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決定

“我打算，去京北。”

這話一扔出來，所有人都懵逼的看着姜城，簡直被震得不可思議。

姜城倒是帶着笑，很冷靜的說：“我們一家子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是不打算分開的。唐妙去了京北，我也會帶着兩個孩子跟她一起過去。”

這話是沒錯的，但是，糖廠的工作呢？

章荷花率先問了出來。

姜城平靜：“我想過了，讓給您。”

章荷花：“誰？？？”

她掏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個啥？你說讓給誰？”

其他人也都幾臉懵逼，呆滞了。

姜城笑了下，說：“讓給您。”

章荷花直接伸手，摸上了姜城的腦子，說：“你沒發燒吧？”

姜城淡定的笑：“我當然沒有發燒，你看我像是個傻子嗎？”

正是因為考慮的清清楚楚，姜城才打算把這個工作讓給親媽，要是真的讓給兄弟，他有三個兄弟，給誰不給誰的！都不好看！但是給他老娘就完全不一樣了！

姜城認真：“我已經跟廠裏打聽過了，雖說都是把工作傳給小輩兒，沒有讓給長輩兒的先例。但是工作是自己的，讓給誰還不是自己定。還有讓給十八線親戚的呢。所以這個還是看自己。娘，您歲數也不小了，按理說我不該給您找事兒，還讓您跟我爹兩地分居。但是我想着，糖廠的活兒再怎麽也不會比咱們大隊還累。您過去幹，每個月有四天休息，還有固定的工資和糧票。怎麽看都比留在大隊強的！唯一的缺點就是和我爹分開住。”

姜城也覺得，自己實在是有點坑爹，但是不管從哪方面考慮，讓他娘接他的活兒都是最合适的。要不然，給大哥還是二哥，給二哥還是四弟？就算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抓阄，可能都不會讓所有人都滿意。

但是現在不同，他直接把活兒給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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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代表的意義就不同了。

而且，姜城也是希望他爹娘手裏能多攢一點錢，更有一些保障。

姜城的心思，就算別人沒想到，但是章荷花倒是第一時間想到了！

她感動三兒子為他們做出的打算，咣當一巴掌，直接拍在了姜城的腦袋上，姜城一陣眩暈，他老娘果然是個厲害的！哎媽呀。

章荷花：“你這蠢貨，有什麽分不分開的？你爹難道還不能照顧自己？怎麽着？我當了工人對他不是好事兒？又不是總不見面，我們這一個月不還有四天假期嗎？可不少了！倒是你，你這小子怎麽就這麽大膽啊！”

她是發現了，老大老二雖然膽子小，但是聽話；老三是膽子賊大啊，大到沒邊兒了，不管有個啥事兒，都是直接拍板決定，商量都不商量啊！

她說：“你就這麽跟你媳婦兒去京北？那你也既沒有糧食也沒有工作，你可咋辦？”

章荷花也是真心為三兒子擔心，她說：“這樣，我把工資每個月給你一半……”

“不用！”姜城和唐妙異口同聲。

章荷花微微眯眼。

唐妙認真：“娘，沒得我們自己都這麽大歲數了，還要讓您賺錢養我們。這樣的話，我們還是人嗎？我去了學校，念書和吃飯都是不花錢的，每個月國家都有補助。我飯量不大，吃不完的。我跟阿誠哥是這麽打算的。”

她拉住章荷花，說：“走之前，我們肯定是要多攢點錢，手裏有錢，去了京北心裏也安穩。我們打算去到之後先租一個地方住。前半年，我還是希望阿誠哥能夠看看書，複習一下，跟姜林一樣參加夏天的那次高考，阿誠哥原來有工作，根本沒有時間複習，所以也就沒有參加。但是去了京北，那就不同了，我倒是覺得，平心靜氣的讀半年書，我再幫他多複習複習，不定他也能有點自己的造化。就算是實在考不上，經過半年的适應，我們對京北也肯定很熟悉了。那個時候再決定是看看找個臨時工的活兒，還是其他，我們慢慢來。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其實也沒有什麽難的！”

