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病愈持家 (2)

靜谧中,轉過身,悠悠然牽起沈芸諾手臂,“慢些,別摔着了。”

牛二家在村子裏,挨着吳桃兒夫家,經過時,吳桃兒正開門,見着她,臉上揚起濃濃的笑,“裴三哥,怎麽來這邊了?”

親熱的稱呼叫沈芸諾擰起了眉,看裴征,面色不動,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語氣甚至是冷的,“嫂子認錯了,我雖姓裴,一聲三哥确實不能擔待,嫂子今年二十多好幾了吧?”

吳桃兒面色一僵,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剎那轉白,舔着笑道,“阿諾,你們這是去哪兒啊?”

☆、31|06-05-05

逢牛二牽着牛車出門,聽着說話聲,認出是裴征,大聲招呼道,“裴三兄弟來了啊,我還尋思着去叫你呢。”昨晚兩人沒約時辰,杏山村離得遠,牛二起得早,不想比裴征還是晚了,走近了,見吳桃兒倚在門口和兩人說話,微微蹙起了眉頭,兩家離得近,許家稍微風吹草動他們院子裏聽得一清二楚,吳桃兒可不是省油的燈,又看沈芸諾文文靜靜,擔心她被吳桃兒帶偏了,松了手裏的繩子,伸手接裴征的背簍,提醒道“背簍擱牛車上,你和弟妹坐上去吧。”

眼神警告地看着吳桃兒,惡狠狠道“許大嫂,裴三兄弟走親戚,和你有什麽好聊的,你要想回去了,和許大哥商量不就行了?”吳桃兒娘家在杏山村,往回沒少牛二哥前牛二哥後使喚他,為此,家裏媳婦和他鬧過好幾回了,偏生吳桃兒生怕他媳婦不誤會,不時來挑事,他認識的人多,哪不明白吳桃兒的意思?長得醜還到處勾引人,他才不待見那種人。

吳桃兒心裏惱牛二不給自己面子,又氣沈芸諾不看在同村的份上和她寒暄,咬牙地瞪了眼牛二,扭着腰肢回去了,姿态妖嬈,看得牛二一陣惡寒,吳桃兒的性子,出去說誰都不相信,人前老實人後發騷,所以他才吃了悶虧,忍不住提點裴征兩句,“離她遠點,邪門得很。”

瞧了眼旁邊的沈芸諾,又覺得自己想多了,以裴征的眼光,哪會看得上吳桃兒?又不是眼睛瞎了。

裴征暗暗點了點頭,神色不明。

扶沈芸諾上了牛車,自己跟着躍上去,挨着她坐下,牽起了她的手,擔心沈芸諾誤會了他,“我不認識她。”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叫沈芸諾紅了臉,看牛二沒望過來,才松了口氣,低聲道,“我明白。”

出了村子,路寬敞起來,沈芸諾記着是去鎮上的路,以為牛二走錯路了,但看裴征安之若素,抱着小洛和他說起兩旁不知名的樹,她也跟着穩了下來。

牛家在村裏算不上富裕,家裏養着頭牛,春耕趕集都能有點進項,牛二也滿足了,過兩年分了家,就不知道是什麽光景了,“聽說你們分了家,地裏的活兒忙得過來不?今年雨水多,好些人家秋收的糧食都受了潮呢,我家也是。”

裴征松了沈芸諾的手,言簡意赅答道,“還好,我大舅哥帶着人幫襯一把,及時收了起來。”

這事在村裏不是什麽秘密,牛二哈哈一笑,“像你大舅哥那樣的人算得上頂好的了。”村子裏幫忙幹活的親戚多是說了親的南方去女方家裏幫忙,像沈聰那樣的還是少見,“我和你嫂子沒成親那會,經常過去她娘家看看有什麽要幫忙的,成親了就沒去過了,她娘家兄弟也沒來,你小子,有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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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征淡淡一笑,側目,看沈芸諾昏昏欲睡,将跟前的背簍推過去,低聲道,“你趴在上邊眯一會兒,到了我叫你。”若非抱着小洛,倒是能讓她枕在自己腿上,抱着小洛卻是不能了。

