衛沨想了一想這個問題,大抵是認為她說的有道理,便沒有強迫她了,只道:“日後我們成親了必須天天戴着。”

蘇禧輕輕地“哦”了一聲。

春寒料峭,加之又是在林中,一入夜便顯得很是陰涼。蘇禧只坐了一會兩只小手就冰冰涼涼的,衛沨脫下身上的墨色繡金忍冬紋披風将她裹住,系上了帶子,握住她的小手道:“我送你回去。”

蘇禧搖頭拒絕:“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反正也不遠。”最要緊的是會被人看見的。

衛沨看穿了她的想法,薄唇微彎,似笑非笑道:“傻幼幼,你以為這會除了我們,還有誰會在外面?”

此時夜已至深,泰半帳篷裏都熄了燈,安安靜靜的,想必大夥都已經入睡了。只有幾個巡邏的侍衛偶爾走動。蘇禧抿了下唇,不服氣道:“萬一有人出來呢?”

衛沨分開她的手指頭,與她十指交握,低着嗓音道:“那就只能把你娶回家了。”

蘇禧嗔他一眼,他還覺得委屈了是怎麽着?想甩開他的大手,奈何他握得緊,甩了兩下也沒甩開。

走出林子時需要穿過一條溪流,蘇禧每回來都會弄濕鞋子。衛沨索性直接打橫抱起她,踩着水裏的石頭走到了對岸。

蘇禧腳一沾地,就想轉身就走,“到這裏就可以了,我回去了,你也趕緊回去吧。”

衛沨沉思片刻,道:“要我走也可以。”說着微微俯身,俊顏就在蘇禧的面前,“有報酬麽?”

“……”衛沨眼裏明晃晃地寫着“沒有試試”,便是蘇禧想裝傻也裝不下去,遲疑了一陣,她才踮起腳尖“吧唧”一聲往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做賊心虛一般轉身就跑開了。

衛沨慢慢直起腰,看着不遠處那個嬌嬌悄悄披着他的披風的小姑娘,擡手摸了摸她剛才親過的地方,低聲輕笑。

第三日清晨,蘇禧早早地起來了。走出帳篷時狩獵的隊伍尚未出發,她來到蘇祉跟前,仰着頭道:“二哥打獵的時候小心,不要受傷了,我會在這等你回來的。”

蘇祉一身胡服,益發顯得肩寬腿長,清貴英武。他調轉了馬頭,身軀正好替蘇禧擋住了太陽,眉宇一松道:“外面太陽大,幼幼還是回帳篷裏吧,不必等我,我會盡早回來的。”

蘇禧說好,目送蘇祉遠去後,剛一轉身,便對上了不遠處衛沨的視線。衛沨視線灼灼,饒是她想忽略也沒辦法。可周圍那麽多人,她總不能上前跟他說話吧?她眼睛骨溜溜地轉了轉,最終還是沒有搭理他,幾步就進了自己的帳篷。

剛用過早膳,衛德音又過來找她了。

這兩日衛德音除了帝後的帳篷,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她這兒。

就連郁寶彤也不由得感慨:“幼幼,小公主瞧着是真喜歡你。”

正好蘇禧在這兒也沒事做,而衛德音也想學琴,她便每日都教衛德音彈琴。可衛德音是個三分鐘熱度的,一開始還興趣盎然,到最後便不學了,托着腮幫子睜着大眼睛看她,一臉陶醉的模樣:“禧姑姑,你彈的真好聽,再給徳音彈一首好不好?”

蘇禧又怎麽會拒絕她,倒是驚奇她這麽小也能聽得懂琴聲,便坐下又彈了一首簡單通俗的曲子。

這頭傅儀和厲安宜正好從外面走過。

厲安宜聽着帳篷裏傳來的琴聲,又仔細看了兩眼帳篷,“這是禧姐兒住的地方吧?沒想到禧姐兒的琴彈得也不錯嘛。”

傅儀面色不改,“禧妹妹師從谷桐先生,又擁有一把綠绮琴,這般簡單的曲子自然難不住她。”

厲安宜一想也是,“這首曲子我也會彈,若是給我一把綠绮琴,說不定我彈得比禧姐兒還好呢。”

