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交鋒

疼愛自己的孩子,對于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父母來說都是他們的天性。然而,這一條對于顧政鴻和顧舒晗來說,顯然并不适用。

或許顧政鴻對他剛滿周歲的兒子有幾分真情在,不過,在顧舒晗的面前,他的臉上總是堆滿了虛假。

顧家長子顧昌生的周歲宴來了不少人,整個顧府裏裏外外都裝扮地喜氣洋洋,與顧舒晗當年從顧府出嫁時的情形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十五年的相處,卻比不上一個才一歲的嬰孩,顧舒晗不知道,如果本尊看到這一幕,是否會感到悲哀。或許在顧政鴻看來,顧舒晗是個女孩兒,這就是她的原罪。

許俪平像一只花蝴蝶一樣,在顧府中來來往往,到處都能看見她的身影。一時見她笑容滿面地招待客人,一時又吩咐管家準備什麽東西,連雞毛蒜皮的小事,她都恨不得當着衆人的面管上一管,以此來彰顯自己顧府女主人的身份。殊不知,她這種急不可耐的模樣,反倒使她落了下乘。

能被顧政鴻請來參加他兒子周歲宴的,多是有身份地位的人,這些人精,又豈會看不出來許俪平的那些小心思?不過是面上裝作不知罷了,他們眼中隐藏的嘲諷被顧舒晗捕捉到了,偏偏許俪平本人對此一無所覺。

不過是一個目光短淺的女人罷了。打量了許俪平一陣之後,顧舒晗收回了目光。

即使是顧舒晗也不得不承認,許俪平的确長得很漂亮,有着不輸自己母親的容貌,而且,她還比母親年輕。年輕,的确是一樣很好的資本。

不過除此之外,許俪平就再也沒有什麽地方能夠勝過自己的母親了。

顧母的身上有一種經過時間洗滌沉澱下來的韻味,這是一種氣質,一種優雅,一種從容。而許俪平雖說也受過教育,去洋學校讀了女中,身上卻散發着一種浮躁的氣質,令人心生不喜。

哪怕顧舒晗不偏心自己的母親,客觀來看,也認為自己的母親比她不知強了多少倍,可偏偏顧政鴻卻棄了母親,選擇了她。這讓顧舒晗有些困惑,都說男人看女人的眼光,與女人看女人的眼光是不一樣的,看來果真如此?

當然,她知道,顧政鴻選擇許俪平,不僅僅是為她本人,有更多的因素,是沖着她兒子去的。不過,能在還沒懷上這兒子之前就讓顧政鴻費心費力購置宅院安置她,許俪平本人,想必也是有幾分手段的。

心中對許俪平有了初步的評價,顧舒晗又把目光投向今日的正主兒——

白白胖胖的小嬰兒包裹在一個大紅色的襁褓裏,此時正啼哭個不停,被奶媽抱在懷中溫聲哄着。過了一會兒,哭累了,才終于消停了些,一幅無憂無慮的模樣,絲毫不知道,因為它的緣故,顧府曾翻過一次天。

“這是你弟弟。”

顧政鴻與顧舒晗說話時頗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他順着顧舒晗的目光看到自己的兒子,這才多了幾分真心的笑容:“有他在,我顧家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顧舒晗勾了勾唇角,對此不予置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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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顧舒晗不說話,顧政鴻的眉擰成了一個節:“我說,這是你弟弟,你難道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嗎,顧舒晗?有你這麽做人姐姐的嗎?簡直不像話,也不知你媽平時是怎麽教你的!”

顧政鴻今日見顧舒晗不似往日般對自己恭順,心中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見顧舒晗對自己的寶貝心肝又是這種态度,心頭的那陣邪火呲啦啦的一下子全冒了上來。

顧舒晗靜靜地看他一眼,那眼神如同秋日寒水一般,清涼沁人,卻又冷靜得可怕。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這是顧先生‘您的’兒子。不知道,您希望我有什麽反應?您又希望我媽怎麽教我,讓我接受一個私生子作為‘我的’弟弟,跟他相親相愛?”

顧舒晗雖然不喜歡許俪平的兒子,但這畢竟也只是一個嬰兒,還什麽都不懂,她原本沒打算拿它做筏子的。顧政鴻起初向她炫耀的時候,她沒有接話,已是退了一步。可是,事實證明,有些人是慣會蹬鼻子上臉的,她不反駁,顧政鴻便道她軟弱可欺了!

既然顧政鴻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她,在她身上樹立他的威嚴,也別怪她不給他和他兒子留顏面了。至于顧昌生,雖說沒做錯什麽,但既然享受了作為顧家兒子的好處,為顧家分擔一些罪責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顧舒晗!你叫我什麽?你是怎麽跟我說話的!”顧政鴻心中的怒火如同被澆了一鍋沸騰的油一般,越少越熾:“你這不孝女!”