牛二也回過頭,沈芸諾皮膚白,長相清秀,不像是村子裏幹農活的婦人,一眼他便移開了眼,附和道“弟妹,路寬敞,不怎麽颠簸,聽裴三的話眯一會兒。”裴征從小生得好看,不想娶個媳婦也是極好的,忍不住,牛二又看了小洛兩眼,暗暗和自家的兒子比較,随即搖了搖頭,“裴三,你兒子長相随你,長大了又是咱村裏最好看的。”

小洛眉眼精致,又在家養了段時間,身子壯士,皮膚也白回來了,一雙眼幹淨澄澈,如果不是手裏勒着繩子,他都想抱抱了。

“牛二哥說笑了,他不愛出門。”裴征話不多,眼神時不時注意着旁邊的沈芸諾,擔心背簍邊緣碰着她傷口了,猶豫片刻,騰出一只手摟過她身子,讓她趴在自己身上。

牛二認識的人多,誰家在鎮上買了大物件多是坐他的車,鄰村的事兒也知道不少,一路上,裴征聽他說,偶爾附和一兩句,倒也愉快。

太陽穿過雲層,灑下金的光芒,懶洋洋照在身上,裴征的目光柔柔落在她的側臉,仿佛,上邊度了層金光。

小洛第一回坐牛車,精神十足,窩在裴征懷裏,眼睛四處打轉,看什麽都是新鮮的。

到杏山村的時辰還早着,牛二速度漸漸慢了,裴征輕輕搖醒沈芸諾,提醒她,“咱到了。”

小洛正覺得眼熟,聽裴征說到了,眼神咕嚕打了個轉,“爹,我們下了嗎?”他還沒坐夠,些許不舍。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沈芸諾悠悠轉醒,四處看了看,拉起小洛的手和他指舅舅的家,小洛興奮地拍着手,恨不得馬上跳下牛車。

杏樹下,好些老頭子圍在一起,叽叽喳喳說着話,突然,有人指着牛車說了句什麽,所有的人都望了過來,沈芸諾心口沒來由地緊張,随即,眼前一暗,裴征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她的視線,也擋住了望向沈芸諾的目光。

“快到了,我們下了。”村子裏小路阡陌縱橫,牛能過,車卻是不行,裴征端着背簍跳下牛車,轉過身,手穩穩地拖着她身子下了地,有人認出沈芸諾來,又看裴征背着一背簍東西,動了動唇,想說點什麽。

“裴三,我也回了,到時還要我來接你不?”一趟掙了四文錢,牛二心裏歡喜,目光有意無意地瞥過其他人,臉上噙着客氣的笑,杏山村窮,沒有人家裏有牛,犁田都是外村租的,還是有人認識牛二,和他說起話來,“牛二專程送他們來的?是不是給了銀子的啊?”

牛二笑着,不答話,待裴征應了他,牽着牛轉身往回走心裏有些許遺憾,裴征不要他過來接他們,少掙了四文呢。

沈聰在家,衆人不敢太過了,要知道,沈老頭家裏亂糟糟的都不敢鬧到沈聰家,何況是他們?看了幾眼,不情不願地走了,直罵沈芸諾不會做人,都是一個村子的,擡頭不見低頭見,叫一聲叔總不為過吧。心裏不得不承認,裴征一表人才,高大魁梧,娶沈芸諾,真是虧了。

沈聰去山裏打獵了,邱豔和大丫在家,聽着外邊脆生生的喊她舅母,邱豔笑應了聲,“來了,是小洛啊。”邱老爹送了一袋子糯米,大丫鬧着想吃糯米飯,邱豔正抓了米出來泡,打開門,見裴征也來了,笑道,“來得正好,你哥去山裏了,我正泡米,中午咱做頓好吃的。”

聽着聲音,大丫從竈房探出個身子,見是小洛,扔了手裏的野菜沖了過來,嘴裏喊着姑姑,一把撲進沈芸諾懷裏,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白裏透紅的臉讓人忍不住想親一口,沈芸諾抱起她,指着裴征問她,“大丫還認識姑父不?”

