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溫柔之人

沿着旁邊護欄一直跑，顧依直奔不遠處的枯木林。

傅明寒不遠不近的在後面跟着。

原本只道是受了驚，可下一秒看，全然不是這麽一回事。

顧依的表現可圈可點，也算應付自如。

最後，一直保持在前方幾米遠的顧依一勒缰繩，馬駒便漸漸停了下來。

傅明寒這才加快速度跟上去。

一直到顧依的身邊，便見那丫頭像一興致勃勃的小朋友似的，眼睛炯亮，滿臉寫着“快誇我”三個字。

傅明寒哭笑不得，偏過頭看着她。

心知傅明寒又有訓話的心，雖然明白傅明寒是擔心自己才如此，顧依還是先聲奪人，道：“我就是覺得感覺不錯，想着試試看。”

“嗯。”傅明寒點頭。

這意思就是放過她了。

顧依咧嘴一笑，道出心中念叨許久的話：“我這麽棒，有沒有獎勵？”

傅明寒因為她這麽話微微皺了皺眉，但眼底确是笑的。

傅明寒問：“想要什麽？”

這倒讓顧依犯了難。

她覺得自己什麽都不缺，自然也就不知道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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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依的眼睛在傅明寒的俊臉上轉了幾圈，一副猶豫樣。

傅明寒很耐心的等着顧依開口。

唯恐傅明寒稍不耐煩便火速收回方才的話，顧依眨也不眨的盯着傅明寒，道：“真的？我想要什麽都行？”

這讓一向不把話說滿的傅明寒多看了顧依幾眼。

但他最終還是點頭，道：“你說吧。”

顧依得意的揚了揚下巴，漂亮的眸子因為笑的緣故還微微眯起幾分，滿滿都是小心思實現後，揮之不去的滿足感。

顧依說：“能不能求個合照？”

傅明寒愣了一下。

眼前的人注視着自己，一臉的期冀。

已經說出口的話自然是算數的。

傅明寒稍稍颔首，不置可否。

傅明寒迅速翻身下馬，動作潇灑，顧依卻犯了難，只能試探的把身子往前傾，擡起踩在馬镫上的右腳。

還沒能繼續動作，就感覺到旁邊人的一只手伸了過來。

傅明寒直接把顧依抱了下來。

傅明寒是十足的行動派。

待顧依在地面站定，他替顧依理了下微微翻起的襯衫領，一邊道：“在這裏拍嗎？”

這本來就是顧依臨時想起的，她也沒料到傅明寒會這麽問。

其實并不是第一次有這麽念頭，有一個如此養眼的大帥哥天天在你面前晃啊晃啊，顧依早就想拿出手機一陣狂拍了。

站着的或者坐着的，用餐的和工作時的……

各來一套。

所以顧依很迅速的應承下來。

有主角在，背景是什麽也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顧依從馬鞍袋裏拿出手機，連蹦帶跳的走到傅明寒身邊。

她舉着手機找光，瞧了幾眼，微微仰頭對傅明寒道：“你低下點，太高了。”

傅明寒難得配合的勾了勾。

可是顧依還是不太滿意。

她恨不得此時有一個自拍杆，不然也不用這麽拼命伸長手臂了。

就在顧依拼命找鏡頭的時候，似乎看透了顧依的心中所想，傅明寒不聲不響的從她手裏把手機抽走。

顧依愣了一下。

傅明寒解釋：“我來。”

“哦。”

顧依輕喃一聲，注視着手機屏幕的同時把腦袋往傅明寒的方向湊了湊。

傅明寒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攬在懷裏。

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顧依不知道怎麽突然便緊張起來了，她一動不動的倚在傅明寒胸前，就在想眨眼的前一刻，傅明寒驀地放下手機。

拍好了。

特別正經的自拍。

兩個人都保持着極其細微的笑容，眼神澄澈。

從傅明寒裏接過手機，顧依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照片裏的傅明寒身上。

不得不說傅明寒确實非常上鏡，顧依被帥了一臉，相比之下，反而覺得自己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本來應該笑得再開心一點。

顧依默默在心裏腹诽。

把照片設為壁紙，顧依欣賞了片刻。

按顧依的想法，照片這可是個好東西。

人難免會到遲暮之年，那時就可以把照片一亮。

也曾美貌過。

想到此處，顧依忍不住問傅明寒：“我們以前有過合照嗎？”

她忽然想起了在許辰那兒看過的情侶照。

傅明寒眉目不動，答：“沒有。”

“這樣……”

顧依的語氣裏濃着一股子濃濃的失望，但也沒在多說什麽，而是轉身收起了手機。

她還是挺好奇的，從前的自己和傅明寒之間是怎樣的相處模式。

下一秒，有一只大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顧依的眼睛眨了眨。

傅明寒的嗓音軟下來，緩緩道：“以後可以多拍點。”

