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南園遺愛(36)
霍顯在席間嗤笑,她貼近霍光,小聲嘀咕道:“你瞧咱們成君會怎麽回話?”
霍光有點擔憂:“若成君似你,只怕今天長了九個腦袋,也不能活着回去了。”說着,便瞥一眼霍顯,顯然對她的做法十分不滿:“殿上人多口雜,待回了府,老夫再與你算賬。”
“喲,您這吓唬誰呢?”霍顯掩嘴,張揚地笑起來,半絲兒也不懼怕的。
霍光瞪了她一眼,沒工夫理她。
他眯起眼來,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場中霍成君身上。
霍成君趨前一步,站在殿中,她着一身灼烈的紅,似一只張開翅膀的蝴蝶,奪人眼目。
她立着不動的樣子,看起來很乖巧,反而更吸引人。
許平君這才看清楚了,這女子面貌果然美豔,離得這麽遠,她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卓然翩翩的氣質。
皇後驚嘆:“當真是美人!”
霍成君卻不說話。她仿佛在等着什麽。
霍光有些急了:“你女兒這樣兒像甚麽呢?皇後娘娘問話,她居然敢不回?!反了她了!她随你性子,回去老夫必要好好治治!”話才落,霍光又反了口,一個人嘀嘀咕咕道:“幸好她不回話……不說話才好呢!老夫可不希望自己養的女兒在如此重要的場合語出驚人!她若像你一樣說話,老夫才要慌!”
霍顯舉起杯盞,輕抿了一口,慢悠悠道:“老爺,你豬油蒙了心子!怎總擠兌我們娘倆?”
霍成君揚起眉,仍立在那兒,面對皇後問話,卻一點兒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許平君有些尴尬,定坐在君王身側,她從未接過這樣的招啊……心裏慌的很。
她看着皇帝。
又向皇帝擠眉弄眼。期盼陛下能起俠義之心,救她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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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憋笑憋得不能,轉頭瞥了一眼許平君,實在受不了啦,見許平君又瞪他,這才解圍——
“殿下女子是何人,為何不說話?”
霍成君終于揚頭,不卑不亢觑君王:
“禀陛下,小女成君,乃大将軍霍光之女……”
“哦……”皇帝一副了然的表情,道:“原來是霍光的女兒……”便看向霍光:“霍将軍,你女兒今日獻舞建章宮,朕怎從未聽你提起過?”
霍光一驚,這……他也不知道呀……
君王既問,做臣子的,自然須惴惴不安捧上奏禀。可他……實在不知呀!總不能說內妻野心甚大,刻意為之吧?
但若不說實話呢,凡扯謊必有缺失,總會被君上發覺的,到時他要如何自處?
唉……難啊難……
霍光硬着頭皮道:“小女為賀陛下封後,便自請賀儀,請舞姬導之,編排舞樂,聊以助興。”
“那便是有心了,”皇帝淡淡一笑,也并不與霍成君說話,只問霍光,“霍将軍,你說……皇後問話,你女兒怎不答話呢?”
“這……”霍光驚出了一頭冷汗,真恨不得馬上揪了女兒回府好生訓斥一番,這一身的脾性,完全随了她那個娘!
霍成君半點不顧父親的面子,“坦蕩”說道:“禀陛下,小女子不願答,便不答啦,成君自幼長于大将軍府中,與市井之習氣并無半分相投,故此不願……”
舉座嘩然。
霍光更是氣得發抖,眼前一黑,差點昏将過去。
這小女子霍成君之言,可是直指皇後呀!那話意思是,皇後出生民間,市井習氣之盛,已入骨髓,連陛下親封皇後尊位都掩蓋不了!
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皇帝怒極反笑,面帶嗤諷:“呵,你這話意思是……朕出生不好,自幼長于市井,沾染不少市井之氣,配不上這九五之尊的皇座?”
“這……”霍成君陡然吓得臉都白了!
皇帝此話剛落,如同深湖裏砸入巨石,驚起浪濤陣陣,衆座朝臣們個個如坐針氈,這會兒哪還坐得下去呀?個個離席來,紛紛跪在殿下:
“老臣惶恐,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霍光吓得離席時腿都站不穩,跌坐案邊,連跪帶爬下谒:“陛下,老臣、老臣教女無、無方,請陛下、陛下恕、恕罪!老臣……惶、惶恐!”
