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來

随着時間的流逝,那可怕的震動非但沒有平息,反倒開始越來越劇烈。但是底下的出塵山派已經漸漸穩定下來,因為整個出塵山派外面籠罩着一陣瑩藍的光暈,久未開啓過的護山大陣被開啓了。只是災難發生的太快,就算現在大陣開啓,出塵山派也損失不小。

衆修士紛紛降落,但此刻沒有誰有心思繼續婚宴,俱都站在還算完好的屋頂或高臺上,或憂心忡忡或神情驚慌的一同遙望着天邊,緊緊盯着那鋪開的越來越多的另一方世界。

那是個顯得陳舊荒涼的城池,開始還很模糊,但過了一會兒就凝實起來,并且不斷的露出更多的區域。出現在天空之上的城池看上去離他們很近,近的幾乎觸手可及,江澄能看得清巍峨城牆上的三個大字。

那是三個她不認識的字,仔細觀察,那些建築和這個世界的建築也并不太一樣。那究竟是怎麽回事?很快,顯露出來的不止有城池,還有城池外面的荒漠戈壁,有許多已經枯死的植物,光從那些枯幹的枝葉上就能看出這些植物長相奇異,從未見過。

那個逐漸顯露出冰山一角的世界裏,沒有任何一個活着的東西,不管是動物還是植物,好像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世界。

仿佛已經過去了許久,但其實也不過只有大約半盞茶的時間,震動終于停止,天空中那詭異世界的蔓延也停止了。說停止可能不太正确,它還在緩慢的出現,只是和之前的快速比起來,現在的速度幾乎可以視作靜止。

現在看上去暫時沒事,但那片靜靜出現在衆人頭頂的世界就像一把懸在頭頂的屠刀,時時刻刻的向着衆人亮出鋒利的刀刃,讓人不由心中忐忑。

聞人珺作為此間主人,臉色嚴峻的開始安排起善後事宜,雖然在感情上渣了些,但能穩穩當當當了這麽久的少山主,手腕也不可小觑,他比此刻在這裏的大部分人都要平靜,頭腦清醒。他早早就反應了過來,發下一連串的命令,頃刻間就有幾十位待命的弟子化作流光消失在各處。

出塵山派損失巨大,不只是無定山,還有其他山系也遭了殃,需要和各處交換消息,需要安排人去搭救出意外的人,需要重建毀壞的地方,還要商讨請示是否請出閉關修煉的老祖,事情多的聞人珺根本無暇去關注自己新婚妻子的心情。

方才還滿心喜悅嬌羞,終于要嫁給心上人的衛悅心,此刻臉色青白,整個人搖搖欲墜,被侍女扶着僵立在一處。

江澄無意間看到,倒有些同情她了,大婚之日遇上這種天災,也是點背。不過天災這種不可控的因素沒法怪別人,只能自認倒黴,估計她憋得有些慘。

“師傅,下去吧。”風有止拍拍江澄。

江澄遙遙望着遠方,忽然道:“我先送你下去,然後你回去我們暫住的地方好好休息,不要亂跑。”

半點修為沒有的風有止聞言,輕易就猜出了江澄的想法,了然道:“師傅要去外面看看?”

“對,這個震動影響的肯定不止這裏,這裏大多是修士,不會出什麽大問題,但是外面那些普通人聚居的地方,恐怕……死傷慘重。”江澄語氣有些沉重,她從前覺得自己并不是個容易同情心泛濫的人,但是遇上這種事,仍舊忍不住為那些脆弱的生命感到難過,想要盡自己一份力去做些什麽。大概是遇上太多心軟的人,不自覺也變得心軟了很多。

自覺幫不上忙的風有止乖乖回去了,而江澄,她禦劍朝着出塵山派之外而去。和江澄有一樣想法的修士不在少數,一旦有人牽頭,就有不少人自發的聚集在一起往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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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世界裏,江澄看到的大多數修士,都清朗正氣,少見有勾心鬥角你争我奪的戲碼上演,大多數修士,特別是名門正派的修士們,許多人都并不吝啬自己的善意,江澄一路從容塵山派來到出塵山派的路上,也見過不少修士和她一樣悄悄為那些災民做一些事。

