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澡堂子

今個兒是老姜家辦宴席的日子。

因着這是考上大學的大好事兒，但凡是有點關系都會來沾沾喜氣兒，老姜家這次也是足足擺了八桌，屋裏屋外，滿滿當當的。要說老姜家這次的飯菜也不錯，可以看到好幾道菜裏都有肉絲兒，這是頂頂體面的。

大家背地裏都說，老姜家這次是下了血本了。

不過再一想，要是他們家也能一下子考上兩個大學生，他們也願意下這樣的血本。

別看都是一個村子的人，但是以後人家和他們真是不一樣了啊。這些日子好些個人都開始打探姜林的婚事了，不過章荷花卻沒有應聲兒。只推脫這事兒她不管了，只由着姜林自己做主。

原來的時候，章荷花可希望自家兒子能夠早早娶個媳婦兒撐起門戶；但是自從她去了鎮裏，成了工人。雖說見識的不多，但是也不少。看的多了，反倒是覺得，甭管年紀大小，娶妻總歸不是個馬虎和湊合的事兒。

不管是男女啊，都得順心。

若不然，以後才是大不順心。

他們家能這麽順心，不就是因為幾個兒媳婦兒都是懂事兒不鬧妖的嗎！

所以章荷花現在也委實不怎麽管兒子的婚事了。

至于旁人說一些有的沒的要做媒，章荷花都是不客氣的：“原來我們姜林什麽也沒有的時候，可沒看你們這麽好心。現在什麽都有了！我兒子也不愁那些了，還用得着你們做媒？誰不知道錦上添花容易啊。”

這話說的大家怏怏的。

其實他們也沒錯，姜林不成的時候，誰會自己往火坑裏跳呢！他們哪裏敢介紹？就算是介紹人家姑娘也不願意啊！但是現在，這不是姜林好了嗎？大學生多難得啊！大家自然就有想法了。

不能說誰有錯，但是總歸也不是天下所有的好事兒都由着你選。

只想摘桃子吃不想種桃樹，沒有這個道理的。

當然，這樣的事兒總是小插曲，很快就過去。大家很快又讨論起城市的生活和家長裏短。唐妙因着胳膊受傷，家裏的活兒都沒有讓她幹，她閑着沒事兒倒是坐在院子裏也陪着聊天。唐妙不算是一個很平易近人的人，正因此，大家倒是多少有些拘束。沒一會兒的功夫，這些老娘們就撤了。

不是他們不想聊天，只是跟唐妙坐在一起，總覺得有壓迫感。

唐妙倒是挺莫名其妙的，她也沒怎麽着啊！

不過人走了，章荷花倒是高興的，家裏還挺忙的呢！他們在這轉悠，真是耽誤事兒。這些洗洗涮涮的事兒，都沒有讓章彩虹沾手兒。唐妙他們的火車票是後天的。

這幾天她還着急把剩下的裙子趕出來呢。

這幾天章彩虹幾乎每天都睡得很晚，好在裙子都是一個尺碼不是很複雜，要不然更要耽誤很多時間了。這樣她按照差不多的尺碼裁剪，總是快了許多。

唐妙他們帶回來的幾匹布已經在大前天都做完了。不過那些布料雖然做完了，姜城卻又從老花那裏倒騰來了三個小半匹的瑕疵布。最好看的是黃色的。

料子不算多，堪堪能做三條連衣裙。

章彩虹原來有點愁，還是唐妙想到的主意，正常做裙子，做出來之後，在每個有瑕疵的地方用線縫出來一朵小花。這活兒就交給了王巧。還別說，縫上小花兒之後，倒是讓米黃色的裙子更平添了幾分少女的可愛。

另外的布料顏色頗深，唐妙将一塊深藍色的布料做成了長袖連衣裙，這樣的裙子秋天也是可以穿的。剩下的布料就做了上衣。

章彩虹一直忙到他們走得前一天晚上。

她這二十多天，小一個月幹的活兒，雖然看着都是做衣服這樣輕松的小活兒，但實際上，她覺得比自己上工累多了。手腳感覺都不是自己得了。如果不是都是一個款式，尺寸也不用格外量，她應該會更累。