大丫大眼睛黑溜溜地盯着裴征,片刻,埋在沈芸諾肩頭,諾諾地點頭,聲音清爽脆嫩,“姑父。”喊完了,又害羞地低下頭,摟着沈芸諾脖子,彎腰和小洛說話,兩人一高一低,臉上帶着笑,別提多高興了。

裴征遞給她兩顆糖,嘴角笑意漸深,“大丫吃吧。”大丫長得像沈芸諾,黑色的瞳仁好似夜裏繁星,叫人不自主軟了心。

擱下背簍,沈芸諾去竈房幫邱豔準備中午吃的飯菜,裴征帶着兩人去山裏接沈聰,抱着大丫,牽着小洛,樂呵呵地出了門,弄得邱豔對着背影無奈笑,“大丫多大了,哪還需要抱?”

“小洛爹也是難得來一回,你看小洛都沒說什麽呢。”沈芸諾靠在門邊,望着漸漸遠去的背影,想起一件事,“我把門關上。”院子裏就她和邱豔,離村子還有段距離,關上門安全些,轉回來,才打水洗菜。

看她精神頭好了,邱豔心裏的石頭落了地,又打了碗米泡進木盆,和沈芸諾坐一起洗菜,“我看妹夫心裏是有你的,不管旁人如何說,日子還是你兩過,瞧我和你大哥不也過來了?”

沈芸諾受傷的事兒沈聰只說了大概,邱豔認為是宋氏話說得難聽她一時沒想開,有意勸兩句,“妹夫是個好的,小洛又乖巧懂事,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可別再想不開了。”

邱豔性子溫和,從不與人紅臉,難纏如羅氏,她也是不理會的,對這個嫂子,沈芸諾心裏存着敬意,回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亂來了。”裴征和她說了,額頭會留疤,遭過罪,以後定然不敢了。

洗了菜,邱豔提着籃子準備出門,沈芸諾挽過她的手,兩人并肩走了出去,到了片菜地,她才回味過來,“家裏有地了?”

“沒,是同生家的,你哥打獵回來用獵物換的了一片,今年歸咱,之後要還的。”家裏沒地,吃的菜要麽是別人送的,要麽是去山裏挖的,有了自己的菜地,終歸要方便些,兩人說着話,沒留意羅氏也來摘菜,冷嗖嗖地盯着她們,繼續說起沈聰打獵的事情來,“我說的同生就是村裏的獵戶,他爹死了,娘生了病,你哥跟着打獵學本事,每個月要繳獵物,不僅你哥,他身邊的幾個朋友偶爾也會去山裏幫忙,咱家日子算是有奔頭了。”

羅氏站在地裏,不滿被兩人忽視,扯着嗓子,重重哼了聲,不敢得罪沈聰,過過嘴瘾她可是在行,“聰子媳婦,前個兒還有人問我是不是克扣你們了,連菜地都向人家借來種,你和聰子真窮了,別死撐着,說出來,我讓你爹想想法子啊。”

村子說大不大,當年沈聰帶着沈芸諾分家的事鬧得人盡皆知,沈家在村裏還有什麽名聲?外人說,最多也調侃羅氏這個後娘,讓沈老頭幫忙想辦法,三歲的小孩子都不信,好似沒聽見似的,邱豔繼續和沈芸諾說話,“你哥中午才回,待會我帶你去河邊轉轉。”

杏山村也是興水河一帶,窮鄉僻壤,河邊有一大片荒地,沈芸諾記不得了。

“你哥請人将那片開出來,離河邊近,灌水方便,你和妹夫分家有了地,荒地的事兒就算了。”

荒地貧瘠不說,每年還要交稅,沈聰服徭役回來得的銀子買不了田地,沒法子才開荒的,手裏有地,終究踏實些。

受了冷落,羅氏心裏極不痛快,想說點什麽剜邱豔兩句,又找不着話說,在地裏轉了圈,什麽菜都沒摘就回了,走遠了,還能聽到嘟嘟哝哝的細罵聲,邱豔搖了搖頭,羅氏愛逞強,家裏鬧得烏煙瘴氣兩個兒子也不好好管管,還有空閑和她打嘴仗,真是閑的。

