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過去與現在

“死界若是與此間世界融合,那此方世界恐怕過不了多久,也将成為另一個世界。”

亘古不變的星辰幻象之中懸浮的百個石臺上,都坐着一方大能,有金光聖潔不染塵埃之人,有周身祥雲瑞氣纏繞之人,有劍氣淩厲逼人之人,有混沌氤氲不可捉摸之人,也有氣勢內斂看上去平平無奇之人。

這些人是此方修真世界的支柱,可是此刻,聽完無極道觀梅淞老祖的話,他們不論平時不可一世還是沉穩和善,此刻俱都靜默不言。

“千年前,誨月閉關前,我見到誨月最後一面時,她曾說看見了可怕的事情,可能會發生在千年後,屆時這個世界說不定都再沒有一線生機,如今看來,她的話應驗了。”突然,一個冷冷的女聲說道。

衆老祖将目光移向說話的人,那是一個一身簡單黑衣的女子,表情冷漠。她眼尾處的隐約浮現的三塊赤紅鱗片,還有身下盤着的紅色巨蟒都表明了她的身份——一個妖修。此女子正是滄海迷霧中銀環島的老祖赤寒衣,一個說出名字就能令不少人噤若寒蟬的女人。

有人聽到她這話,道:“誨月?可是當年天機目家的奉天女目誨月老祖?”

這話一說完,衆人之中就有不少開始輕聲議論起來。天機目家,在修真界是特殊的,他們目家之人不修煉殺人之術,只修煉窺探天機之力,然而天機并不是那麽容易窺探的,目家每一代人數都極少,就因為窺探天機而被天道懲罰。目家人丁凋零,卻是一般修士都不敢去招惹的,因為他們知曉的太多,而自己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求上門去。

況且修真界若有什麽大事發生,一向都是由天機目家提前示警。如果不是一千年前那件事,目家現在也不會滅絕。

說起一千年前那件事,此刻在這裏的不少人都皺起了眉,還有些搖頭嘆息,更有一些人眼裏露出些許愧疚複雜之色。

大約一千五百多年前,天機目家出現了一位驚才絕豔的女子,名為目誨月,剛出生不久就覺醒了奉天之力,自幼便能通曉天機,更難得的是這位女子有一顆赤子之心,雖知曉人心險惡,卻是個極其善良之人,但凡遇上需要幫助之人,從來都是盡心幫助,當年不知有多少人曾受過她的恩情。

她以百歲年紀成為天機目家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奉天女,此後每次遇上大的災難,都能從她那裏得到預警,免去了不少的傷亡。她五百歲時,也就是距現在一千年前,突然有一日宣布閉關,随後就傳出了她找到了一件上古神器的消息。

上古神器破天劍,能劃開世界的壁壘,去到早已成為傳說的神界,就算修為低微,一旦擁有破天劍,能讓神器認自己為主就能成為半神。

沒有人能抵擋這種誘惑,後來就是一個慘劇,天機目家被貪婪的修士們給毀了,所有目家人都死在了那場劫難裏,而給目家帶來這一切的目誨月,面對着一張張貪戀扭曲的面孔,她苦苦解釋無用,最後在無數人的逼迫下,用那把所謂的神器破空劍殺死了自己,毀了破空劍,并将整個目家全部毀了個一幹二淨,除了一片廢墟什麽都沒留下。

此刻在這個天機大會裏坐着的老祖們,雖然沒有自己前去動手逼迫殺害目家人的,但是他們的門派中多多少少都參與了那件事。

“既然目誨月千年前就已經預料到此危機,為何不說?”有人忽然道。

赤寒衣滿臉嘲諷,語氣與她的表情一般冷漠,“她當年只告訴了我一人,因為事關重大,她說需要閉關推衍的更清楚一些,可是她折損自己壽命推衍,為了這個世界憂思不已的時候,貪婪的人因為一個莫須有的傳言,殺害了所有目家人,逼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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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人不滿道:“赤老祖也不必如此心懷怨恨,事情已經過去那般久,何必還要緊抓不放,你當年因為此時殺了那麽多人還不夠?而且赤老祖,你既然知曉這事,又為何不說!”

“哈哈哈!可笑可笑,我為何要說,若是這個世界真的毀滅了,我倒覺得幹淨了。”赤寒衣一雙眼睛變成赤色豎瞳,冷冷盯着說話的人。

那人臉色同樣不好,重重道:“當年帶頭起事的三個門派,如今都已經消逝在了歲月的長河中,凡是當年參與此事的,幾乎都已經死了。這都拜赤老祖所賜,你殺了那麽多人還不解恨,這麽多年還不能忘懷,如今更是說出這種話,置一個世界之人生死于不顧,依我看赤老祖根本沒有資格參加天機大會!”

