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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建華是關起門打的, 所以王大嬸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打的, 由于冬骐的慘叫一聲比一聲嘹亮, 鄰裏鄰外都聽到了,出于擔心,她才打電話給冬露。
“我還給你媽打了電話,但她沒有接。”
冬露皺着眉, “好,我知道了,謝謝您,我馬上回去。”
她挂了電話。
“出什麽事了?”沈宸在一旁問。
“我爸又喝醉了。”
冬露揉了揉眉心,黃建華喝醉是常有的事,可動手打人還是頭一遭。
她拿出手機,“蛋糕錢多少?我現在付給你。”
“不用了, 你很急的話就先走吧。”沈宸口吻輕淡,雙眸認真凝視着她, “有事随時給我打電話。”
這句話似乎都變成了他的口頭禪。
只對她說的口頭禪。
“謝謝。”
冬露确實很急,态度沒以前強硬, 匆匆點了頭,拿起書包就走了。
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有暴雨,可白天的天氣一直很晴朗,冬露還以為預測錯了, 直到天空忽然暗下來。
烏雲不斷積聚,黑沉沉的,看着馬上要下大雨了。
見此情形, 冬露果斷打車回家,讓司機開到她家樓下。
她家在五樓。
付完錢後,冬露跑進樓道口,剛爬上五樓,就聽到冬骐哇哇大叫——
“啊啊啊!黃建華我恨你一輩子!”
“欺負小孩算什麽本事,我要向媽媽告狀!”
……
聲音果然嘹亮,又尖又響,不得不說小孩的肺活量真大。
冬露反倒松了口氣。
雖然他叫得凄慘,但聽着還算精神,應該沒事。
她拿出鑰匙開門進去,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裏面雞飛狗跳的場景驚到了。
客廳亂七八糟,桌子被掀翻在地,上面的玻璃杯全部陣亡,碎了一地,還有沙發的靠枕,坐墊,全都歪七豎八的扔在地上,一片狼藉。
黃建華拿着鞭子追着冬骐到處跑,嘴裏罵罵咧咧:“兔崽子給我站住,今天我一定要恁死你!”
他邊罵邊甩鞭子,冬骐跑得很快,但有時還是會被鞭尾掃到,疼得他龇牙咧嘴,白嫩的臉頰已經有好幾道紅色的鞭印,都被抽腫了。
看起來不像鬧着玩的。
“爸,住手!”
冬露瞳孔放大,跑過去擋在冬骐面前,伸手去搶黃建華的鞭子,“發生什麽事了?”
離近了,她又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酒味,像是他一個洗不掉的标簽,難聞又嗆鼻。
“姐,你終于回來了……”
冬骐見到冬露,一直強忍住的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下來,哭着躲到她身後,慘兮兮地告狀:“爸他瘋了,他想殺了我!”
“露露你讓開!”黃建華見他還有臉哭,勃然大怒,抄起鞭子又要抽過去。
“爸,你冷靜一點!”冬露緊緊抓住鞭子不放,“到底出什麽事了?”
“和你沒關系,讓開!”黃建華雙目赤紅,已經失去了理智,聽不進任何話。
冬露滿頭大汗的和他搶鞭子,體力不支,漸漸有些招架不住,冬骐也過來幫忙,使出吃奶的力氣去掰他的手。
可黃建華這一身肉不是白長的,他們兩個加起來還沒他力氣大,黃建華見冬露竟然不站在他這邊,大發脾氣,用力推了她一下,“我都叫你讓開!”
冬露突然受到沖擊,沒站穩,往後摔了下去,右手不小心蹭到地上的玻璃碎片,掌心被劃了一道口子,血流了出來。
“姐!”冬骐驚叫,急忙跑過去,“你沒事吧?”
