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前塵明月

清風樓外惠風和暢，春意盎然，小攤小販賣力的吆喝，江湖藝人仗劍起舞，翩翩公子高臺獨坐，品茗賞花，羞怯的姑娘以扇掩面，悠然湖畔。

此時的祁安城和諧安定，百姓安樂。卻不知緊閉樓門的清風樓內正在發生一場打亂。

清風樓內。

幾招過後，高格雅致的清風樓就俨然成了另一副樣子，碟碗碎了一地，桌椅板凳四分五裂，所有的布置陳列也已雜亂不堪，地面上處處都是飯菜和污穢的血跡。

只見安奕塵以蕭為武器，運用輕功借助牆壁從背後正擊中一名想偷襲明晨的黑衣人。然後瞬間一個轉身撿起地上的茶杯砸向提劍而來的另一人，但自己因着答應雲娘不能殺人的規定，不能對黑衣人下殺手，因此只能想辦法周旋，控制自己的力道，将他們一一擊退。

再看和黑衣人殺紅了眼的明晨，奪過其中一個黑衣人手裏的劍，運用自己學的還不算熟練的武功，硬是與黑衣人正面迎擊。想是明晨內心急切，一邊殺向阻擋自己的黑衣人，一邊沖向內堂。可沒等明晨擊退，其他的黑衣人便已紛紛而上，明晨不得法，更顯焦急，招式也變得淩亂無章。

衆多的黑衣人似是瞧出了安逸塵的破綻，明明能殺了他們，卻總在最後一刻收手，放他們一條生路。黑衣人雖內心不解，卻因此讓幾個武功較高的纏住安奕塵，其他人則安心對付武功不濟的明晨。

在衆多黑衣人的夾擊下，內心焦灼的明晨漸漸處于下風，青色衣衫散布着點點血跡，身上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劍傷，再看明晨的武功招式已不遵循規章程序，完全是在憑着蠻力硬來，若不是黑衣人手下留情，恐怕明晨早就被制服了。可對黑衣人的故意留手，明晨卻絲毫不領情，仍是一意孤行的沖入內堂，黑衣人看此情況也只能對明晨進一步的防守。

安奕塵一看明晨受了傷，內心一驚。連忙要趕去幫忙，卻因着黑衣人的糾纏，自己一時不能擺脫，頓時眼神變得冷酷，招式也逐漸淩厲了起來，正當自己想要不要破戒殺人時，姑闕從內堂緩慢的走了出來。

雙方立即停住了戰鬥，與安奕塵對戰的幾名黑衣人也松了一口氣，他們也感覺得到，安逸塵的武功其實深不可測，若非因什麽原因讓他不能下手，只怕他們很難全身而退，而且最後的安奕塵幾乎就要狠下殺手，若他們再打下去，只怕孰勝孰負很難說。

而剛停手的安奕塵見到一個紅衣女子自內堂而出，出塵脫俗，靜默淡然，除了臉色略顯蒼白，單是這一身的氣度與風華就是待字閨中的大家閨秀也是比不得的。不過，這蒼白的臉色因着紅衣的映襯也有了一些生氣與光澤。這樣的一個女子給安逸塵的印象，是安奕塵以前從沒有見過的。

“發生什麽事了？”掌櫃的開口問向店小二。

“掌櫃的，這位公子不顧勸阻，硬要闖入內堂，小的攔不住，所以才……”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掌櫃的揮揮手，店小二馬上離開大堂，往內堂的方向走去，而黑衣人怕是還會産生什麽動亂，仍是警戒的望着明晨和安奕塵。

姑闕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那位青衫公子打自己一出來就一直盯着自己發呆，細看之下，青衫公子劍眉星目，唇紅齒白，眼眸清澈，是一個面如冠玉的清貴公子，雖然他的衣衫沾染了血跡，束發有幾絲淩亂，身上好像也受了傷，但仍然無法遮掩一身的榮華與貴氣，想來若非名門公子，也是将門之後吧。

只是他望向自己的目光有幾分悲痛，幾分難以置信，更多的好像是欣喜，激動。自己出忘憂谷确信并不認識此人，正想詢問之際，對方卻先開了口。

“姐，阿姐，我就知道你沒有死，你一定會回來找我的，阿姐，你知道嗎，我和爹爹找了你三年，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終于找到你了，阿姐。”明晨說完就要張開雙手去擁抱姑闕，姑闕一個閃身，避開了明晨。

“姐，你怎麽了？我們回家吧，如果爹爹知道你回來，他一定會很開心的，阿姐，我們走吧。”明晨一臉希冀的望着姑闕。

姑闕心裏一絲訝然，心裏頓時明了了幾分。想是這位華衣公子思念家姐，誤将自己認作了他的姐姐，因此才起了先前的沖突吧，自己雖對這位公子有幾分說不清的親切感，但自己确是不認識他，恐怕，這位公子是認錯了吧。