這人最疼愛的弟子當年就因為參與了這件事,被赤寒衣殺死了,現如今自然沒有好臉色。

“若不是為了來看看你們恐懼後悔的臉,我還真不想來這天機大會,天機大會為何叫天機大會?天機啊天機,何為天機,你們每一人都參不透,哈哈哈哈~”赤寒衣笑的陰冷,一招手将身下紅色巨蟒變回一只纏着手腕的小蛇,随即身影一閃就消失不見,衆人阻攔不及,她已經是二話不說離開了天機大會。

這赤寒衣是當年目誨月的至交好友,還一度有傳言說赤寒衣與目誨月是要結成道侶的關系。那場目家浩劫裏,赤寒衣恰好有事去一處人跡罕至的荒漠尋找一樣東西,等她回來整個目家都沒了。

那之後赤寒衣幾乎變了一個人,從前的赤寒衣喜穿白衣,雖然為人冰冷寡言,卻從不濫殺無辜,是不少修士追捧的冰美人。而如今她冷漠無情,黑衣孤僻,常年系着為人守靈的白色絲帶。她對什麽都不太在意,但是一旦有涉及當年之事的,就絕不留情。

當年赤寒衣歸來,發現目家滅絕,孤身一人去了帶頭攻擊目家的三個門派,殺了不少人,硬是用了十年斷斷續續殺光了每一個殺過目家人的修士,後來的許多年,她也不斷的在追殺那些參與過那次剿滅目家行動的修士,得罪了無數人。

因為行事狠辣,她自己也遭遇了許多次圍攻,如果不是她一次又一次的突破,最終修為越來越高,讓那些人拿她沒辦法,恐怕她也早就隕落了。

衆位老祖看到赤寒衣離開,又再度沉默下來。無極道觀的太上長老梅淞老祖嘆息一聲:“如今再去探讨當年之事已經沒有意義,當前之事,我們要找到應對之法,修真之人,便是沒有生機,也要去尋到一線生機。”

“對,自當如此。”

“修煉本就是逆天而行,如今事情還沒有到危急時刻,何須如此擔憂。”

梅淞老祖又道:“如今出現融合的地方有六處,其餘五處目前倒是出現緩慢,待尋到方法還可再抑制一番,但是還有一處的情況便有些危險了,那處不知為何融合十分快速,而且所在也是常人無法到達的地方。”

“這……何處?”

梅淞老祖緩緩道:“幽祖墓。”

不少人聞言都變了神色。

幾萬年前諸法興盛,修行乃是主流,天地之氣濃郁,修真者不論人類還是非人,都一個接一個的飛升神界,更是出現了不少極厲害的人物。在那個令所有修真者向往的年代裏,有一位女子,她的名字已不可考,只是所有人都尊稱她為幽祖。

現如今天地之氣稀薄,資質好的人越來越少,修煉速度越來越慢,已經許久許久未曾出現過飛升之人了。或者說,從萬年多前的大劫過後,就再沒有人飛升,修為最高的也不過是大乘期修為。

那場大劫幾乎奪走了所有修真者的性命,是幽祖在災劫中護住不少人,并在那之後傳下道統,可以說幽祖是現在幾乎所有靈修的老祖。

幽祖墓在魂息山,天寒地凍的極北之地中,是靈修們的聖地。如今幽祖墓竟然也要被死界融合,實在是一件棘手的事。

“幽祖墓尋常人無法進入,只有歷代上雲佛子持供奉的燭息始祖舍利才能進入,因此此事只能勞煩青燈老祖了。”梅淞說完,衆人都将目光看向那邊一臉平和的青燈。

端坐蓮臺顯得聖潔無比的青燈道:“哦。”

————

江澄又夢見自己弟弟了,姐弟兩相依為命使他小小年紀就特別聽話懂事,十五歲就偷偷跑去做兼職。江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弟弟做兼職,是在某一天下班的時候,在天橋上。他戴着個帽子,很害羞的樣子,拿着一摞傳單聲如蚊讷,路過的人人來人往,沒一個去接他的傳單,他站在那手足無措可憐兮兮的樣子。

江澄當時就笑了,走過去一把将自己的包挂在他脖子上,接過他手上的傳單。

“阿姐?”弟弟驚訝而不好意思的看着她。

“讓姐姐教教你怎麽發傳單。”江澄拍了拍弟弟的臉笑道。

那天晚上,她帶着弟弟發完傳單回家,因為穿着高跟鞋走的腿痛,新買的高跟鞋還将她腳後跟給打破了皮,弟弟盯着她的腳看了一會兒後,問她要不要穿他的鞋子。

江澄穿着弟弟的運動鞋,至于弟弟,他是赤着腳的,手裏還提着姐姐的高跟鞋。走到一半江澄往下一蹲,拍拍自己的背,“來,阿姐背你,前面修路路不平,赤着腳會劃傷。”

弟弟怎麽都不同意,最後他換回運動鞋,背起赤着腳的江澄走回去了。江澄被弟弟背着,按着他屬于少年人的瘦弱肩膀,眼睛酸澀。

————

江澄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被人背在背上,這讓她不由有些恍惚,因為剛才夢裏她也被人背着。但是她很快反應過來,這個寬厚穩重的背和夢中弟弟瘦弱的背部并不一樣。

江澄擡頭,有一瞬間被那噌亮的光頭折射的陽光給閃了一下眼,不由擡手遮了一下。哦,是大師在背她啊。

“此事就麻煩青燈大師了。”

江澄聽到這聲音,立刻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天機大會,現在正在一個眼熟的高塔旁邊。除了她和背着她的大師,還有兩個人在這裏,一個是在天機大會裏看過的穿黑白道袍的白胡子老爺爺,而另一個是她認識的人。

站在那老爺爺身後的是同樣穿着黑白道袍,背着黑白雙劍的冰山男神鶴驚寒。

老實趴在青燈大師背上的江澄對看過來的鶴驚寒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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