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雨霁雲開 (1)

已入深秋,學校裏開始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具體表現為情侶正以倍數增長。

“說到冬天,那當然是你噓寒來我問暖,你送烤腸我送奶。”周平歡聲情并茂地說道。

何簡面無表情地回道:“你別想了,我不會幫你帶烤腸的,奶也不行。”

“說好的同桌情誼呢?我親愛的老夥計!上帝不會原諒你的!”周平歡同學不知道為什麽用起了翻譯腔。

何簡拍桌,怒道:“你媽的把老子物理作業本還回來。”

确實,最近早戀現象十分嚴重,早退現象也時有發生。

又到了周五,放學的時間,許多小情侶結伴走到校門口,而後依依不舍地道別,看那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輩子都再也不會來讀書了…

“這周也有家教?”徐喬看着尹熏背着包慢悠悠也朝門口走去。

尹熏搖了搖頭,“這周我媽回家。”

“挺好,我媽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家。”徐喬回道。

等到校門口,兩人打了個招呼然後便分道揚镳了。

沿着街道走了沒多久,尹熏的手機便響了起來,“張叔?嗯,我看見你了…”

語畢,他便挂了電話朝着街對面那輛黑色私家車走去。

“張叔,今天麻煩你先去一趟機場。”尹熏坐上後座以後才說道。

張叔笑道:“夫人是晚上八點的航班,現在去會不會太早了點?”

“沒事,我去等她。”尹熏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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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沒見了。等個兩小時而已,一點也不過分。

不算什麽特殊的日子,機場裏的人并不多。說是說八點抵達,可要等個行李又得大半天。

因此,等尹熏看見那位戴着黑色太陽帽與墨鏡的女人拖着行李箱走出來時,已經快到九點。

侯芙作為兩個孩子的媽,快要奔四的女人,保養的十分到位,膚白貌美,臉上不見一絲皺紋,身材也是好到叫不少年輕姑娘都驚嘆不已。

剛出來,她就立馬就瞟見了尹熏。

她的兒子,兩年間就長高了這麽多,模樣俊俏,看起來已經是個小大人了。

她立馬樂開了花,笑嘻嘻地小跑上前,連行李都丢在一旁懶得管。

“媽。”尹熏喊的時候,甚至感到有那麽些不适應。

侯芙的眼眶也不禁紅了一些,她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兒子,一時都有些不知說什麽好。

丢下兩個孩子,她又怎麽可能不愧疚。其實在下飛機之前,她就擔憂了許久,到底該怎麽面對他們…

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尹熏居然就在這等着她。

“少爺一放學就來機場等着夫人您了。”張叔一邊拎上行李箱一邊說道。

“別叫我夫人了。”侯芙先是板着臉糾正道,而後才拉上尹熏朝外頭走,“還沒吃飯吧?想吃什麽媽帶你去。”

想吃什麽?尹熏想了想,最終答道:“火鍋。”

“火鍋啊…”侯芙似乎對這個答案有些意外,“行。”

跟不同的人吃火鍋,味道是不一樣的。就像跟不同的人看星空,心情也是不一樣的。

他心裏也知道,他媽這次回國,就是為了一紙離婚協議書。

而對于他媽獨自出國的行為,他從來沒有怨過,他明白,即便為人母,也沒有義務為了自己的孩子而禁锢自己過着厭惡的生活。

更何況,就他爸那些個行徑,換誰都忍不下去。至少他的母親已經忍到了他懂事的年紀…

“不回家住?”尹熏輕聲問道。

雖然也很想念自己的女兒,可她還是搖了搖頭,“我定好酒店了,明天再接小染出來吃飯。”

尹熏點了點頭,神情不喜不悲,“手續打算什麽時候辦?”

問起這個,侯芙也猶豫了一下,“後天吧。”

既然是後天辦,那大概很快又要出國了…

尹熏依舊不動聲色地點頭。

“國外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處理…”侯芙說道,“等我安定好以後,就把你們接過來。”

“好…”

這個周末過去以後,很多人都察覺到尹熏有些不對勁,就比如,他居然看起了生物書…

“熏哥,你是不是拿錯了?”周平歡小心翼翼地問道。

尹熏晃了晃神,這才反應過來,放下了生物書,改成了英語。

“什麽情況?”聞風而來的馮強十分震驚。

“學習不是學生的本分嗎?”尹熏同學挑眉問道。

“……”

話音剛落,他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蹙了蹙眉以後,他才起身朝外頭走去。

來電顯示為尹染,他正在上小學三年級的妹妹。

按下接聽鍵以後,立馬從電話那頭傳來了自家妹妹慌慌張張的聲音,“哥哥?媽媽今天回家了…”

嗯?尹熏皺眉,“你在哭?”

