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接近中午的時候，林霏終于醒了。

酸疼的感覺第一時間傳了過來，讓她有過片刻的怔愣，但随即昨晚的一切就回到了腦子裏。

稍稍回過些性子之後，她微微直起身子，伸手把放在床頭的手機拿了過來。

開機音響過後，時間顯示了出來：11點5分。

她輕輕嘆了口氣，又躺回了枕頭上。

一夜翻來覆去，再加上完美的隔音和厚實嚴密的窗簾，也難怪她會在這個昏暗的房間裏頭睡到現在。

身旁的霍衍沒了蹤影。她隐隐約約記得他邊吻着自己，邊說到他早上有個會，要她再多睡一會兒。其餘好像還說了些什麽，她迷迷糊糊地記不清了。

側身看了看一旁的空地兒，心裏竟然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戀愛都是這樣。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有種做夢的錯覺。一切都美好得超出她的想象，以至于每次見到他，人都是輕飄飄的。

這會兒躺在他的這張大床上頭，她一點兒也不想動彈。

時間已經很晚了，她上班的點兒也早已經過了。做了四年多的刑警，無故缺勤這種事完全跟她扯不上關系。可不知道為什麽，這會兒她竟然連拿起手機請假的念頭都沒有。

此時此刻她只想好好的按照自己身體的意願，賴着不動，什麽也不想。舒舒服服地歇着。

只可惜她的心願沒多久就被開門聲給打斷了。

因房門錯開而蹿進來的日光，一下子就把屋子照亮了。

林霏支着身子看向門口這位陌生的中年婦女，兩人都是一驚。林霏眼疾手快地蓋嚴上身，腦袋徹底的清醒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那位阿姨回神也快，一邊關門一邊不停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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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霏迅速起床，搜索着自己被霍衍扔在地上的衣服，嘴裏回道：“沒關系，您是？”

阿姨站在門外解釋道：“我姓董，小霍這裏一直是我打掃的。我以為裏面沒人，真是不好意思啊姑娘。”

林霏穿好衣服，又整理了一下頭發之後，把門打開。她神色難免有些尴尬，沖阿姨幹笑了一下之後，“卧室……您待會兒再打掃行嗎？”

董阿姨連連點頭，“好好好。”

林霏走回卧室，把窗簾打開。

屋內不能算是一片狼藉，卻也不怎麽好看。紙巾，安全套，衣服，內褲。更別提床單上的星星點點了。

她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拿起手機發了條信息給霍衍。

霍衍的電話随即打了過來。

“醒了？我剛才打還關着機。”他帶着笑音，語調溫柔。

林霏心裏的尴尬和煩躁稍稍得到了一些安撫，頓了頓之後說：“我剛醒。……董阿姨來了。”

霍衍懊惱地皺眉，抱歉地說：“我忘了她今天要來打掃衛生。你怎麽樣了？”

“我很好，就是覺得有點兒丢臉。”林霏靠在牆邊，輕聲地回答他。

霍衍聽着她無精打采的聲音，有些愧疚，扶額道：“我去安排，你先去洗個澡。我一會兒就回去。”

林霏想了想，“不用特地趕回來了，我知道你忙，我也差不多該回家了。”

霍衍那頭安靜了一瞬，回應道：“那好，我晚上去找你。”

“……好吧。”

“注意休息，我給你安排車。”

“我打車就行。”

“我安排也一樣，不要連這個都不讓我做。”

“……好。”

電話挂了沒多久之後，董阿姨特地上來告辭。

林霏客氣地跟人道完“再見”之後，拿了件浴巾洗澡去了。

浴室裏幹濕分離，透明玻璃圍成的淋浴間內，黑石鋪地。林霏鎖好門，卸下了衣服。

她很少有機會這麽站在鏡子前頭觀看自己，更別說還看得如此細致。身上斑斑點點，極其陌生。跟這些痕跡比起來，胸前的那一點紅疤根本算不了什麽。

聽說女人和女孩兒的區別很明顯，可她看不太出來，也不覺得做過和沒做之後，那張臉上有什麽差別。

除了這滿身熱情的象征之外，她看上去還是那個她。

止了胡思亂想之後，她踏進黑石地，熱水随即傾瀉直下，一身的疲憊一點一點地被沖刷幹淨。

從頭到腳洗了個徹底，再出去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了。

林霏擦完頭發後，先向隊裏告了假，接着才撥通王玉芬的電話。

“我的小姑奶奶啊！你爸快瘋了！你趕緊回來吧！”

那頭上來就是這麽一句話，林霏“嗯”了一聲後，說：“我馬上回去。”

“……唉，你這丫頭啊……”被丈夫數落了一晚上的王玉芬，唉聲嘆氣。

林霏歉意濃濃，“媽，對不起。”

“別說這些了，快回來吧。”

林霏挂了電話之後，靠在窗戶邊上發了會兒呆。父親的勃然大怒她早有準備，只是想到還得拖着個身體面對狂風亂炸，難免覺得心累。

穿戴整齊後，她下了樓。

接着很快就被霍衍安排的司機送回了家。

原以為一進門就會被父親責備，沒想到家裏竟然有客。林超的未婚妻朱曼麗登門造訪，四個人正坐在客廳攀談。

林霏打了個招呼之後，回屋換衣服。

王玉芬随後敲門進來，母女倆先通通消息。

“曼麗剛來，你吃過了嗎？”

“我不餓。”

“你爸可氣壞了。”王玉芬說着摸摸林霏的臉，有些欲言又止。

“您要說什麽就直說吧。”