姑闕望着灰頭土臉但神情明亮的明晨，心裏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安恩。

自從弟弟被父親帶走之後，兩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自己找了好多年都沒有找到，一開始，母親會大哭大鬧，天天喊着安恩的名字痛哭不止，後來，母親因為過于思念弟弟精神恍惚，頭腦也有些不清醒，就抱着安恩小時候的衣服喃喃自語，睡覺前把衣服抱在懷裏，然後才能沉沉睡去。自己更不敢在母親面前提起弟弟的名字，那些與日俱增的思念，未曾忘卻的記憶，所有的苦想，所有的傷痛，全被自己埋在了心裏，成為一個禁忌。

若是安恩在自己身邊，應該和眼前這位公子一般大了吧，其實也是一個還未成年的小孩，分隔多年，不知道安恩會不會像這位公子一樣急切的尋找自己。

面對尋姐如此的青衫公子，自己心裏雖不忍，但也不得不開口道：“公子搞錯了，我生平從未出過家鄉，這是第一次來到祁安城，我不知你姓甚名誰，所以，我并非是你的姐姐。”

明晨聽完原本還激動難忍的神色瞬間血色褪去，不由得倒退了兩步。雙手堪堪扶住櫃臺，挺拔英武的身體垂垂欲倒，而姑闕幾乎就要下意識的扶住。

“第一次來祁安？從未出過家鄉？不，我不相信，你的身影，你的聲音，你的相貌，不管分隔多少年，我都不會認錯的，我是明晨，你是我親姐姐明月，我不會也不可能認錯……。”

“我叫姑闕，非明月，我，”姑闕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心急的明晨匆匆打斷。

“我知道了，阿姐，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是不是清風樓的人脅迫你，是不是他們抓了你，姐，你告訴我，我給你報仇，我給你出氣。”明晨說完就要沖離姑闕最近的黑衣人出手。

安奕塵見此情景也有些不得解，看紅衣女子的神态也不像撒謊，到底是明晨認錯了人，還是紅衣女子确實有苦衷，自己也看不出什麽，還是先制止住沖動的明晨再說吧。

“晨，你先冷靜點。聽我說。”安奕塵拉着正想出手的明晨，扶着明晨的肩膀，耐心道：“明月姑娘已經失蹤了三年，且不說這三年裏你們一點消息都沒有，單是她出現在這裏就是一個疑問，倘若明月姑娘真的回來，她怎會不回明府，怎會不認你……。或許，你真的喝醉了，認錯了人。我們已經在這裏闖了禍，不能再給明将軍惹麻煩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回去再好好調查。”

此時的明晨卻什麽話都聽不進去，眼前的女子樣貌就是失蹤了三年的阿姐，自己不懂，為什麽阿姐不認自己，還否認自己從來沒來過祁安。

“奕塵，我沒有喝醉，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你知道的，我雖然做事魯莽沖動，卻不是不辨明理之人，她不是別的什麽人，她是我姐姐，是我失蹤了三年的姐姐，是我想了、念了三年的親姐姐，你說，我能認錯嗎，我會認錯麽。”

“可你看眼前這位姑娘根本不認識你，他不記得你明晨，也不記得明府，更不叫明月，這一切，你要怎麽解釋？”

“……。解釋……說不定，阿姐受了傷，生病了，不記得往事了呢，所以，她忘了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的名字，這樣就一切可以說的通了，啊，是不是？是不是？”

明晨好像終于找到了理由說服自己，揪着安奕塵的袖角，滿懷希望的望着安奕塵。

是了，一定是這樣，阿姐臉色有些異于常人的蒼白，肯定受了傷或者生病了，她忘了自己沒關系，只要回到家，自己立即招來祁安所有的大夫給姐姐治病，等阿姐病好了，她就能記得明晨，記得明月這個名字，記得自己明府之女的身份，然後兩人又會像從前一樣，什麽都沒有變，不是嗎？

正在姑闕不知所措，猶豫遲疑的時候，心裏猛的一個念頭閃過。不對，自己怎麽忘了，這幅身體的靈魂是自己的沒錯，可這纖細瘦弱的軀體并不是自己的。現代的自己落水而死，是靈魂穿越到了現在的身體上，這副身體的主人應該是被師父救治前就已經去世了吧。而且自己沒有身體主人的記憶，和師父在忘憂谷呆了三年，明晨也找了明月三年，既然是親姐弟，即使分隔三年，明月的樣貌也不會有太大變化，明晨思姐過甚，想是也不會認錯，難道，這身體的主人當真是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