剛問完,那頭就傳來了一陣抽泣聲,“她說想帶我們走,爸爸就打了媽媽…”

自家爸爸什麽德行他哪裏能不知道,“你先別哭,媽媽現在在哪?”

“媽媽去醫院了,爸爸不讓我跟着,怎麽辦啊哥哥…”小尹染一邊說着,眼淚就嘩嘩地往下掉,時不時發出“嗚嗚”的哭聲。

“不怕,哥哥會去醫院陪着媽媽的…”尹熏一邊柔聲哄道,一邊徑直朝校門口走去。

另一邊,正在教室裏上晚自習的徐喬同學一擡頭就瞥見了直奔校門的同桌,心道這家夥果然不對勁。

尹熏直接無視了警衛大叔的阻攔朝外沖去,攔下一輛出租車就先朝着市醫院而去。

“喂?媽?你現在在哪?”尹熏沖着電話那頭問道,而後又對着司機師傅說道,“師傅,去鵬程酒店。”

剛下車,他就看見了站在酒店大門口的侯芙,她的頭上依舊戴着那頂黑色太陽帽,卻遮不住那一圈白色繃帶。

侯芙先是替他把車費給付了,而後才問道:“你怎麽跑來了?”

“尹染都跟我說了。”尹熏回道。

聞言,侯芙恍然般“哦”了一聲,“吓到她了吧…”

“他拿什麽打的?”尹熏瞟了一眼繃帶上滲出的血跡問道,“又是煙灰缸?”

侯芙笑了笑,“行了,我沒什麽大事,你別瞎操心,好好在學校呆着,最近就別惹你爸了,等我把你們的監護權拿到手…”

監護權拿到手,說來簡單,做起來可難了。

他爸雖然不是個東西,權勢卻是不小。

等尹熏回到學校時,夜自習才上到第二節。躊躇了一陣,他還是沒進教室,慢悠悠晃到了寝室門口,卻又不怎麽想進,于是乎,他幹脆轉頭跑操場去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一點星星也不給,甚至還無情地下起了傾盆大雨。

他身上自然是沒有傘的,于是便跑到器材準備室的門口避雨。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的樣子,真是要命。

整個操場漆黑一片,不會有人知道這場大雨将他困在了角落。

手機的電量也只剩下百分之一。

猶豫再三,他最終還是點開了跟徐喬的聊天窗口。

“喬哥,我想見你。”

剛按完發送鍵,手機屏幕就黑了下去,也不知道消息發出去沒有…

沒發成功也好,這麽奇怪的內容…

“你他娘有病?”

突如其來的罵聲,驚的他猝然擡頭,看見的就是不遠處撐着傘站在大雨之中的徐喬。

他的衣服幾乎已經被雨給打濕透了,鏡片上也沾了不少雨花…

可是自己的消息,明明才剛…不,連有沒有發出去都不确定…

一瞬間,他就确定了,不只是喜歡,是愛。

他愛慘了這個人。

大雨之下,老天卻給了自己最耀眼的一顆星星。

“怎麽着看星星看上瘾了?”徐喬一邊說着,也躲到了檐下,收起傘抖了抖。

結果尹熏同學還笑嘻嘻地“嗯”了一聲,“這輩子都看不膩。”

“那你他娘的倒是挑有星星的日子來啊!”徐喬恨不得用傘敲他腦殼。

尹熏稍微往他身邊湊了點,“你找了很久嗎?”

“也、也沒多久…”徐喬讪讪道,也就是從看見他進校門以後吧…

原本去了趟寝室,結果出人意料地不在裏面,他正打算任由自己同桌當一個浪子時,天降大雨,轉頭一想,浪子沒帶傘……

“你怎麽了?”徐喬還是忍不住問道。

尹熏笑了笑,“我爸媽要離婚了。”

“……”這種話應該笑着說出來嗎?不該吧…

徐喬摸了摸下巴,抓了抓腦袋,半天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們離婚我挺高興的。”尹熏又說道。

他、他是在自欺欺人嗎?徐喬有些摸不透。他不擅長安慰人,身邊的朋友大多是睿狗和寶妹那樣沒心沒肺的東西,沒什麽煩心事,整天都是傻樂着過的…

想了半天,最後他只能嘆出口氣,伸手摸了摸自己同桌的腦袋,“想哭就哭吧,你看這雨大的,那麽多雲都不害臊,你有什麽好憋的。”

尹熏反倒笑了起來,“徐喬,我能抱你嗎?”

