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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問,憑她那狡詐性子,九成是要混弄過去的。可為什麽呢,假使她喜歡羅天馳,絕不可能嫁給自己,她不是能受這種委屈的人。可若說把他當弟弟,如羅天馳說得一般鬼話,他更不信了。

畢竟是羅天馳失去姐姐,駱寶櫻就算再同情,也不至于當真。

他感覺駱寶櫻一定藏了什麽秘密,且她不想讓他知道。

然而駱寶櫻想着羅天馳,絲毫不曾察覺,心想她一定得找機會去見見弟弟,好好問一問,有沒有可能不要去,便是非得去,她也要好好叮囑他,別為了立軍功把自己的命給丢了!

消息從駱元昭那裏傳來,很快衆人就都知道了。

老太太與衛老夫人道:“瞧瞧這些勳貴,也不容易啊!”

封了爵位的權貴,多數都是武将出身,平日裏給予富貴榮華,可要你沖鋒陷陣的時候,決不能貪生怕死,不過羅天馳是自己請纓,長輩們少不得要誇他有大義,有志氣,稱老宜春侯後繼有人。

唯有駱寶珠有些發蒙,因以為他就在兵馬司當指揮使呢,怎麽也沒料到還會去打仗,可轉念一想,羅天馳那是侯爺,他們祖上都是大将軍,那麽他去打仗也不足為奇,畢竟他武藝高強,在京都興許就埋沒了。

只有去了那裏,才會發揮他的本事,成為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不過還是有些危險罷?打仗可不像文官,動動嘴皮子,動動腦筋,那是要動真刀真槍的,那東西不長眼睛。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受傷?

七想八想的,連袁氏與她說話都沒有聽見,被輕拍了一下,才回過神,她道:“什麽事兒啊娘?”

袁氏皺眉:“日日想着過來看你三姐,這會兒在作甚?瞧寶櫻都已經出去了,剛才衛老夫人問你最近學得什麽,你也恍恍惚惚答不好!你呀,我還真不放心把你嫁出去,去夫家惹到公公婆婆如何是好?”

“是了,是了,千萬不要把我嫁人,我會禍害到別人的。”駱寶珠忙道,“我陪着您就行了。”

袁氏氣得戳她腦門,咬牙道:“死丫頭,明兒跟我去夏家做客。”

駱寶珠吓一跳,就想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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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夫人看上她了,每回瞧見就喜滋滋來拉她的手,那夏公子也是,總朝她笑,笑得她毛骨悚然,她一點不想嫁去夏家,可剛要開口,袁氏一記眼刀飛過來,吓得立時就閉嘴了。其實她不太怕袁氏,最怕的還是駱昀,一旦母親說不通,父親必定要出馬,最後還不是要去?駱寶櫻耷拉着腦袋走去前頭找駱寶櫻了。

見到三姐,她忽地又有底氣。

萬一父親逼她,她就告訴三姐,她一定會幫自己的!

“三姐。”她甜甜的挽住駱寶櫻的胳膊,“三姐,我最喜歡你了。”

突然表白是什麽意思?駱寶櫻垂眸瞧她一眼:“是不是犯了什麽錯?”

“沒有啊,我就是告訴你一下。”駱寶珠道,“因為我知道你最疼我,是不是?”說着又搖頭,“不對不對,母親說嫁人之後,便與相公最親了,那應該是除了三姐夫之外,最疼我,是不是?”

駱寶櫻敲她一記:“誰疼你啊,臉皮厚。”

駱寶珠嘻嘻道:“三姐,快帶我去你住的院子看看!”

兩人說笑着走了。

金惠瑞坐在涼亭裏,看着她們背影漸漸遠去,想到下人們說得,衛琅把金庫鑰匙都給了駱寶櫻管,可衛恒的呢,她從來沒見過,他們二房所有的得益都是程氏管着的,到底是不是交到中饋,她并不清楚,只覺自己地位太低,說是說什麽二少夫人,可哪一樣事情能做主?