傅儀笑了笑,沒有反駁。兩人又說了幾句話,便往溪邊走去了。

林經過兩天的狩獵,林子裏的動物有了警惕性,不再輕而易舉地出來走動了,狩獵也比前兩日艱難了許多。經過一早上,大部分人都一無所獲,便是衛沨和蘇祉,也只獵到了一頭鹿而已。

此時一只兔子從眼前敏捷地掠過,衛沨和蘇祉在林中相遇,同時舉起了弓箭。

蘇祉看了一眼身旁的衛沨,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淡:“衛世子,恕我不能承讓了。”

衛沨拉滿弓弦,笑容閑閑适适,“蘇二哥話別說得太早,兔死誰手尚未可知。”

蘇祉确實比衛沨大了一歲,叫一聲“蘇二哥”也是情理之中。蘇祉皺了皺眉,沒說什麽,眼睛繼續看着前方的兔子。

那只兔子生得圓圓滾滾,全然不知已處在危險之中,正在低頭啃樹邊的青草。又白又呆,倒是跟某個小姑娘很有些相像。衛沨眯了眯眼睛,與蘇祉同時放了箭,只不過他放箭的時候稍微偏了一點方向,他的箭矢直挺挺地刺入了一旁的樹幹中。

蘇祉的箭射中了兔子的後腿。

衛沨收起弓箭,手持缰繩轉了方向,面色不改道:“蘇二哥好箭法,我自愧不如。”

蘇祉看了一眼衛沨離去的方向,豈會不知他在最後關頭改了方向。

這頭,衛沨離開後,見這片林子裏已經獵不到什麽動物,便騎馬往後山而去。因着昭元帝在場,圍場附近林子裏的動物大都是溫順沒有攻擊性的,相比之下後山的動物就兇猛多了。若是運氣好,還能遇見一只百獸之王。

他跟蘇祉的獵物數量太接近,倘若想贏了蘇祉,最好的辦法便是獵一頭猛獸。

只是不知道蘇禧那個小傻子得知他贏了她哥哥之後,會不會生他的氣?

後山比前面更陰森蓊郁一些,樹木遮天蔽日,林中寂靜無聲。由于此處太過危險,周圍設置了專門防禦的屏障。一般狩獵的人很少涉足此地,倒也不是沒有,在衛沨之前便有兩個人騎馬來了這裏,只不過一個棄馬狼狽地逃了出來,一個重傷而歸。

衛沨騎馬走了一刻鐘,越往裏越是陰森。

走了一段路,他勒緊缰繩停下,終于看見對面的樹林中隐藏了一雙獸眼。

……

日薄西山,暮霭沉沉。狩獵的人差不多都回來了,唯有蘇祉和衛沨還沒回來。

蘇禧站在後面漸漸等的有些着急。二哥不是說會盡早回來嗎?怎麽這會還不見人影?

又過了一刻鐘,就在蘇禧愈發焦慮不安的時候,蘇祉騎馬從林子裏出來了。她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等常公公記錄好了蘇祉的獵物,蘇禧才牽裙迎了上去,“二哥,你總算回來了……”說着一頓,緊張地看着他手臂的血跡,“你受傷了?”

蘇祉唇色有些發白,微微笑道:“一點小傷,修養兩日就好了,不礙事。”

蘇禧忙扶着他往帳篷裏走去,擔憂地問:“怎麽回事?二哥為什麽會受傷?”

蘇祉道:“打獵時遇見了一只花雕,第一箭沒有射中,反而被它抓傷了手臂。”

“我帳篷裏有藥,我拿來給二哥上點藥吧。”蘇禧邊走邊道。

蘇祉颔首同意了。

沒走幾步,便聽見後方傳來了一陣不小的轟動。蘇禧回身看去,原來是衛沨牽着馬回來了。她正納悶衛沨為何不騎馬,一擡眸,看清了馬背上馱着的猛獸時,驚訝地睜圓了眼睛——

竟然是一只巨型的花斑老虎。

衛沨牽着馬走得不快,如同他平時一樣的氣定神閑,步履沉穩。

可是蘇禧卻看到,他身後走過的路上留下了一絲斑駁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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