?徐喬低頭看了看自己濕漉漉的校服,“我身上都濕…”

話到一半,尹熏就已經伸手抱住了自己,他把臉深深地埋在自己頸窩處,濕熱的鼻息打在自己的脖頸處…

我操…徐喬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

具體哪裏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就是,好像大腦裏頭空空如也了。

“喬哥。”他聽見尹熏低低地喊了他一聲,于是有些愣愣地“啊”了一聲。

“謝謝。”尹熏繼續說道,語氣比平常要溫柔許多,在雨夜裏顯得有些纏綿。

當夜,回到寝室以後,他忍不住跑群裏問道。

[徐喬]:你們有跟男生抱過嗎?

[社會大哥丁gay蘭]:有啊。

[徐喬]:什麽感覺?

[社會大哥丁gay蘭]:有點臭[/嫌棄]

[徐喬]:臭應該是你自己的原因,別的呢,抱的時候你都想些啥?

[社會大哥丁gay蘭]:想啥…我會看看是他的肌肉結實還是我的肌肉結實。

[寶玉妹妹]:喬哥你問這個幹嘛?[/疑惑]

[徐喬]:我就好奇。

[寶玉妹妹]:好奇這個幹嘛?[/好奇]

好奇這個幹嘛?當然是因為覺得自己奇怪啊!

大雨天跑出去找人?被抱了腦子就一片空白?他覺得這不像正常的自己。

滿滿的疑惑讓他難以入眠,一個轉身,卻又借着走廊傳來的燈光和對面床的尹熏對上了眼。

不能躲…徐喬在心裏這麽告訴自己。

而後他就看着尹熏拿起了手機,沒過多久,自己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尹熏]:還不睡?

[徐喬]:睡不着。

[尹熏]:外面的燈太亮了?

這個借口找的好。

[徐喬]:嗯。

然後,他就看着尹熏從床上起身。難不成要去關燈?

并沒有,他的同桌從自己的桌子裏翻出本書,将門上那一方小玻璃窗給遮了個嚴嚴實實。

走廊的燈是供那些夜裏背書的同學用的,擅自關掉也不太好。

倒騰完以後,尹熏沒有再用手機發消息,而是直接跑他床邊輕聲問道:“好點了嗎?”

徐喬拉着被子擋了擋下半張臉,微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好,晚安。”他的同桌又鑽回自己被窩去了。

想了想,他還是摸出手機,給他又發了一句“晚安”過去,然後才閉上了眼睛。

事實證明,燈是無辜的。

此刻的徐喬,甚至覺得自己更加清醒了。

怎麽回事?究竟是怎麽回事?

生物書上從來沒有描寫過這樣的症狀,大腦空白,面紅耳赤,心跳加速,僅有的知識無法讓他辨清自己的情況。

只覺得,好像快要死了。

他,徐喬,要了命了。

第二天,他還是無可避免地頂了一對黑眼圈。

“媽耶,喬哥你怎麽回事…”周平歡吓了一跳。

就連何簡也納悶道:“怎麽感覺沒精打采的。”

徐喬捂了捂臉,“我沒事,昨晚睡得有點晚。”

至于尹熏,他雖然趴在桌上,但衆人早就習以為常了,也就沒有對他表示關懷。

事實上,他并沒有睡,他的視線悄悄落到了徐喬的手上。

不得不說,他同桌的手真的好看,修長白淨,骨節分明,指甲修剪的很幹淨…

難道是人心太過貪婪?抱過以後就想牽手了嗎?

“那我來給你講點提神的?”周平歡忽然開始神神叨叨起來,見徐喬擡眸看他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們學校那個鐘樓知道吧?”

徐喬點了點頭,那幢大鐘樓可以說是他們學校地标性的建築。

“就期中考前那段時間,二班有個女生忘記拿複習資料了,晚上回學校來取的時候經過鐘樓…”周平歡聲情并茂地說着,“你們猜她聽見了什麽?”

