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後知後覺

一直以來，顧依都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

她向來把許辰當做自己的親人來看待，在這個問題上她從不深究。

黑夜靜得可怕，山裏呼嘯的風聲吹得樹叢沙沙作響，顧依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的景色打了個冷噤，拉上簾子後才爬上床。

她什麽也沒有帶來，只能百無聊賴的擺弄手機。

突然有人“咚咚”的輕輕敲響門。

下一秒，房門打開，吳嫂站在門口處看她，詢問道：“顧小姐，還不睡嗎？”

這種有人關照的感覺并不壞。

顧依笑道：“等會兒就睡。”

“我見屋子裏沒關燈，就想着過來看看。”

吳嫂進門檢查了一遍門窗，最後還貼心的幫顧依整了整被褥。

顧依放下手機，解釋道：“我睡覺不太習慣關燈。”

吳嫂似乎沒有把她的話全部聽完，一個擡頭，訝異道了聲“傅先生”。

傅明寒點點頭，對吳嫂道：“你先去休息吧。”

顧依還在思考傅明寒口中的那個假設。

輕緩的腳步聲越走越遠，屋子裏就只剩下她和傅明寒兩個人，雖說同是一男一女，卻與許辰相處時有些微不同，到底是卧室，這讓顧依臉上有微微發燙。

顧依不自覺的抓着被沿往上扯了扯，只露出鎖骨處大片雪白的肌膚，卻不知遮去無比保守的睡裙，如此動作更讓人浮想聯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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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寒擡手揉了揉眉心。

“傅先生，你還不睡嗎？”顧依道。

看對方的穿着，顯然是剛剛洗漱完畢，再聯系此時已近子夜的時辰，顧依會問出這句話并不奇怪。

況且傅明寒眉宇間還透着絲絲的疲憊。

傅明寒沒回答她的話，走進屋随意找了個椅子坐下，問：“睡不着？”

“嗯？”顧依這才反應過來傅明寒這是在詢問自己，她點點頭，半分忸怩也沒有，“是有點。”

“你在許辰那也這樣？”傅明寒皺眉道。

顧依粗略想想：“還好，睡得比較淺。”

傅明寒說：“我是說開着燈睡覺。”

傅明寒思緒太跳躍，顧依呆了一瞬：“我不喜歡關燈。”

這種習慣從她從醫院醒來的那一刻持續到現在，有一晚突然斷電，她把棉被在身上裹成一團，一直到天亮才閉眼。

傅明寒問得很直白：“因為害怕？”

顧依猶豫了一秒，言簡意赅的回答道：“對。”

顧依沒想太多，只覺得就這種問題上而言，她沒必要對傅明寒有所隐瞞。

傅明寒在房裏逗留的時間不算長，臨走前忽然朝她的方向邁了幾步，勾下腰，神色清冷的與她平視。

不理解傅明寒如此舉措的含義，顧依竭力讓自己保持鎮定，但不得不承認，這樣靠近的距離讓她忍不住發慌。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近在遲尺，她在對方的眼瞳裏看見自己模糊的影子。

有些人天生就容易害羞，顧依自認為她不是這樣的人。

至少她從來沒有在許辰和肖岑面前有過這種情緒。

但如今她卻只因跟前人的一個眼神便差點失了魂，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紅臉，但毋庸置疑的是，那種抑制不住的讪然情緒在頃刻間悄然滋生，顧依定定的與之對視。

傅明寒一手撐在床沿上，一手擡起，似乎要去撫她的臉。

伴随着心跳加速的自然反應，顧依倏地清醒過來，這舉動已經超出了他們之間所處的關系範圍。

顧依忍不住往後縮了縮脖子，躲了一下。

被舉動讓傅明寒難得的勾唇笑了笑。

顧依看見男人眼裏驀然泛起的星點笑意，不似許辰那樣的溫柔濃烈，極為淺淡，卻仍然讓人感覺到此刻的他是愉悅的。

“別動。”傅明寒輕飄飄道。

顧依真的就沒再動了。

男人說話帶出的溫熱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有加速血液流動的功效。

傅明寒動作很輕的幫顧依撚去掉在眼角的那根眼睫毛。

很長，有一頭微微翹起。

終于知曉傅明寒的目的，顧依松了一口氣，但細想一番自己方才的表現，羞赧的感覺非但沒消減絲毫，還有更加嚴重的趨勢，耳框熱到不行。

她真的以為傅明寒想對自己做些什麽。

這種認知讓顧依有種想要把頭埋進被子裏的沖動。

太丢人了。

這邊顧依還在腦海裏嚴肅的自我反省，手被人拉過去，傅明寒把顧依掉下的睫毛放在她的掌心。

指尖若即若離碰觸到她掌心紋路的時候有些癢，酥酥麻麻的。

不等她回過神來，傅明寒便不再多言的退了出去，順帶一同關上了門。

顧依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有些發怔。

她的思緒還停留在上一秒，加速的心跳，故意放緩屏住的呼吸……

以及男人指尖觸及到她的肌膚時，平靜的過分的那張臉。

顧依朝自己的掌心吹了一口氣。

躺在那兒的眼睫毛消失不見，也不知道被吹到哪裏去了，顧依并不在乎，她雙手捧住自己的臉頰，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灼灼熱度。

