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驚
在江澄夢中出現的江月,是個很寂寞的孩子。
年幼時候的江月,有着比同齡人更高的身材,是個健壯的小胖墩,臉頰肉肉的,将五官擠作一團,太過粗黑的眉毛,每一處看上去都顯得那麽不和諧。和外表截然不同的是,江月是個害羞自卑又膽怯的姑娘。
從未見過生母,江月便一心敬慕着父親,可是她的父親會帶着慈祥和藹的笑容抱着她的異母弟弟,會寵溺的揉着她異母妹妹的頭,卻從來不會用那種目光看她一眼。
從小到大,江月得到最多的就是漠視。父親對她視若無睹,從未喚過她的名字,從未主動靠近過她。在江月的記憶裏,她和父親靠的最近的一次,就是她有一次鼓起勇氣,主動牽了父親的衣角,然後被他毫不猶豫的拂開。
從那以後,江月便只是遠遠看着父親和他的妻子兒女一起共享天倫,再也沒有上前過。
在江月的世界裏,有兩個人是不同的,一個是她的妹妹江樂然。她漂亮驕傲聰慧,樣樣出色,惹人喜愛。江月羨慕她,也喜歡這個玉雪可愛的瓷娃娃。可是,江樂然卻對她十分厭惡,也許是因為她的外貌醜陋,也許是因為她不喜歡自己一家人之間還隔着她這個多餘的外人。
不同于其他人的漠視,這個妹妹只要見到她便會不客氣的嘲諷她醜陋,從小到大皆是如此。
江月清楚的記得,很小時候,她有一次遇上在花園裏玩耍的江樂然,見她的花球掉到了水裏,就傻乎乎的去撿了,将自己弄得渾身濕透,讨好的将花球送到江樂然面前。然後那花球被她一掌拍開,尖利的童聲不客氣的說:“不男不女的醜八怪,誰讓你碰我的東西!你走開!”
或許那是江月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容貌上的醜陋。幼小的孩子站在原地無措的看着那個可愛的孩子跑遠,然後撿起一邊被踩壞的花球,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她開始學會用那些胭脂水粉将自己的臉掩蓋起來,她以為這樣就能不那麽讓人讨厭。
但沒人願意和她說話,也沒人教她,小小的江月在江家成了個笑話。還沒長大就開始塗脂抹粉,本來就長得不讨喜,這麽一抹更是像鬼一般。
後來,她身量張開,比一般女子都要高些,但因為她時常彎着腰低着頭,怎麽看都畏畏縮縮的,也不怎麽顯得高。她長大後漸漸沒有小時候那麽胖了,但她再也沒有露出過幹幹淨淨的臉,那張臉上總是蓋着一層又一層的脂粉,掩蓋那太過分明硬朗的臉頰輪廓。
一轉眼,江月十幾歲了,她遇上了對于她而言另一個不同的人——江城主的外甥高雲杉。
也許只是因為,在那麽多張千篇一律的漠然臉色中,突然出現這麽一張對她笑的燦爛的臉,江月也不知怎麽的,就深深的記住了那個人。
江月就像一只籠中鳥,困在偌大的江城城主府中,形單影只無人理會。唯一将她看在眼中的江樂然對她無來由的厭惡,江月從未感受過別人的善意,卻長成了個善良懦弱的性子。安居于一隅的她從未恨過任何人,不管是她的父親還是江樂然。
就算她藏在心中默默喜愛的高雲杉,當着她的面嘲諷她癡心妄想,配不上他,江月也沒有恨過他,只覺得自己不惹人喜歡,怪不了任何人。
這樣的她,為什麽會活在世上?江月總是這麽想着,然後她無意間聽到了幾個下人的談話。她們說江城主想讓她嫁給高雲杉,但高雲杉卻不答應,他想娶的是她的妹妹江樂然。高雲杉來找她說,只要她消失了,她就能娶江樂然,讓她成全。
她怎麽成全呢?江月茫然的看着他厭惡的面容,點點頭答應了。沒關系的,反正沒有任何人會在意她的死活,就算她死了也沒有任何人會為她傷心。只要她離開了,不管是父親還是其他人,都會覺得終于輕松了吧。江月在高雲杉的幫助下離開了江家,離開了生活了許多年的地方。