顧依呆滞了一下，良久後才反應過來傅明寒話中的含義。

看傅明寒的性子，本來也不是一個愛拍照的人，只是可惜了這顏值。

顧依突然想起以前在網絡上經常看見的調侃語。

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偏偏要靠實力。

難道是自己剛才的口吻太幽怨，傅明寒心疼了？

顧依順勢摟住傅明寒的腰，擡眸對上他的眼，沒出言回應，卻勝似回應。

心照不宣，顧依在這點上還是懂的。

肖岑和傅佳媛一行人恰好在此時出現。

遙遠處瞧見兩個人抱在一起的身影，肖岑頓時就覺得自己來錯了地。

也不知道傅明寒會不會責怪他打擾了他們的情趣。

只是現在調頭顯然來不及了。

對方明顯已經注意到了這邊，肖岑看見顧依扭過頭，略顯羞赧的松開了環在傅明寒腰間的那雙手，卻又立馬被傅明寒不以為意的握在了掌心。

俨然熱戀中的小情侶。

這個念想讓陸漫漫不太愉悅的擰緊眉頭，深吸了一口氣，在肖岑之後迎上去。

肖岑下馬，看了眼被傅明寒和顧依晾在一旁的馬駒，問道：“沒出什麽事吧？”

顧依知道肖岑是在擔心自己剛才突然駕馬離開的事，秀眉一挑，擡了擡下巴道：“放心吧，我才沒你想得那麽弱，況且有傅明寒在，我能出什麽事！”

一句話既誇了自己，又贊了傅明寒，言語間說不出的驕傲。

傅明寒輕笑出聲，一邊擡手将顧依鬓角的幾絲亂發繞到耳後。

這個小細節陸漫漫瞧在眼裏。

在陸漫漫看來，傅明寒從來就算不上是一個溫柔的人。

他對自己嚴苛，對身邊的人也嚴格，陸漫漫仔細回憶了一下，“溫柔”這個詞根本就不适合安在傅明寒的身上。

明明不是溫柔人，卻為她做盡溫柔事。

只是可惜，那個“她”另有其人。

陸漫漫不明白，那個小丫頭除了年輕貌美，有哪一點比得上她。

論家世，論學歷，論本事，她都能夠将對方遠遠甩在後面。

确實，沒有哪個男人不是視覺系動物，可在陸漫漫眼裏，傅明寒不應該這樣膚淺。

況且她對自己的相貌還是很有自信的。

如果對方是同樣愛慕傅明寒許久的那個梁氏千金，又或者是其他哪個有才學的名媛，她或許都不會如此的不甘心。

顧不上還是繼續剛才話匣子的傅佳媛，陸漫漫定定的注視着正在于肖岑交談的傅明寒，有些突兀的打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

雖然內心早已是翻湧一片，但從小養成的素養讓她依舊輕聲慢語，平和的不像話。

陸漫漫道：“明寒，我們能單獨聊聊嗎，就現在。”

傅佳媛本來還在與陸漫漫八卦前陣子與前男友複合的圈中好友，陸漫漫這一聲，硬是讓她呆滞了好些時間。

挽住陸漫漫手臂的那只手緊了緊，傅佳媛欲言又止：“漫漫，你……”

遙想到之前陸漫漫對肖岑不太恰當的指責，她有點兒擔心陸漫漫會在傅明寒面前過于激動。

傅明寒沒有過多猶豫便點了頭。

等傅明寒和陸漫漫一前一後走至不遠處的淺水灘旁，傅佳媛探頭瞅着那兩個人的身影，心急如焚，肖岑卻和顧依有說有笑的聊開了。

傅佳媛不免深深看了顧依一眼。

就連肖岑都能這麽幫着顧依，陸漫漫實在是沒戲。

況且她對這小丫頭的印象……

也不差。

——

傅佳媛沒敢去看傅明寒的眼睛。

可即使如此，她也能猜想到傅明寒眸裏的漠然神情。

傅明寒對很多人都這樣。

包括她自己。

心髒仿佛被什麽給絞着讓她有些透不過氣來，從前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就算曾經傅明寒有多無視她，她都能夠做到不在乎。

傅明寒向來如此，沒有人能例外。

可是現在這個男人的身邊，卻多了一個特別的存在。

陸漫漫從來沒有想過這種情況。

她一直以為自己在傅明寒身後緊緊跟随，傅明寒總有一天能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很适合傅明寒，就連兩家的長輩都這麽認為。

所以她也理所應當的認為自己并非完全沒有勝算。

在圈子裏找一個合适的、對自己有利的人結婚，這種情況非常常見。

大家都是注重利益的人，誰不是呢。

是是非非看多了，什麽海枯石爛，什麽至死不渝，不過是騙騙小孩子的東西罷了。

可惜她是個女人。

還是個特別感性的女人。

選擇傅明寒，于家族、于自身來說都是最好的。

況且她還喜歡他，從小到大。

算算自認識傅明寒起，也将近二十年了。

想到此處，陸漫漫難免有點傷感起來。

她的視線定格在淺水灘旁，一根随風搖晃的蘆葦上。

陸漫漫問出心中疑問：“你喜歡那小姑娘什麽？”