傅明寒剛才的那些舉動……

太犯規了！

撩人于無形，這男人還完全不自知。

偏偏她抵抗力差勁的過分。

入睡後顧依又夢見了她努力回憶過千百遍的場景。

海棠花、向陽的落地窗、還有一個用手撐着額頭小憩的男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前滿腦子裏都是傅明寒那張眉目分明的臉，在夢裏，顧依直接把傅明寒代入了進去。

不記得傅明寒否認過她的猜想，那個人俨然就是她印象中的傅大爺，他坐在那裏，就在自己的眼前。

春風濯濯柳容儀。

莫過于此。

顧依完全是被吓醒的，她覺得自己的這種狀态太不對勁了。

顧依蹭的下坐起身，房間裏還亮着燈，但從窗簾縫隙中透出的丁點光線可以知道已經微微亮了。

顧依去浴室洗了把臉，下樓後發現已經有人比自己起得還早，顧依問正在擺放碗碟的女傭：“傅先生還沒起床嗎？”

她能對天發誓，她對傅明寒絕對沒有任何念想，不過是随口一問罷了。

女傭回她：“傅先生半個小時前出門了。”

顧依第一反應是傅明寒實在太忙，她拉開椅子坐下，又問：“傅先生吃過了？”

“傅先生已經吃過了，臨走前還囑咐我們別吵着顧小姐您。”

顧依也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不過見不着人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只不過有些問題，傅明寒稍微提過後再沒了下文。

顧依也清楚，在她記憶沒有完全恢複之前，着急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傅明寒回來的時候顧依剛剛解決一個松餅，她仰頭一股腦的喝盡了玻璃杯裏剩下的三分之一熱牛奶，肚子裏溫溫的，這感覺着實不錯。

傅明寒的出現在顧依的預料之外，咽下最後一口，她趕緊抽了張紙巾擦嘴，這才轉頭看向傅明寒。

傅明寒穿得很休閑，額頭發梢有些微的濕潤。

一點兒也不像是出去工作的。

“你怎麽回來了？”沒太細想，顧依問出心裏的疑問。

傅明寒保持着他一貫的風格，風輕雲淡道：“我不該回來？”

顧依注意到傅明寒很少直面回答你，不僅如此，還愛把問題抛回來讓你作答。

如果真對峙起來，顧依想傅明寒估計能堵得人說不出話。

當然這只是她的推測，她還沒有膽大妄為到敢和這冷面大爺頂嘴。

人在屋檐下，她怎麽可能說“no”。

所以顧依眨眨眼，一本正經道：“當然不是，還需要吃點東西嗎，我留了幾塊松餅給你。”

傅明寒語氣平淡：“不了，你吃吧。”

顧依端起盤子：“很好吃的。”

傅明寒靜默幾秒鐘，道：“我還沒洗手。”

明明是拒絕的話，可傅明寒卻沒挪步。

顧依不明白：“嗯？”

傅明寒說：“你也沒洗手嗎？”

顧依就仿佛是一個尤其聽話的小學生，還配合的點了點頭：“洗了啊。”

話音落下，顧依才後知後覺。

但她不确定。

她是不是理解錯了？

但傅明寒一直沒離開，顧依一番斟酌下來還是用餐具戳了一塊，傅明寒皺皺眉：“太大了。”

顧依：“……”

還挑三揀四……

最後顧依用餐具切了一小半塊，傅明寒無比主動，俯身把松餅叼在嘴裏。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轉眼便往旋梯的方向走，只見傅明寒一邊上樓一邊脫外套，最後把那件夾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随後進門的吳嫂手裏拿着把傘，一進來就向人詢問傅明寒，聽見傅明寒已經回來了還挺詫異。

顧依這才知道吳嫂是出門給傅明寒送傘去了。

“先生說要在周邊走走，這不突然下起雨，我怕先生淋濕了，”吳嫂慶幸道，“得虧這雨下得不大。”

吳嫂一邊說，一邊看顧依：“顧小姐，你……”

顧依用手在耳邊扇了扇，故作輕松道：“這天氣有點悶啊。”

讓她覺得悶的始作俑者換了件寬松t恤走下來：“悶就出去透透氣。”

吳嫂搭腔：“等雨停了，去外面走走也好。”

顧依：“……”

顧依睜眼說瞎話：“我也是這樣想的。”