她沒什麽心情賞花了,起身回去。

路上卻看到衛恒從轉角出來,她欲要相迎,結果聽到後面一聲嬌笑,錦荷跟了出來,親昵的挽住衛恒的胳膊:“少爺,您要帶我去哪裏?”她害羞道,“奴婢可不想再那樣,羞人,萬一被人瞧見……”

像是才發現她,錦荷住了口,忙行禮道:“少夫人。”

金惠瑞火冒三丈。

她不是不知衛恒一早就有通房,可這錦荷委實無法天天了,總與衛恒膩在一起,剛才說的話她不是傻子聽不明白,看來兩人大白天還在外面風流過,可身為主子還得保持體面,她冷冷道:“你先下去。”

錦荷連忙告退。

衛恒瞧一眼她:“你有要事與我說?”

絲毫不覺得自己哪裏不對,金惠瑞咬一咬嘴唇:“相公,奴婢有奴婢的規矩,這錦荷你是不是太縱容了一些?倒不是說相公不好,你容易心軟,妾身是怕她們不知天高地厚,将來惹麻煩。”

聽到這話衛恒就笑了笑,錦荷跟了他那麽久還真沒惹過麻煩,倒是金惠瑞因羅天馳的事情,自己已經犯了錯,而今她竟然來教訓他?就為他對一個通房好了些?沒看出來,原先心胸也這麽狹窄。他淡淡道:“錦荷我是要納她做姨娘的,不比別的通房,今日你正好在,我便與你說清楚,她做了姨娘之後,你看搬到西跨院如何?你使人收拾收拾。”

金惠瑞臉色一變:“你說什麽?”

“這樣簡單的小事還要我交代兩遍?”衛恒道,“就這樣吧,瞧你被曬得頭暈腦脹的,快些回去歇着。”

他轉身走了。

金惠瑞氣得渾身發抖。

他們才成親多久,他就要納妾了!

憋不住這口怒氣,她調頭去見程氏,衛蓮也在那裏,程氏正與她說京都的那些公子哥兒,畢竟女兒年紀大了,總要選一個嫁人的,見到她來,程氏淡淡道:“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衛蓮不待見她,連嫂子都沒叫。

金惠瑞讪讪的:“母親,有件事兒我得與您說。”

“說吧。”程氏道。

她覺得丢人,吞吞吐吐。

“蓮兒又不是外人,你還藏着掖着?”程氏道,“難道有什麽不能提的?”

那是他兒子做的好事,金惠瑞心想這回又不是她的錯,她挺直身子道:“剛才在路上遇到相公,相公竟然說要納錦荷為妾,母親,您得給我做主啊!他還說要錦荷搬到西跨院……”

沒說完,程氏打斷她:“納妾的事兒我也知,男兒家哪個沒有幾個妾室的?畢竟你有時候不便伺候。”她瞧一瞧金惠瑞,“聽說你這十幾日身上都不曾幹淨了,是不是要看看大夫?你得擔心下自己的身體,莫要操心這些,這錦荷自打生下來就在咱們衛家,知根知底的,總比恒兒從外面尋來的妾好吧?你自己想一想呢,早晚的事情,何必呢。”

金惠瑞手指不由輕顫。

她癸水不淨還不是被他們衛家氣得?而今程氏卻拿這個來對付她,可偏偏不好反駁。

見她那樣兒,衛蓮挑眉道:“賢妻良母哪個不這樣體貼相公呢,是吧二嫂?你總不能學三嫂這樣,絲毫沒個規矩。”

衛琅就沒個通房,別說妾室了,金惠瑞越想越難受,後悔自己不該那日落水!

