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準備去鎮上

這場雨，接連下了三天。

從開始的瓢潑大雨到現在的淅淅瀝瀝，雖然雨不大，但是一直沒有停。

雖說老農民最期盼的就是春雨，但是這場雨下到今日委實讓人不那麽舒服。倒不是說沒有吃食，只是卻又不是家家戶戶都存放了足夠多的柴火。

特別像是姜城他們家這樣的小房子，就算想要存，也是沒有地方的。

不過唐妙倒是個有成算的，她第二天一早眼看着天不放晴，柴又不多，索性煮了二十個雞蛋，這可是相當大手筆了。可以說，整個向陽屯也沒有人會這麽幹，但是唐妙想的是，一直下雨早上就一人一個雞蛋。如果天晴了，吃了也是補身子。不虧！

有時候，做人還就是要有唐妙這樣的魄力。得虧唐妙這麽幹了，果然雨下了三天都沒停，而他們家裏的柴火第二天晚上就沒有了。第三天只能吃涼的，不過煮雞蛋倒是也不差，涼的餅子農家人也吃習慣了，倒是還好。

唐妙怕孩子受不住，把存貨江米條拿了出來給孩子分了些。

小狼和小棠棠都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吃了個滿口香噴噴。

小家夥們甚至暗戳戳的想，如果一直下雨就好了！

一直一直下！

第四天早上，天空仍是沒有放晴，不過雨倒是小了不少，姜城披着蓑衣出門。雖說這幾天下雨，他們也不是啥都不曉得的，姜城去老屋了兩趟，還去河邊看了一次。

聽說，二大隊因為第二天中午要撤網，所以連夜帶雨撈魚，生怕吃了虧。而眼看着大雨又下了一天，他們也曉得三大隊肯定不能來找茬兒，于是死扛着漁網又多放了一天半。

要說他們三大隊怎麽知道，別看下這麽大雨，鐵柱頂着雨還去偵查了咧！

不過又聽說，因為頂着大雨撈魚要錢不要命，二大隊不少人都傷寒了。這下子他們三大隊也實在是不好意思追究他們多下了一天半網的事兒了！

算了算了，都是為了生活！

如果過得好，誰想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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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因為二大隊好些人家都讓雨澆的病了，雖然雨小了，他們三大隊愣是沒有冒着小雨去河邊抓魚。往常，小雨的時候總是有一些不怕死的。像是姜城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今天他沒去，也不止他，往年會去的，今年都沒去。兩個大隊太近了啊，這消息都傳過來了，誰也不想重蹈二大隊的覆轍，抓那麽幾條魚還未見得抵得上那藥錢。

不值當！

大家都這麽想，所以昨天雨小，姜城也并沒有出門，不過今早雨更小了，姜城在家裏也實在是閑得沒事兒幹，終于披着蓑衣出了門。

跟他有相同想法的還不止一個人。而大家有志一同的目的地都是河堤，此時的河水又拓寬了一些，但是大抵是連續兩天了都是淅淅瀝瀝小雨的關系，河堤倒是沒有寬的誇張。

想來第一日拓寬那麽多還是跟最上游排水有關的。

姜城踩着草鞋進了水，春天的水本就涼，接連陰天這麽許多日，更是冰涼的刺骨。

不過讓人驚喜的是，水裏有魚，不小的魚。姜城站在水裏停了一會兒，一手抓住了一條大魚，足有十來寸了。他趕緊将魚扔到了筐裏，不光是他，旁人也是一樣，大家都屏住心性争取一擊即中。

要知道，這可是難得的美味了。

姜城忙活了半上午，眼看天色漸漸放晴，雨終于停了下來，太陽也開始升起，他的筐也足足抓了十來條魚，算是這些人裏比較多的。姜城從水裏出來，趕緊往家走，走到一半兒看到他大哥二哥并小弟一道過來，姜山問：“咋樣？”

姜城将自己的籮筐側給他們看，點頭說：“不錯的！”