而且，二加二覆滅，恢複高考，一步步的變化都是顯而易見的。也許，沒過多久，環境會更寬松的！到時候做點小生意什麽的，也許也是可以的？

畢竟，一切都在進步都在變化！

他們夫妻早都商量過了，說出來自然頭頭是道。

“如果老三在京北過的不适應，就回來，我還把活兒還給他。”章荷花認真說。

唐妙笑了出來，說：“娘，我和阿誠哥不是慫蛋，我們會在那邊站穩腳跟的。真的，我一直都相信，只要努力，沒有什麽過不好！我和阿誠哥可以的。至于工作，我跟阿誠哥都商量過了，既然讓給您，就是您的。等您不想幹了，就算是打算把工作讓給誰，我們也是不管的！”

這話一說，章彩虹和王巧都亮了眼睛，如果活兒是姜城的，人家老三還年輕，等到年紀大了，工作完全可以讓小狼接班。根本沒有他們什麽事兒。

但是如果這工作是章荷花的，那就不同了。

四個兒子，人人都有機會的！

而且，名正言順。

雖說人都不壞的，但是誰家沒有自己的小私心呢！他們都有的。所以這活兒傳給章荷花，他們高興！畢竟，誰也不敢肯定的說，如果說姜城走了要把工作傳給兄弟，一定就會給自己家。

但是這工作在婆婆手裏，婆婆再摳也會貼補幾個孩子的，到時候她年紀大了，也許還能看自己表現好，把工作傳給自家男人？

這麽一想，章彩虹和王巧都露出夢幻笑容。

人生真是太美好了啊！

大家都覺得賊好。

章荷花看着三兒子和三兒媳，心裏默默感慨，這兩個孩子，真的是太好了啊！

她想了想，痛快的說：“行，既然你把這活兒給了老娘我！我就接着了！以後我也好好幹！但是娘有一句話，如果你真的有一天想回來，娘也一定把工作給你。”

姜城笑了笑，他說：“這都以後再說。”

他主動提及了廠裏的事兒，他說：“我現在是在保衛科，從道理上說，您接我的班，首選肯定是保衛科。但是您是個女人，年紀也大了。我估計，廠領導未必同意把您安排進保衛科，保衛科未必願意要您。說不定就要下車間。我盡量為您争取吧，希望您能留在保衛科。其實保衛科還是很好的，雖然看着忙忙碌碌，但是真的不像車間那麽累。巡邏檢查什麽的，這些其實都很輕松的。”

“那能争取留在保衛科嗎？會不會給你添麻煩？”當老的肯定是第一時間擔心兒子的。

姜城笑着搖頭：“沒有什麽麻煩的！其實……”

他尴尬了一下，随後理直氣壯的說：“您性子比較潑辣，也比較虎恰恰的，我倒是覺得，我跟保衛科領導那邊擺事實，他們興許會同意的。再說，保衛科都是大老爺們，但是廠裏女工也不少啊！保衛科有個女的，也好辦事兒。要是換個年輕的還不好意思，也容易引起流言蜚語。可是如果是您這麽大歲數，就不用擔心了。我把這些都跟領導掰碎了講，我覺得他們會參考的。”

姜城直白的說出了老娘的“優點”，得到了章荷花一個白眼。

其他幾個兄弟都縮了縮，恨不能縮在角落裏，別被牽連了。

老三現在膽子也太大了！

“廠子裏有宿舍，您年紀大，就別像我一樣來回折騰了。您還是住在那邊，每次放假再回來。哦對，還有，我的自行車留給您，您有空學一下，平時上班用。要不然放假的時候來回走，時間也太長了。”

姜林趕緊舉手：“我可以去接咱娘，我也可以去送她。”