“還好。”
冬露腦袋有點暈,手上還沒什麽感覺,剛剛摔的那一下是真的疼。
“啊……”黃建華被她手上的血刺痛了眼,神智清醒了些,臉色煞白,不敢相信是自己做的,邊搖頭邊後退,最後沖出了家門。
冬露和冬骐暫時沒心情管他。
“姐,要去醫院嗎?”冬骐問。
“不用,你去媽房間裏把醫藥箱拿過來吧。”冬露看着流血的掌心,看上去吓人,其實傷口不是很深,并無大礙。
“哦。”冬骐迅速跑到冬芸房間,很快就把醫藥箱拿來了,裏面繃帶消炎藥止痛藥紅花油應有盡有,冬芸是個細心的人,什麽都會事先準備好。
冬露拿棉簽沾點消毒水塗在傷口上。
冬骐想用繃帶給她纏一圈,冬露嫌麻煩,只拿創口貼簡單的貼一下,處理好自己的傷口,她開始給冬骐上藥,發現他不僅臉上有傷,連背上都有,幾個嚴重的地方還脫了皮。
冬露眉頭皺得很深,給他的鞭痕塗軟膏,“爸為什麽打你?”
冬骐撇嘴,“我怎麽知道,他就是個酒鬼,喝醉了就沒人性!”
冬露見他眼神躲閃就知道他在說謊,“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故意去惹他了?”
“我也沒做什麽……”冬骐在她嚴厲的注視下聲音越來越小,嘀咕道:“我就是看不慣他整天喝酒,說他又醜又胖沒人要,遲早媽媽會不要他,我又沒說錯……”
“就算是事實也不要說出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讨厭別人說他醜。”冬露板起臉。
黃建華年輕時很帥,要不然也不會追到冬芸,可人到中年開始發福,一胖毀所有,導致他對長相非常敏感。
“姐,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向着他!”冬骐生氣了,一把拍開她的手,“你看看他把我們家害成什麽樣!你的手不痛,我的臉還痛呢!全都是他打的,他已經沒救了,我現在舉雙手贊成媽媽和他離婚,和這種男人在一起,遲早會被逼瘋!”
冬骐說完就跑到自己房間,重重甩上門。梓
冬露愣了一會兒,有些不知所措,許久之後,她默默把棉簽扔到垃圾桶裏,再把醫藥箱整理好放回冬芸房間,然後拿出掃把打掃衛生,将桌子扶起來,地上的玻璃碎片掃掉,由于太亂了,她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把客廳搞幹淨。
期間黃建華沒回來,冬骐也沒從房間裏出來,後來胡阿姨過來家裏做飯,奇怪的問他們人呢,冬露沒有解釋太多,只說黃建華出去了,而冬骐在房間裏鬧別扭不肯出來。
胡阿姨一聽冬骐在鬧脾氣,特意做了他最喜歡吃的可樂雞翅,冬骐果然被香味勾出來了,但表情還是臭臭的,盛了一碗飯夾了幾個雞翅進房間吃。
冬露無語,沒有管他,既然還知道吃飯那應該沒事。
胡阿姨走的時候,天空劃過一道閃電,漆黑的雲翻湧滾動,緊接着是震耳欲聾的雷鳴聲。
轟隆隆——
“哎呀,要下暴雨了,我的衣服還挂在陽臺沒收呢!”胡阿姨急道,朝冬露揮了揮手:“我先走了啊。”
“嗯,路上小心。”冬露看着她走遠,要關上門時,天空又是一聲巨響,暴雨不過瞬間傾盆而下。
冬露關門的手一頓,想到了不久前沖出去的黃建華,心裏浮現不好的預感,眼皮用力跳了跳。
她冷靜下來,走到陽臺把窗戶都關上,狂風呼嘯,把窗戶刮得戰栗不止,大雨猛烈地砸過來,噼啪作響。
外面霧蒙蒙的一片,明明才六七點鐘,天色暗得如同晚上一般,天地萬物都籠罩在漆黑的雨幕之中。
冬露不斷給黃建華打電話,可是無論響了多久都沒人接。
不會真出事了吧?
冬露咬着大拇指,冷汗淋濕衣衫,心底的不安越發強烈,她不死心地繼續打電話,一個接一個,心急如焚之際,電話終于通了。
她脫口而出:“爸,你在哪?”