氣氛緊張。
許平君偷觑了皇帝一眼,也為他捏了把汗,不知陛下将場面弄成這個樣子,可要怎麽收場?
她正想随口求情一番,讓陛下有個臺階下,保得陛下面子了,衆大臣也能就階而下。但剛欲動,便被皇帝察覺,他輕輕向許平君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沉住氣,不動聲色。
許平君見皇帝阻攔,便不再說話了,安靜地坐在一側,仿佛滿殿惶恐的氣氛,一概與她無關。
這會兒連霍顯都害怕了,她不知将如何自處,一面心裏埋怨女兒成君太口沒遮攔,一面又惴惴不安地揣測小皇帝接下來到底要幹什麽……
霍顯斥了一聲:“成君!你半點沒有規矩!當建章宮是家裏?”便出席顫抖着也跪霍光邊上:“陛下恕罪,陛下息怒!成君半點沒教養,妾……妾回頭定要好好訓斥她!”
皇帝不動聲色:“霍将軍請起。”
霍光僵在那裏,疑是自己聽錯了,腿肚子打着哆嗦,怎麽也不肯起來。
皇帝卻又不說話了。
眼見局勢又僵,霍顯連忙代霍光謝恩:“謝陛下恩典,謝、謝陛下恩典!”便慌忙扶霍光,極小聲道:“快、快起來呀!陛下都叫你起來啦!”
霍光勉強站起來,只覺眼前天旋地轉。偶有心思轉過,他想着他今日若還有命回府,定要立時将霍成君的腿打斷!
此事即便能平安度過,君臣之間,焉能不生出嫌隙來?
君臣若有隙,首受其害的,便是江山社稷!她們娘倆婦道人家懂些甚麽!
霍光越想越氣!
皇帝的語氣并不算冰冷,但明顯能夠感覺到不愉快:“朕不喜你們如此,你們自己瞧瞧——跪了滿地!今兒是朕封後大典,你們是尋朕的晦氣還是尋皇後的晦氣?”
“臣、臣惶恐!!”
滿殿“惶恐”之聲不絕。但這回,他們是真的惶恐了!俗話說伴君如伴虎,為臣者,此刻誰不能感受座上那只老虎就差要吃人了?
皇帝忽然擡了擡手,正色道:“都起來吧……朕知這只是一場誤會,朕不希望一場誤會離間了君臣之誼。”皇帝站起來,君威之盛令人目不能側,他張臂,以君王之姿去遺忘、原諒方才發生的不愉快:“衆卿家,平身。”
群臣一怔,很快謝恩:“老臣惶恐!老臣謝陛下隆恩!”
皇帝又坐回了龍座。
他永不會知,他方才的舉止有多像一位帝王。
像一位真正的帝王。
劉詢更不會知,正是他寬諒群臣、擡手的那一剎那,正是他轉身回到龍座的一剎那,像極了真正的帝君,那一瞬間,深深烙印在霍成君的心裏……
她開始有了自己的小小心思。
她忽然覺得……若能被這樣一位權勢滔天的君王深愛,那該是一件多美好的事……
霍光自然知曉皇帝心思,陛下能說這一番話,足顯大度,也給足了他們這些做臣子的面子,尤其是他。
霍光心中惶恐愧疚,自然也想要為皇帝做些什麽,以表忠心。
他出前委地跪。
皇帝皺了皺眉,複笑道:“霍将軍,朕已賜免,你不必如此。”
霍光道:“臣有本奏……”
皇帝一愣,他真不知這霍光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有本奏?早朝不能奏,非得趕在這個時候?
但他還是側耳恭聽,擡了擡手,道:“奏吧。”
霍光謝恩,奏道:“陛下,今日封後之喜,美酒佳肴,又有歌舞助興,着實快哉!陛下不如借此機會,來個雙喜臨門,豈不更妙?”
“如何……雙喜臨門?”皇帝好奇。
“皇後賢德溫厚,于民間為陛下撫育幼子,勞苦功高;如此賢後,所生嫡子必是慧根無雙,更揣仁心,想來将來必能成大器。陛下不如趁此機會,立後封嫡,豈不雙喜?”