不過這樣倒是好了，她拿了六十塊錢，而縫紉機那邊的賬目一下子就去掉了六十。這是章彩虹萬萬沒有想到的！想來再有兩次，這縫紉機的歸屬權就是自己了！

想一想，怎麽不心潮澎湃呢！

其實章彩虹也擔心唐妙他們拿了衣服賣不出去，不過唐妙倒是不太擔心。

姜城更是直白說：“嫂子，咱們村裏的小姑娘愛美，那是沒有沒有錢打扮。但是城裏不一樣的。特別是那些女學生，人家有錢。”

這麽一說，章彩虹也就不多問了。

只要不虧了老三，那就好！

而且，他們對他們家的幫襯她是知道的！

章彩虹這邊賺了錢，王巧那邊也賺了的，除了幫唐妙處理獵物，她還承擔了縫商标，釺小花兒這樣的小活兒。她不用承擔縫紉機的錢，所以到手多一點。足有九十五了。

兩家都高興壞了。

章荷花是知道他們拿了多少錢的，她也敲打了兩個兒媳。

“你們也別太得意忘形，更不要拿了錢就想着胡花，攢點錢不容易。你們就看到唐妙過的不錯。可是你們也該知道，他們上山，唐妙其實是受了傷的。我跟她說過了，以後還是少上山。何必為了賺錢拼命。都有孩子呢！我往日裏會跟你們說的，一樣也是跟她說。但凡你們不好好的照顧自己，丢了命可沒有旁人心疼你家孩子。”

唐妙坐在一旁，低眉順眼的點頭，說：“我知道的。”

唐妙原本還想再幹兩天的，但是這次不小心受傷之後她也确實想明白了。她娘說得對，總歸不能覺得自己可以就莽夫一樣的胡來。他們家還沒到那個要拼命賺錢的地步，而她自己，對自己真是太有信心了。

長此以往，很容易吃虧的。

這麽想着，唐妙可不就很聽話了麽！

“你們回了京北也多小心着。”

幾個人又點頭。

兩天後，姜城一家與姜林一同踏上了去京北的列車，這一次，他們沒有好運的買到卧鋪，果然只要是旺季，就別指望有什麽卧鋪，他們帶了許多東西，竟然足足九個大包。

他們的分工依舊是唐妙帶着孩子背着一個包，姜城和姜林都是四個大包。

每一個包都有一床被褥的大小，看了真是讓人嘆為觀止。也是好在他們上車早，車上還有地方放。要不然，真是完犢子。

姜林是沒感受過長途火車的威力，一上車還在回味昨晚兒吃到的大餐，那可是熊掌！！！

八成，這輩子也就只能吃怎麽一次了！

他們家，還有舅舅一家，由大表嫂這個大廚兒掌勺，真是吃的恨不能把舌頭都一起吞下去。從未吃過如此好吃的美味。以至于今天姜林還在回味這樣的絕美滋味兒。

“三哥，我還沒坐過火車出門呢？”姜林雖然已經不是個十幾歲的小年輕了，但是人還是挺簡單的！他左看右看，如同一只好奇的傻鳥兒，“真不錯啊！”

姜城幽幽的看了弟弟一眼，說：“希望你等一下，還是這麽說。”

姜林：“？？？”

姜林現在還對長途火車的吵雜一無所知，不過很快的，他就知道三哥的意思了！随着火車的前進，過道站滿了人。這次又不比上次是天冷，這次是大夏天，味道更是撲鼻而來。

姜林覺得自己都夠不修邊幅了，可是這個味道生生刺激的他差點吐了。

要不是考慮，昨晚吃的是熊掌！那是難得一見，可能這一輩子再也吃不着的熊掌，絕對不可以吐！他怕是已經沖到廁所去了。沒有長途火車經歷的生瓜蛋子，總是有現實教他做人。

姜林是切切實實的體驗了長途火車的艱辛，他一個大老爺們，都覺得有點受不住了。再看小狼和小棠棠蔫頭耷腦的樣子。他感慨：“真是兩個可憐的小乖乖。”