她一聲不吭,離開了上房。

程氏心裏舒服了一些。

娶得這種兒媳婦,她也是吃了啞巴虧,雖不能把她趕回金家,可這種事情,金惠瑞也別指望她替她做主了,畢竟兒子是她親生的,金惠瑞算什麽?還讓她跟着丢過大臉。

金惠瑞回到卧房,趴在床上狠狠哭了一場。

衛恒也還真把錦荷擡了妾室,搬進了西跨院。

銀臺與金盞道:“沒想到那二少夫人真大方啊,我去錦荷那裏瞧過了,你是沒看見呢,裏頭家具都是新的,這穿得用得也好,比通房高了一大截,錦荷如今日子可好過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就只伺候伺候二少爺。”

金盞哦一聲,心裏一點不羨慕。

這衛恒向來風流,很早就有通房了,除了通房,身邊丫環還不是碰過好些,都被二夫人嫁到農莊上去了,比起自家少爺不知道差多少,那錦荷再好過又如何?誰知道以後怎麽樣。

見她沒個反應,銀臺眉頭皺了皺,實在不明白金盞為何不去争。

憑着與少爺這麽多年感情,興許也能做妾呢,做妾總比做丫環好罷?

她把桌上鞋樣子翻了一翻,拿起針線納鞋底。

駱寶櫻這日早上與衛老夫人,何氏說想去熏香鋪買些熏香,又說還要去書畫鋪看看,兩位長輩性子都是和善的,無有不準,當下就應允了,她便領着兩個丫環出門,到得一處僻靜處,命車夫等着,她在街上随意走走,再挑些東西。

丫環們跟着走了會兒,覺得奇怪,不料駱寶櫻忽地轉頭鄭重與她們道:“你二人我向來信任,而今我要你們發誓,絕不會背叛我,不然定遭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處。”

藍翎與紫芙驚呆了,可她們跟着她多年,真心伺候,也清楚假使背叛駱寶櫻會有什麽下場,當下立時就發起誓來。

看她們說完,駱寶櫻此時戴上帷帽道:“你們在這小巷子裏等我,不要再跟着,我現在要去辦一件事情,大約半個時辰會回來,你們不要給我惹事,跑到街上去被人發現,知道嗎?”

兩個丫環一頭霧水,哪裏曉得她在說什麽,知道是要她們等着。

駱寶櫻見她們知道這意思,便轉身走了。

藍翎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吃驚的與紫芙道:“咱們少夫人到底怎麽了?她要去做什麽,會不會有事?”

紫芙也不知,搖搖頭道:“要咱們等咱們就等,少夫人那麽聰明,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咱們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只怕就要被賣掉了。”

藍翎吓一跳,忙乖乖貼着巷子裏的牆壁站好。

她們并不知,駱寶櫻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那人一路尾随,竟發現自家少夫人徑直去了宜春侯府。

☆、第 121 章

侯府門前有護衛看守,前面兩個,兩側四個,都腰懸寶劍。

駱寶櫻走過去,輕聲詢問:“幾位大哥,請問侯爺可在府邸?”

她聲音輕柔,卻不嬌媚,雖然剛才走來的曼妙身姿惹人遐思,但此刻站着落落大方,絕不會讓人産生輕視之心,其中一個護衛打量她一眼,發髻是年輕婦人打扮,那穿着也是極富貴的,便知曉來自世家。

不過羅天馳長大之後,因他那得天獨厚的條件,日日被人巴結,尋常護衛根本不敢放任何人進來,除非是他下得命令。

護衛道:“敢問是哪家的夫人?”

駱寶櫻道:“你只消告訴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侯爺必會相見。”

護衛眉頭一挑,直覺是鬼話,可面前的少婦鎮定的立着,鎮定的看着他,倒是讓他一陣心虛,感覺不告知羅天馳,定是會犯大錯。他挺直了腰板道:“抱歉,我雖想替夫人通傳,然而侯爺現不在府裏,若夫人不急的話,明兒再來吧。”

不在也正常,駱寶櫻道:“請替我去兵馬司問一下,他現在何處,若知曉,你立刻來告知,我有要事與他相商。”

衙門不像侯府,她一個女子又不能亮出身份,恐是不易尋到羅天馳,故而她才來這裏。

口氣有些傲慢,護衛感覺到她來頭大,與其他幾位護衛商量之後去了衙門,稍後回來告訴駱寶櫻,羅天馳正在鳳栖臺。因那裏剛剛失火,正使人搭救,駱寶櫻聞言,命令那護衛:“你随我同去,等看到侯爺,替我傳話。”

護衛一怔。

駱寶櫻冷冷道:“你去,侯爺必有重賞,你不去,侯爺定會重罰,你自己掂量吧!”