這麽一說，老姜家幾個兄弟急切極了，也不說啥了，趕緊匆匆往河堤走。

姜城正準備往家走，感覺到一道注視的視線，他看了過去，見到那人竟然是陶小丫。陶小丫明明已經結了婚，偏是像大姑娘似的梳着兩條大辮子。她一只手玩着辮子尾，臉擦得雪白，眼睛還擦了點啥玩意兒，有點烏眼青。她咬唇看他，拿她那烏眼青樣的眼直勾勾的黏着姜城。

姜城翻了個白眼，心說這娘們也不知道跟哪個學的這一出兒，看着真是怪滲人的。他趕緊快走幾步，暗自慶幸自己不是晚上遇到這女的，要不然還不吓出個好歹？

跟他媽女鬼似的。

姜城簡直是三步并作兩步，陶小丫不可置信的看他離開，恨恨的跺了跺腳。不過又一轉念，心道他必然還是對她有意思的，若不然為何要走的這麽快呢！還不是怕她鑽到他的心裏？

他不敢，那是因為家裏有個母老虎，一定是這樣了。

一時間，陶小丫又有些惶惶然，他們的緣分，咋就那麽淺呢？

陶小丫恨透了章荷花棒打鴛鴦，又恨透了唐妙橫插一杠子，她恨不能這兩個女人讓一道雷劈死。老天爺就該開開眼的。一路心下難受，陶小丫推開了老陶家的門。

只一開門，就看到陶老太如同做賊一樣貼在牆上，似乎是正在聽對面院子說話，不過她使勁兒的吸着鼻子，又似乎在聞味兒。

“娘，你幹啥？”

陶老太立刻伸手噓了一聲，随後很快的擺擺手，說：“你來。”

陶小丫趕緊來到院牆邊兒，壓低聲音：“娘，咋回事兒？”

陶老太一看她，險些吓一跟頭，她盯着她的眼，說：“小丫，你這眼皮咋了？馬小毛揍你了？”

陶小丫翻個白眼，覺得她娘果然是個鄉下人，一點都沒有眼光，她得意洋洋的炫耀：“這是城裏的粉，說是文工團才用得上的，是不是賊好看？”

陶老太深深的看了陶小丫的眼一會兒，還是沒看出一點好看，不過想到那文工團是啥，她可不能說一句不好看。那必須是自己沒有眼光啊！

“好看，特別好看。”

陶小丫一下子美了，她捏着自己的大辮子扭捏了一下。饒是親娘，陶老太還是讓她膈應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陶小丫輕聲細語：“這是我小姑子帶回來的，她說大城市裏好看的姑娘家都這麽打扮。”

頓了一下，她問：“娘，你這幹啥？”

一說正事兒，陶老太立刻如同打了雞血：“你聞沒聞着腥味兒？”

陶小丫使勁兒的聞了聞，只覺得這空氣裏處處都是雨水的味道，她說：“什麽腥味兒？”

陶老太：“你這瞎鼻子，啥也聞不着。他們家肯定是吃海物兒了，別以為我聞不出來。我這鼻子，可稱得上是十裏八鄉頂頂有名的金鼻子，一點點味道都聞得出來。”

陶小丫也是頂頂厭煩隔壁老姜家，可是他們家吃啥跟他們有啥關系？

她還沉浸在剛才姜城不理會自己的落寞中，沒得什麽心情管旁人吃啥。

她随口道：“吃海物兒不正常的嗎？我剛才還看到姜三哥抓了魚往回走。老姜家其他人也都去了！”

“什麽！！！”陶老太一下子蹦了起來，她叫：“你說啥？抓魚？”

陶小丫：“對啊，村裏好些人都去了。”

陶老太一聽，嚎唠一嗓子，說：“你這蠢妮兒啊！你咋不早說！”

她趕緊蹦到屋裏，叫老頭兒和兒子媳婦兒，沒多時，扔下一句“你看家”，這一大家子就浩浩蕩蕩的沖向了河堤。陶小丫萬萬沒想到她老娘竟是就這麽走了，一時越發的憂愁，只覺得心裏難受極了，竟是站在院子裏嘤嘤嘤哭了起來……

天色放晴，老姜家的幾個小娃都在院子裏忙碌，他們把柴火攤開，指望太陽多少曬一曬，家裏已經要沒有幹柴火用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嘤嘤凄凄的女人哭泣聲，都哭的打鳴兒了。

