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五十七

次日一早，小櫻送來早膳，程淑蘭、顏明玉用膳之後，便跟着小櫻去仁壽宮。

仁壽宮是太後住所，雕梁畫棟古色古香不說，極其的雅致幽靜，十分适合修身養性。

顏明玉、程淑蘭默默跟着小櫻走了許久，才走至一處亭子前，亭子內輕笑聲傳來。

小櫻上前一步福身道：“太後，程府四小姐來了。”

“快讓她過來。”一個溫和卻自帶威嚴的聲音響起。

程淑蘭身子不由得一抖。

顏明玉依舊垂首，小聲道：“四小姐，別怕。”

“嗯。”程淑蘭小小應一聲。

随即程淑蘭緩步上前，進了亭子，顏明玉跟着行禮。

“起來吧，不必拘禮。”仍舊是太後的聲音。

“是，謝太後。”程淑蘭緩緩站起身，顏明玉也跟着站起來。

“昨晚睡的可好？”太後笑問道。

“回太後，睡的極好。”

不管是程淑蘭，還是顏明玉，二人皆是垂首而立。程淑蘭時不時回話。

顏明玉站低眸而立，視線裏是太後華麗的衣裳，布料、手工皆是一等一的上品。

“不要拘禮，坐。”太後又開腔。

“是，謝太後。”程淑蘭随之坐下。

随着程淑蘭的坐下，顏明玉身子的挪動，她終于看到了太後的手。

二十一世紀，有人說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也有說脖子是女人的第二張臉。

在顏明玉看來，女人的手、脖子與卵巢，皆是女人的第二張臉。

卵巢看不見，但它的健康、衰老，直接反映一個女人的衰老。

脖子、手，是最能看出女人年齡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太後的手也不例外，看得出來，太後這雙手極受保養，幹淨白皙，然而依舊在歲月下，浮出了皺褶與斑。

斑？顏明玉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後手上的斑，這是色斑，還是病斑？

“淑蘭是嗎？不要拘謹。”太後又說話。

“是，民女程淑蘭，淑人君子，其儀一兮中的淑字，蘭為家族之名。”程淑蘭柔聲回答。

“好名字。”太後道。

“母後，這位便是皇弟所說的，會美顏的程府四小姐？”一個溫厚的聲音響起。

“是啊，楚惟有心了。”

楚惟？

顏明玉愣了下，果不其然，真的是楚惟，兩日內，朱素錦變瘦變美的事情，能夠傳入宮廷，并且令太後馬上宣召，除了楚惟，大約沒有第二人能做到吧。

“皇弟推薦的人，總不會錯的。”

“嗯。”太後輕聲應，轉而道：“昭華，你瞧，你瞧瞧這兩丫頭，打進亭子開始，連看也不敢看哀家一眼，這麽會裝，跟楚惟是不是一個樣？”

程淑蘭心頭一顫。

顏明玉則安靜立着，望着太後的手，注意着太後的聲音。

昭華公主笑道：“你們兩個快擡頭看看太後吧，不然她可急了。”

“是，公主。”程淑蘭、顏明玉兩人應聲，這才緩緩地擡頭，看向太後。

太後是個圓臉，臉上有肉但正好，乍一看是個福氣甚旺的老太太。

程淑蘭看到的是太後身上的威嚴與貴氣。

顏明玉看到的則太後皮膚下的問題，以及太後的眼睛、微胖的身體。

“怎麽樣？哀家可是吓着你們了？”太後笑問。

程淑蘭重新垂首福身。

顏明玉側首，見程淑蘭又行禮，不得已連忙跟上行禮。

這倒逗笑了太後，太後見慣了宮中禮數齊全的，程淑蘭、顏明玉的禮數也周全，但口拙，又帶着一股子淳樸，令太後新奇。

“母後，你是讓淑蘭來給你美顏養生的，可不是行禮的。”昭華公主将話題拉回。

而程淑蘭更是緊張。

“對，對對對。”太後這才道：“這個才是正經事。”