她那麽篤定,護衛知曉羅天馳的脾氣,雖是将信将疑,可不敢冒這個險,畢竟駱寶櫻一介弱女子,便算去了,她難道還能對他怎麽樣?可不去,真的犯了錯,那是無法挽回,護衛思索再三,便随同她前往鳳栖臺。

火勢此時已然減弱,羅天馳擦一把汗,将那些兵士狠狠罵了一通:“也不知如何巡城的,早前冒出煙來就該去提水了,一個個找死,回頭每人領十個鞭子!”

兵士們低頭應是。

護衛見狀有些擔心,萬一那女子诳人怎麽辦?什麽天知地知你指我知,真有用嗎?可都走到這裏了,他回頭一看,駱寶櫻并沒有逃,就在不遠處等着,便硬着頭皮道:“小人見過侯爺。”

羅天馳瞅他一眼:“你怎麽來這兒了?”

“禀告侯爺,有位夫人想見您。”他不是很有底氣的道,“說什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這世上有什麽事情只有他兩個人知道的?羅天馳大喜,忙道:“她在哪兒?”

護衛總算松了口氣,朝駱寶櫻在的方向比了個手勢。

街道上雖是人來人往,她也戴着帷帽,可羅天馳一眼就看到她,大踏步過去,結果走到中間又頓住了,因為他忽然想到姐姐來見他的原因,定是為了去兩浙!不然她不到萬不得已根本不會來。

怎麽辦?羅天馳突然退縮。

他答應過姐姐不去打仗的,他親口答應了的,可現在卻違背了承諾,姐姐肯定是來算賬的!

可不去又不行。

叫随從退開,硬着頭皮走過去,駱寶櫻瞧見他,如他所料,果然伸出手就朝他胸口打了一拳。

“你打吧,哪兒都給你打。”羅天馳一來就認錯,“不過大街上你這樣打我,恐是要被人懷疑,畢竟我是侯爺是不是?”他道,“我也還沒有娶妻呢,別人會懷疑你的身份。”

駱寶櫻狠狠盯着他。

“走,去前面的茶樓。”羅天馳引路。

兩人走到二樓要了一間雅間,羅天馳生怕姐姐又發怒,坐下來就道:“姐姐,我又不是去送死,倒不知你擔心什麽?那倭寇沒什麽兵力,就幾艘戰艦礙眼罷了,喜歡打游擊,這才不好擒獲,不然你以為大姑姑會允許我去?她問過表哥的,表哥說我身為侯爺,是該要立點軍功才好服人。”他讨好的拉住她的手,“姐姐,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在外面威風八面的侯爺,在她面前此刻像搖着尾巴的小狗。

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他年幼闖禍,被她抓個現行的模樣。

一點沒變。

駱寶櫻其實已經有點被他說服,因為他把大姑姑擡了出來,确實大姑姑也一樣關心他,不會讓他輕易涉險的,可她嘴裏哼一聲:“你說得好聽,可真到了兩浙,一切還由得你呢?咱們爹爹……”想到這個,她又忍不住難過,“我叫你不要去,你偏要去,軍功不軍功又有什麽關系呢?現在聖旨還未下吧,還來得及挽回!”

她眼睛紅了,羅天馳看她傷心,也有些後悔。

可他年紀越大,心中的抱負也越大,他若是躲在京都什麽都不做,安安心心享着富貴,将來別人提起宜春侯府,會說什麽?

