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霍瀾音身子一僵,臉頰瞬間發熱。她被衛瞻抗在肩上,随着衛瞻的腳步,視線一晃一晃的。緊接着,她又是自嘲一笑。一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心道也沒什麽可尴尬羞窘的。

“臭。”

霍瀾音懵了一下,不敢置信地下意識反問:“什麽?”

衛瞻又拍了一巴掌,懶得再說第二遍。

被扔上床榻的時候,霍瀾音還是懵懵的。

臭?

他說她身上臭?

女子養在深閨時,即使有傾城容貌也未必人人皆知。而她正是因為身上淡淡的香味兒芳名遠揚。現在有人說她臭?

霍瀾音呆怔出神的時候,衛瞻三兩下動作便将她已經被撕壞的裙子扯下來,欺身壓上。霍瀾音整個身子繃緊,再也沒有心神去想什麽香不香臭不臭的問題了。她僵硬地由着衛瞻擺布,放在一側的手指尖兒顫了顫,輕輕攥着一旁的棉褥,力道一點一點加重,最後将棉褥緊緊攥在掌心,用盡全力。

視線裏是衛瞻身軀的陰影罩下來,彷如一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側轉過頭,不想去看面前衛瞻的身影。眼睫顫了顫,她将雙眸阖上,貝齒緊扣,忍受疼痛。

頸間忽然一涼,像是貼了一塊冰,寒意瞬間襲遍霍瀾音全身。她吓了一跳,不由“唔”的一聲,驚呼出聲。

衛瞻的動作明顯停了一瞬,不過也只是一瞬罷了。

霍瀾音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貼在頸間的東西是衛瞻的面具。原來他戴着帷帽不夠,帷帽裏面竟還戴了一張面具。

想來,他很介意別人看見他那張被毀了的臉。

不是霍瀾音走神想東想西,而是她逼着自己分散注意力去想別的事情。她嘗試着胡思亂想,可一次又一次失敗,感官完全忽略不了。

她偏過頭,望向輕輕晃動的床幔。

床榻四角壓着暖爐,讓床榻之內十分溫暖。冰涼的面具摩挲着霍瀾音的細頸。昏暗的暖賬裏旖旎一片,只是這份旖旎沒有溫度。

當衛瞻終于起身,霍瀾音悄悄舒了口氣。

衛瞻躺到一側,一動不動。

他不動,霍瀾音也不敢動。她仔細去聽身側男人的氣息,等着他睡着,猜着他可睡着。

過了許久,衛瞻還是一動不動。霍瀾音輕輕去扯一旁的被子,遮在身上,吸取溫暖,雖然帳內本就一片暖意。

她怔怔望着床頂的幔帳,腦子裏空空的,什麽都沒有去想。睡,自然也是睡不着的。

忽然,身側的衛瞻坐起。

霍瀾音心裏“咯噔”一聲。

“殿下……啊!”

衛瞻翻身跨坐在霍瀾音的腰腹,手掌掐住她的脖子,讓她未說完的話變成了一聲驚呼。衛瞻的手很冰,掌心的疤痕磨着霍瀾音軟膩的肌膚。他掐着霍瀾音脖子的力度在加重。

他想掐死她!

霍瀾音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雙手去掰衛瞻的手腕,奮力掙紮起來。然而纖細嬌小的她所有掙紮都不能撼動衛瞻分毫,何況承歡過後的虛弱無力。

霍瀾音逐漸覺得無法喘息。

不,她不想死!

慌亂之中,她使出全部的力氣朝衛瞻的臉打了一巴掌。巴掌落在衛瞻的金屬面具上,發出沉重的悶音。衛瞻被打得偏過臉。而霍瀾音的手直接被震開,疼得她手心發麻。

好在衛瞻掐住霍瀾音脖子的動作停了下來,且慢慢松了手。

霍瀾音用發抖的手去推衛瞻,就連她自己都沒想到那麽輕易地将衛瞻推開。

衛瞻跪坐在一旁,垂着頭。

霍瀾音看不見他的表情,整個人慌得厲害。她連連後退,抱着被子縮到床角,驚懼警惕地盯着一動不動的衛瞻。

這一刻,霍瀾音忽然想到如果這個時候她高呼救命,也沒有人會沖來救她。她早就被所有人抛棄,又怎麽會有人管她死活。倘若哥哥在家可否會來救她?還是會像家裏其他人一樣把她當成搶奪荷珠一切的賊?

過了許久,衛瞻朝一側無聲躺了下去。

他就這樣睡着了?還是昏迷了?霍瀾音不知道,也不敢去證實。她仍舊縮在角落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衛瞻。

又過了許久,霍瀾音緊張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些。她悄悄揉了揉仍舊酸麻的手心,後怕起來。她剛剛打了太子爺一巴掌?

還是覺得難熬。

反正她已經完成了任務,現在離開也沒有關系吧?