沈西受了傷,回來性子大變,他媳婦鬧着和離,兩人成親好幾年了肚子一直沒動靜,和離回去再找戶人家,不比留在沈家差,沈西媳婦心裏精明着呢,她向來不是碎嘴的人,加之沈芸諾和沈家那邊的關系,更不會主動說,摘了菜,姑嫂兩說說笑笑的往回走,還沒到竹林,村子裏傳來雞飛狗跳的咆哮聲,聽聲音是羅氏的,“咱也快回,那邊出了事,估計又得來鬧。”

沈西從礦山回來就整日無所事事什麽也不做,還跟着人學會了喝酒,醉了就打人,他媳婦受不了,趁家裏沒人,拎着包袱回去了,不忘翻箱倒櫃将家裏所有的銀錢帶走了,羅氏回到家,到處亂翻翻的,大喊着捉賊,結果,村子裏的人說沈西媳婦卷着包走了。

別人家的媳婦偷偷跑回去,村裏人見着了會上前攔着,沈家在村子裏早沒有名聲了,巴不得看羅氏的笑話,哪會上前攔人,羅氏一鬧,整個村子都能聽着她的聲兒,沈老頭在杏樹下和人吹牛,得知老二媳婦跑了,心裏也急了,老大一家人回了老大媳婦娘家,老二不知躲在哪兒喝酒,家裏一個人都沒有,路上遇着罵罵咧咧的羅氏,拜托人去老二媳婦家要人,人一聽說要上門鬧事,更不樂意了,看戲的多,願意出手幫忙的卻少,不知為何,沈老頭又想起住在竹林邊的沈聰了,和羅氏嘀嘀咕咕了幾句,兩人擡頭挺胸地朝竹林方向走。

看熱鬧的人見不慣兩人做派,“當年将聰子和阿諾淨身出戶可說了老死不相往來,這才多少年,有事求人就恬不知恥的上門了,當初不顧人死活,眼下三言兩語就想诓人跑腿,以為人是傻子呢。”

沈聰名聲不好,村子裏常有雞鴨被偷,起初認為是沈聰幹的,沈聰離開村子一年多,還有這樣的情形,他們不是不講道理的,對沈聰,态度好了不少,而對沈老頭,家家戶戶都是看不上的。

沈老頭轉身,義正言辭的瞪着說話之人,“我是他老子,找他幫忙天經地義,難不成他敢動手攆我出來?”

衆人不屑,“你是他爹沒錯,沈西可不是他哥,勸你還是回家吧,老二媳婦跑了,別鬧得老大媳婦也跟着跑了,以後,你們老兩口才後悔莫及呢。”

攆走了親兒子,幫別人養兒子,兒子聽話就算了,如今看兩個兒子都是靠不住的,裴老頭凄苦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衆人交頭接耳,說得沈老頭臉一陣紅一陣白,仍厚着臉皮敲響了沈聰家的門,看笑話的也圍在了沈聰門口,調侃沈老頭道,“家裏是不是沒人呢,聰子跟着同生打獵,估計不在家呢。”

“是啊,還是回去吧。”

沈芸諾和邱豔在竈房洗菜,将外邊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三嫂,要不要出去看看?”沈老頭和羅氏在裴家沒讨着好處,還敢來這邊鬧,沈芸諾心裏厭惡,擦了手欲出去,被邱豔拉住了,“出去幹什麽?他們要鬧就鬧吧,咱不理會就是了,喊破了嗓子,自然就走了。”

真要和他們計較,她可沒那樣的精力,“後娘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句,咱該幹什麽幹什麽,你哥回來,她自然就焉了。”找出前幾日熏好的臘肉,準備做臘肉糯米飯,燒熱水洗了肉,外邊聲音愈大了,羅氏罵沈聰不孝,當年不是她養大了他,他早就死了,哪有現在的日子過,沈芸諾聽得來了氣,她以為宋氏就是個不要臉的,在羅氏跟前只能算小巫見大巫。

“你聽着就是了,可別氣壞了身子。”邱豔拍了拍身側的凳子,示意沈芸諾挨着她坐下,“以前的日子過去了,你也別記着,你哥一些話說得沒錯,咱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而他們呢,年紀越來越大,力不從心,滿頭花白,孤苦無依的日子在後頭呢,咱何須為了不相幹的人氣得死去活來?”

