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娶我吧

校園廣播的音樂從播音室靜靜飄過來。

她和他靜靜坐着。

滿天的陽光，暈紅的天空飛舞金黃色的落葉，沙沙地響，地面和長椅上都落滿了金黃金黃的樹葉。

落葉翻飛。

金黃的落葉在司徒傑的手指間輕輕顫抖。

心底的酸澀令他的胸口堵得有些窒息，手指僵硬，“啪”地輕響，落葉的葉柄斷了，顫抖着飄落到長椅的下面。

陽光燦爛的中午。

“何佳佳，你為什麽會來這裏？”司徒傑語氣柔軟，尹何佳佳的出現，帶出了許多多年以前的記憶。那些時候，他還是個沒被好心人發現，沒被送往孤兒院的流浪在外的野孩子。有一次被誤會偷東西，讓人家暴打了一頓。而何佳佳的養父救了他，給他救治，照顧他，關心他。本以為會這樣過一輩子，可惜後來，何佳佳家裏出現了變故，他也只能被送到孤兒院了。可是孤兒院，總比流浪要好得多，所以司徒傑至今還是感謝着他們的。

“聽說你在這裏，就來了，不歡迎嗎？”何佳佳頓了頓說“我爸爸死了，就在送你去孤兒院那年，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不治身亡。”

“怎麽……怎麽可能？”

司徒傑僵住，他的眼睛是空茫的漆黑，面容雪白雪白，恍若她忽然失明了，什麽都看不見，恍若他失聰了，什麽也聽不見。他的腦袋裏浩浩蕩蕩，似乎有一個始終站留在那裏的人影。風輕輕的腳步在寂靜的走空間有種空洞洞的回音，就像他此刻空洞的眼睛一樣。

那個人，曾經在他最痛苦的時候給了他最幸福的生活，可是，卻被他害死了嗎？

司徒傑緩慢地擡起頭：“為什麽當時沒有人告訴我呢？明明我離得那麽近，告訴我的話，一定能見到最後一面的。”懊悔的口氣，帶着深深的傷痛，這一刻，他忽然覺得上天給予他的恩惠真的太少了。人的一生如果都是痛苦的事情，一件一件接連發生痛苦的事情，那麽應該怎麽面對和承受呢？

如同電影裏的慢鏡頭，她的睫毛緩緩擡起，望着他，眼底像黑夜的海水般空茫茫一片。

“算了，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何佳佳看着天空：“你過得怎麽樣？我聽說，是很不錯呢。有錢人家的孩子，從小到大衣食無憂，何況你們家還不是一般的富貴。看來這個世界上的事情，真的都是注定的，就是從前的你，就像現在的你，都注定了要變成什麽樣子，你說對嗎？”

司徒傑搖搖頭，他的面容在光影裏有些看不清楚。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始微微出神，似乎在想些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有在想，雙手交叉在胸前，“你為什麽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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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何佳佳沒有說話，低着頭，漂亮的眼眸有一層淡淡的水霧。

“你為什麽到現在才來找我呢？”

“大概，是因為我孤獨了吧。”她望着面前走走停停偷望他們兩個的行人，目光很淡。校園裏的景物被太陽的光暈籠罩着只餘下如霧的輪廓，漸漸什麽感覺太過刺眼有些看不清晰。

秋日裏的陽光不是應該很柔和的嗎？為什麽也會這麽刺眼。

“你……什麽意思？”

“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以為來找你，大概就不會孤獨了。可是忽然發現，過來那麽多年，再見面，真的好陌生好陌生了。”

司徒傑不在說話，因為不知道說什麽。他們之間算什麽呢？兒時的玩伴，那段時間相互慰藉感情的男女？他不知道。

何佳佳望着他，疏冷的光線中，他就像被窗外的雨絲包圍着，明明站在她的旁邊，卻仿佛永遠也無法碰觸到。心口一痛，聲音緩慢地從他的喉嚨裏擠出：“你能不能娶我，讓我過安逸的生活。這些年，我太累了。”

何佳佳走到他對面，緩緩伸出自己的雙手放在他眼前。滿是傷痕的一雙手刺痛他的眼睛。

“怎麽會這樣？”

“這些年我什麽都做，苦活累活髒活臭活，沒有一樣落下的，你能想象嗎？何佳佳苦澀地說，唇角扯出一抹淡色的笑容，眼珠象玻璃般透明，卻溢滿了凄苦。

千縷萬縷的光芒在司徒傑內心四散開來，或許是因為太過疼惜，他輕輕用何佳佳入懷。她在他起初有些不安，身子微微顫抖，過了一會終于安寧下來。

“好啊，我娶你。”