他站起來,攏住駱寶櫻的肩膀:“姐姐,我不想被人說成只會靠祖上庇蔭的窩囊廢。我已經長大了,知道自己需要什麽,也明白當年父親為何會去沙場,那是咱們侯府男兒的命運,姐姐,你想想其他沒落的權貴,是何原因一蹶不振?我不想這樣!就算有大姑姑,有表哥,可将來呢,我,我的兒子,一代一代都只能靠咱們自己。”

他說得慷慨激昂,駱寶櫻想起父親臨去沙場前的那個晚上,母親哭得極是傷心,可父親并沒有停留,哪怕他知曉那場戰役的兇險,因為之前已經有兩位将軍葬身于荒漠!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

興許,比起那次,倭寇真是簡單的多,駱寶櫻知曉再也無法攔着弟弟,她叮囑道:“你一定要平安回來,你答應我。”

那是她最親的親人,她真的無法接受失去羅天馳,那會讓她覺得在世上太孤單。

羅天馳鄭重道:“我答應你,姐姐,你別擔心了。”

他态度很認真,駱寶櫻松了口氣,又道:“我也只能今日與你說這些,等你下回來衛家,我可不能說了,省得別人覺得奇怪。”鑒于他們表面上的關系,她最多只能祝他凱旋而歸。

羅天馳驚訝:“去衛家?怎麽,衛三哥要給我踐行?”

“他是這麽說的。”

羅天馳撲哧一笑:“他真相信我說的話了嗎?不過不相信他也沒辦法,誰也猜不到咱們的關系。”他嘆口氣,“雖然我還真的挺想告訴他真相的,就怕他接受不了。”

“這種事情除了你誰會相信?”駱寶櫻道,“你千萬別說出來!”

她怕別人當她怪物。

羅天馳笑道:“好,只要我知就行,我會保護好你的,姐姐。”

“就會嘴上說,你這不是要去兩浙了嗎?”駱寶櫻翻他一個白眼。

“姐姐,我問過兩位将軍了,至多幾個月而已。”

一口一個姐姐,叫得親密又溫馨。

衛琅倚在門口,好似與牆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他現在是死的還是活的,因為他面無表情,好似連呼吸都沒有了。屏氣凝神,用盡了所有的精力去傾聽,可聽來的事情徹底颠覆了他。

有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九裏忙過來拉他走,輕聲道:“少爺,小心被人發現。”

他沒有說話。

九裏擡頭瞧見他臉色,吓了一跳,忙道:“少爺,要不要去醫館看看大夫?”

衛琅淡淡道:“我還要去宮裏,只是抽空出來一趟。”頓一頓,“便是要看大夫,也是去看太醫。”

但他相信,現在便是太醫院的院判,也治不好他。

坐在轎子裏,他把車簾都落下來,把自己隐在黑暗之中。

想起第一次見到駱寶櫻,她對自己笑得很甜,他當時就想,這三表妹還挺讨人喜歡的,後來那天晚上,他從書房回來,就看見她站在自己的院門口,穿着單薄的裙衫,他怕她着涼,還将自己的披風借予她。

假如她真是羅珍……

他微微閉起眼睛,不知該如何形容這從四肢,從每個毛孔冒出來的情緒。

也許是晦澀的難以形容。

駱寶櫻與羅天馳話別之後,方才回到那小巷子去見兩個丫環,為不惹人懷疑,又去買了熏香,畫筆,澄心紙,這才回到衛家,此時已是午時,她用過午膳過得會兒,帶着兩盒熏香去看何氏。

何氏住的地方有些偏,但很幽靜,她到得時候,何氏正在院子裏繡東西,竟是一大件兒的百壽圖。

見到她來,何氏放下針線,笑着道:“你知道你祖父今年幾歲了?”

駱寶櫻有些迷茫,但心想何氏問這個肯定是有原因的,由不得驚訝道:“難道祖父要過七十大壽了?”