傅明寒輕瞥了陸漫漫一眼，這個問題涉及自己的私事，他并沒有立即作答。

陸漫漫對此早習以為常。

誰讓傅明寒就是這樣的性格。

陸漫漫苦笑：“佳媛把她的事都告訴我了，你也別怪媛媛，是我纏着她，非讓她講的。”

傅明寒的語氣并沒有太大的起伏，只簡單略答道：“沒關系。”

“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你會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子，又或者，根本想不出，”陸漫漫說，“我以為你的女朋友會更優秀。”

傅明寒為這話蹙起眉，陸漫漫頓了一下，解釋：“抱歉，是我沒表達清楚我的意思，我是說……”

陸漫漫斟酌了半秒：“至少是世家的女兒。”

傅明寒道：“她很優秀。”

陸漫漫提醒道：“可是你和那小姑娘在一起，對你對傅家都沒有絲毫幫助。”

傅明寒并沒有直面回應她的話。

不以為然的口吻，傅明寒反問：“那依你的想法，我需要誰的幫助？”

陸漫漫被問住，她答不出來。

也對，孤高如傅明寒并不需要用聯姻的方法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不在乎對方的門第，傅明寒算是個個例。

要知道在這個圈子裏，家庭背景的考量是選擇另一半時，極為重要的存在。

陸漫漫哽住，瞬時有些羨慕起傅明寒那小女朋友來。

顧依能遇上傅明寒，無疑是幸運的。

“聽說除夕夜你打算和她一起回傅宅？”陸漫漫很快平複自己的心情，問道。

傅明寒似乎已經有些許不耐煩了，但還是有禮回道：“這得看到時候的安排，也許吧。”

“為什麽是現在呢，”陸漫漫追問，“你認識她不止這些日子，一起明明也有機會，可是我們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甚至在此之前，肖岑也從未聽說過你還有一個女朋友。”

傅明寒沒說話，陸漫漫繼續道：“她的事情我很抱歉，也覺得她很可憐，可是明寒，憐憫并不是愛情，而且……”

傅明寒看着越說越激動的陸漫漫，打斷了她的話：“漫漫，我沒有義務向你說明這些。”

陸漫漫固執的把心中所想傾吐幹淨：“明寒，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并沒有那麽喜歡她？”

傅明寒嘆了一口氣：“你真的沒必要特意邀我來單獨談論這些東西。”

這不是陸漫漫所要的反應，她下意識怔了怔。

“漫漫，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罷了，”傅明寒說，“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感受。”

陸漫漫：“……”

傅明寒道：“我以為你知道，不需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不值得。”

話音落下，陸漫漫完全呆住。

随着年齡的增加，這些年她的那些心思愈發明顯，傅明寒自然是知道她的心意的。

也對。

就像肖岑說的，如果傅明寒在意她，哪怕只有那麽一丁點，也不會是現在這副光景。

或許傅明寒的逐漸疏遠早就給予了她暗示，是她自己沒有眼力勁，一直死死糾纏。

不說破，不過是傅明寒顧及她的顏面罷了。

可是如今和以前的情況不一樣。

有了心愛的人，果然就是不同了。

陸漫漫忍不住自嘲笑了笑，呢喃道：“我挺羨慕她的。”

可是傅明寒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便已離開。

他聽不見，陸漫漫是說給自己聽的。

對方輕微的腳步聲漸遠，陸漫漫終于是憋不住，蹲下|身苦痛抽泣。

傅明寒的腳步沒有半分遲疑，傅佳媛急匆匆從身側跑過，去往陸漫漫所在的淺水灘旁。

與此同時，顧依正坐在樹邊和肖岑侃侃而談，瞅見傅明寒走近，才發現有些不對勁。

她詫異看了眼陸漫漫的身影，滿臉迷糊的望向傅明寒。

傅明寒問：“在聊什麽？”

接口的是肖岑，痞笑道：“剛剛不小心看見你們的自拍，跟紅本子上的結婚照似的。”

傅明寒掃了眼說話肖岑，重新把目光追回至顧依的臉上。

顧依小跑至他的跟前，狐疑道：“發生什麽了？”

顧依問的是他和陸漫漫。

就沖着陸漫漫此時此刻的舉态，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傅明寒和陸漫漫之間一定發生了些什麽。

傅明寒凝視着顧依的眼色愈發深沉。

他沉吟須臾，最終只淡淡答了句“沒什麽”，便不再它言。

曾嘗過失去的滋味。

這種感覺他再不容許有第二次。

那樣強烈的……

懷念有某個人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