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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含辛茹苦好不容易喂養熟的金絲雀,如今卻受了傷害,陳家實質皇帝陳傳家自然一刻也等不了。下樓的時候,手掌随意将淩亂的黑發撩到頭上,只有幾率漏網之魚的碎發又順着滑下,堪堪落在睫毛之上一寸的位置,通體那天生的王者之氣便被柔化了幾分。

“王尤。”陳傳家聲音沉甸甸的,好像是古老教堂裏才有的聲音,充滿威嚴與不可抗拒的上位者氣息,“說罷,顧葭他怎麽了?”

陳大少爺話音剛落,腳便剛好踏在了最後一階臺階上,不再下來,一張俊美的臉上被頭頂巨大的琉璃吊頂折射出光怪陸離的光。

王尤只看了陳傳家一眼,視線便又從這位表弟的臉上,挪到了對方穿着拖鞋的腳上:“我也只是偶然碰見。今夜本身是因為咳嗽和有些發燒,我媽便硬是要我去看看醫生,我這才半夜出門。誰承想在醫院碰見了巡捕房的人,聽他說我身份證件辦好了,可以立馬拿到,我想就跟着去一趟也無所謂。于是到了地方,就看見了顧三少爺。”

“繼續。”陳傳家言簡意赅的說,卻是從那最後一階臺階上下來,對着陳總管說,“上去把我的衣服拿下來,再準備一輛車,我要出門。”

陳總管連聲應了,先去叫來下人去準備車子,自己則親自上樓給大少爺找出門的衣物帽子等物。

“顧三爺正拿着電話,不知道是要給誰打,剛和我打完招呼,白二爺就來了,白二爺在巡捕房發了好大一通火氣然後……”王尤說到這裏,閉上嘴巴,眼神閃躲猶豫,似乎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陳傳家眯起那雙狐貍眼,随即便看見王尤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表情,像是怕說了之後自己生氣。

“你說。”

“就是……白二爺後來是牽着顧三少爺手走的,上車的時候,應該是位置不夠用,白二爺就讓三少爺坐自己腿上,現下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或許是去醫院了。”

陳傳家微微皺眉,但并沒有更多的表情留給王尤,此時樓上的陳總管也下來了,順帶着居然将還穿着睡裙的陳傳寶吵醒,睜着一雙明亮的毫無睡意的大眼睛對着大哥喊:“哥!顧三哥哥怎麽了?!”

說着,陳小姐一陣風似的跑下來,抱住大哥的手臂,晃啊晃的問:“顧三哥哥有沒有事啊?怎麽辦?要不要打電話去京城那邊告訴無忌哥哥一聲?”

陳傳家沉默的看了一眼妹妹,十分清楚妹妹後一句話才是重點。

他沒有首肯,拿過陳總管手裏的襯衫和褲子,看也沒有看妹妹那興奮的臉,說:“回你的卧室去,我要換衣服了。”

陳小姐剁了跺腳,‘哼’的一聲轉身又小鳥一樣跑上樓,‘砰’一下子将房門砸的老響,像是要提前叫醒陳公館內所有的人,陪她一塊兒激動。

陳傳家随手脫下披着的外衣,解開睡袍,露出那有鍛煉過的身體,屋內因為陳少爺的起來,一樓便開了熱水汀,一會兒的功夫一樓瞬間便溫暖起來,于是在這裏換衣服不冷,只是王尤不知道陳傳家究竟有沒有必要在這裏就換衣裳,即便還穿着最後一層短褲,也根本不像個做生意的生意人能做出的舉動。所以,他這位好表弟到底是因為真的喜歡顧三少爺,還是把他也當成下人,所以不在乎在下人面前袒露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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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兩者都有,王尤暗暗想。

陳傳家在穿好衣服後就直接出門,亦是将王尤等人忘在腦後,只讓陳總管把接電話的聽差辭退了。最後便是呂老頭如願以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獎勵,竟是整整一百塊!

呂老頭生怕王尤這窮地方來的會不要臉的找自己平分這筆錢,悄悄的就離開了大廳,跑的飛快——一百塊啊!這可足夠普通的一大家子的人半年的嚼用。

陳管家伺候完大少爺出門,就又摸着自己的胡子算今年一整年的開銷,唯有王尤一改方才的低眉順眼,慢慢擡起頭來看了看寂靜的大廳裏各色裝飾與昂貴的擺設,大步離開,甚至還心情頗好的翹起嘴角。

而坐上了車的陳家大少爺卻大半張臉隐在陰影裏,下半張落于公館外的燈光下,司機回頭看了一眼少爺,畢恭畢敬的詢問:“大少爺這麽晚去哪兒啊?”

陳傳家雙手交疊的十指相扣在小腹前,頓了兩秒,道:“瑪麗亞醫院。”根本沒人告訴陳少爺他要找的金絲雀藏在哪兒的醫院,可根據王尤話裏提供的線索,陳傳家還是輕易鎖定了目标。

車子很快發動,駛往陳傳家所說的地方,但陳傳家沒有放松,然而一直在思索王尤說的另外幾句話。

什麽叫做‘拉着手走了’,什麽又叫做‘坐在腿上’?