對面卻傳來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我不是你爸,我只是路過的,你是這個大叔的女兒嗎?那就趕快過來吧,他喝醉倒在路邊不願起來,不停說胡話……”
冬露愣了一秒,反應過來馬上道:“你等一下,我現在就過來!”
她拿了把傘急匆匆的跑出家門,邊跑邊問電話裏的人:“你們在什麽地方?”
對方說:“立交橋,你趕緊過來,雨下太大了,我要走了。”
“我知道,我在趕來的路上,馬上就到,求你幫我看着點他。”
冬露很急,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街上攔了輛出租車。
電話那端的男人很不耐煩,說要走。
人家肯幫忙已經夠仁至義盡了,冬露也不好意思麻煩他太多,說了一聲謝謝後就挂了電話。
窗外天空黑沉,電閃雷鳴,雨勢越來越大。
出租車把她送到了立交橋邊,橋下面是滾滾江水。
冬露撐着傘,逆風艱難跑上橋,地上坑坑窪窪積了很高的水,她的鞋沒一會兒就全濕了,傘也遮不住什麽雨,衣服濕答答地粘在身上,難受至極。
冬露仿佛沒感覺般,急切地四處尋找黃建華的身影,終于在橋的右側發現了他。
黃建華肥胖的身軀可憐巴巴地縮成一團蹲在路邊,頭上沒有遮擋物,雨水将他淋個通透。
“爸!”冬露叫了一聲,連忙跑過去。
“爸,你沒事吧?”
她彎下腰扶住他的肩膀,地上還滾着幾個酒瓶,他竟然又喝了酒。
一股怒氣油然而生,冬露厲聲罵道:“你他媽不要命了?”
黃建華緩緩擡起頭看了她一眼,醉眼朦胧,他推了推她,嘟嚷道:“你來幹什麽,走開,讓我一個人待着……”
他雙手撐地想爬起來,可腿軟沒力氣,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碎碎叨叨,“反正我沒用,我不争氣,我知道你們心裏都嫌棄我,讨厭我,幹脆讓我死了算了……”
“黃建華,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了?”冬露冷冷看着他,精致的臉上全是水珠。
“你是個成年人,能不能有點責任心?不要一遇到點什麽事就逃避,不管家也不管我們,還要老婆賺錢養家,你就不覺得羞恥嗎?還有,冬骐罵你的哪句不是實話?你還真有臉打他,他才多大都比你有擔當,媽說的一點沒錯,你就是個窩囊廢!”
冬露把長久積壓在心裏的怨氣一口氣說了出來,頓時暢快多了。
黃建華呆呆看着她,然後委屈地抹眼淚,“連、連你都罵我,我不要活了!”
他說着連滾帶爬的爬到橋邊,扒拉着欄杆,要跳江。
“你有病啊?!”冬露忙上去拉住他,被他氣得肝疼。
雨還在下,秋天寒氣重,雨水冰冷刺骨,凍得冬露的手都快沒有知覺了。
她好不容易安撫住黃建華,冒着風雨又在街上攔了幾輛出租車,司機一聽要搭醉酒的人,二話不說就開車走了,沒人願意載他們。
怎麽辦?
冬露束手無策,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急過,看着冷得縮成一團的黃建華,他站都站不起來,更別說走了,憑她一個人根本扶不動他。
她拼命給冬芸打電話,可一直沒人接。
難道要報警嗎?
冬露咬唇心想,突然想到了沈宸。
他說: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了。
他工作那麽忙,還是別去打擾他了。
還是報警吧。
冬露打定主意,手機忽然響了。
“沈宸”兩個字在屏幕上不斷閃爍。
怔忡間,冬露慢慢接起電話。
“……喂?”她的聲音輕到幾不可聞。
“家裏沒事吧?”沈宸開門見山問。
冬露沒說話,只吸了吸鼻子,狂風暴雨中,她的臉色似鬼般蒼白,眼睛卻漆黑一片,像個無底洞,透不出光亮。
“說話,你在哪?”