有多大的能力,肩上就要負擔起多大的責任,許多修士都清楚這一點,因此江澄喜歡這些修士們。

出塵山派外面的坊市塌了一大片,已經有出塵山派的弟子在維護秩序,也有修士自發的搜尋不小心被埋在下面的低階修士們。

江澄看了一眼就禦劍去往更遠一些的地方。

那是慘烈的地獄,痛苦的哀嚎聲,因為悲傷和恐懼的嘶吼。江澄記得自己來時路過此處,還是一個欣欣向榮的凡人城池,是少見的沒有因為災亂被毀的地方,可現在,終究還是沒能幸免。

有修士下去幫忙,江澄繼續往前。路過一座一座的城,最後就剩下江澄還在往前,直到她聽到一聲仿佛從天外傳來的梵音,不知不覺陷入某種情緒的江澄驟然僵住,眼睛漸漸恢複了清明。

禦劍在空中,江澄遠遠看到前面不遠處的一座城中有一道溫暖的光柱沖天而起,重重疊疊高高低低的梵音念誦使得光柱的範圍越來越大,最後光柱散往四處,傳到每一個痛苦哭泣的地方。這些聲音隔得很遠,但就好像響起在耳邊。

即使在隔着這麽遠的地方,即使有那麽多道聲音同時響起,但江澄還是奇跡般的在其中分辨出了青燈大師的聲音。平靜、慈悲的聲音。

江澄伸手摸了摸從眼前飄過的光粒,只覺得指尖一陣溫暖,那一刻,因為感同身受而沉重壓抑的魂魄輕松了不少。

願這些在塵世掙紮的靈魂,能一身輕松不帶痛苦的離去,願活下來的人們不要失去希望,帶着逝去之人的思念好好活着。這群和尚,真是……讓人喜歡。

江澄露出一個笑容,轉頭飛向旁邊的另一座城。他們都有自己可以做的事。

在外忙碌了三天,最後江澄是被腰間忽然閃爍起來的寒玉紫煙牌給叫回出塵山派的。這寒玉紫煙牌是白靈一脈弟子的弟子令牌,如果閃爍了,就代表着一脈之主也就是她師傅白苒冬在召集弟子。

看來,還真的如徒弟所說,她師傅還是來了出塵山派,只不過不是來砸場的,估計還是來馳援的。畢竟出塵山派和容塵山派追溯到很久之前就頗有淵源,像是姐妹門派,如今出塵山派攤上大事,容塵山派肯定不能不管。

江澄猜到容塵山派會來人,就是沒想到會是自家師傅。

江澄回到出塵山派無定山,果然看見了自家一出門就打扮的十分華麗的師傅。不過她此刻,正毫無身為一脈之主的自覺,不懷好意的笑着去拉她徒弟手上的繃帶,而風有止連連往後躲,一副被欺負了的樣子。裝的。

江澄:“師傅,不要一來就欺負我徒弟。”

白苒冬收回手,看到江澄,上下打量她一番,見沒有缺胳膊斷腿,這才哈哈一笑道:“沒想到澄澄竟然是這一代第一個收徒的弟子。”

“但是,澄澄你的修為這麽低,收徒就不覺得羞愧嗎?”

江澄淡定一笑:“不覺得。”

“你收徒的眼光可比不上你師傅我啊。”白苒冬說。

江澄深以為然的附和:“那當然,畢竟這世上像我這樣的徒弟再難找到第二個。”

白苒冬挑眉,“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澄澄嘴皮子利索了不少。”

江澄認真道:“打不過的話,至少嘴上不能輸。”

白苒冬欣慰道:“看來你在黑室裏被師祖們教導的很成功嘛~”

江澄笑臉一收,退後一步端端正正行了一個禮:“拜見師父,弟子江澄今将風有止收做徒弟,為座下大弟子,師傅是否應允風有止入我白靈一脈?”

