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西南角只有一個幽靜的庭院。

安靜到一根針落地的聲音也能聽得極為清晰。

冬青踏入院子的時候冥冥之中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異常，可那絲感覺消失的極快，等她想去捕捉的時候已經什麽也沒有了。她走得很慢，步子也極輕，一直走了十步才停了下來，式神安靜地跟在她的身後當着一個影子。

她眼神幽深地盯着房門緊閉的主屋，擡手搭上了背後的羽箭，指腹輕輕地摩挲着箭身上的紋路。

“哦？你竟然來了。”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恰好卡在冬青準備出手之前，“看來那個叫奈落的半妖實力也不怎麽樣嘛。”

“既然想要見我，不準備出來嗎？”冬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手上快速地彎弓搭箭，箭尖直指房門。

“不，我并不想見你。”那道蒼老的聲音說起話來似乎十分費力，甚至每說幾個字就要咳上兩聲，“我只是想——吃掉你。”

這個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讓冬青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冷哼道：“好大的口氣。”

話音未落，手中羽箭便已沖向主屋。然而就在它破門之際，卻像是冰雪遇上了陽光般一寸寸消融了。

不等冬青驚訝，一股濃稠的黑霧迅猛地從屋子裏撲了出來，轉瞬之間就包圍了她和芽衣。

“主人你沒事吧？”式神靠近了一些。

“我沒事。”冬青搖了搖頭，皺着眉環顧四周。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她的警戒瞬間升到了頂點。

仿佛有液體滴落在地的聲音響起，冬青隐約看到有個影子繞着自己爬了一圈，她沉住氣沒有動，一手悄悄地夾張符裹在羽箭的箭頭上。

沉默不知持續了多久，那聲音像是終于評估完一件器物般感慨地說道：“真沒想到，神之後裔最後會讓我遇到。”

神之後裔是什麽？是說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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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雖然滿腹疑問，但仍保持着鎮定，反問道：“你似乎對我的身世很了解？”

“當然，了解。”那聲音桀桀笑了起來，“任何一個想吃掉你的妖怪都很了解。”

“被上天眷顧的族群啊，一出生就具有極強的靈力，只要吃掉他們就能增長自己的妖力，你說，有多少妖怪不會動心呢？”

冬青聽他說着，忽然想起來從前來自西方的妖怪似乎在尋找什麽東西的事情，如果這妖怪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麽那群西方妖怪真正要找的其實……是她？并且還是為了吃掉她這個目的？

即便曾經有懷疑過自己就是西方妖怪要找的人，可真的觸摸到真相，冬青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是嗎？就憑你，一個暮氣沉沉快死了的妖怪，也想吃掉我？”掩下所有情緒，她淡然地回擊道。

數十張符紙從她手中甩出，在空中無火自燃起來，明亮的火光吞噬了漆黑的濃霧，發出噼裏啪啦的焦響。趁着黑霧被逼退的間隙，式神閃電般沖出，雙拳重重地擊在躲在霧中的影子身上。

那妖怪吃痛，張嘴便吐出一口污血來，嘴中卻仍狂笑道：“進了這裏，你以為你還走得了嗎？”

冬青蹙眉：“有何不可？”

羽箭挾裹着驚人的力量沖向那妖怪，他不避不閃，嘴角露出陰冷的笑容。

“你的妖化尚未全部完成，心魔尚存，自然就給了我機會。”

的确，他像冬青所說的那樣，妖力出現了下降的趨勢，離死也不太遠了，只等着能吞噬神之後裔的靈力給自己續命，但是，他原本就不是依靠武力的妖怪，他真正的能力是把人拖入自己的幻境之中，然後再慢慢地殺死對方。

他擡手一指冬青身後，看不清真容的臉上無端讓人感覺到一種得意：“你看，你入了我的魇境不是毫無所覺嗎？”

冬青一驚，下意識地想避開，對方的攻擊卻先一步而至。

鋒利的長刀劃過背部，溫熱的血液濺上兇手的臉，他伸出舌頭舔了舔，仿佛獵人看到獵物，眼裏閃現出一種嗜血的光芒。

冬青在被攻擊到的剎那，一個就地翻滾離開了原位，盡管躲開了致命的一刀，可仍舊是受到了不小的傷害。背後火辣辣的疼痛，身體裏的每一個感官都仿佛在叫嚣，她咬着牙從箭筒裏抽出一支箭，彎弓，射出。

那砍了她一刀的妖怪似乎有些懼怕這箭矢，連續向後躍了百步，長刀左右橫檔，這才險險避過。

趁着他遠離的空隙，冬青抓緊時間觀察了一下環境。

從那說要吃她的妖怪說完最後一句話後他就失去了蹤影，同時失去行跡的還有她的式神，她試着召喚了一下，并沒有回應，仿佛有什麽東西無形中将她們隔了開來。

所以，這裏應該就是那妖怪所說的他的魇境了。

沒有辦法正面攻擊，就只能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嗎？

冬青嫌惡地哼了一聲，舉起長弓，對着朝她沖來的妖怪面無表情地拉開弦。

能看到她的內心又如何，曾經是她的手下敗将，如今也依然是。

箭出，湮滅。

曾經被她殺死在幻境中複活的妖怪再度變成了灰燼。

“這種幻境，困不住我。”

她說着，毅然地踏上了不知何時出現在腳下的幽深小徑。

她有一種預感，只要沿着這條路走下去，最後一定可以看到主謀的那個妖怪，只要殺了他，這幻境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事實呢？是這樣嗎？

沒有人知道。

黑暗中忽然響起了一聲帶有嘲弄的冷笑。聲音極輕，極短，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無形中，有一雙冰冷陰毒的眼睛，注視着那道走入黑暗深處的倩影，如同毒蛇吐信露出獠牙般，眼底流露出一絲殘忍冷酷的光芒。

“這才是個開始。”

那個聲音說道。

而在冬青眼前的小路上，也同時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噠，噠，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