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阿爽很老實

“看什麽看?”那姑娘立起眼睛,冷冷道:“你初來乍到的,難道不應該表示表示?不應該跟大家多親近親近?”

應該,太應該了。

就是,你的語氣不對啊。

夏小冬的笑容重新綻放。

然後,将視線收回來,将笑容投到阿爽身上,順手摸出個銀角子來:“阿爽,這個給你。這幾日挺忙的累了吧,拿去得閑買零嘴兒吃。”

阿爽站起身來接了荷包,眼觀鼻鼻觀心:“多謝姑娘。”

“你什麽意思?”這回說話的不是那姑娘本人,而是她身後的丫鬟:“有銀子給你的丫鬟買零嘴兒,也不肯請大家吃點心是吧?”

夏小冬連眼角不沒掃過去,索性又摸出一枚小小的如意銀元寶來,大概一兩的樣子,仍是遞給阿爽:“既然聽說稻香齋的點心不錯,等回頭下了學,買上幾盒回去給老爺夫人弟弟妹妹們都嘗嘗。”

阿爽應了一聲,将小元寶認真收了,老老實實坐了回去。

那丫鬟氣得冒火,自家小姐何曾有過這等冷遇!不過說破天去,人家是正經姑娘,不搭理她個丫鬟,實在是太正常不過,只得轉而惡狠狠瞪着阿爽,怒道:“識相的将銀子交出來!這裏的人,還沒有敢不買我家姑娘賬的!不想惹禍就老實點兒!”

阿爽看了那丫鬟一眼,登時臉上做出瑟縮害怕的樣子來,雙手在胸前收攏,兩條腿也緊緊并着,一副恨不得縮成一團的模樣,顫聲道:“我……我很老實啊……”

這下子連夏小冬在內,屋子裏好幾位姑娘都笑了起來。

阿爽真是太好玩兒了。

那丫鬟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喝道:“誰說你了?你做什麽怪樣兒,好像我欺負你似的。”

“哦——”阿爽飛快将手腳都恢複了原樣,接着又放心地拍了拍胸口:“原來不是說我呀。”

這下大家笑得更厲害了。

那丫鬟氣急敗壞,本來就是指桑罵槐,沖着阿爽實則說的是夏小冬,但終究不敢直接讓夏小冬如何,眼看又有姑娘陸續進來,很快就要開課了,只得氣呼呼地坐了下去,口中嘟囔道:“算了,小姐別跟這小氣吧啦的人一般見識。夏家出了名兒的窮得要死,一副小家子樣兒!”

夏小冬臉一沉。

左邊兒卻有人扯袖子。扭頭看時,自然是妹妹玉容了。

玉容将夏小冬拉到了外頭,一邊兒看着遠處老師有沒有來,一邊兒給夏小冬介紹了幾句。

“姐,”玉容很自然地稱呼道:“剛才那是張知府家的三姑娘。上頭兩個姐姐都是庶出,已經嫁了。嫡出只有她一個女孩子,素來掐尖要強。這裏就數她霸道,閨學裏頭大家都讓着她。”

想了想,玉容又說道:“就算不想讓着她,也得讓着她爹不是。誰讓這肅州城裏她爹最大呢。”

果然閨學裏也不乏政治。拼爹這事兒哪兒都有啊。

“可咱爹也不差啊。”夏小冬奇道:“咱爹不也是肅州城裏最大麽?”

“是啊,”玉容臉色有點兒苦澀:“可咱爹是武官最大,張伯伯是文官最大。”

玉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比量了兩個手指頭:“聽說如今重文輕武,就算明面上一樣的職級,文官要壓武官兩級呢。”

看着玉容一本正經的樣子,夏小冬忍不住直想笑。

“你聽誰說的?”

“張文娟啊。”玉容指了指屋裏,示意正是知府三小姐所說:“姐,你在道觀裏住得久了,不懂這些。別說她了,就算盈袖,也整日将‘重文輕武’四個字挂在嘴邊兒上。這裏的姑娘們好些都是武官家裏的,大家都不敢說她。打狗還得看主人不是?”

“盈袖?就是那個丫鬟?”

“嗯,據說這名字是從古人的詩詞裏頭找出來的。”玉容嘴角抽了抽:“反正張文娟最愛換着花樣地表現,她哪哪兒都有文采,咱們都是大老粗。”

正說着話,忽見遠處一抹藍色的身影走來,玉容連忙拉了夏小冬一把:“米先生來了,咱們快進去。”一邊擡腳往裏走,玉容還不忘囑咐一句:“反正姐你就別理張文娟就完了。”

別理?我可沒招惹她啊,人家都踩到頭上來了,還別理?得多忍氣吞聲才能做得到啊。夏小冬很想問問玉容,你在閨學裏的情形,咱爹知道嗎?

夏小冬剛剛坐好,便接收到了不友好主仆的四道視線。

嗯……別理……夏小冬微微垂下眼簾,其實這些小姑娘,有什麽好理的。

門口傳來動靜,米先生進來了。

米先生的衣裳很特別,是一件黛藍色的長袍,倒、有些像男裝,只是腰身收得極好,顯出女子的窈窕來,衣領做成右衽,帶着些秀美。

米先生的頭發也很特別,梳成若幹發辮,之後再盤繞起來,只插兩枚精簡到極致的銀簪子。

米先生顯然是個特別的人。

她的聲音略為低沉,帶着某種奇異的嗓音,好像打着旋兒的水渦,帶着柔軟的引力,讓人聽了還想聽。

師生們見禮之後,米先生便為大家介紹新同學——夏小冬,也為夏小冬一一引見了舊同學。

米先生應該有些來頭。夏小冬暗暗想到。因為在米先生面前,張文娟完全可以說是判若兩人——對老師恭謹,對同學熱情,開口說話和氣,舉止之間規矩。

能讓知府小姐都禮敬,絕不是穿件特別的衣裳、梳個特別的發型就能做到的。

“今日既然有新同學來,”米先生笑道:“我已吩咐廚房加做了酒釀丸子,等會兒跟間食一起送過來,大家都沾沾小冬的光。”

夏小冬目光一凝。米先生為什麽會這麽巧提出增加點心?是已經知道了剛才的事兒麽?不會,時間太短,就算有人打小報告也來不及的。那麽……就是米先生對張文娟的做派心知肚明了。

張文娟臉上的表情錯愕了一下。米先生竟然已經提前安排了酒釀丸子。也就是說,即便剛才新來的夏姑娘同意買點心來,也用不着去做了——畢竟這裏都是小姑娘們,并不是大肚漢,吃不了那麽多。難道先生在護着夏姑娘?或者說,在間接打壓自己?

夏小冬思索的目光和張文娟迷惑的視線在空中交彙,差點兒擦出火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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