看邱豔的樣子,好似已經習慣了,“三嫂不生氣?”

“氣什麽?日子還長着,總有他們後悔的時候。”邱豔臉上波瀾不驚,側目看着沈芸諾,想來沈聰說得對,她是真的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她和沈聰剛搬來這邊,羅氏三天兩頭來鬧,沈聰不在家,吓得沈芸諾躲在床下邊,後來,她來了沈家,沈芸諾才不怕羅氏的。

她是真的不計較羅氏說的,沈聰是好是壞,她心裏有數,至于名聲,沈家還有麽,既然沒有,她更不需在乎了。

羅氏和沈老頭捶門捶得手疼裏邊都沒動靜,碎了口痰,繼續罵道,“小蹄子,屋子裏藏了人不敢出來是不是?紅杏出牆的狐貍精,是不是怕被發現了……”

還沒說完,後背被人狠狠踢了腳,整個人撞在了門上,她伸手一摸,額頭上盡是血,羅氏害怕的大聲叫了起來,回過神,才看沈聰和裴征并肩站着,臉色陰翳地瞪着她,以為他擡腳還要踢她,羅氏驚恐地往後縮,周圍安靜得針落可聞,“沈聰,你,你要做什麽,我可是你娘……”

噗嗤聲,周圍人笑道,“聰子的娘在後山呢,難不成你從地裏爬起來的不是?”

沈老頭對這個兒子也怕得厲害,顫抖地扶起羅氏,硬着頭皮辯解道,“你娘就是說說,沒有壞心眼。”

沈聰陰沉着臉,深邃的眸子從頭到腳掃過羅氏,羅氏身子又是一顫,“你想幹什麽?”揪着沈老頭衣袖,示意他說點什麽,沈聰橫起來可是不管不顧的,他是沈聰親爹,說什麽,沈聰總不能反駁。

沈老頭也被吓着了,哪還說得出話來,哆嗦着身子,瑟瑟發抖。

好在沈聰什麽也沒做,叩響門,喊邱豔開門。

沈芸諾小跑着推開了門,看外邊站着這麽多人,羅氏額頭流着血,瑟縮着身子,她臉上才舒緩了不少,喊了聲哥,側開身子讓他們進屋,她額頭上疤還在,腥紅的傷疤觸目驚心,羅氏哇的聲哭了出來,捂着額頭跑了,沈老頭避之不及,跟着拔腿就跑。

看熱鬧的人唏噓不已,不一會兒也散了。

飯桌上,沈聰臉色一直不太好看,邱豔好笑,“難得妹妹妹夫來,板着臉給誰看呢,她也就說說,你看誰當真了,犯不着生氣。”糯米飯裏添了肉,小洛和大丫吃得津津有味,桌上的菜動都沒動,沈芸諾心裏也不是滋味,流言蜚語最是傷人,如果不是次數多了,誰又能看得開。

“三嫂,如此下去不是法子,哥在家的時候好說,哥不在家呢?”不由得想起上回來的時候,羅氏坐在院子外,手邊還備了水,明顯是故意鬧事的,想着這個,沈芸諾握着筷子的手不自主地緊了緊。

啪的聲,沈聰折斷了手裏的筷子,雙唇抿成了一條線,起身往外走,邱豔叫也叫不住,裴征擱下筷子,“我看看哥,你們慢慢吃。”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沈老頭和羅氏确實過分了,對付那種人,不是沒有法子。