“什麽?”不知道什麽時候擡起頭來的尹熏倒是很給他面子。

只見周平歡癟了癟嘴,“一陣一陣的笑聲…”

“哪來的?”尹熏同學又問道。

“……”這倒是把周平歡給整愣了,“這,我哪知道?這不是關鍵啊!”

不是關鍵?“那關鍵是什麽?”徐喬問道。

“關鍵是,傳說我們學校的鐘樓以前死過人!”周平歡說着,自己倒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有兩種版本。”

“咱們學校的廣播室,現在不是在校醫室樓上嘛?據說原本是在鐘樓裏的,可是有一天,電閃雷鳴!把鐘樓給劈了!當時的廣播社成員就活生生被雷死…不是,電死了去。”說完以後,他自己又擺了擺手,“這個我也覺得有點扯。”

而後他就接着說起了第二種,“另一個呢,是說有個高三學生,因為壓力太大想不開,所以跑鐘樓頂上去跳樓了。”

哪裏怪怪的…徐喬摸了摸下巴,“不應該啊,我們學校教學樓就有五樓,走廊又沒鎖死,要跳樓為什麽特地跑鐘樓去?那麽多臺階他不累嗎?”

“這…”周平歡又被問懵了,“也許圖個新鮮?”

太扯了。

“不過這事兒好像是真的。”這時,馮強突然加入了聊天團隊,“我媽以前也是咱們學校的,她跟我說起過,讀書那年有個女生的屍體從鐘樓裏被搬出來…”

此話一出,其餘四人就愣了。

扯個淡而已,居然扯成真的了?

“我操…”周平歡這會兒才知道怕,摸了摸自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我們不會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吧?”

确實,先不說有沒有必要特地跑到平時從來不會去的鐘樓自殺,就他們學校那個鐘樓開的窗,恐怕根本容不下一個人鑽出去。

那麽這具屍體又是怎麽回事?難不成真的是被雷劈的?

這時,尹熏把手機放了上來。

屏幕上顯示的是本校的一個帖子。

關于本校的一些詭秘異事…

排在第一的就是從鐘樓擡出的女屍,有同學向廣播社社長确認過,死者并非廣播社成員。

我操?

“兩個都對不上啊!”周平歡驚了,“怎麽回事!我被騙了嗎?”

何簡倒是幽幽地說道:“排第二那個也很玄乎啊…”

于是衆人又紛紛往帖子的二樓看去。

沉船事件與教室怨靈…

早年學校有一次組織的春游活動是乘船觀光,後因船體故障,事故突發,整座船沉入水底,船內師生共計百餘人,無一幸免。

事發半年後,校內保安在夜間巡視時,經過遭難班級教室時發現玻璃上滿是霧氣與手印,宛如師生在船中掙紮留下的痕跡…

“這個可以解釋。”徐喬扶了扶眼鏡,“咱們學校春游是在五月份,半年後也就是十一月份附近,冬天,估計是那個教室的空調忘記關了,所以才會有水霧。”

聞言,何簡又問道:“那手印呢?”

“在起霧的時候不是有很多人喜歡往窗上印手印嗎?印過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那塊地方都不會起霧。”徐喬回道。

“可是…”這回又輪到周平歡開口了,“不是說無一幸免嗎,那…還有誰能去一個空教室開空調啊…”

“……”

一陣短暫的沉默以後,尹熏才笑道:“半年後高二就升高三了啊,怎麽會是空教室。”

對,很有道理。

“那…那鐘樓那個呢?”周平歡問道。

提起這個,徐喬也覺得很納悶,“既然說屍體是從鐘樓裏面運出來的,那應該就不是跳樓。”

“難不成是上吊?”馮強猜測道。

尹熏搖了搖頭,“沒有人規定上吊必須到高的地方去吧?”

是啊,都爬上鐘樓了,不跳樓反而上吊?當然不合邏輯。

“我操…”周平歡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白着臉瑟瑟縮縮地問道,“不會是被人殺的吧?”

說實話,也确實不是沒可能。

不過…如果說發生命案還算可解,那晚上傳出來的笑聲又是怎麽回事兒?

“兄弟們!”周平歡拍了拍桌子,“這周六晚上要不要來一次激動人心的冒險?。”

馮強和何簡倒是欣然應允,并且十分熱情地扯上了一無所知的潘翔。

“熏哥喬哥…”周平歡又眼巴巴看着兩人說道。

尹熏漫不經心地戳了戳徐喬,“他去我就去。”

又來?