小魚是個女孩子，到底膽小一些，她一把拉住自己雙胞胎哥哥山雞的手，說：“哥，這啥聲兒啊！是不是有女鬼啊？”

山雞直接團起一個泥球兒，叫：“女鬼退散！”

咣的一聲往聲音方向一扔，哭聲戛然而止。

山雞拍胸：“你看，女鬼……”

還沒說完，就傳來爆炸一樣的女人怒吼聲：“哪個王八蛋扔東西砸我？缺德玩意兒，他娘的小犢子！%……&*%#……”叽哩哇啦的髒話如同倒豆子一樣蹦蹦蹦的往外蹦。

小貓低聲幽幽說：“沒有女鬼，那是陶小丫……”

山雞抹了一把臉，說：“這娘們怎麽跟女鬼似的。”

這是學着大人的話！

不過知道不是女鬼，只是隔壁的小丫姑姑，于是幾個小娃子就淡定了，該幹嘛幹嘛！小魚加快了動作，她還記得，三叔說讓她雨停抽空去三房那邊兒呢！

不過，小魚想多了，今天她最終還是沒有去成三房，因為今天，超級忙。

家家戶戶都去河邊抓魚了，一些小孩子也在岸邊兒幫忙，小魚已經六歲了，是可以噠。

托二大隊病了一大堆的“福”，他們沒人抓魚，三大隊今次這河裏的魚可真比往年大多了。這樣的好事兒可不常有，大家如果不快點，就要吃虧了。

這個時候大隊長也不多管什麽，反正誰抓了就是誰的，就沖這話，那些一個個平日裏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知青也都竄在河裏不出來了。

這可是，葷腥啊！

旁人都是如此，姜城他們家自然也不例外，雖說河邊小孩子不少，但是姜城和唐妙都沒帶孩子，兩人一人背一個筐，帶着釣具過去。早上的時候沒人，他們在水裏還能抓到大魚，現在就不成了。

不過也好在，姜城是早上最早那波人之一，也是先有了一些收獲的。

臨出門之前，唐妙還是把蝦和蝦殼蝦爬子殼都鋪在了房頂，不過因為在家裏悶了好幾日，倒是沒有那麽好了。不過現在什麽年頭兒？缺衣少糧的，這東西再不好都是極好的好東西。

老天爺的臉兒最善變了，上午還是雨天，午後太陽就出來了。

一場春雨一場暖，太陽還有些曬人了！

小狼和小棠棠把院子裏的柴火鋪了一院子，随後小棠棠端着小板凳坐在了家門口。而小狼也沒走遠，就在小棠棠視線範圍內的地方挖蚯蚓。

一人看門，一人挖蚯蚓，分工倒是很精細的。

半下午的時候，小棠棠又給院子裏的柴火翻了個兒，随後繼續坐在門口。

她小小的辮子已經不像是之前那麽枯黃稀疏了，一個翠綠色的頭花綁在腦袋上，就像是一個水蔥，看着怪好笑的。往這邊兒走的大人不多，有些小孩子跑跑颠颠的過來，偶爾看她一眼，捂着嘴噗噗噗的笑。

小棠棠一點都不為所動，不過小孩子也不會在這邊久留，大家都着急去河邊兒呢！那邊才是真正的熱火朝天。小孩子也很喜歡湊熱鬧呀！

姜城夫妻倆回來的不算晚，他們夫妻去的不早，回來的不晚，總的來說并不給人十分出頭的感覺。

不過若是細看他們的籃筐就知道，他們其實收獲是很多的。能裝幾十斤肉的大籃筐，兩個人都裝了近一半兒了。委實是不少。

唐妙一進家門，小棠棠趕緊湊到大籃筐面前看，她自己其實也就籃筐那麽高，她惦着腳，使勁兒往裏一看“哇”了一聲，擡頭星星眼對手指：“好多魚！”

唐妙笑：“高不高興？”

小棠棠趕緊點頭，她興奮地轉圈圈：“我們好富有。”

唐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可不麽！”

姜城：“你媽真是咱們三大隊獨一份兒了。”