很快,沈聰就回了,臉色明顯好緩了不少,邱豔又遞給他一雙筷子,不再說羅氏的事,沈芸諾多看了裴征兩眼,總感覺兩人密謀什麽事,裴征挑挑眉,給她夾了一片菜,“我和三哥說了賣菌子白木耳的事兒,酒樓那邊不好做。”

裴征移了話題,沈聰順着他的話說了下去,“鎮上來來往往,酒樓買食材只認相熟的人家,你等等,我幫你問問。”他獵來的獵物還是同生想路子賣出去的,沈芸諾手裏的都是好貨,平白找上酒樓,被坑錢是小事,說不準那些人還會起歹心。

聽他說得凝重,沈芸諾也明白是她想簡單了,實在不行,還是問問于宅那邊的人算了。

中午吃得太多,大丫和小洛撫着肚子喊難受,邱豔和沈芸諾無奈笑道,拉着兩人在院子裏消食,沈家那邊沒人來鬧,兩人出門挖野菜才得知回家羅氏就病了,杏山村沒有大夫,沈老頭尋大夫來看了,說她是氣急攻心,身子一會兒熱一會冷,着涼了,家裏的錢全被沈溪媳婦拿走了,沈老頭賒賬,大夫信不過沈家品性,說什麽都不肯,沈老頭學着羅氏鬧了一通。

報應來得快,沈芸諾并沒放在心上,待第二日,村子裏的人傳羅氏鬼鬼祟祟和村西的賴麻子躲在草垛裏辦事,沈芸諾才察覺出一絲不對味,若有所思地盯着裴征,不怪她多心,實在是昨天,裴征輕而易舉就勸回了沈聰存有疑惑罷了。

有兩個孩子,她沒向裴征求證,從沈家回去,打發小洛去院子裏玩她才抽空問裴征,“後娘的事兒,是不是你和哥暗地使的壞?”賴麻子都一大把年紀了,幾個兒子争氣,家裏存了些錢,即便再娶,也看不上羅氏。

裴征但笑不語,屋子裏囤積的貨多,他分堆分堆的稱好,見沈芸諾不扁着嘴不高興了才緩緩開口道,“我對杏山村人家不了解,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再說,那會的事情,我想知道也不可能,別想多了。”

沈芸諾狐疑地盯着他,良久,才接過了這話,賴麻子前些年名聲不好,如今上了年紀,注重名聲了,得知村子裏亂說,他帶着幾個兒子上門,要宋氏個說法,說他即便眼睛瞎了也看不上被人穿過的破鞋,沈老頭臉色極為難看,奈何家裏沒人,沈聰又不幫忙,好歹好說,最後花銀子解決了,家裏沒有銀子,沈老頭只得賣了一畝地。

莊戶人家,如果不是舉家搬遷,甚少有人賣地的,有銀子,也不見得買得着,沈家,在杏山村,和過街老鼠差不多了。

稱好了白木耳和菌子,回到屋子裏商量價格,鎮上市集只有黑木耳,白木耳和菌子能賣得起價錢,沉了沉眉,裴征如實道,“白木耳味道好,泡水裏能增多,價格可以往上擡一擡,至于菌子,也是這麽個道理。”

沈芸諾也猶豫這件事,聽裴征說出了她心裏話,反問道,“你覺得多少合适?”

“白木耳的話,十文錢一斤,菌子九文,你覺得如何?”價錢雖然從裴征嘴裏說出來的,然而他自己心裏也沒底,那麽高的價格,有沒有買都不好說,至少,換做莊戶人家,是一定不會買的。

沈芸諾低頭沉吟了片刻,白木耳,她不想按斤數賣,摘木耳的時候她特意叮囑裴征連着一朵摘下來,就是為賣的時候方便,雞蛋兩文三個,白木耳,一文一朵,嘗着味兒了,會有人買的,琢磨道,“菌子十二文一斤,白木耳,一文一朵,等哥那邊有了消息再說,沒消息的話,我們自己去鎮上賣,零散的也成。”

裴征訝異地望了沈芸諾一眼,轉頭,看角落裏成堆的白木耳,發現有這個,他時不時的就去山裏找,加上沈芸諾來來回回,角落裏兩百多朵是有的,“會不會太貴了?”