“我去。”徐喬說道,反正這周末他也不打算回家。

周六晚,夜黑風高,烏雲蔽月,寒風凜冽。

“喬哥,熏哥,這邊!”周平歡同學縮在牆角賊兮兮地沖兩人招了招手。

鐘樓的門半掩着,洩出了裏頭的一點亮光。

“咱們就等守門的那人出去上廁所,然後趁機溜進去。”周平歡小聲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說來也怪,這麽一個破舊古老的鐘樓,有什麽好守的呢?

六人在外頭蹲了大半天。

“這大哥的膀胱也忒好了吧?”周平歡忍不住嘆道。

話音剛落,守門的那位就推門往外走了,只是手裏握着個杯子,是去接水而不是放水的…

六人立馬輕手輕腳地溜了進去。

除了底樓因為值班室而有着光亮以外,上頭全是一片漆黑。

六人摸着黑上了幾層以後才敢打開手電筒。

“感情這鐘樓裏面就是用來堆雜物的啊。”何簡看着樓梯旁的小房間裏快堆成山的舊風扇說道,“咦,這扇是不是熏哥開學扯下來那個?”

仔細一瞧,好像還真是,扇葉的彎曲程度一模一樣,蒙的灰也不是很厚。

“是它自己要下來的。”尹熏毫無誠意地狡辯道。

爬樓梯是枯燥的,一直爬樓梯一直枯燥。

“我去,還有多少層啊?”周平歡叫苦不疊。

潘翔用手電照了一下水泥牆上,“現在是第十六層了。”而後又往上照了照,“看着還有十層左右的樣子。”

十層,真要說起來其實也快的,于是周平歡又開始自己吓自己,“你們說到了頂樓會不會真的有一具屍體啊?

“有什麽有,屍體在馮強他媽那年就被運走了。”徐喬笑着回道。

周平歡還不放過自己,“那也許我們就是第一發現人呢?”

“……”

有一搭沒一搭地扯着,總算是到了頂樓。

他們十分慶幸學校在建鐘樓的時候把它修成了封閉式的,這才避免了被冷成傻逼的命運。

這風光是從小小的窗口吹進來都能讓衆人打起冷顫。

“我、我操…”周平歡突然跳到何簡身後,而後使勁把自己的手電筒朝一個方向怼,“你們看那邊,是不是有雙腳…”

聞言,其餘五人也順着望了過去,頓時心裏咯噔一聲。

倒是徐喬直接走近去瞟了瞟,笑道:“生物标本而已。”

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這根本沒有能上吊的地方。”尹熏則是環視了一圈然後說道。

衆人也跟着上下打量起來。果然,這鐘樓裏的房間都是方方正正的小房間,徒有四壁,根本沒有什麽能容人上吊的地方。

“那就奇了怪了。”馮強也納悶道,“難不成是失足摔下樓梯?”

徐喬搖頭,“這鐘樓的樓梯不是旋梯,就算失足頂多也就摔個十級而已,死不了人的。”

“總不會…”周平歡瑟瑟縮縮地開口道,“這裏頭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吧…”

這時,潘翔也摸了摸腦袋奇道,“可是為什麽鐘樓要有人守夜?”

明明這裏頭堆的都是廢舊雜物。

“有人來了。”尹熏突然說道。

吓得周平歡又瞎嚷嚷起來。

“不是我說。”何簡拍了拍周平歡的肩膀,“你找個能保護你的姑娘吧,顧娴真的不錯。”

“你滾開。”周平歡倒是還有力氣沖他翻個白眼。

徐喬則是沖着尹熏問道:“你怎麽知道有人來了?”

耳朵總不至于好到能在這兒聽見底下的動靜吧?

只見他同桌指了指朝下開着的小窗口說道:“多了三輛小電驢。”

聞言,他們也紛紛湊過去看,果然,之前在外頭蹲點都還沒有的。

“其實…”馮強捂了捂胸口,“剛才走到六樓左右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鎖門的聲音…”

“……”

周平歡同學率先打破了沉默,“那我們,怎麽辦?”

無人應聲,倒是徐喬不緊不慢地打了個哈欠。

昨天沒睡好,今天困的早。

“下去看看。”尹熏當機立斷。

光呆在這也沒什麽用,只能自己吓唬自己。

潘翔又歪了歪腦袋,“這,我們大晚上偷偷溜進鐘樓被發現了會怎麽樣?”

