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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後主使顧三少爺低頭笑了笑, 似乎對星期五的這聲控告有恃無恐。

這時那段先生也端坐在位, 與坐在主位的陳家大少爺陳傳家感慨說道:“陳大少這也是沒給我透露一點兒風聲啊,我要是知道陸老板在, 哪裏還用這麽大費周章的又是打電話、又是說好話讓我來一趟與苦主商議, 直接就電話裏解決問題,那現在早就能上牌桌打上了。”

段老先生生平沒什麽愛好,唯獨對那打牌情有獨鐘,因此很多時候他的生意也都是在拍桌子上談成的, 打的高興了, 什麽都好說, 打的不高興那就對不起了您嘞, 改日再談吧。

陳傳家隐諱的看了一眼顧葭, 和顧葭視線對上後,默契的一攤手, 無奈的說:“這可怪不了我,我也沒有見過那大名鼎鼎的陸老板,還是段先生生意做的大,做的遠,聽說在上海開的洋行很是火爆,我在這兒先給您老道喜。”

段老先生擺擺手,臉上一副‘這不值當說’的表情, 但眼睛裏卻透着一股子自傲, 謙虛的十分有限。

“要我說, 論做生意, 在場的哪一位仁兄都比不過咱們的陸老板,陸老板這南北十三行裏頭,就屬陸老板能夠稱得上是個中翹楚,半年前那誰都不敢去的海運,陸老板親自帶隊,這不立馬安全回來了?”

段老先生左一句陸老板右一句陸老板,顧葭生怕再這麽聊下去,自己這邊兒的冒牌貨就要暴露,便幹咳了一聲,開口說道:“各位,今日我們坐在這裏可不是來談生意的,你們都是大老板,就我一人兒沒有事兒做,這不是平白惹我羨慕麽?我可不幹,從現在起可不能再說生意了。”

段先生見顧三少爺這樣說,倒也沒有繼續,只是很和藹的說:“三少爺哪裏需要羨慕我們?我這老家夥才該羨慕你啊,你們顧家現在有顧四爺撐着,哪像我,生了個兒子當沒有,你瞧瞧你瞧瞧,成天給我惹一堆麻煩事兒,真是恨不得把他打回娘胎回爐重造喲。”

顧葭聽段先生話語裏處處都是痛心疾首,然而眼神卻沒有真的痛恨,可見此人其實對那不成器的兒子段可霖疼愛有加,不然也不會寵成這樣,因此那句‘把兒子的腿打斷賠禮’的說辭看來不可信的程度又提高了不少。

段老先生說道自己的兒子,又嘆了口氣,看向一直沒有插話的其他三人,難得露出一個微笑來,說道:“你們,哪位是丁先生?”

丁鴻羽立即站起來,剛要說什麽,卻被段老先生擺手打斷,說道:“啧,站起來做什麽?快快坐下,今日該是老夫我向你們賠禮道歉才對,哎,事情的經過我已查明,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心疼我手裏的商業圈遲遲不能開工而賠錢,所以才會心急去找你家老先生的麻煩,結果……不提了,我們說說現在吧,我的意思是,我兒害的你爸腿受了傷,那麽我兒現在兩條腿都斷了打着拐棍都站不起來,也算是兩消了你看如何?”

丁鴻羽怎麽也挑不出錯處,只好點頭稱是。

“另外我再賠償你們那天所有被關進監獄裏的人一百大洋,算做醫藥費,丁老先生的醫藥費我也會補給白二少,最後,就是那四合院了。”段老先生此刻說話的樣子已經和最初見面大相徑庭,全然沒有高高在上,反而開始賣慘。

顧葭還是一次看見有人變臉變的如此自然,要不是他一直很在意段老先生的态度,估計也立馬被騙過去了。

只聽段老先生說:“說來慚愧,半年前和德國人合作,要将那一片兒改造成與德租界相匹配的商業區,這事兒天津府也是知道的,文件都批了,可等了大半年都沒有開工,我這越是晚一天,就多虧一天的錢,好不容易整條街都搬走,就剩這麽一戶了……”

“我是誠心誠意來的,自然也是為了你們好,不然等附近都建設好了,你們一出門盡是外國人,一個國人都看不見,對老人家心情也不大好,我這裏呢,準備了一套房子,距離英租界很近,附近都是四合院,就送給你們了,再賠你們兩百大洋的搬遷費,你們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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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葭當真是意外段老先生居然能出這麽好的條件,沒想到自己靈機一動搬出來的素未謀面的陸老板居然這麽好用。

丁鴻羽更是驚訝不已,他連忙擺手,說:“不不,這如何使得?!不必如此,我們只要有一個安身之處便好,搬遷費哪裏還需要段先生出?那豈不是晚輩太貪得無厭了?”