這時，昭華公主接腔問道：“淑蘭姑娘，是這麽回事，母後一向身子康健，近一年來晚上睡不好，頭疼，膚色也沒以前好了，以前有點這毛病吃吃藥，便無事。如今卻無效，母後最是在乎臉色的人。”

程淑蘭聽着，垂首卻是眼珠轉向顏明玉。

顏明玉在她的餘光中，點了點頭。

程淑蘭方緩緩回道：“回公主，民女只會美顏，而非治病。二者雖有相通，卻也有區別。”

聞言，太後點頭：“這話說得對。”

昭華公主不好說什麽，便問：“那現下如何做？”

程淑蘭福身又道：“可否請太後，先淨面，民女再細看太後的面部問題？”

昭華公主和太後微怔了下，這個倒是新奇，美顏不顏，卻要先洗臉。想到是楚惟推薦，二人并不為難，也未端架子，太後道：“好，那就先淨面。”

太後淨面可不是随随便便淨的，先是回寝宮，又是熱水、溫水、花瓣的，芳姑姑和昭華公主也在身邊伺候，忙乎好一陣子。

也就是因為這好一陣子，程淑蘭和顏明玉則有時間讨論。

程淑蘭心上的一根弦一直緊繃着，着急問道：“明玉，怎麽辦，太後是什麽病？我該怎麽做？”

“四小姐，別急，別急。”顏明玉安撫道：“聽我說。”

程淑蘭認真聆聽。

顏明玉道：“她是身體內有毒素，養尊處優無法排解，所以堆積而害。”

程淑蘭聽着點頭。

“四小姐，第一次替太後美顏，昭華公主在，芳姑姑也在，那麽多雙眼睛都在看着。所以，第一次，必須你親自上手。”

“可是我不會。”

“你會。”

“我只會刮痧。”

“刮痧就夠了。”

程淑蘭一愣，往向顏明玉，道：“就夠了嗎？”

顏明玉點頭：“對。太後雖用米分，但面部暗黃，臉頰兩側有暗痘，這個是毒素積累，并不是年輕人的那種痘。再者太後面部角質厚，非敏感皮膚，面部刮痧再适合不過。”

“明玉，你說的這些，我聽不懂。”程淑蘭道。

顏明玉道：“不礙事，太後她們也聽不懂，但是我教你的面部穴位，你知道記得嗎？”顏明玉指着自己的臉，問：“這是什麽穴位？”

“承漿。”

“這兒呢？”

“攢竹。”

“這兒。”

“兩地倉。”

“對，大致知道便可。找不準沒關系，輕按輕壓輕點都不會有傷害，這個你不要擔心，放輕松。”顏明玉道。

“嗯。”程淑蘭深呼吸點頭。

正在伺候着太後淨面的昭華公主，回頭一看，就見程淑蘭和顏明玉湊在一起，小聲低估，昭華公主不由得道：“這兩個人倒是有趣，說什麽呢，都這麽專注？”

芳姑姑見怪不怪地道：“每次禦醫來太後看病時，也是這樣，號個脈之後，兩三個人都在一處讨論。”

昭華公主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可能是集思廣益嘛。”

昭華公主目光收回來。

程淑蘭則認真地聽着顏明玉的話。

顏明玉從百花箱中取出水牛角道、蜂蜜與迷疊香花油，将蜂蜜與迷疊香攪拌在一起，小聲道：“四小姐，一會兒我來将這個塗在太後臉上，你要簡單知道蜂蜜美白，迷疊香排毒。”

程淑蘭點頭。

“你要做的是，拿着這個水牛角，在我之後，用水牛角最圓潤的這頭，沾上點花油，輕按臉部穴位，承漿、兩地倉、兩迎香……到太陽穴這裏，輕按是停留片刻，擡手，輕按下一個穴位。”顏明玉在她手上，做實驗，給她感覺。

其實刮痧這些顏明玉已經教程淑蘭，程淑蘭也試過幾次，但這次是給太後刮痧，不可掉以輕心。

顏明玉一一向她解說，她又在顏明玉的手上，臉上試驗了幾下。

顏明玉點頭道：“對，沒錯，就是這樣，先輕按，再點按，給臉部一個熱身，然後順着穴位輕刮。”