一般人說話,越是遮遮掩掩欲蓋彌彰,便越讓人覺着裏面有鬼。這傳話也是一樣,越是覺得不好讓你知道的東西,你越是想知道,并懷疑其間定藏着什麽秘密于自己不利。

很多時候,不怕不知道,就怕多想。

陳家少爺心思缜密,在對待他的顧葭時,這缜密便呈指數上升到變态的程度。

他在與顧葭交往的過程裏,扮演着一位睿智獵人的角色,他喜歡自己這個角色,冷靜、不動聲色,慢慢的收緊包圍圈,一點點的引誘獵物主動靠近,最後獲得勝利。

他享受捕獵的過程,卻并不只是要一個美好的過程,他要的也是成果,這成果任誰也不能從他這裏竊取,更何況是那位向來沒什麽腦子的呆霸王白可行!

不,不可能,陳傳家回憶着這些年慢慢地,潛移默化地從白可行手裏接捧過來顧葭的過程,白可行是沒有任何預兆告訴他喜歡男子的,白可行不愛男色,這是絕對的,起碼不愛他的顧葭,不然早幾年根本不可能把自己引薦給顧葭,還那麽大大方方的讓自己一塊兒和顧葭成為密友。

而且就算是今日,也沒有發現白可行對顧葭有何過分親密的行為……

陳傳家的回憶拉長到他第一次見顧葭的時候。那年他正處于繁忙之際,剛接手家中生意的他還不能完全控制底下的員工對他臣服,脾氣不是很好,長期來往天津與京城間的好友白可行致電幾回說要介紹一位新朋友給他認識,他都直接回絕,以至于一個月後才在起士林的餐廳看見和三四個貌美小明星吃飯的顧葭時,他頻頻走神,在生意夥伴面前第一回 失态的不行。

那場生意沒有談妥,見在女人堆裏談笑風生優雅貴氣的顧葭準備離開,說起要帶女朋友們去看自己收藏的皇宮裏的西洋鐘時,陳傳家沒控制住的站起來,匆匆和生意夥伴道別,跟了上去,一個人不慌不忙的尾随着,跟到了一棟小洋樓的外頭。

他站在外面等了三個小時,當天快黑的時候,顧葭才讓司機送女朋友們回去,自己則送到門口便扶着大門的門框微笑擺手,一切都美好的如同山水畫,充滿寧他沉迷的溫柔詩意。

陳傳家站在不遠處看着漫天霞光下的顧葭,忽然很确切的明白自己想要什麽。

他心念一動,便也這麽做,整理了一下衣領和袖口,摘了頭頂樹上一只漂亮的海棠花,便走過去,就走了這麽一步,便有人叫住他:【欸!這不是陳兄嗎?!陳傳家!嘿!】

陳傳家回過神來,瞬間發現了自己原來也有沖動與愚蠢的時刻,他很快冷靜,目光望着站在顧葭旁邊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從顧葭家裏出來的白可行,一張白面如玉的臉上也露出了見到熟人該有的笑意:【真是好巧。】

【可不是!找你一個月都不見人影兒。我的陳兄啊,陳大忙人,快過來見見顧葭!他從京城剛到天津衛,只租了這棟小洋樓用以過渡,還沒看好房子哩,你是這裏的本地人,認識的人比我多,還不照顧照顧他,給他介紹好的房源?】

陳傳家大步走過去,早春的風吹過他風衣,揚起他的衣角,他則只看得見那一臉好奇又欣賞的望着自己的顧葭。

他站定在顧葭面前,腦海裏搜索着關于這人的一切,從之前他不耐煩的白可行的電話裏搜出了零星關于顧葭的傳言。

——顧無忌的寶貝哥哥。

——有個瘋婆子老媽。

——非常摩登漂亮還愛玩。

不過這些話讓終于見到顧葭的陳傳家來評價,只會得一個不及格,真是白瞎讀那幾年書,描述得不及真人美好的萬分之一!

【你好,我是陳傳家,你可能聽說過我。】陳傳家伸出手,态度不會太過親熱,也不會太過冷淡,是他經過準确計量的恰到好處的問候。

可惜智者千慮必有一疏,他伸出去的手裏還攥着一只怒放的海棠花。

他沒來得及解釋,對面的顧葭就從善如流的接了過去,完全不會讓他感到難堪,另一只手則與他相握:【當然知道,我聽可行說你如今可是陳氏洋行的經理,不像我和可行還沒個什麽正經職業。】

【怎麽會,我也只是家裏的緣故,才會做這一行,個中委屈根本有口難言。】陳傳家想拉近彼此距離。

【那也很厲害呀!】顧葭真誠的贊嘆,又低頭嗅那一支海棠,臉頰仿佛被海棠簇在中間,每一片花瓣都成了他的綠葉,【真好聞,不管你這是給誰的,現在都是我的了。】顧葭開玩笑。

陳傳家笑道:【那太寒酸了,第一次見,我怎能只送你一只花做見面禮物?應該把我自己也給你的。】

【哈,那感情好。】顧三少爺眨了眨眼,像是和陳傳家認識了很久那樣,親昵的把海棠花插在陳傳家胸口的口袋裏,柔軟微涼的手拍了拍那口袋,笑道,【不過可不要再這麽說,不然我可要當真啦。】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可愛問這是不是甜文,我感覺這是,畢竟全世界都愛小葭哈哈哈!

小葭這麽會撩還不自知,是有原因的,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說話很暧昧,又黏黏糊糊~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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