“是,就在十一月。”何氏道,“不過尚早,只我動作慢,心裏想着總是要送份大禮,這便早些準備。”

駱寶櫻笑道:“母親有心了,那看來我也得好好想一想了,人生七十古來稀呀。”

鮮少有人活那麽久,而且衛老爺子竟然還在為朝廷效力,真是難得!

何氏詢問道:“你怎得這會兒來了,午膳用了嗎?”

“用了。”她把熏香送與何氏,“今日不是出去了嗎,我多買了幾樣,母親您看看喜不喜歡?”

一打開來,清淡的味道就盈滿了鼻尖,何氏一笑,心想這兒媳婦的眼光還是挺好的,或者說鼻子也挺好,這香味與她平時用得差不多,她定是照着類似的買的,那麽她怎麽會不喜歡?

“正好我的也用完了,明兒就用這個。”意思是,她收下了。

駱寶櫻很高興。

何氏道:“聽聞你女工也不錯,既然來了,不如替我也上幾針。”

婆媳兩個若是沒多餘的話說,也尴尬,做些事情就不會了。

駱寶櫻便替她繼續繡百壽圖。

回來時,已是申時,駱寶櫻點了幾樣菜,使人去廚房做,這便坐在案前寫字。

不知不覺寫到天黑,她擡起頭,看見月亮都升上來了,驚訝道:“相公還沒有回來?”

紫芙搖搖頭:“不曾呢,也沒有使人提早說一聲。”

是不是宮裏有事?駱寶櫻少不得擔心,因為嫁給衛琅之後,他去衙門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若是繁忙要晚些回來,都會叫小厮回府告訴她的,可今天竟然沒有。

放下筆,她正待要紫芙去派個小厮探探風,卻聽見外頭丫環叫着少爺。

她幾步走到門口,詢問道:“今兒怎麽那麽晚?”

潔白的臉上藏着見到他的欣喜,可又假裝生氣,打算質問他為何不使人告知。

這陣子,他自以為對她再熟悉不過了。

可原來,并不是。

他抱歉道:“今日忘了。”

駱寶櫻哼一聲:“幸好我也不是很餓,不然我就先吃了。”

明明在等着他,卻給自己找借口,仍是那樣的脾氣,衛琅手伸出去,習慣性的将她攬在懷裏,透過裙衫,她身上傳來溫熱。

她低頭給他解玉帶。

他聞到從她發間散發出來的香味,是茉莉花。

什麽都沒有變。

變的只是他。

羅珍……

他在唇間無聲的念着這名字,回到宮中無數次的想要否認,然而他漸漸明白,他無法否認,正如當初無法理解駱寶櫻為何會對他那麽排斥,為何不願意親近他。

因為她在意的,一直是他對羅珍的情誼。

☆、第 122 章

陷入往事裏,一時出神,直到懷中的人輕喚他。

“可是宮裏又有事了?”

兩人才成親數月,但彼此日日相見,她對他的一言一行是很了解的,這是第一次,他抱着自己的時候神游天外,她已看了他一會兒了。

衛琅垂眸,目光落在她臉上。

眼睛,鼻子,嘴,仔細瞧了瞧。

她奇怪,摸摸自己的臉:“怎麽,沾了東西?”

他搖頭:“沒有。”

可眸色卻那樣深,像是黑夜裏的大海,使得她心頭沉甸甸的,直覺他有心事,但也知道,他并不準備告訴自己。想起他說的,不希望她累着,那定是關于朝堂的了,她笑着道:“我今日去母親那兒了,她與我說,祖父十一月要過七十大壽,你說咱們送什麽賀禮好?我瞧着得提前準備才行。”

“祖父不缺什麽,只要一番心意。”他放開她,脫去外面官袍。

“母親繡了一副很大的百壽圖。”她叫丫環擺碗,“還讓我也繡得一些,我想祖父肯定會喜歡的。”

母親的女紅很好,當年經常與他們父子做衣裳,做鞋子,衛琅笑一笑:“祖父也喜歡字畫,要不你畫一副拜壽圖?”