一文錢一朵白木耳,比他想的貴多了。

“我也不清楚,哥來了再說吧。”她特意和沈聰提了先送對方一朵,讓他們看看炖成湯的白木耳,一鍋湯,在酒樓可不止一文錢,她們的價格低了,在裴征遲疑的目光中,又擡高了價格,“你說兩文錢一朵如何?”

看她小心翼翼期待着的模樣,裴征不忍潑她冷水,抿唇笑道“可以問問。”

夜裏歇息,沈芸諾算着明日趕集買的東西,棉花,布匹,雞蛋,大米,都得備些,算了算明日的開銷,沈芸諾才發現,手裏有了錢,感覺什麽都缺,“你有沒有想要買的?”翻個身,對着裴征,認真的問道。

“不用,我不缺,你想好什麽要買,明日我挑着擔子去。”家裏有了錢,過冬是沒問題了,“得買麥種了。”過些時日,豆子成熟了,種下小麥,一年的活兒算是忙完了,分家出來,裴老頭和宋氏沒提種子的事兒,尋思着只有自己買了。

窗外月光綿柔,透過稀薄的紙窗戶照射進來,沈芸諾只看得清他五官的輪廓,俊朗堅毅,“好,買麥種,還有什麽?”家裏置辦的家具齊全了,她沒有經驗,裴征總是清楚的。

“沒什麽了,睡吧,明早我把小洛送到大生家。”家裏的事兒漸漸變好,他胸口蔓延着難以訴說的愉悅,握着沈芸諾的手,勾了勾唇角,阖上眼,沉沉睡去。

翌日,雞叫第一遍裴征就睜開了眼,偷偷下地出了門,将籠子裏的雞放了出來,他記着沈芸諾想喂鴨子的事兒,眼下還不遲,洗漱好,回屋,将睡得酣甜的小洛抱了起來,看他嘟了嘟嘴,要醒的樣子,他吓得呼吸一滞,沈芸諾還睡着,他不想驚動了她,輕手輕腳地抱着小洛出了門,冷意席卷,小洛嗖地睜開了眼,左右沒見着沈芸諾,扁着嘴哭了起來。

“別哭,爹和娘趕集,去鎮上給小洛買糖,你去大生叔家好不好?爹娘很快就回來了。”裴征順着他的背輕輕哄着,小洛卻是不依,在他懷裏掙紮起來。

沒走到門口,聽背後傳來聲音,裴征無奈地轉過身,還是驚醒了她。

“不然讓小洛跟着吧,慢點就慢點。”小洛剛哭她就醒了,小洛依賴她,她也舍不得留他下來,大生和裴征交好,後邊還有一大家子人呢,她不想勞煩人。

聽了沈芸諾的話,小洛哭得更厲害了,裴征手裏提着他的鞋,折身回去,剛将人放下,小洛就撲進沈芸諾懷裏,哭得好不委屈,弄得裴征措手不及。

“別哭了,爹也是不想你累着了。”掖了掖他眼角,安慰了兩句,這才去竈房生火做飯,昨晚還剩下碗肉,想起小諾喜歡吃面,沈芸諾準備做面疙瘩,裴征看着活,她去外邊洗漱,完了回來,就看竈房多了個人,裴勇站在裏邊,和裴征說話。

“大哥來了?”沈芸諾笑着喊了聲,裴勇局促地摸了摸後腦勺,“三弟妹也在呢。”看着竈臺上的碗肉,裴勇心裏五味雜陳,“三弟,不管怎麽說都是你大姐,你看今日有沒有空,咱去趟劉山村。”

裴勇在鎮上幹活也是昨天下午才回來,劉文山始亂終棄要休妻,他們當然不同意,最晚商量着,叫上大伯家的兩個堂哥,自家四個兄弟一起為裴娟撐腰,天不亮他們就起了,劉山村離得遠,走路去鐵定要在山裏過夜,到劉山村都明天早上了,幾人腳程快,今晚半夜前能到劉家,聽着西屋院子有動靜,宋氏叫他趕緊過來,今日趕集,等裴征和沈芸諾出了門,一行人就少個人了。

黝黑深沉的眸子落在沈芸諾身上,裴征答非所問道,“大姐說是姐夫要休妻,可說了什麽事?”