然後,一個古怪的老道人将她抓住了,他說要找一個奇醜無比的女子,去侮辱一個人。江月不由自主的吞下他喂過來的藥,整個人感覺如置身火焰之中,然後就沒有了意識。她蜷縮在那,死的悄無聲息。
這個女子生來孤獨,沒有得到過親情、友情和愛情,卻有一顆比流水還要溫柔的心。她不吝啬于幫助任何人,即使得到她幫助的人也會轉頭譏諷她的外貌,她的小院中,總是有許多流浪的貓兒……
江澄坐起身來,擡手摸到了頰邊的水漬。她做了一個漫長的,關于這個身體原主人江月的夢。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江澄揉揉臉,胸中那股在夢裏感同身受的孤獨哀愁揮之不去。
也許是因為回到了這個江月生活了十幾年的城主府,所以江澄才會借由她的身體做了這個夢。昨日一不小心因為胎記掉了馬甲,被江樂然叫人強行帶回了城主府,連帶着圍觀的大師都給打包回來了。這一晚上,江澄是睡的頭昏腦漲,比沒睡還要累。
揉着額頭,江澄真心覺得江月就是那地裏黃的小白菜,苦逼兮兮的,而且她那爹肯定不是親爹,不然怎麽能這麽坑。
正在腹诽着,門外有人敲門道:“老爺請大小姐去祭堂。”
江澄套上衣服,在兩個丫鬟奇異目光的注視下,有條不紊的洗漱好,還喝了一碗粥墊了墊肚子,這才跟着她們去見了那位‘親爹’。
江月的親爹姓目,不知道叫什麽,據說是個美男,等江澄真的見了他才發現,這個爹比江月的夢還要更帥上一層樓。烏發以及清透的茶色眸子,四十多歲的人也半點不顯老。看看兩百多歲的大師,再看看這個四十多歲的爹,江澄強烈懷疑這裏的人都有着一種名叫‘不管多大年紀看上去都像二十多’的技能。
帥爹穿着一件月白袍子站在那等她,面色淡淡,目光平靜。
再好看也無法掩蓋他的渣爹本質。江澄想着,同樣面色淡淡的回視過去。她以為這位從來沒有主動找過江月的爹突然是要做什麽呢,沒想到他只是讓江澄祭拜了祭堂裏面一個空牌位,然後就示意她離開,一句話都沒有多說,搞得江澄滿頭的霧水。
江澄走出祭堂的時候,才終于聽到裏面那男人開口說:“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的女兒,這裏,也不要再回來了。”
江澄想起夢中那個期期艾艾去牽他衣角,卻被立刻甩開的小江月,額角一抽,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道:“我以為,你從不覺得江月是你的女兒呢。而且這裏也并不是什麽值得人回憶向往的地方,江月從離開這裏,就再也沒想過回來,你多慮了。”
說完,江澄冷着臉徑直走了出去。
祭堂內的男人站在那座空牌位面前,伸手一撫,江澄方才祭拜過的空牌位上出現了‘江月’兩字。他又抽了三炷香,點燃,同樣插入牌位前的銅爐中。
白簾後走出一位明豔女子,正是江城主江如若。見男人怔怔望着牌位似在發呆,她輕聲嘆道:“若是舍不得,當初又何必要對那孩子那麽漠然。”
男人緩緩搖頭,“這是作為天機目家的使命,從她出生起,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我從不對自己做過的事後悔。”
“現如今,我等了十幾年的事做完了,我也該走了,這些年多謝你。”
江如若搖搖頭,“我才該謝謝你,當年我懷着身孕,他死了,我又不願與他人在一起,家族步步緊逼,得你幫助我才有如今的日子。還有我的孩子們,也多虧你教導,你是個好父親。”
“好父親……嗎?”男人自嘲一笑,看向那準備了十幾年的牌位,不再言語。
再說江澄沉着臉離開了江府,在門口看到了大師,才吐出一口氣,露出恹恹的神情走到他身邊。
“大師,我們走吧,去上雲寺。”
大師聞言就往前走,什麽都沒問,什麽都沒說。倒是江澄自己忍不住了,一邊走一邊将江月的事說了出來,末了她問:“大師,你說那個姓目的男人是不是江月的親爹啊?就算娶了新老婆,這突變成後爹也變的太徹底了吧!”