聞言,周平歡也點了點頭,“我們被說一頓倒沒什麽,喬哥…”

剛才還一臉倦意的徐喬立馬清醒了許多。

眼前這個場景,他覺得似曾相識,就像睿狗讓他不要招惹郭振…他忍不住想,這些人到底有多麽會替自己着想。

“不如我們五個進去認錯,等出去的時候喬哥再混進來?多一個他也看不出。”馮強笑道。

“不用。”徐喬也笑了起來,“一起走。”

聞言,另外五人稍微愣了愣,最後周平歡笑嘻嘻地說道:“喬哥不會是不敢一個人呆着吧。”

“你可拉倒吧。”馮強損道,“進這以後就你一個人叫喚過,心裏還沒點數了。”

周平歡讪笑幾聲,而後六人便朝下走去。

“不過啊,這種事情也不能全信,多多少少有點添油加醋的。”潘翔努力呼籲着衆人做科學的社會主義接班人,“我估計啊,那位來拿書的同學是把風聲給聽成了笑聲。”

話音剛落,一陣尖銳刺耳的笑聲就傳入了衆人的耳中…幾個“哈哈哈哈”吐字清晰。

“你管這玩意兒叫風聲?你家刮風還會哈哈哈的呢?”周平歡面無表情地問道,內心已經有些被吓得麻木了。

“……”

面面相觑一陣後,衆人不禁加快了下樓的步伐。

“我操!”馮強突然驚叫起來,用手電筒照了照樓層牌,“你們看,上面是十五層,下面是十三層,那十四層呢?”

六人心下一顫,幹脆三步并成兩步朝下跑去,最後直接撲到了鐵栅欄門上,卻發現怎麽也拉不開,果然是被鎖住了。

這時,底樓房間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昏黃的燈光傾瀉下來…

“你們幾個幹什麽呢?”來的還是熟人,正是他們的數學老師梁平秋。

六人驚魂未定,呆呆地往房裏看去,裏頭還坐了三個人,除了剛才那位守門的大爺以外,還有語文老師呂小花和英語老師馬燕燕…

而她們圍着的,是一張自動麻将機…

這誰能想到呢?

聽過原委以後,梁平秋表示十分欣賞他們的冒險精神,最後誠懇地給他們道了個歉,“下周一的數學自習課,我輸給你們英語老師了…是老師辜負了你們…”

所以剛才的笑聲就是燕燕老師發出來的…

“沒事的老師,夜還長,您努努力,贏回來!”周平歡安慰并且鼓勵道。

徐喬蹙眉,這種時候不應該勸他适可而止嗎?

走出鐘樓以後,周平歡才忍不住感嘆道:“果然這個世界還是科學的…阿彌陀佛…”

冒險的事兒到此就算結束了,于是馮強他們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而徐喬和尹熏則是晃晃悠悠地朝寝室走去。

洗過澡以後的徐喬更是困的不行,胡亂用毛巾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就栽倒在床上。他翻了翻手機,群裏頭寶妹又在蹦跶。

[寶玉妹妹]:我剛才打游戲拿了五殺!有個妹子加我好友了!

[寶玉妹妹]:我覺得我的春天快要來了!

[社會大哥丁gay蘭]:你醒醒,聽我說,冬天快來了。

困意席卷,徐喬的眼前只剩下那一句,春天快要來了…而後上下眼皮子碰了又碰,終于還是睡過去了。

朦朦胧胧間,他隐約感受到有人幫他掖了掖被子,又摸了摸他的頭發。

一夜無夢,等他睜眼時陽光都已經鋪滿了床上。

他坐起身來,抓了抓頭發,把腦袋後微微翹起的那一小撮毛給壓了下去,轉過頭一看,尹熏的被子已經疊的整整齊齊,人…

又轉了轉頭,他才在窗邊發現了自己的同桌。

尹熏回過頭來,見他睡醒了,于是讓了讓身子,笑道:“銀杏都黃了。”

宿舍樓旁便是銀杏大道,原先挂了滿樹的葉子已經變得澄黃,片片相掩,偶爾迎着風擺動兩下,可愛的不行。

這周末是他第一次留校。

他忍不住想,平時尹熏一個人呆着的時候,都會做些什麽呢?難道也是像這樣盯着窗外的銀杏發呆?