他嬉皮笑臉：“你看，要不然娘一星期回來一次，車子就在廠子白白放好幾天呢。我每個周六下班去接她，周一早上送她，不是挺好？”

他們家只有他蹭車跟着三哥學了自行車，其他人還都不會呢！

這年頭，他們村裏也沒有幾家有自行車的啊，所以大家都不會的！有個車子用，真是賊體面了！

章荷花還不知道姜林那點兒小九九？她瞪了他一眼，說：“就你叭叭的會說！”

她看向其他幾個兒子和兒媳，說：“你們幾個跟我一起學車。”

其他人：“！！！”

章荷花眼睛一瞪，說：“咋地？學不會？要是我一個老太太都學會了你們還沒學會，就是蠢死！別人家想學還沒有這個機會，我告訴你們，這都是你三弟和三弟妹的好，你們都得給我放在心裏，誰要是敢做白眼狼。我要是看誰不懂事兒，聽誰瞎咧咧，我就讓他見閻王！”

“是是是！”幾個人都激動壞了，他們原本就是摸一摸自行車，如果說騎車，那是從來沒有的啊！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有這個機會了。想一想激動的差點哭出來。

章彩虹拉住了唐妙，哎呀了半天，總算是憋出幾個字兒：“三弟妹，你真是大好人，你真是天大的好人。”

唐妙：“……”

章荷花翻白眼：“這給你們蠢的，都好好學車！學會了，以後去鎮裏供銷社什麽的也方便。”

這也是章荷花讓他們都學車的目的。

大家都會了，幹啥事兒也不用只指望男人，更不用只靠兩條腿走路，誰都行。

“老三和老三媳婦兒對你們什麽樣，你們心裏也該清楚，有些話我就不多說了！他們想要走之前多攢點錢，有些話我也不用多說了，你們都懂。這段日子上山，你們都用點心。山上的事兒不太幫襯得上，就在家裏好好表現，做個熱乎飯兒也是好的！”

“好！”

老姜家氣勢如虹，不過這幾天唐妙倒是沒有上山。

畢竟，因着她考上大學的事情，人來人往過來瞄一眼的人實在是不少。

所以這段時間，唐妙暫時休息幾天，正好，他們前一段太忙，這幾天就當做暫時的休整。而且，也正好要準備幾桌席面兒請客。這幾天，好些個參加了考試的人坐如針氈。

特別是知青點裏的知青。

就在唐妙家請客的前一天，郵差又來了一次，這一次是知青點的許汾陽，他拿到了錄取通知書，京北師範。許汾陽老家是京北，他報考的所有學校都是京北，但是前幾個都沒錄取上，這個京北師範是他最後一個兜底。

卻沒想到，就是這個兜底讓他最終可以回去！

掃盲班的真是讓他身心俱疲，真是受夠了教書，原本填寫了之後還有點後悔。但是随着錄取通知書開始發放，他一次次的去鎮裏看，一次次的等着郵差來，在無數次的失望之後，他已經就要絕望了。

這個時候收到京北師範的錄取通知書，無異于雪中送炭。

他高興的幾乎昏厥過去。

這個時候再看京北師範，真是怎麽看怎麽順眼了！

而除了他，其他人仍就是渺無音訊。其實這個時候大家幾乎已經知道了，本科幾乎是沒有戲了。接下來，他們只能等專科了。像是楊鳳語就是其中之一。

她想要回城，想回城的就要瘋了。

但是“二加二倒臺”的時候，她大哥多少受了點牽連，雖然倒是不耽誤工作的事兒。但是卻也不可能把她直接弄回去。只能打點招呼，但是知青回城這個事兒，但凡有腦子的，人家都不沾邊兒。

因為回城，外省出了兩次大事兒，最後落個烏紗帽不保。

犯不上啊！

楊鳳語指望不上大哥，三大隊投票又絕對不會投給她，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高考了。可是，連姜林那個村姑兒三嫂都收到了，她也沒有。再然後，知青點的許汾陽也收到了。她還是沒有。

