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這事兒沒完
“胡說!”夏小冬一下子否定了妹妹玉容的說法:“你若真是如此想,不将此事向父親回禀,那就辜負了知府大人和文娟姐姐婉轉致意的一片苦心!”
啥苦心吶?張文娟趕緊湊近了些,一心要趁着玉容的話,将這事兒剖分明白:“小冬妹妹,真的是誤會!都是盈袖這小蹄子作死,認不清自個兒身份胡言亂語。玉容妹妹說的是,這事兒真和我爹爹沒關系。”
語氣中已不知不覺帶上了哀求之意,分明是服軟了。
作為知府嫡女,沒吃過肥豬肉總見過肥豬跑啊,官場上水可深呢,彎彎繞繞好複雜的說。就算是嫡女,要真被夏小冬死死扣上個‘知府大人籍此暗示’的帽子,回家去鐵定被責怪的。
夏小冬看了看張文娟有些惶急汗出的臉,目光清冷,平靜之中帶着少許輕蔑,讓張文娟心裏莫名地打了個突。
早知道不招惹這狐媚子就好了。
這時候,夏小冬眨了眨眼,一張芙蓉嬌顏,忽然如牡丹綻放,對張文娟笑了笑。
張文娟的心……不打突了,直接凍住。
拜托你能不能別笑了。
“文娟姐姐說的是。”夏小冬好像從來不否認張文娟的說法:“這事兒和知府大人沒關系。必定是盈袖胡說。”
終于定性為‘盈袖胡說’了。張文娟心神不定地看着夏小冬的笑臉兒,不知道一顆心該繼續提着還是放下來。
“這回又學會了麽?”夏小冬轉過臉兒去問妹妹。
“嗯。”玉容恍然點頭:“學會了。”
接着夏玉容轉頭對自己的貼身丫鬟翠竹笑道:“你學會了沒?該胡說的時候,要好生替姑娘我胡說去!說得好了,回頭賞你!說得不好,你不過是個小丫鬟,還能怎麽的。”
眼看夏家姐妹如此明顯地做戲,也不知是誰領頭,吃吃地笑了兩聲,結果漸漸笑聲四起,一發不可收拾。大家一場好戲看到底,到收場時分都忍不住了,再沒了小姐們的矜持,連跟着小姐的丫鬟們都多有笑出聲兒的。
有事兒讓丫鬟代言,不行了拿丫鬟頂罪。這樣的小把戲,實實是人人都會玩兒,不過手段有高下罷了。
若真是盈袖胡說,話一出口,做主子的早就斥責上了。再說,真是不知輕重胡亂說話的丫鬟,能被派到姑娘身邊做貼身服侍的?
衆人笑過一場,畢竟張文娟的身份在那裏,不好太過,眼看休息時間差不多了,漸漸散去準備下一堂不提。
只是被夏小冬解說一番之後,大家心裏難免撚幾個過子,尋思一番肅州城裏一文一武兩位老大的關系。
張文娟硬撐着,罵了盈袖兩句狠話,佯作無事一般,亦是歸座坐了。雖然怪在了盈袖身上,可真要當衆責打甚至發賣之類的重罰,卻又下不去手——不是舍得不舍得的問題,主要是擔心逼急了盈袖說出更糟的來。
夏小冬卻是雲淡風輕,仿佛沒事兒人似的,繼續和秦真真說閑話。
在夏小冬眼裏,這其實真不算個事兒,所以也用不着鬧大。不過是十來歲的小姑娘,扣上個大帽子,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讓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負的就行了。
不過衆人看她的目光難免異樣。
這是個敢跟知府嫡女叫板的另類。
今日之事,看起來不過是略有口角,說了幾句,并沒什麽激烈之舉,只是但凡心思靈巧幾分的,都知道事情并不像看起來如此簡單,而且應該并沒有結束。
夏玉容也沒辦法将這事兒輕輕放下,回家的路上忍不住追問道:“姐,咱們回去……真的說給爹爹知道麽?”
夏小冬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當然了。也不用特意去說。你只管跟夫人說便是,夫人自然會告訴爹爹。”
“可是……”玉容咬了咬嘴唇:“爹爹會不會覺得咱們在傳閑話挑事兒?說到底,不過是盈袖說了幾句罷了。”
“而且,咱家跟張伯伯家真的關系挺好的。”玉容跟着又補充道:“過年都互相拜訪呢。”
夏小冬忍不住笑起來。這個妹妹啊,說聰明,還真有點兒小聰明,就好像之前有幾句話,轉折承接十分有水平;說笨,有的地方還真是不靈通啊。
“父親在肅州已經有十多年了吧?”夏小冬問道。
“對呀。”玉容不解何意,怎麽在姐姐這裏,自己總要慢一拍。
“那就對了。你放心吧,父親不會生氣的。”
地方文武大員,必定是不會穿一條褲子的,不然雙方一聯手,文武兼備勢力太大,必定會為上頭所忌。就算真有看對眼兒的,也會被調開。夏拔山在肅州這麽多年,這個道理肯定是明白的。
“這面上的事情,自然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團和氣的。而是連面子情都沒有了,那就差不多到你死我活你留我走的地步了。”見玉容似乎還不怎麽明白,夏小冬微笑道:“而且今日之事知道的人太多,咱們不說自有別人說。若是回頭父親從別處聽了消息,反而不美。”
其實官員的高低上下,個中微妙萬分。有時不過是座次的少許差異,或是稱呼的略略不同,已經看出尊卑來了。
按夏小冬的看法,所謂重文輕武,不能一概而論之。
須知對皇上來說,武官可以說是愛恨交加的人物。開疆拓土守邊關固然非大将不可,刀光劍影搶皇位更是沒他們不行。
可無論誰坐在煌煌皇座之上,屁股決定了腦袋,又都免不了擔心有那麽一日,自己的皇子甚至臣子斧钺相加将自己從那寶座上推下來。所有才有以文治武的制衡。
更重要的是,重文輕武還有下一句,就是權歸中央。讓這些文武官員們你牽制我我牽制你,歸根到底,目的還是要官員們內耗,而将權力拿到皇上手裏,不然整這麽多管毛線啊。
若是看不清全局,而光是看到重文輕武這一樣,便以老大自居,到肅州來想壓武将們一頭,那這位張知府大概也只有被架空的命了。
肅州所在的宣南省地形狹長,乃是最靠近邊境的省份,多山地少農田十分貧瘠,居民之中軍戶便占了三成之多。這樣的地方,擺明了是武将的天下。
夏小冬初來便已經将這些情形分析過一番,還想着老爹夏拔山就是當地老大呢,又怎會将張文娟放在眼裏。
玉容終究還是接受了夏小冬的建議,果然将當日之事說給了莊夫人聽。
晚飯的時辰還沒到,夏拔山派人傳話,讓大姑娘到練武場說話。
夏家內宅被擠得地方狹小,主要就是因為外院設有一個相當大的練武場。
平平整整的四方場地,周圍擺着些長槍長棍之類的兵器,和一般的練武場并沒什麽不同。四個弟弟一字排開,正在跟着一名師傅練拳。夏拔山大馬金刀坐在一邊,目光盯着兒子們,但顯然心思不在這上頭。
“爹爹您找我。”夏小冬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才出聲詢問。
夏拔山頭也沒回,嗯了一聲,直接問道:“你覺得我要不要去找張矮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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