像夏日的驚雷落在校園裏，經過他們身邊的人停下來。

沈靜怡沒有聽錯也沒有看錯，司徒傑此刻抱着另外一個女生，說要娶她。這樣的結果她明明就應該高興的，為什麽心中那麽酸楚呢？

“靜怡……”楚暮擔憂地望着她，想要說些什麽，話語全部淹沒在司徒傑回過頭時驚慌失措的眼神中。

然而很快，司徒傑就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麽要驚慌失措呢？兩對，不是正好嗎？他摟住何佳佳的手又緊了一些。

“我沒事。”看着楚暮眼中擔憂的神情，沈靜怡笑着回過頭看他，那輕松的口氣，好像真的沒事的樣子。然而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其實你越想隐藏就越隐藏不住。裝飾，只是因為內心空洞。在應該難過的時候微笑，只是表明你不想認輸。楚暮深知這一點，然而他終究沒能說出什麽戳穿她的話。

輕輕環住沈靜怡的肩膀，楚暮回過身對司徒傑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這句話本該沈靜怡來對他說的，可是現在，是出于什麽原因讓身邊的人代勞了呢？疏遠了的距離，怎麽拉近大概都已經沒有用了吧。何況就在上一秒鐘，他答應了身邊這個令人只要看着就會難過的人，答應了要娶她，他會做到的。

“司徒傑，他們是？”何佳佳有些疑惑，作為女人，她敏感地察覺到眼前的兩個人和司徒傑有着不同尋常的關系。特別是那個女生，司徒傑好像刻意在她面前表現得很輕松，可是他抱住自己的手明明都滲出了汗水。

“沈靜怡，我的……前女友。楚暮，她的現男友。”司徒傑放開何佳佳這樣介紹着，雲淡風輕，又有些自嘲。但是他并不想對何佳佳隐瞞什麽，因為隐瞞的事情，總會被揭開的。與其最後每個人都不會快樂，不如從一開始就把該表明的全部表明。雖然最該說清楚的那件事情，司徒傑再也沒有辦法開口。

“是這樣啊，你們好，我叫何佳佳，是司徒傑的未婚妻。”何佳佳伸出手走到沈靜怡面前，沈靜怡恍惚了一下，笑着握住。她驚嘆，何佳佳真是美麗，就跟小時候只在商店裏見到的洋娃娃一樣，眼睛會說話，大大的，有桃花的味道。

未婚妻。

司徒傑始終注意着沈靜怡臉上的表情，她的波瀾不驚讓他心中很不悅。但卻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大概沈靜怡那天晚上答應和自己在一起，完全是為了權勢吧。或許她是從一開始就在故意接近自己，那些好像害怕自己，卻有每每叛逆的舉動吸引了他，也許全部都在沈靜怡的計劃之中吧。

這個世界上的人，沒有最壞，只有更壞。沒有最大的謊言，只有更多的計劃。司徒傑厭惡這樣的沈靜怡，也厭惡這樣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自己。

“恭喜你們。”楚暮握住何佳佳的手，眼睛裏帶着溫暖的笑意。何佳佳有一刻失神，多少年了，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笑容。好像只要看着，就能忘卻一切失意，好像人生從此不會再有不愉快。怪不得這個叫做沈靜怡的女孩子會放棄司徒傑選擇他，他身上帶給人的東西，真的太美好了。

“謝謝。”何佳佳回以笑容。

“那我們先走了，靜怡好幾天沒有來上課，得趕緊回去看看都講了些什麽內容，我也好抓緊時間幫她補一補。”

楚暮剛說完，就被沈靜怡接過話：“咦，你不是一天課都沒有上過嗎？為什麽你幫我補？應該是我幫你補才對吧。”是啊，他來的第一天就因為莫名的籃球賽進了醫院，到現在才第二次踏進校門，怎麽着也是自己給她補課呀。

“因為我比你聰明啊，我只要看一遍就能知道了。”楚暮笑着說，他并沒有吹牛。以前生病在醫院不能到學校上課，管家會按照他的要求給他買很多很多的書，所以以後他就練就了一身好本領。腦筋轉動的很快，一個問題人家如果要三分鐘思考，他大概只要三十秒，而且對課本的理解能力也至少比別人深刻，簡直就是天才呢。

“我才不相信。”沈靜怡從小學習都不是很拔尖的，她一直覺得那都是因為自己不想努力，而自己要是努力了，絕對能成為三好，四好五好學生。而她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天才這種動物。

“那就試試看吧。”楚暮捏捏她的鼻子，一臉寵溺。

“好啊，走，我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厲害。”沈靜怡其實是有些刻意的，但也只是占了三分之一而已。骨子裏，她從小就不相信有天才的這個理論要被楚暮推翻了，她當然不依不撓不肯讓步了。

“我們走了。”楚暮摟着沈靜怡笑着往前走去，留下司徒傑一臉陰沉。這算什麽，在他面前秀恩愛嗎？真是可笑的家夥，他絕對不相信他們會幸福，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