“你都先斬後奏了,還有臉來問我?”白苒冬啧了一聲,拿出一根白色細繩——就是當初給江澄檢查資質的那個,利索的往風有止手腕上一系,“我先看看資質,收徒總不能資質太差……”

一句話沒說完,她表情詭異的看向毫不意外的江澄,“你知道你徒弟是千年難得一見的無資質之人嗎?換言之,他完全不能修煉,你收他做徒弟幹什麽?你的眼光是不是太奇特?”

江澄道:“可是師傅,我徒弟會賺靈石,十賭九贏。”

白苒冬收回白色細繩,轉身将一塊寒玉紫煙牌遞給風有止,慈愛的拍拍他的肩,“以後你就是我白靈弟子了,不要害怕,你師伯師祖們都是好人,有什麽困難就和你師傅說,被人欺負了你師傅靠不住,盡管去找你幾個師伯,個頂個的厲害。”

江澄:不止變臉很快還一如既往的喜歡坑徒弟呢。

白苒冬:“其實收徒這種事,一脈之主一般都是不管的,管你收個什麽,只要不是魔都可以,剛才師傅逗你玩呢。”

江澄:“哦。”

白苒冬:“不過我們白靈一脈的弟子,收的第一個弟子一向不尋常,你也算延續了這個傳統。”

江澄:“哦。”

白苒冬鋪墊完,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下次什麽時候讓風風帶着我去見識一下他的十賭九贏?”

江澄左顧右盼,沒看見能阻止師傅的大師兄,于是問道:“師傅,師兄呢?他沒來?”

“哦,剛才聞人珺一出現,翎翎就和他去一邊聊天了,大概還沒聊完。”白苒冬邪笑,吹了吹鮮紅的指甲。

江澄為聞人珺少山主點了一根蠟,心狠手辣的師兄不會鬧出人命吧?

“澄澄,別轉移話題,咱們今晚帶着風風一起去賭坊讓師傅見識見識吧!”白苒冬興致勃勃。

“師傅,你究竟是來幹什麽的。”江澄瞪了一眼旁邊裝弱垂頭不語的影帝徒弟,無奈的道。

白苒冬伸出手指,“主要是為了來嘲笑倒黴透頂的聞人珺,順帶執行門派派下來的任務,助出塵山派重建。”

很明顯,這個任性的師傅她私自調換了主從關系,無恥的這麽光明正大,真是第一人。江澄敵不過師傅厚臉皮,只能答應下來。

“師傅,你知道那是什麽嗎?”江澄指指頭頂那個一直沒有消失的另一方世界。

白苒冬慢悠悠看了一眼,“誰知道呢,那可不是我們這種小修士去煩惱的事,出塵山派是第一個出現這種情況的地方,并且情況嚴重,大概不日那些大派中的師祖老家夥們,就要出關聚集到此處,召開天機大會了。”

天機大會江澄還是知道的,一般修真界有什麽大事發生了,各派代表還有各類修士代表就會聚集到一處商讨出現的問題,尋求解決辦法。有這個資格參加大會的人,整個修真界不過百人,最少也是師祖級的人物,按照事情的嚴重程度,還會出現那些早已避世一心修煉的大能,是修真界的最高端會議。

光從需要召開天機大會這一點來看,就知道這次的事肯定不是小事,江澄不由颦起了眉。

突然眉心一涼,眉間的褶皺被人點了點,江澄擡頭看向笑容滿面收回手的師傅。

白苒冬好似一點都沒在意近在咫尺的危機,笑道:“到時候我們等着結果就行了,管他那麽多呢,想太多當心迷障了。你才幾歲,毛都沒長齊的小家夥瞎擔心個什麽勁,就算真有什麽事,師傅也會擋在你們這些小家夥前面。”

江澄第一次體會到有師傅的安全感,但這麽說着的師傅真的不會事到臨頭又坑徒弟嗎?江澄對此保留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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