丁鴻羽堅決不接受,他亦是恨不得馬上将那四合院脫手,他和那倔強的老頭子說不通,便打算來一個先斬後奏,房子都沒了,估計時間一長也就不會再執着那些個老掉牙的東西。

他這樣一表态,衆人的反應皆是不同,欣慰的乃段先生、陳傳家、高一,皺眉不太贊同的是剩下的顧葭與杜明君。

杜明君今日穿着一件嶄新的長褂,雖然也還是素灰色,卻依舊襯托杜明君一身的書卷味,他昨日和高兄鬧的不大愉快,今日高兄親自登門道歉,他也不是小氣之人,很快便和好,一塊兒來到這裏為丁兄打氣。

可杜明君以為今日來只是讨個公道,誰知丁兄直接定下了房子的去留,他胳膊撞了一下丁鴻羽,微微搖了搖頭。

可丁鴻羽亦是堅決不已,當場與有備而來的段老先生簽訂了轉讓合同。

顧葭插不上手,一時擔憂那在醫院的丁伯父若是知曉丁兄這樣擅作主張,也不知會不會和丁兄斷絕父子關系。

顧葭對這種倔強固執的老人太熟悉了,京城顧家的老太爺便是這樣的人物,只不過老太爺說一不二,底下人沒一個敢反抗,丁家這邊兒情況卻不太一樣。

很快事情輕而易舉的解決完畢,丁鴻羽便帶着高一和杜明君先行離開,顧葭本也想跟着一塊兒走,誰知段老先生熱情的要命,一口一個陸老板非要留星期五打牌,還要吃大菜,顧葭連忙擋在星期五前面——其實根本擋不住,星期五比他高半個頭,不過星期五還是很聽話的不說話,只是盯着顧葭的發頂看。

“段先生這也太客氣了,不如改天吧,今日實在是不得空,陸老板還有要事……”

“什麽要事啊?陸老板最愛吃那全聚德的烤鴨,我府上正好請了廚子,不來豈不可惜?”

顧葭暗暗叫苦,這人怎麽和那個什麽陸玉山這麽熟的樣子?這段老先生教育了一個不成器的兒子,自己又是這樣看人下菜,陸玉山和段老先生居然是朋友,那陸玉山會不會和他是一樣的兩面派。

顧三少爺一時着急,便在心裏對這位陸老板産生了一個不好的印象,也沒來得及反省自己,便被星期五伸手搭在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以略低啞的嗓音說道:“三少爺太久沒和我見面,約了我中午去芙蓉樓看戲,他這是想霸占我哩,所以段老板,恕陸某失陪了。”

顧葭僵硬的笑着,完全搞不懂星期五這時候說話什麽意思,但還是配合的嗔怪道:“說的什麽話,好似我是那強搶民女的惡霸一般!”

這兩人一唱一和,知曉這星期五乃顧葭随便撿來的乞丐的陳傳家忽然一笑,盯着星期五放在顧葭肩膀上的手,出來打了個圓場:“何必這樣你推我讓呢?小葭你盡管來霸占我好了,快快把陸老板讓給段老先生罷。”

陳大少爺說着,伸手捏住顧葭的手,一如往常那樣親昵的握着,一雙笑眯眯的狐貍眼卻是看着星期五。

顧葭在知曉陳傳家對自己的意思後,總很在意和陳傳家的距離,這時被拉住了手,便感覺對方的手比自己熱許多,讓他感覺十分別扭,可也不好直接抽出來。

“正好小葭你陪我喝點酒吧,我今日遇到挺糟糕的事情,心裏很過意不去,非得找人說說方能纾解郁悶。”

顧葭看了看陳傳家,十分不解陳傳家此時同意星期五和段老先生走又是什麽意思,這要是暴露了可怎麽辦?

“哎呀呀,顧三少爺果然還是這麽受歡迎,我家可霖也總說想和你做朋友呢。”段老先生一臉笑意的看着顧葭,說,“現在我們誰去誰留可都看顧三爺你的吩咐了,陸老板顯然是要聽你的,陳大少也要和你喝酒,三少爺你說你選誰吧。”

顧葭知道段老先生這話沒有什麽別的意思,單純是問他中午要和誰吃飯,可聽在現在有些敏感的顧葭耳朵裏,便似乎成了‘現在有兩個男人要你跟了他,說吧,你選誰’。

顧三少爺左右權衡,幾乎瞬間,就揚着那張漂亮的臉,說:“都看我做什麽?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吧。”

“好得很,那就不打亂三少爺的計劃,今日去芙蓉樓看戲,叫我的廚子到芙蓉樓做菜,咱們四位好好的喝一杯,聯絡聯絡。”段老先生當即拍板。

顧葭則連忙微微紅着臉,說:“這個,我和陸老板得先回去一趟,換身衣裳,勞煩段先生等上一等。”

有些人聽戲也是有講究的,會特意換上長衫打扮,坐在戲樓子裏才不顯得突兀。

段老先生顯然很理解,光是能和陸老板吃飯就叫他興奮的大手一揮:“得了,那我也回去叫上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大家化幹戈為玉帛,都是年輕人,不打不相識嘛。”

顧葭哪裏還有閑心拒絕,只能應了,滿腦子都是:完蛋了,一定會穿幫!

他雖不曉得陸老板是什麽樣的人物,可聽名字和這人做生意做到如此大的地步,只能大膽猜測此人應該十分八面玲珑,斯斯文文,有禮貌。

而他撿來的星期五呢,活脫脫一只野狗,一嘴粗話,吃飯不雅。

現在距離午飯也就一個小時了……

那麽一個小時內,他必須得教會星期五如何成為上流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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