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你在說誰?

“咱們家不窮。”莊夫人笑道:“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咱家如今這樣子,是你父親的意思——他管兵管慣了。咱家的人,無論男女,都肩要能挑手要能提。”

“那種當家的一去,滿院子婦孺只會哭作一團的,你父親最看不起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就好好練練吧。”

夏小冬很懷疑最後這一句是提醒自己的,不禁肚子裏暗笑。夏家大抵也算另類了,卻還蠻對胃口。

雖然第一日拒絕了張文娟要求買點心請客的建議,但有了與莊夫人一道嗑瓜子的經驗,後來夏小冬還是備了些女孩子們喜愛的小零嘴帶去閨學,與大家漸漸熟絡起來。

張文茂隔個一天兩天總要過來‘看望姐姐’,終于将張文娟惹得有些毛躁起來。弟弟看上的,若是別人也還罷了,竟然是不買自己賬的夏小冬。對這個狐媚子,真是……孰不可忍。

對于男孩子的追求,夏小冬經驗滿滿,深知萬不可态度含糊,一開始給人有機可乘之感。每次見到張文茂和另一位極其熱情的秦十三郎,都早早避開去,不是拉着妹妹玉容到外頭閑逛,就是到角落裏跟別的女孩子們聚做一堆。

這一日中間休息之時,大抵三味書院那邊有什麽活動,少年們都沒有過來。

夏小冬倒沒留意這個,她正跟妹妹玉容說着之前課上的話題,另有一位秦真真也在旁邊——這位就是秦十三郎的妹妹,大概得了哥哥的強力囑托,對夏小冬不是一般的親近。

三人一邊吃着閨學裏提供的間食,一邊低聲說笑。夏小冬下意識地時不時四下裏看看。來到這個時空已有些日子了,也許是一路到肅州不怎麽太平的後遺症,夏小冬總是對環境和周圍的人有些莫名的警覺。

“你看,文茂今日沒來,有人就惦記上了。一個勁兒地往門口看呢。”耳邊忽然飄來一句有些尖酸的話。

分明是張文娟。

難道是在說自己?夏小冬愕然。這是從何說起?難道還得眼觀鼻鼻觀心不成?

這幾日因為雙方都在回避的緣故,夏小冬和張文娟連正面的交往都很少,最多也就是禮節性地打打招呼而已,總還不至于形同陌路罷了。

夏小冬瞥了一眼過去,只見張文娟這句話自然是跟她身邊的盈袖說的。

雖然心裏有兩分不悅,但人家并不是指名道姓當面對自己說話,總不好自行跳出去。夏小冬臉色略沉,微微皺起了眉頭。

夏玉容和秦真真也覺出不對來。

張文娟在這閨學之中,隐隐以首位自居,平日言行多有頤指氣使之舉。上次想要來個下馬威,壓夏小冬這位新人一頭,結果吃了個癟。當時在場的人不多,但情形也多有流傳——女孩子聚集的地方,想要不傳八卦,那簡直就像讓太陽不要升起一樣不可能。

這是……安靜了幾日,終于要發飙了?

盈袖得了自家姑娘這樣一句話,那有不明白的?當下眼神斜睨過來,大聲道:“可不是嘛,也不掂量掂量自個兒!文茂少爺過幾年是要點進士的,必定會娶個名門閨秀做少奶奶。那些舞槍弄棒的大老粗家裏的,只怕做妾都配不上呢。”

這話說得愈發露骨。夏玉容和秦真真都忍不住轉頭看向夏小冬。這幾日張文茂對夏小冬的君子之逑,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如今分明是張文娟借着丫鬟的嘴,敲打夏小冬呢。

可是……無論張文娟還是盈袖,暗示得再明顯,就是沒點出名姓來,任誰跳出來,總歸不合适。到時候人家來一句:又沒說是你,你心虛個什麽勁兒?豈不是更難堪。

夏小冬還能沉得住氣,另有一位卻不幹了。

稍遠的地方,一位身材纖細的女孩子站了起來,走過來兩步,沖張文娟道:“文娟姐姐,盈袖這話也說得太過了。文茂公子要如何,自是貴府的家事,可若是将我們父兄說成是‘舞槍弄棒的大老粗’,未免令人心寒。”

這女孩子夏小冬認得,乃是陳游擊家的幼女,叫做陳英淑,上頭六七個哥哥數也數不明白。一堆粗野小子一個小閨女,打小兒嬌寵,別說習武,大抵連棍子都沒拿過一根,養得體态風流神情婉轉,素以閨秀自居。

這位常去三位書院那邊兒,對張文茂頗有幾分意思。此時聽盈袖之語,似乎将武官家的女孩子一體掃進去了,卻是心有不甘。

夏小冬肚中好笑,想不到陳英淑将這帽子搶過去戴了,豈不是讓張文娟白費了心思?

張文娟聽了陳英淑的話,臉上也有幾分錯愕,勉強笑道:“英淑妹妹誤會了,盈袖并不是說你。再說陳游擊素來勇猛,又怎是大老粗。”

這話語病很明顯,勇猛和大老粗好像其實挺般配呢。不過陳英淑聽了前半句已心滿意足,雅不願将心上人的姐姐得罪太過,自認為自家‘正名’成功,當下偃旗息鼓回去坐下了。

誰知竟又一位又不幹了,站起身來笑道:“既然說的不是陳姐姐家,難不成是我家?這個粗名兒可是不敢認的!”

這位自是另外一位張文茂的仰慕者了——張文茂可是很熱門的。

夏小冬簡直快要以手撫額了。這些武官家裏的女孩兒們也不知是怎麽教養的,至少閨學看來幾乎是白上了,這樣的嘲諷躲還躲不及,這時候最好是天聾地啞兼眼瞎,哪有自個兒跳出來的。

殊不知她這純粹是局外人心态。蓋因她對張文茂沒有什麽绮念,夏家不是真正的自家,更談不上維護武官集團了。而這些武官家的女兒,卻覺得盈袖之語字字誅心,如何肯認了下乘,被心上人看低了去?

這回張文娟的回答愈發簡單,只是冷笑道:“不敢認就別認,本來說的也不是你。”

盈袖眼看按下葫蘆起來瓢,明明是沖夏家狐媚子去的,誰知狐媚子沒反應,卻另有兩家跳出來,心下着急,觑了張文娟兩眼,只見自家姑娘面色不愉,只得咬咬牙,起身笑道:“車姑娘多想了。婢子眼拙,不過看到身邊幾人罷了。”

身邊幾人?離張文娟和盈袖最近的,便是夏小冬等三人罷了。那豈不是說,所謂‘一個勁兒地往門口看’,惦記着張文茂的,就是其中之一。

到底是哪個‘之一’,亦是昭然。

一時衆人的目光都向夏小冬身上聚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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