“春天快來了。”他回道。

……

新的一周新的活動。

“這周六學校組織了一個紅十字救護員的培訓活動,同學們感興趣的話可以到我這裏領取報名表。”張婷婷站在講臺上對着大家宣布道,“參加并表現合格的同學會獲得一張紅十字成員證,将來工作都是有幫助的。”

說完以後,她便下臺去了。

周平歡回過頭輕嘆一聲,“唉,我小時候的夢想可是當個白衣天使。”

“那你要報?”徐喬擡眸問道。

“小時候的夢想不是現在的夢想,畢竟小時候的我不是現在的我。”周平歡同學一本正經地回道,“喬哥要參加?”

徐喬無奈地點了點頭,“學生會成員強制參加。”

“太慘了。”尹熏感嘆了一聲,然後起身去張婷婷那兒領來了一張報名表。

“……”

所以他這星期還是不回家?

這時,吳超的腦袋突然從窗邊探了出來,笑嘻嘻地沖着尹熏說道:“熏哥,你能不能借我點錢啊。”

“幹嘛?”尹熏挑眉看他。

問到原因,這小老弟居然還紅起臉來,“我,我約會用。”

“……”

愣了一會兒,他才看了看徐喬,讪笑道:“不是…主席,我…”

“約個會還要借錢,早戀不容易吧?”徐喬笑了笑。

“……”

最終尹熏還是支援了他四百大洋。

突然,徐喬的手機震了震,點開消息一看,內心滿是震撼。

[寶玉妹妹]:哥哥們!我脫單啦!

我操?難道冬天的脫單幾率真的要高一些?

正疑惑間,馮強突然從走廊推門而入,“喬哥、熏哥、歡歡,你們快來看!”

又是什麽東西?

三人将信将疑地跟了過去,大老遠就看見了已經蹲在一間自修教室門口的潘翔,還朝着這邊比了比噤聲的手勢。

他的身旁還杵了不少人。

偷看人家小情侶打情罵俏不太好吧?徐喬想。

直到眼神瞟見裏頭的景象。

婚紗???

“什麽情況?”周平歡也看直了眼。

圍觀時間最久的潘翔最有發言權,“好像是我們的學長學姐,高中戀愛現在結婚,特地回來拍婚紗照的。”

裏頭正在拍照的兩位臉上都充滿了笑容,穿着婚紗的那位學姐身上還披着冬季的校服外套。

經過的女同學有許多都忍不住投去了羨慕的眼神。

結婚啊,感覺是很遙遠的事情…想着,他就忍不住轉了轉頭,而後猛地僵住。

什麽情況?想到結婚幹嘛瞟尹熏?

“有病嗎?”徐喬喃喃道。

話音剛落,就見周圍的人紛紛望向了自己。

“咱、咱們學校禁止拍婚紗照?”有人竊竊私語起來。

徐喬捂了捂臉,幹脆轉身要走。

“喬哥怎麽了?”周平歡忍不住問道。

尹熏看了看他的背影,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具體,于是搖了搖頭,直接跟了上去。

見這兩人走了,周平歡也就想跟着回教室去,結果剛邁出一步就被人喊住,回頭一看,原來是和自己在同一個美術興趣小組的女同學,于是應了一聲。

“喲,歡歡可以啊。”馮強立馬調侃道。

周平歡用手肘怼了怼他,笑罵道:“滾你的,那是我美術興趣小組的同學。”

另一邊,回到教室的徐喬正坐在位置上發呆,不對勁,這怎麽想都不對勁。

“你怎麽了?”尹熏湊過來問道,“身體不舒服?”說着,就要把手伸過來探他體溫。

徐喬猛地抓住他的手,“別,你等等,等我緩緩…”

十分鐘後…

“尹熏。”徐喬喊道,而後轉頭與他四目相對,“我可能…”

“可能?”尹熏見他一臉認真,于是心裏也微微有些緊張起來。

徐喬蹙眉嘆出口氣,“得了絕症。”

“……”一陣短暫的沉默以後,尹熏實在忍不住,又伸手貼上了他的額頭,“你哪裏難受嗎?等我拿到紅十字成員證就來救你。”

聞言,徐喬失笑,“你可拉倒吧,沒病也給我弄出病來。”

夜自習鈴聲響起,窗外又飄起了綿綿細雨。

徐喬的面前攤着一本數學練習題,卻始終靜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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