“這樣可以嗎？”程淑蘭忐忑。

“可以。”顏明玉點頭。

程淑蘭頓時有些信心。

顏明玉有道：“而且我一直都在旁邊給你打下手呢。”

程淑蘭這才露出淺淺的笑意。

正好這時，太後淨面結束，芳姑姑過來請人。

程淑蘭帶着顏明玉上前。

程淑蘭、顏明玉行禮，然後上前查看太後的臉色，程淑蘭吃驚暗道，方才隔着米分與口脂，她都能看清楚太後的本色，真是太厲害了。

程淑蘭照顏明玉所說，轉述給太後，太後和昭華公主，臉色未變，眼中卻掩蓋不住對程淑蘭的贊賞，僅僅是看臉色，就能将太後的衣食起居，猜的幾乎不差。

卻不知，這可都是顏明玉多年的觀察、積累與總結而得。

只要對方不是濃妝豔抹，顏明玉總能将對方的實際臉色看個差不多。底子好的妝容，總比底子差的妝容要舒适。遮瑕遮瑕，遮的是瑕疵，并不是明顯缺陷。

比如，臉黑的人擦米分，會透着點烏。

皮膚暗黃的人擦米分，會透着淡黃。

嘴唇幹的人，塗了口脂，不打高亮，肯定飽滿不起來。

芳姑姑見程淑蘭當真有實力，忙道：“面部刮痧可以輕微緩解頭疼，又可行氣，那程四小姐，我們現在可以開始嗎？”

程淑蘭笑着點頭：“可以。”然後喊道：“明玉。”

“是，四小姐。”接着明玉端着小碗，小碗裏盛着的是滴了兩滴澄黃色的蜂蜜。

“這是？”昭華公主好奇地問道。

程淑蘭看向顏明玉，顏明玉道：“回公主，這是四小姐讓奴婢調的刮痧油，蜂蜜和迷疊香花油，四小姐說有美白排毒之效。”

聞言，昭華佩服地看向程淑蘭，不由得贊嘆出聲：“居然還這種調法。”

程淑蘭一連串說中她起居的話語，早令在太後對她刮目相看。

此刻，明玉的又在為她塗抹刮痧油，纖細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她頓時察覺臉部從未有過的舒适，其實是顏明玉在用指腹打開蜂蜜時，精準地輕壓了太後的面部穴位，她才會有種從未有過的輕松和舒适。

塗抹完畢之後，程淑蘭看向顏明玉，顏明玉點了點頭，程淑蘭道：“太後，那民女開始了。”

“嗯。開始吧，哀家早就迫不及待了。”

“等會兒有點酸有點脹，刮完之後，臉會紅會熱。”

太後笑道：“淑蘭丫頭，你別有給自己壓力，哀家不是不分是非的人，開始吧。”

“是太後。”

這時，程淑蘭接過明玉塗過花油的水牛角，用圓潤的那頭，輕輕按壓承漿穴、兩地倉……

“這又酸又脹還挺舒服。”太後道了一聲。

顏明玉點了點頭。

程淑蘭緊張的心緒漸漸得到穩定，也越發敢輕按了，同時穴位也找準了。

同在躺側邊的昭華公主和芳姑姑看着新奇，不由都探首望去，見太後閉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樣子，二人暗暗點頭，看待程淑蘭也不同一般了。

顏明玉在一側時刻注意着，一輪輕按，一輪點按之後，顏明玉接過程淑蘭手中的水手牛，又加了一層花油，重新交給程淑蘭，想說一聲輕一點，但昭華公主與芳姑姑皆在，不會開口，想着程淑蘭會知道。

接過，程淑蘭手持水牛角，自承漿穴刮向聽會的第一刮，就哧啦一聲，頓時通紅一片，刮出痧來。

顏明玉頓時一驚。

“太後！”昭華公主和芳姑姑同時輕喊。

程淑蘭心頭大駭，手中的水牛角啪嗒一聲落地，她忘了顏明玉說的，面部刮痧是以不出痧為度。

“太後。”程淑蘭立刻要跪下請罪，顏明玉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下跪。

程淑蘭一愣，看向顏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