怒意上頭,他也顧不得控制音量了,這下子,宴會上的賓客們都看了過來。

“您年紀不大,想不到耳朵卻不太好使了,既如此,我就再說一遍吧。我叫您,顧先生。”顧舒晗特意放慢了語氣,仿佛當真是在照顧‘耳背’的顧政鴻一般,不疾不徐地說道:“您因為一個外室與我媽離婚了,我又不願與我媽斷絕關系,那麽,我自然就只好與您劃清界限了。如今顧先生有嬌妻愛子相伴,可憐我媽媽卻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我當然得站在我媽媽那邊,想必顧先生,也是能夠理解的吧?”

她一反常态,淺笑吟吟,那笑意卻未盡達眼底:“至于顧先生的兒子……的确是在您與我媽還沒有離婚的時候出生的,雖說現在也有了正式的身份,但也無法掩蓋它曾是私生子的事實。顧先生就是為了給它正名,才抛棄妻女,逼我和媽媽為它和許俪平讓路的吧?這個弟弟,我可不敢認呢。才剛一出生,就能把我和媽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真認了它,我們母女還有活路可走嗎?”

“就算顧先生您嫌棄我是個女兒,覺得我的生死無關要緊,可我媽媽呢?她畢竟曾是您的妻子啊。雖說現在不是了,可俗話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想必顧先生不會把事情做絕了吧?”

事情牽涉到顧昌生,許俪平再也無法坐視不理,她溫溫婉婉地走到顧舒晗身旁:“舒晗,我知道,你素來瞧不上我,不是很能理解我與你父親的自由戀愛。這我不怪你,畢竟人的觀念一旦生成了,一時扭不過來也是有的。我願意等你接受我和你父親的那一天,也願意向你證明,我是真的愛你的父親。你若有什麽火氣,只管沖我發吧,無論你是要打要罵,我都受着,絕不還手。只是請你千萬顧忌着你父親的心情,莫要與他生分了。還有,昌生是無辜的,它還那麽小,什麽都不懂,請你不要遷怒于他。”

許俪平一番話,撓到了現在諸多人的癢處,宣傳了一把她與顧政鴻的自由戀愛,明明是背信棄義之舉,如今竟也成開明之态了!

顧舒晗見許俪平避重就輕,三言兩語便将此事定性為封建婚姻與自由戀愛之争,将她的諷刺定義為‘不開明’、‘不懂事’,襯得許俪平自己心胸疏闊、通情達理,不由冷冷一笑。果然,許俪平能夠迷住顧政鴻,總還是有些資本的,起碼她這颠倒黑白的功力,顧舒晗就甘拜下風。不過,想踩着她上位,許俪平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還未來得及對許俪平的言辭做出回複,顧舒晗便覺臉側有掌風襲來,眼角餘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退後一步,一個擒拿,死死地攥住了那只襲來的手。原來,竟是顧政鴻見不得自己柔弱的妻兒受委屈,欲好好教訓教訓顧舒晗這個不孝女,卻沒想到,他揮出的一掌,竟被顧舒晗輕而易舉地接住了。顧舒晗握着他的手,往外側一轉一扭,顧政鴻立刻便發出一陣殺豬似的慘叫聲,忙不疊地縮回手,狼狽不堪。

“抱歉,自衛過當了。”顧舒晗沒什麽誠意地道:“我這人,最不喜歡別人對我動粗,剛剛顧先生想掌掴我,我一時沒忍住,條件反射地反擊了一把,實在是對不住啊,顧先生。要不要讓我幫您看看您的手腕,要是脫臼了,可不就是我的罪過了?”

話音剛落,她再度閃電般的出手,擒住了顧舒晗的胳膊,一推一拉,只聽咯嘣一聲,這回,顧政鴻的叫聲比剛才更大了,顧舒晗倒是不為所動,“瞧,這不就正回來了嗎?不要太感謝我啊,顧先生。”

許俪平在一旁憤憤地咬着下唇,死死地盯着顧舒晗。

原本她已經争取到了在場衆人的支持,若是沒有顧政鴻這一出,只怕泰半的人都會幫着她一起聲讨顧舒晗。

現在好了,顧政鴻掌掴顧舒晗不成,反倒自取其辱。

即便顧政鴻得手了,難道自己就有好處了?為了繼妻掌掴親女,這樣的名聲,許俪平可不願意要。

顧政鴻這神來一掌讓顧舒晗再度回到了有利的位置上,畢竟,哪怕是父親教訓女兒,這姿态也委實太難看了些,一點兒不顧臉面不顧形象。剛才許俪平營造出的些許優勢,都在顧政鴻的這一掌下消失殆盡,對此,許俪平的心中自然是濃濃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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