王玉芬嘆氣，握住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開口：“孩子，你爸就是怕你吃虧。”

“我知道。”

“你得理解他一個做父親的心。”

“我理解。”林霏點點頭，覺得好累。

“怎麽說不回來就不回來住了呢？”王玉芬還是問了，雖然有些不好開口，可終究還是擔憂更多。

林霏覺得很難堪，你要她怎麽回答這種問題。說情不自禁，約束了二十七年，想自由一回？她張不開口。在父母面前談這些話題，永遠有些欠妥。

“女孩子家的，還是要……你懂嗎？”王玉芬實在說不出“自重”兩個字。小霏這孩子一直聽話乖巧，從來不會因為這種事兒讓父母擔心。這回……雖然有些讓他們接受不了，可孩子畢竟年歲也不小了，又在戀愛中。

林霏臉漲得通紅，低着頭不知道怎麽回應。

王玉芬心軟，舍不得孩子這副樣子，把人摟緊懷裏之後，輕輕拍着後背。

母女倆收拾了一會兒情緒，重新走出房間。

林霏落座的時候看了父親一眼，只可惜他老人家從進門開始就一直忽略她，連看都不看她一樣。她暗暗嘆氣，一陣莫名的心酸。

林超和朱曼麗的婚事将近，兩人來往的也比以前密集多了。兩家商讨後決定先不買房，朱曼麗的東西也開始慢慢地往林家運了。

“不用專門騰地方了，我也沒有多少東西。”朱曼麗笑眯眯地對王玉芬說。

一旁的林超拿了一塊兒榴蓮去喂她，朱曼麗以往都會害羞着接受，這回卻皺着眉頭躲開了，表情還有些想幹嘔的意思。

林超趕緊扔到一邊，輕輕拍着她，嘴裏嘟囔道：“怎麽連這個也不愛吃了？”說完擡眼見一家人都盯着他們倆看，索性直接笑嘻嘻地宣布：“那什麽，曼麗懷孕了。”

林霏聞言，愣愣地看向一臉傻笑的弟弟。

王玉芬驚訝地問他們：“什麽時候的事兒？！幾個月了？！”

林超爽朗地朝父母和姐姐笑笑，清脆地回答道：“兩個多月了。”

王玉芬的腦子飛速運轉，一旁的林建國也從驚訝中回過神來。

“曼麗你好好休息，搬家的事兒讓林超一個人幹。婚禮要不就提前辦吧？不然到時候該顯懷了。我找人再算算日子。”王玉芬細致地安排着。

林建國打斷她，“先領證。”

“對，先把證領了。”

林超握住朱曼麗的手，笑容滿面地說：“婚禮照常辦就行了，我們打算後天去領證。”

“好，後天去領也行。”王玉芬點着頭，忍不住打量起朱曼麗的肚子。想到那裏頭已經有了她的孫子或孫女，笑容就有些止不住了。

林建國這會兒可謂是五味雜陳。一方面正因為閨女的夜不歸宿而寒心鬧心，另一方面卻也阻擋不了即将榮升為爺爺的喜悅感。一時間竟導致面部表情有些扭曲。

“恭喜了。”林霏笑着看向弟弟弟妹，真心他們高興。

林超不停地傻笑，朱曼麗則一臉嬌羞。

王玉芬側頭看看林霏，難免有些尴尬。她前腳才叫閨女要乖巧，後腳兒子就把人家姑娘家的肚子給弄大了。雖然男女有別，但多少還是有些打臉。

可不管怎麽說有了這種好消息，客廳的氣氛好了很多。

直到林超去送朱曼麗回家，王玉芬出去買菜之後，父女倆才有空單獨相處。

林建國本來打算不理林霏的，可中間插了林超這一杠子，心裏的怒氣有所驅散。見這孩子低着頭，情緒低落，心裏也不好受。

“閨女啊……”

林霏擡頭看向父親。

“爸也不是說也管你管得有多嚴。但是你跟這個霍衍……你們倆是不是才剛開始？”

“……是。”

林建國嘆氣，“太快了！孩子。”

林霏無言以對，只能避開父親的眼睛。

林建國無奈地解釋道：“我知道現在的社會風氣開放，但你畢竟是個女孩子。林超跟曼麗的情況也跟你不一樣。他們倆認識多少年了，而且也訂了婚。你呢？那個霍衍說過要跟你結婚麽？”

林霏沉默着，心一點一點地下沉。她忽然意識到這種語重心長的輕談，遠遠要比憤怒的嘶吼來得更戳人心。

父親說的沒錯，出發點也全是對的。

只是你要她承認自己錯了，而且霍衍也錯了的話，那也着實有些困難。她不過是在合适的年齡裏，做了件正常的事情。遠不到需要忏悔的地步。

父女倆的談話沒有進行多久。畢竟要一個父親去管教成年女兒的私人問題，多少還是有些不方便的。

林霏回到房間之後，徹底地歇了精神。

爬上自己的硬床，盯着那盞熟悉的吊燈，一切才變得真實起來。

其實比起貞操問題，她更擔心的是以後的居住情況。

曼麗現在懷了孕，家裏的房子眼看就不夠用了。三室當中屬林超的屋子最小，兩個人睡都有些擠，更何況馬上就要多出個嬰兒來。

她這個屋子要大上個三四平米，可就算跟林超換了，也照樣不夠一家三口居住。

現實的壓迫感越來越重，她又忍不住開始自責。目前雖然有了男朋友，卻也還不到那一步。指望能夠靠結婚解決問題的想法，打從一開始就困難重重。

看來這回說什麽也得出去找個房子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