大師:“不是。”
江澄沒注意他認真的表情,一拍掌附和道:“我也覺得不是!”
江澄:“還有江月的目光也太差了,那個什麽高雲杉,哪裏值得喜歡,別讓我再碰見他,要是碰見他我非得替江月揍他一頓不可!”
大師突然停下腳步,往某個方向一指。
江澄看見了那邊追着江樂然的高雲杉。
江澄:“那我真的去了?”
大師點頭。
江澄:“我打不過人家,萬一被反殺了怎麽辦!”
大師平靜臉,好像沒聽到。
江澄:“阿彌陀佛,求大師指引一條明路。”
大師:“你去打他一下。”
江澄:“然後?”
大師:“然後回來。”
江澄:“回來大師你會罩我的對吧!我這就去!”
不等大師回答,江澄興沖沖的跑過去,以訊雷不及掩耳之勢,幹脆利落的擡腿沖着高雲杉的屁股踢了一腳,讓他猝不及防摔了個狗吃屎,捂着嘴巴發出一聲慘嚎。江澄一擊得手,無視周圍目瞪口呆的圍觀路人,立馬轉身就朝着大師跑過來,“快大師!快接應我!”
江澄緊緊跟在大師身後,兩人淡定的在高雲杉身邊走了過去,而捂着鼻子喊着讓人把偷襲者找出來的高雲杉,好像看不見兩人似得,就這麽放跑了偷襲者。
兩人出了城,江澄忽然噗嗤一聲捂着肚子笑了出來,之前那點郁悶完全消失不見了。
“大師,你怎麽會配合我做壞事啊?”
大師道:“此并非壞事。”
“大師你的标準真奇怪。”江澄笑嘻嘻的背着手走在他身邊,仰頭看着湛藍的天。“不過我喜歡。”
江澄也只是安靜了一會兒,走了幾步她又開始感嘆,“這些父母就是太不負責任了,既然不能好好的愛護,當初為什麽又要生下來呢?”
“要是以後我有孩子,我一定會好好愛護教導!”絕不像她的父母還有江月她爹這樣。
當天夜裏,下起了雨,江澄和青燈大師一起宿在一間廢棄的山野寺廟裏,大師照樣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出熱騰騰的食物。可是江澄吃了兩口就突然覺得胃中一陣翻騰,跑到一邊吐了個昏天暗地。
吐完,江澄揉着肚子坐回來,“不知道怎麽了,聞着味突然想吐……”
說到這裏,她突然僵了一下,因為她突然有了個可怕的猜想,她該不會懷孕了吧?不不不,大師活了兩百多歲,而且很靠譜,幹完事之後要做事後措施這種事,肯定是知道的。
可是萬一他不知道怎麽辦?她是不是太相信大師,所以放心的太早了?
“那個,大師,我們那個睡過之後,你有做避孕措施對吧?”江澄小心的問。
大師回以平靜的目光,“什麽措施?”
“就是為了避免我懷孕,大師難道沒做什麽?”
“為什麽會懷孕?”大師心平氣和的和江澄讨論這種在現代十歲熊孩子都知道的問題。
江澄深吸一口氣,艱難問道:“大師,你別告訴我你什麽都沒做。”
“做什麽?”
江澄抱着頭慘叫一聲,“大師你別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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