小棠棠弱弱的沖小叔叔笑了一下，又縮在了媽媽的懷裏。

火車兩天兩夜，等火車靠站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都一窩蜂的往外沖。這是終點站，姜城他們倒是不着急。姜林看着窗外的人，感慨：“你說，這都算是快車了，一個個都跟逃荒的似的。要是慢車得是啥樣啊。”

他們這趟車，除了開始幾站人多，剩下的時間走得都是大站點，就這樣，還要兩天兩宿呢。當然，說是兩天兩宿，其實是橫跨了三天呢。

他們可是前天早上上的車，現在已經是第三天的上午十點多了。

據說，慢車還有三天多的。

姜林想到就牙疼：“……”

火車上的日子，真是遭罪。

一家人總算是下了車，他們一如既往是火車站裏最閃亮的星，東西賊多啊！

他們出了站，姜城熟門熟路的找了三輪車，一家人上了車，迎着風終于到了家。

老姜家人都知道姜城和唐妙在城裏買了房子，但是卻不知道是啥樣。姜林滿是好奇的跟着進門，這一進門，就連連點頭，在他看來。這已經很好了。

這房子比他們老屋像樣不少。

就算是跟三哥他們前年起的房子比，也是不差的。

他好奇的四處摩挲，姜城：“趕緊幹活兒。”

姜林：“哦，哦哦。”

他幫着把東西都搬進了門，其實這東西看着不少，但是這麽多大袋子，只有一個是姜林的。剩下的都是姜城的，光是衣服就裝了兩個袋子。

剩下的還有腌制的兔肉還有野豬肉。

“你坐着歇一會兒，我去燒水，咱們都得洗個澡。”姜城就要動作，就聽唐妙說：“阿誠哥，你們出去洗澡吧。”

她說：“你帶姜林還有小狼去澡堂子洗個澡，要不然咱們這麽多人，得洗到什麽時候？”

姜城只遲疑了一下就點頭：“成。”

其實別看他們來城裏很久了，還确實沒去過的。小狼一下子興奮了：“我們是要去澡堂嗎？”

他激動起來，七歲的小男孩兒滿滿都是震驚。

其實，也不是花不起這個錢，只是他們都是鄉下過來的，沒有去澡堂子的習慣。畢竟自家燒水，也可以每天都洗一下的。大人在這些小事兒上不在意，但是小孩子卻是好奇的。

小狼激動滿滿，小棠棠立刻也睜大了眼，發射祈求小電波。

唐妙一看她閨女這個小模樣兒就知道她也想去，她胳膊沒有全好，其實不太應該去澡堂，不過眼看小家夥兒也滿滿都是“想去想去！”

她說：“咱們都去。”

她說：“等我收拾一下。”

這是他們第一次去，倒是也不知道該準備什麽。不過還是想了想還是準備的齊全了一些。

還別說，因為第一次去，大家都有點興奮，姜林搓手：“聽說鎮上也有澡堂子，我一次都沒有去過。”

姜城睨他：“說的好像我去過似的。”

幾人很快的來到供銷社澡堂，一個人五分錢，小狼和小棠棠是不要票的。

小狼又震驚了：“！！！”

他這麽大，竟然還算小孩子？？？

唐妙牽着女兒來到女堂，竟然一個人也沒有。想來也是，今天又不是星期天，還是大上午的，人當然不會多。

唐妙把閨女扒成小豬，自己倒是纏了纏胳膊。

她的胳膊被野豬劃傷，章荷花不放心，還是帶她去了鎮裏的醫院，總算是好好包紮了一下，現在已經六七天了，好了許多。不過唐妙還是挺小心的。

母女倆推開門，還真是，一個人都沒有。

屋裏面積不大，有限的幾個噴頭，中間是一個方形的大池子。

小棠棠攥着小拳頭四下看，突然說：“媽媽，只有我們！”

唐妙笑：“對啊，只有我們。”

她看了看噴頭，直接打開，水一下子噴了出來。小棠棠嗷了一聲，竄開了。

她摸着小肚皮，說：“好可怕哦！”

唐妙笑：“來，給你沖一沖，然後我們去池子裏泡一泡。”