今日下午她為這件事想了好些名堂出來,卻始終沒有合适的,結果他一開口就解決了問題。

衛家是書香門第,衛老爺子雖做到天官,可骨子仍是文人,當初年輕時還出過詩集,比起繡件,他當然更喜歡這些。駱寶櫻眼睛一轉道:“還是你了解祖父呀,要不我畫個仙女拜壽圖?”

“好。”他坐下來,“最好再做首祝壽詞。”

“可我畫功不太好,我覺得最好你來畫,我來寫字。”

兩個人合作都盡了心,老爺子才高興嗎,不然光是她,衛琅送什麽呢?

他笑起來:“你先構圖,等我得空畫吧。”

駱寶櫻點點頭。

藍翎已給她布菜,她微低下頭細嚼慢咽。

動作極是優雅,菜肴放到嘴邊,送進嘴裏,輕輕咀嚼,絕不會露出牙齒,坐姿也很端正,他曾經總好奇她那樣好的教養到底從何而來,而今知道了,是羅家。羅氏乃皇後娘娘,必定替她請了最好的夫子,所以她那麽優秀,小門小戶出身,卻把京都的閨秀都比了下去。

他由不得感慨,誰也不知她是羅珍,但她仍在京都揚名。

可那樣一個驕傲的姑娘,曾經卻心心念念只想嫁給他,聽祖父的意思,她不惜去宮裏求了皇後,皇後才會出面。

那時候,她是極喜歡自己的吧?

記憶裏寥寥數面,她總是偷看自己,可等他轉過頭的時候,她卻又故作清高的把目光投向別處。但也僅止于此了,衛琅心想,羅珍對他來說,就只有這些,可駱寶櫻卻不是,她是他心心念念,古靈精怪的三表妹。

可現在這三表妹,在他心裏還在嗎?

憑空生了些惆悵,他放下銀箸起身。

駱寶櫻驚訝:“這麽快就吃好了?”

他嗯一聲:“你慢用。”

見他竟然往外走了,駱寶櫻心想,看來宮裏發生了了不得的事情,倒不知是什麽呢,該不會……不對,若是皇上駕崩,肯定舉國皆知。

她眉頭擰了一擰,剩下的飯也沒再吃。

衛琅徑直去往書房。

雖然自家院子裏也有看書的地方,但絕沒有這裏來得幽靜,這裏最是合适獨自一人坐着,聽着鳥叫,聽着夜裏的蟲鳴,聽着後窗的風,與世隔絕一樣。

羊角燈散發着微弱的光,他走進去将門一帶。

九裏被擋在外面,差點鼻子遭殃,銀臺見狀,輕聲詢問:“是不是少爺遇到什麽事兒了?瞧着心情不太好,剛才連飯也沒有吃完。難道是宮裏有難事要少爺去解決?你白日裏都跟着的,倒是說呢。”

九裏怎麽能說。

那跟少夫人有關,他死也不能說,而且少爺警告過他,假使透露一個字,人頭不保。跟着主子這些年,第一次遇到如此嚴厲的警告,九裏閉緊了嘴。

銀臺無奈,與金盞坐在下面的臺階上。

兩人服侍衛琅那麽久,自然是看出一些苗頭的,可怎麽也猜不到。

衛琅在書房裏走了一圈,尋到幾本佛書,佛經裏有投胎轉世一說,他雖知,可從來不曾相信,而今面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可傳說中又說,人死之後要喝孟婆湯,怎得羅珍不曾如此呢?

許是她死得冤了?