她真是慌極了，她覺得自己不差啊！

為什麽會這樣。

楊鳳語難受極了。

她重要嗎？對她自己來說，是很重要的。可是別人誰管她是誰呢？她的難過，無人知曉。原來人人都把她當做高冷的女神，但是自從姜林的事情之後，連知青點的人都認為她是不可交的。

就算是知青，也不是都一起的。

像是那種為了回城，為了離開，又離婚又耍心思的，在知青點也是人人都唾棄的敗類。她還沒有跟姜林結婚，但是訂婚當天反悔，也不是什麽好人的。

楊鳳語難受極了，她溜溜達達的來到老姜家的院子外面，不知道為啥，想到以前姜林對她這樣好那樣好，她心裏隐約的升起了一抹後悔。不過這樣的後悔，轉瞬即逝。

她咬了咬牙，很快的離開。

她不會選錯！

楊鳳語落榜了，這個時候她還可以告訴自己，自己沒有選錯。可是等姜林都離開了這個小山村，走向廣闊的天地散發光彩，那個時候她才知道，自己真的選錯了。

不過這個時候，她還堅定着自己沒有錯的心，很快的離開。

姜林出來倒髒水，看到了她的身影，沉默了一下，轉頭回了院子，就當做……自己從來不認識這個人。

老姜家的宴席置辦的還不錯，雖然考上的不是自家兒子而是兒媳，但是待遇可是一點也不差的。村裏和老姜家交好的都過來了。甚至連姜城廠子裏的領導和同事都過來了幾個。

可見姜城平日裏做人的圓滑。

不過姜城倒是為了避免給人家增加麻煩，沒說都是他們糖廠的，只說是自己的朋友。當然，老花也在其中。

大冬天的，不好在外面擺桌，倒是有些簇擁，炕上一桌，炕下一桌，兩個屋子共擺了四桌。就這樣，小孩子和女人們還不能上桌呢，實在是坐不開了。

就在老姜家熱熱鬧鬧的時候，一輛小車停在了老姜家的門口。

小棠棠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她咚咚咚的跑到門口，仰着頭小奶音：“你們找誰？”

萌噠噠的小可愛一只。

為首的男人笑了笑，說：“小姑娘，你還認得我嗎？”

小棠棠看了看他，肯定的說：“小顧爺爺。”

中年男人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果然還是記得。”

他們只見過一次，而且大概是至少是一年半還多了，沒想到小姑娘還記得。他一直都聽兒子念叨說這個小崽崽是多麽的聰明，并未太過留心。

現在看來還真是這麽回事兒。

他彎腰想要抱起小姑娘，小姑娘卻滑不留手的一下子就躲開了，後退一步，問：“小顧爺爺，你們來找誰呀？”

“來，爺爺抱。”

小棠棠果斷搖頭：“不！”

她看向了跟在小顧爺爺身後的一個馬臉大叔，脆生生：“書記大叔。”

這是他們鎮裏的白書記。

小棠棠眨巴大眼睛，說：“書記大叔說，防人之心不可無，認識的人也一樣。”

白書記：“……”

顧市長回頭看了看他，笑着說：“你們公社去年的防拐騙活動做得不錯啊！”

白書記：“呵呵，呵呵呵！”

顧市長欣慰：“做事情就要這樣。有始有終，也深入到老百姓的心裏，這才有真正的效果。”

“小棠棠，誰啊？”唐妙聽到門口的動靜趕緊出來，一看人，驚訝了一下，趕緊請人進來。

這來老姜家吃席的人可沒想到，唐妙這麽能耐，都給市長招來了。

市長啊！

那是多大的官兒啊！

想一想都怪吓人的！

顧市長含笑：“恭喜你，唐妙同志。我和教育局及各位領導，是專程來恭喜你的！你高考的成績，位列全市第三！”

唐妙一愣，随即翹起了嘴角：“一般一般，全市第三。”

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