頓了頓，顧依道：“可能我只有一雙高跟鞋……”

而且還是她從慈善夜穿過來的，配上那一身長及腳踝的禮服，這怎麽看都是要去山間小道走秀的既視感。

她怎麽會是這麽傻的人。

肯定不會。

“怎麽，顧小姐你沒看見嗎？”吳嫂忽然出聲。

“嗯？”顧依愣住，“看見什麽？”

“平日裏要穿的衣服我都收拾在衣櫃裏了，最下面一層還有幾個鞋盒。”這些東西在昨天顧依來之前都準備好了，吳嫂倒沒想過顧依壓根沒瞧見。

當看見衣櫃裏滿滿的當季服裝時，顧依震驚了。

她顯然沒想過會有這種情況。

吃的住的且不說，就連衣服都給她準備好了，住上好幾個月都沒問題。

傅明寒只說幫她的忙，可這忙幫的也太離譜了，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吃穿不愁，與其說幫助她離開許辰，倒不如說是來這享清福的。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顧依不免覺得不妥。

顧依“咚咚咚”的跑下樓，傅明寒泡了一壺茶在客廳看財經報。

顧依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及時剎住了腳。

知道顧依要說什麽，傅明寒将報紙疊起，搶先開口道：“不是免費的。”

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就這樣被生生的噎回去，顧依直勾勾的對上傅明寒的眼。

傅明寒端起茶杯小啜一口。

“等所有事情差不多明朗了，是需要還的。”

這話算是符合顧依心中對商人的了解。

無利而不往。

傅明寒繼續道：“反正除了許辰那兒你也沒其它地方可以去，你暫且住在我這，過陣子我陪你回一趟老家，或許可以讓你想起什麽。”

本來還有些猶豫的顧依更加欲言又止，打消了辭行的念頭。

不得不說傅明寒所說的話對顧依來說具有極大的吸引力。

——

這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一個小時候後，陽光從樹縫間照射下來，竟也慢慢放晴了。

顧依跟在傅明寒身後時不時蹦幾下，跟上傅明寒較快的步伐。

傅明寒說一不二，雨一停，就領着顧依出門閑逛。

只是逛逛而已……

兩個人寥寥數語，顧依粗略算了一下，彼此之間交流的話絕不超過十句。

上回肖岑興致勃勃說要帶她來這看風景，不料遇上大暴雨，顧依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和傅明寒有如今這派景象。

雖然看起來并不算很友好。

顧依無心欣賞兩旁的山景，無數疑問在她腦海裏打轉，有種一個腦袋根本不夠用的感覺。

走走停停又落後不少。

顧依小跑至傅明寒身側：“顧念是你什麽人？”

傅明寒沒說話，顧依追問：“如果像你說的，我可能是你的那位故人，那我應該有知道的權利吧，就算不是，顧念也是我的親妹妹。”

“朋友？”顧依一副八卦臉，“還是你喜歡她？”

在她的潛意識裏，自然還是把自己當顧依看待的，早已接受的認定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而且她是顧念這事依舊是傅明寒的揣測，在事情沒得到真相之前當不得真。

結果傅明寒眉毛都沒擡一下，面不改色的繼續往前走。

顧依膽子上來，用手指戳了戳傅明寒的肩膀：“傅明寒？”

傅明寒眉頭輕蹙：“你怎麽變得比以前還聒噪？”

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想她顧依當國民女神那會兒可是以高冷聞名，怎麽可能和聒噪扯得上邊。

所有的采訪都是不茍言笑的好不好，雖然她知道很多明星臺上臺下俨然兩派作風，但從許辰的回憶來看，倒沒有過多的區別。

那時許辰說得詳細動容，也不像是假話。

半晌後顧依才反應過來，傅明寒八成是把她當顧念了。

下意識覺得傅明寒對這位故人理當是寬容的，顧依眼珠子賊溜溜的轉了轉，她拉住傅明寒衣袖一角，脆生生喚了句“寒寒”。

傅明寒猝不及防的停下腳步，一臉複雜的注視她。

沒有半分動怒的跡象。

顧依難免嘚瑟。

果然！

八|九不離十，她或許沒有猜錯。

顧依恍然大悟，怪不得傅明寒會把她接來于此，好吃好喝供着。

英雄難過美人關，這點小血本算什麽，抱得美人歸才最重要。

想着想着顧依覺得不對勁了。

如果她真的不是顧依，而是顧念……

那傅明寒喜歡的人就是她。

顧依表情霎時便不自然了。

這感覺并不好，有點亂。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如果最後證明她不是自己心裏日日牽挂的人……

在顧依的腦袋裏，突然就出現了傅明寒臭着臉的模樣，輕巧揮一揮手——

天涼了，讓那個女人在我面前消失吧。

原諒她腦洞太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