難怪……

他忽地想起劉瑩,劉瑩是在駱寶櫻到得京都之後才被定罪的,那時候,她就與羅天馳相認了吧?或者更早,才能替她自己報仇,那件事可說做得快速,果決,狠辣。而他呢?他當時尚任翰林院編修,還以為駱寶櫻不過是個善變的小姑娘。

由不得失笑,錯得可真離譜。

他在書房待得許久,銀臺與金盞坐着閑聊,看到不遠處有人走過來,前頭有個丫環提着燈籠,借着光亮一看,竟是金惠瑞。

那兩人站起來行一禮叫聲二少夫人。

金惠瑞笑一笑問:“三弟,三弟妹在?”

“只少爺在。”

她看看時辰,那麽晚了衛琅一個人在,倒是少見,她提起裙角拾階而上,臨到門口卻頓住了。

窗子此時開着,從外往內看,能見到他如玉般的側顏,在燭火的光暈下,清俊不可方物,她瞧得一眼就覺芳心直跳,然而卻無法走進去。因生怕他仍像以前那樣,冷淡的對待她,那不亞于被尖刀戳到心髒。

如果可以,她只願遠遠瞧着。

駐足片刻,她折回來,瞧見兩個丫環仍在臺階等着,她溫和笑道:“三弟有你們這樣的忠仆可真有福氣,不過三弟妹怎得不曾來?莫不是身子不适?”

那二人總是親昵的在一起,叫人眼紅。

銀臺道:“沒有不适,只各有各的事情罷了。”

金惠瑞道:“也是,畢竟咱們做妻子的手頭事情多,哪裏有多少空閑的時間?所以才需要像你們這樣的丫環服侍,要是我,定是要好好嘉獎你們,晚上這樣冷,你們還待在外面可不容易。”

原本那二人也不喜她,知曉她在羅天馳那件事上打腫臉充胖子丢了臉,可現在她卻一副溫柔可親的樣子,關心她們下人,銀臺道:“這是咱們奴婢該做的,算得什麽。”

“也不能這樣說,心意不同,有深有淺,像碧荷就很懂事,故而母親才擡了她做側室的。”金惠瑞也不多說,笑一笑走了。

剛轉身,與急匆匆跑來的藍翎差些相撞。

藍翎避在一邊。

銀臺見到她,問道:“你來作甚?”

“是少夫人叫奴婢來的,問少爺何時回去。”藍翎探頭往上看看,“少爺該不會一直在書房吧?”

“是。”銀臺道,“咱們也不敢去打攪,要不你去問?”

金盞眉頭皺了皺,攔截話頭:“我去吧。”

藍翎就等在那裏。

金盞疾步過去,敲一敲門,輕聲在外面道:“少爺,少夫人使藍翎來問,少爺何時回去歇息?”

并沒有立時回應,過得幾息,他才道:“叫少夫人先睡。”

藍翎得到答案,急忙忙走了。

駱寶櫻在畫構圖。

仙女拜壽圖将将畫了個仙女的身形,連臉的輪廓還沒有描出來,見到藍翎出現在門口,她放下筆。

“說讓少夫人先睡,好似很忙呢。”藍翎說完這個,身子驅過來,咬着牙道,“少夫人,奴婢去得時候正巧遇到二少夫人在,您猜她與金盞銀臺說什麽了?真正是可氣,奴婢躲在後面聽,她竟然說她要是少夫人,定然要好好獎賞她們,還說什麽錦荷,錦荷可不是二少爺才納的妾麽!”

正疊衣物的紫芙聽見,露出吃驚的表情,暗想這二少夫人太不像話了,竟然與奴婢說這些。

駱寶櫻也厭惡的很,冷冷道:“她自個兒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呢,還管別人的閑事兒?”

誰看不出來,程氏那是故意治她的,不然能同意衛恒納妾?還不是要膈應金惠瑞,她倒好,還想來膈應別人。

不過這金盞銀臺也确實常年服侍衛琅,但她不屑于管,也不覺得需要提防她們,假使衛琅真瞧得上要納她們,她的眼睛定是瞎透了!

拿起毛筆又沾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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