裴勇一怔,以為裴征不願意,不免覺得失望,不管如何,他們都是一家人,哪能不管裴娟,耐着性子解釋道,“妹夫和村裏另一人有了首尾,被大妹抓着個正着,對方是黃花大閨女,妹夫說要負責。”

裴征沒立即回答裴勇,“大哥先回吧,我想想再說。”裴娟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劉文山手裏有了錢,捕風捉影的事兒到她嘴裏就成鐵板铮铮的事實了,真要劉文山對不起裴娟,他自然會替她出頭,可如果問題出在裴娟身上,他不想跟着去丢臉。

“三弟,你不想去?”裴勇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征,眼前的裴征完全不是他印象中的三弟。

“大哥再回去問問大姐到底怎麽回事,從小到大,大姐什麽性子你還看不出來嗎?我不想再被她利用了。”他的話毫不留情面,裴勇面色微赧,想起小時候裴娟利用他們打人的事,心裏也泛起了嘀咕,“這種事,大妹總不會騙我們的吧。”

水差不多了,抽了竈眼多的柴火,等沈芸諾揉面,“大哥吃過早飯沒?就在這邊一起吃吧。”以往裴征不願意回想小時候的事兒,分了家,他不得不為沈芸諾和小洛考慮,替人出頭是回事,被人當傻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芸諾多加了半碗面,疙瘩面簡單,不一會兒就好了,她調好四份,将剩下的肉每個碗裏裝了些,她和小洛的是小碗,裴征和裴勇的是大碗,回過神,裴勇才想着自己好在竈房,擡腳欲回去,裴征喊住他,“大哥吃了再走吧,都做了你的份兒了。”他不是小心眼的人,沈芸諾也是,一碗面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麽。

裴勇面色一紅,摸着後腦勺,不知所措,他們吃的是細面,一碗下去得多少錢?可裴征說了那句話,他再走,不是假惺惺嗎?一時之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見他這樣,沈芸諾心裏反而松了口氣,起碼,裴勇是老實的,換做劉花兒,巴不得多吃點,哪會覺得不好意思。

桌子靠着牆,平日只安置了三只凳子,裴勇端着碗,站在屋子裏,面露赧然,沈芸諾指着西邊位子,“大哥坐那邊吧,小洛用勺子,我和他一起。”疙瘩上蓋了層葉子,加了豬油,聞着就食欲大震,裴征拿着小洛的碗細細攪拌了兩下遞給他,這才攪拌起自己的,看裴勇不動筷子,提醒道,“大哥快吃吧,再不吃就融一起了。”

裴勇這才後知後覺地吃了起來,攪拌都忘了。

家裏一年四季難得吃回細面,宋氏的意思,家裏人多,吃細面還不如買點肉回來,裴老頭也覺着宋氏說得有理,家裏甚少吃細面,不想,三弟家早飯都是細面,想着分家那會,宋氏給裴征裝的糧食,忍不住出聲道,“家裏的糧食不夠吃的話,我給你拿些過來。”韓梅說裴征得了許多錢,裴勇相信,可又是修屋頂又是蓋院子,錢只怕沒剩多少了。

裴征擡起頭,看裴勇一臉複雜,拒絕道,“不用,家裏的糧食夠吃。”沈芸諾嫌棄自己磨出來的面粉有糠,家裏的細面都是從鎮上買的,沈芸諾生病的幾日,沈聰那邊送了一袋子細面,現在還沒吃完,不差糧。

“你心裏有數,遇着難處了,說出來。”裴老頭讓宋氏給一把糧倉的鑰匙被宋氏拒絕了,若非如此,偷偷送點給裴征也是可以的,念及此,裴勇嘆了口氣,哪怕是親兒子,宋氏對他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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