這一次，姜城是真的服了，村裏最厲害的釣魚能手，那收成也不過就是唐妙的五分之一吧，她明明不怎麽會釣魚，但是魚就是上鈎，也虧得姜城一過去就找了一個拐彎不明顯，人也不多的地兒，就好像她媳婦兒坐哪兒，哪兒就是魚窩。連帶的他都抓了很多。

不過姜城也是有數兒的，眼看差不多就先走了，并沒有久留，要是被人注意到，也不是啥好事兒。

他說：“我估計，今晚有不少人都能幹到深更半夜。”

唐妙點頭。

有時候就是這樣，雖然二大隊病倒的先例就在哪兒了！可大家看到魚還是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們下游也有別的大隊的，所以村長是嚴禁用大網的，這是他們鎮上沿着河堤幾個大隊共同遵守的規矩。

二大隊不遵守規矩，所以遭了報應。

他們三大隊不能這麽幹，所以不管他們是徒手抓魚還是釣魚，這都無所謂，但是用大網不行。而只要不用大網，總歸有漏網之魚，別的大隊總有人能跟着沾上點葷腥。

這是大家的共識。

可雖然不讓下網，大家倒是都打算多幹會兒，這東西，可是實實在在的吃食啊！要真是花錢買，也要錢的！所以很多人都沒有撤開。

“大隊長說，連續下了好幾天，地裏泥濘個不像樣，明天下不了地，休息一天。你看，咱們是釣魚還是去舅舅哪兒？”

唐妙醒來之後，還一直沒有去舅舅家。

唐妙想了想，說：“去舅舅哪兒吧，我也該去看看他的。再說，明天河堤的人只會多不會少，我覺得想多抓也難。倒是不如趁着這個機會去舅舅那邊看看，正好這魚還是新鮮的，咱們也送點過去。”

章荷葉家的五大隊不沿着河堤，就沒有這好事兒了。

姜城：“行！那我晚上過去跟爹娘說一聲，看他們有沒有什麽要捎的。”

姜城與唐妙兩個人定下來去章荷葉那兒，又琢磨起這些魚的事兒，她數一數，自家可有接近五十條魚了，如果不腌起來，沒吃完估計就得壞掉。但是如果真的腌起來，他們家的鹽也不夠了。別說是鹽，其他一些作料，其實也都不怎麽抗用了。算一算，也還是賣掉更合适。畢竟天氣漸漸暖了，雨水多了，魚也多了。

何必吃鹹魚呢？

唐妙尋思了一下，跟姜城商量：“要不，我們去鎮裏一趟吧，我們早點走，還來得及去舅舅那兒。”

姜城一想也行，趕緊起身：“那我去找隊長。”

姜城風風火火的出門，唐妙低頭看兩個小家夥，說：“明日帶你們去鎮上，好不好？”

小狼和小棠棠對視一眼，激動的說：“好！！！”

別看他們一個五歲，一個三歲，其實倆小東西還都沒去過鎮上呢！實打實的小土包子。

小狼是小哥哥，穩着慣了，可是這個時候小臉兒憋得通紅，想大叫！至于小棠棠已經又開始轉圈圈了，“出門，我要出門啦！我要去鎮上啦！”

唐妙揚起了嘴角，說：“也去舅爺爺家。”

小狼很小很小的時候去過一次，後來就再也沒有去過了，可是那個時候他好小的，都不記得了。至于小棠棠，那是一次都沒有去過的。不過倆小家夥是能感受到父母的情緒的，爸媽都喜歡的人，那一定是好人呀。

兩個人開心的又開始拍巴掌了。

唐妙眼看他們開心的小模樣兒，爬上房頂把蝦幹收了，才曬了一天，雖然下午太陽很毒，可是卻還是只硬了一點點，要想變成蝦幹，還得多曬幾天。

可饒是如此，她還是裝了兩袋子。

這一晚，兩個從未去過鎮裏的小家夥早早就躺下了，可是雖然早早躺下，卻興奮的睡不着呢！

小棠棠在炕上打滾兒，她想，鎮裏是什麽樣子呢？

有許多高樓大廈？

有許多的車子？

還有許多人許多好吃的？

小棠棠滾來滾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什麽。但是唯一知道的就是，好高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