霍瀾音不想再留在這間恐怖的房間。她小心翼翼地挪動着,廢了些功夫才下了床。雙腳踩在地面的剎那,身形不穩差點跌倒。她慌亂中伸手去扶床沿,卻不想剛好搭在衛瞻的手臂,吓得她趕忙縮回手。

她看了衛瞻一眼,見他還是沒什麽反應,慌忙轉身,哆哆嗦嗦去拿挂在黃梨木衣架上的鬥篷,将自己的身子裹起來,光着腳往外跑。

剛一出屋,她大大吸了口氣,緊接着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大聲喘息。

“音音!”角落裏傳來姚媽媽的聲音。她在這寒冬臘月的雪夜裏守了半夜。積雪落了她一身。

霍瀾音循聲望見姚媽媽,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她朝姚媽媽奔去,撲進姚媽媽的懷裏。

“沒事了沒事了,咱們回家去。”姚媽媽沒問她為什麽這個時候跑出來,她什麽也沒問,轉身蹲下把光着腳的霍瀾音背在背上。

下了半夜的大雪,積雪很厚。昏暗中,姚媽媽深一腳淺一腳,背着女兒回家。

若她的男人沒有戰死,她也不會淪落奴籍,她們母女也不會走到今日。一滴又一滴的熱淚陷進雪地中。她恨透了戰争。

耳房的窗戶被推開一道縫,林嬷嬷詫異地看着姚媽媽背着霍瀾音離開的背影。她沉吟了片刻,默默關上窗戶。

莺時也沒睡,她按照姚媽媽的吩咐,忙活着給霍瀾音煮粥、熬藥、燒熱水。見姚媽媽背着霍瀾音回來,她趕緊迎了上去。

“姚媽媽……”莺時見到霍瀾音的樣子,一時手足無措。

“熱水燒好了沒有?”姚媽媽問。

“應該差不多了,我現在就去給桶裏加水!”莺時什麽也不敢問,趕緊跑去忙活起來。

姚媽媽把霍瀾音放下來,在霍瀾音面前蹲下來想要去看她的腳。

霍瀾音向後退了一步,搖頭說:“沒事。”

姚媽媽去看霍瀾音的臉色,她臉色煞白,可是眼睛已經不紅了,好似并沒有哭過。

霍瀾音沒有接姚媽媽遞過來的鞋子,腳步匆匆朝窗下的長桌跑去。她動作有些慌亂地攤開放在桌角的地圖,睜大了眼睛,目光長久地落在地圖上。

“音音……”姚媽媽擔憂地輕喚。

霍瀾音好像沒聽見一樣沒有應,她胡亂将地圖推到一側,攤開一張宣紙,蘸了濃墨,開始憑借記憶描繪地圖。一座座山,一座座城,一條條路……

可是地圖太大,她畫着畫着就記錯了路。她默默将畫錯的宣紙揉成團,再攤開一張宣紙,繼續描繪。

天下之大總有她容身之地,世間路千萬條,總有她能走的那一條。

姚媽媽立在一旁,心酸地默默望着她。

直到莺時跑進來禀告熱水都放好了,霍瀾音才停下筆,去了偏屋,将整個冰涼的身子泡在熱水裏。

她纖細的腰紅了一大片,是被衛瞻捏過的痕跡。

看得姚媽媽又一次落了淚。

霍瀾音吩咐:“把錢媽媽下午送過來的花料倒進來,全部。”

她不喜歡自己身上的那股藥味兒。

霍瀾音捧起熱水澆在自己的頸窩,一次又一次,好像這樣能澆掉衛瞻面具摩挲她頸間的冰涼感覺。

姚媽媽将一碗褐色的湯藥遞給霍瀾音,霍瀾音皺眉搖頭,并不想喝。姚媽媽摸了摸她的頭,輕聲說:“這是避子湯。”

霍瀾音微怔,半晌,用濕漉漉的手接過這碗避子湯,默默喝光。

藥是苦的,也是熱的。泡在熱水裏的霍瀾音整個人暖和起來,也逐漸沒了剛剛跑出來時的失魂落魄。

她看向一臉擔憂的姚媽媽和莺時,扯起唇角溫柔笑起來,溫聲細語:“沒事的,我這不好好的嗎?你們不要擔心我。”

“騙人!”莺時沒有姚媽媽的沉穩,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霍瀾音只是笑笑。

七日前,她點頭答應時,就明白自己選了什麽路。這幾日,她做足了思想準備,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麽,所以也并沒有那麽抗拒衛瞻的碰觸,即使讓她主動,她也能做到。

讓她狼狽不堪驚恐萬分的是後來衛瞻想要掐死她的行為,死裏逃生,如今想來也是令她一陣陣後怕。不過她并不想對姚媽媽和莺時說這段插曲,免得她們擔心。

“莺時,你去把熱粥端過來給音音吃一些。”姚媽媽說。

莺時應了一聲,小跑着去辦。然而她跑出去沒多久,立刻跑了回來,兩手空空,臉色難看。

“怎麽了?”姚媽媽皺眉問。

霍瀾音看向莺時,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那、那邊又……又派人來、來請姑娘過去……”

向來好脾氣的姚媽媽也氣得不行,憤憤道:“這……這太過分了!不行!不能去!”

水下,霍瀾音悄悄揉了揉仍舊酸麻的手心。他醒了要為那一巴掌找她算賬了嗎?

霍瀾音這一次過去,林嬷嬷仍舊執着燈候在門口,為霍瀾音開了門。

她邁進門檻,房門在身後關合,周身又是一片黑暗。她的眼睛還沒有适應這種黑暗,便聽見衛瞻疑惑問:

“我剛剛打你了?”

霍瀾音怔住了,衛瞻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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