皇帝頓時明白霍光的意思,但他還是略微皺了皺眉,為難道:“此時封嫡,未免早了些,奭兒還小。”
霍光老謀深算啊,他心知今日之事無形中得罪了君王,若想将來君臣不生嫌隙,必要他做一樁符合陛下心意的“能事”,他方才能挽回君王之心。
衆臣也恍然,領悟了霍光的用意,便一個個緊随其後奏禀:
“附議霍将軍之奏!古來立嫡以長不以賢,皇後所出公子,既為嫡,又為長,立為儲君,再合适不過……”
“長公子乃賢後所出,想來他日必能成器,有母教之,豈會不賢呢?”
“陛下請準,嫡長子為儲,将來承襲皇位,再合适不過了!”
……
皇帝待他們說完,便輕嗽了一聲:“既這麽……”群臣都豎起耳朵來聽,皇帝說道:“既這麽,朕便暫封奭兒為儲,日後輕省。諸臣可有異議?”
諸臣自然沒有異議。這樁事兒,可都是“諸臣”想出來的……
皇帝對這次封後大典很滿意,非但為平君封了後位,還為奭兒撈了個太子之位,怎麽算,他都是賺的。
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那許家的好處也該讨賞啦,皇帝想得極周全,岳丈許廣漢官職太小,皇後之父嘛,怎樣也要封侯拜相的,許廣漢才能不高,拜相就免了,但封個侯,總是可以的吧?
皇帝便向諸臣讨意見,欲封許廣漢為侯,問諸臣可有反對。
這下可更奇啦,諸臣尚不說話呢,霍光那席上忽然跌出一人來……
其人口稱:“妾反對。”
衆人看過去,原來這聲稱“反對”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大将軍霍光之妻顯。
霍光臉色煞白……
這作家娘們兒,怎拉也拉不住!成天出這些事兒!
唉!
皇帝挑眉:“霍夫人,你有何見解?”
霍顯出前,跪谒曰:“妾婦深想,皇後之父封侯,原是應當。但……”
皇帝道:“你不必如此吞吞吐吐,有話便講。朕知你的意思,便是霍将軍的意思。”皇帝眉色一轉,乜霍光一眼。他當然知道,霍顯的意思,全不能代表霍光。但他偏要這麽說,霍光治內庭不力,吓一吓他也覺痛快。
霍光果然被吓怔了,心說這婦道人家之見怎可代表老夫呢?老夫吃了豹子膽也沒這女人敢說呀!
唉!他內心哀嘆連連,家門不幸啊真是!都怨自己平時管治不力,如今教這女人在建章宮大殿之上大放厥詞!這可要如何收場才好?
夫人能懂什麽呢!莫說陛下要封許廣漢為侯,便是拜相稱王,又能怎麽樣呢!他霍光為使陛下寬心,連太子之位都拿出來取悅君王了,還在乎一個許廣漢麽!
但霍顯置的便是這口氣,她氣霍光全然不為女兒成君、不為霍氏一門着想,太子之位,說薦便薦了,半點餘地都不留。
她霍顯恨透了許平君這個民婦,民婦許氏已得皇後之位,又為兒子搶得儲君頭銜,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竟連她那位閹人爹,也要給他一個侯爵之位!這民婦……怎能如此貪得無厭呢?!
霍顯心一橫,道:“妾婦以為,皇後之父乃閹臣,曾處宮刑,列朝從無處宮刑者能得侯位,若封皇後之父為侯,是否……不妥?”
霍光聽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這個女人……唉!
他眼一閉,心一顫,正待領受即将到來的君威之怒。
衆座朝臣小議紛紛。
列朝為宦者确不能封侯,霍顯這一點并未說錯,在座諸臣心裏也有這個遲疑,但都藏在心裏,無人敢議。
許平君的臉色自然不好看。她爹爹當年被處宮刑,身心皆受了莫大的傷害,因這事,她自小便被人嘲笑,一度成陰影。
如今此事已過去多年,她原以為早忘了,沒想這回又被人提及,還是在這建章宮的朝堂、諸臣眼下……她此時貴為皇後,父親這般舊事卻又被人提起,這教她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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