她遲遲沒有開口,沈宸意識到了什麽,加重語氣,刻意壓低的聲線順着電流傳過來,聽着堅定有力。
“立交橋……”
冬露終于控制不住情緒,蹲下身子,崩潰又無助的說:“我爸在路邊喝醉了,走不動路。”
沈宸坐俞明陽的車趕往立交橋,臉色陰郁,唇線抿直,神經緊緊繃着,對開車的人道:“再快點。”
俞明陽轉着方向盤:“我這已經是最快了,雨下這麽大,再快就有危險了。”
他難得見沈宸露出這麽緊張的表情,不由打趣道:“她就是你喜歡的那個小姑娘?”
原來真的不是男的。
沈宸沒說話,不停看時間,心煩意亂。
車子開上了橋,他透過窗戶看到了冬露,她守在一個大叔旁邊,給他撐着傘,自己卻暴露在雨下。
沈宸的心狠狠揪起,仿佛要喘不過氣,俞明陽一停車,他就拿着傘打開車門出去了。
冬露聽到聲音,轉過頭,不知是不是雨水的緣故,他好像在她眼中看到了眼淚,不過只是短短一瞬,下一秒就沒了。
“謝謝。”她看着他,輕聲道謝。
沈宸将傘撐到她頭上,沉聲道:“拿着。”
冬露聽話地接過傘柄。
俞明陽也出來了,看到這一幕也沒心情開玩笑,和沈宸一起把黃建華扶到車上。
“靠,這大叔有多重啊,這麽沉。”俞明陽漲紅了臉咬牙道。
沈宸沒說話,看表情也不太輕松。
冬露竟然認真地回答了:“上次稱時還是兩百六十斤。”
俞明陽聽後差點閃了腰。
他們把黃建華安頓在後座,冬露坐在後面照顧他,後面沒位置了,沈宸只好坐回副座,俞明陽開車。
黃建華沒有醉死過去,一路上還和冬露說着話:“這兩個小夥子是誰?為什麽對你這麽好?”
“不會看上你了吧?”
“我告訴你啊,門都沒有,敢打你的主意,我打斷他的腿!”
“不行,我要下車!下車!”
“你閉嘴!”冬露無地自容,低聲罵道:“還嫌不夠丢人嗎?”
車內安靜了。
……
俞明陽對着沈宸壞笑:“回頭我給你買個護膝保護你的腿。”
沈宸懶得理他。
車子很快開到了冬露家小區。
酒吧需要有人守着,俞明陽把他們送到樓下就開車走了。
沈宸一個人背着黃建華上電梯。
“真的不用我幫忙嗎?”冬露看他走一步晃一步,搖搖欲墜,有些心驚。
“沒事,麻煩你按下電梯。”沈宸笑,黑發被打濕,他舔去滑到嘴邊的汗水。
冬露按了上鍵,跟着他一起進電梯。
沈宸千辛萬苦把黃建華背回了家,黃建華到家後,像是到了自己地盤有了安全感,一下就有了底氣,又是一通耍酒瘋,大吵大鬧,非但不感激沈宸,還要把他趕出去,神情很激動。
沈宸怕刺激他,無奈對冬露說:“你照顧好他,我先走了。”
“外面還在下雨,而且你全身濕成這個樣子,怎麽回去?”冬露攔住他。
人家幫了自己,她怎麽可能放着他不管。
“你今晚睡我家吧。”她很認真地道。
“啊?”
沈宸還在驚訝中,就看見黃建華鬧得更厲害了,像個小孩似的撒潑打滾,“不行不行,他怎麽能住我們家,男人都是禽獸!他一定對我的寶貝女兒有非分之想!快把他趕走!”
沈宸唇角抽了抽,第一次做了一回人,“不太好吧。”
“你住我家,或者我送你回去,二選一。”冬露語氣強硬得不容拒絕。
沈宸看着她倔強的小臉,又有了捉弄她的心思,拖着尾音笑道:“住下來是可以,但我要和你睡一間房,否則免談。”
冬露愣住,懷疑自己聽錯了。
沈宸知道她不可能同意,不在意地笑了笑,轉身要走。
“好。”
身後的人突然道。
這回輪到他愣了,轉頭,少女依舊沒什麽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麽,她指了指衛生間,平靜開口:
“你先去洗個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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