澡堂裏沒有人，母女兩個原本的一點點拘謹心情也就消散了，兩個人邊玩邊洗，小棠棠坐在池子裏，兩只小手攥成小拳拳放在下巴下面，小腦袋露出來，像是一只小青蛙。可愛極了。

不過小家夥兒雖然玩心重，也知道媽媽的手臂要小心，所以她很乖的沒有把水蹭在唐妙的胳膊上。

兩個人洗過澡，簡直是神清氣爽。

唐妙帶了幹淨的衣服，等給小棠棠換上，又是粉雕玉琢小可愛一枚。

唐妙自己也換了幹淨的衣服，母女倆出了門。果然姜城他們已經出來了。他們進澡堂的時候也就比街上撿破爛的強一點，可是出來的時候已經幹幹淨淨的很利索了。

小狼和小棠棠兩個小崽崽立刻分享各自在澡堂裏的見聞。

相較于女澡堂沒有人，男澡堂倒是有的，但是也不多。不過都是大老爺們，也不怕看，所以他們還是洗的很爽快。聽說女的這邊沒有人，小狼喃喃自語：“早知道沒有人，我就過去看一看啊！”

“噗！”姜林噴了出來，他揉揉侄子的頭：“我侄子還真是個小男孩兒啊！”

姜城掃了他一眼，姜林立刻閉嘴了。

他們很快的回了家，姜城說：“衣服放哪兒留着我洗，你胳膊不好別亂來。”

唐妙點頭，也不跟他糾結這個。

“咕嚕嚕。”小狼的肚子餓了，他揉着小肚子，說：“媽媽，餓了。”

小棠棠趕緊點頭：“我也餓了。”

原本回來的時候就不早了，現在洗了澡再一看，竟然已經兩點多了。

唐妙：“那我做飯。”

其實她折騰這麽一大圈，又泡了澡，是有些乏累的。如果可以，她當然是很想去國營飯店的，但是奈何手裏的糧票已經全都光了啊！現在只剩下錢了。可是國營飯店光有錢是不行的。

唐妙：“我……”

姜城：“別做了。”

他哪裏不知道心疼媳婦兒？

“咱們出去吃。”

唐妙笑：“你确定國營飯店還有東西？”

這個時間，就算能換到票，怕是去了也沒有了。

姜城：“不去國營飯店，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

他剛考完那幾天有點緊張，閑着沒事兒幹每天早出晚歸，就是去黑市那些地方探門路的。自己想幹這個，那就得多看多了解，才不至于吃虧。

雖然那幾天他沒賺到什麽錢，但是也留意到不少的事兒。

他領着一家人一起出門，左拐右拐的，大概走了能有接近半個小時了，他們終于到了一個小院兒。這個小院兒跟他們的房子差不多，但是卻足有他們三個大了。

姜城小聲兒的敲門，很快的，一個老頭兒探頭，說：“找誰啊！”

姜城比劃了一下，說：“小五介紹來的。”

那邊兒一聽，掃了一眼他身後，看到又是女人又是孩子，讓了讓地方，說：“進來吧。”

他将人領到裏屋，說：“這個點兒了，基本沒啥了，只有羊湯。”

姜城點頭：“來五碗，有啥主食？”

“白面餅子。”他比了一下大小。

姜城：“來十張。”

老頭兒點頭，說：“一共三塊五。”

唐妙麻溜兒的掏錢。

很快的，東西就上來了，大家都沒來過這樣的地方吃飯，帶着幾分好奇。但是再好奇，也不多問，免得人家比他們當成釣魚的攆出去。

很快的，香噴噴冒着油腥味兒的羊湯就上來了。

小棠棠迫不及待的低頭抿了一口，擡頭，笑容甜甜：“爺爺，超好喝！”

老頭兒正要走，被小丫頭表揚一臉，他愣了一下，笑呵呵：“真乖。”

小棠棠晃晃小腿兒，又低頭開始喝，甜甜的小丫頭一臉滿足，老頭兒：“下次要吃早點來！還有好東西。”

姜城麻溜兒點頭：“謝謝大叔。”

美好的日子，從一碗羊湯開始！

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