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傍晚, 南城, 中心酒店豪華套房。
今日有雨,天色灰蒙蒙的,疏冷暗淡, 繁華的城市浸染在薄薄雨霧裏, 華燈初上, 更顯昏沉。
“沁姐?”
小卡看見顧沁從包包裏掏出一盒安眠藥, 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沁姐, 你這是幹什麽?你不會是想在這…”
顧沁沖她比了個噓的手勢,她這些天想方設法就搞到這些藥,不敢放家裏, 怕被夏翠萍發現。想了想, 在家裏的話也驚動不了什麽人,頂多是夏翠萍抱着自己哭一場,而中心酒店,正是陸夫人兄弟的企業。
現在是深夜,顧沁剛在酒吧喝過酒,頭昏昏沉沉,沖小卡擺擺手, “你就明天中午來,然後說敲不開門,找不到我,通知服務員就可以了。”
“可是沁姐…”
“哎喲我又不是真的尋死, 就多吃幾片裝裝樣子。你明天就一直哭一直哭就行啦。”
小卡還是很擔憂,“吃安眠藥不好的,萬一你…”
顧沁将她推出門,晃了晃手裏的小藥瓶。
藥片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望着窗外繁華的夜景,眼裏閃過一抹陰郁的光。
伸手将水晶花瓶裏的玫瑰拿出來,然後将花瓣一片片摘下,四散抛在床上和地上。
白色床鋪,紅色花瓣,刺眼又妖嬈。
顧沁嘴角輕輕勾起,對着鏡子理了理海藻般的長發,斜躺在床鋪,她穿着一件紅色絲綢長裙,褶皺起伏,慵懶美麗,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閑散地晃悠晃悠,然後倒出幾粒藥片。
小藥片在她掌心上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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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瓶很快空了。
她心裏有數,剩下的藥片已經丢進馬桶沖下,只這幾粒,不會有事。
她再次看向窗外南城夜景,夏日裏的城市流露出一種喧嚣繁華,燈火輝煌,有幾家酒吧亮着迷醉燈光,門口停有豪車。
顧沁再次想起那幾個女的。
算個什麽東西。
她将空藥瓶丢在地上,平躺在床上。沒多久,困意排山倒海般襲來,她想在睡前稍微回想一下陸焱的臉——怎麽說自殺也是沖着他的,可是不知為何,記憶裏卻根本沒有,毫無蹤跡。
不由自主,那幾張網紅臉又飄上來。
還有顧湘的臉,那張平平無奇的大臉!!!
從小到大,從小到大,她什麽都比顧湘好——成績,學歷,相貌,人際,她還就沒有輸過呢!!!
顧湘居然會跟她玩陰的!勾搭她的男人!!
顧沁神色透出一抹厲色,咬咬牙,将藥片全部吞下去。
她還就不信了。
**
傍晚,送走陸焱的戰友們,顧湘和陸焱一同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橘色的燈光投下細碎光影,旖旎溫柔。
“真好吃。” 陸焱收到一半,見那道酸甜的松鼠魚還剩下一點,又拿出筷子夾了一塊。
“哎,都要倒掉了,你怎麽還吃。”
顧湘看着高大的男人在那裏偷吃,有點好笑,搶過盤子說:“都不新鮮了。”
陸焱滿足咽下,“沒事。”
“你要是想吃,我再給你做就是了,又不麻煩。”顧湘将其他碗筷摞在一起,抱進廚房,仔仔細細刷碗。
沒洗多久,就聽見身後噠噠拄着拐杖的聲響。
顧湘嘴唇微抿,聲音輕柔:“你腿受傷,不用過來洗碗的,就擦幹淨桌子就好了。”
話沒說完,腰上忽的被一只鐵臂摟住。
“陸少…”
顧湘一驚,聲音發顫。
“說過不準再這麽叫。”
那只硬邦邦的手臂緊了緊,用力地勒了一下。
顧湘呼吸急促,身體微微發抖,沒敢動。
部隊禁酒令嚴格,他們今天沒敢喝酒,可是不知為何,顧湘卻感覺陸焱像是喝了酒,有着說不出的孟浪醉意。
他們在一起同居四五天,因為繁忙,溝通很少,也就是吃吃飯,然後睡沙發的睡沙發,睡床的睡床。
只在今天,總算有那麽一點點未婚夫妻的甜蜜味道。
氣氛柔美旖旎。
嘩嘩的水聲都顯得格外動人。
陸焱亦有這種感覺,順勢低下頭,吻了吻她的發頂。
男人強勢氣息撲面而來,顧湘竟有些腿軟,彼此挨得極近,她能感覺到他寬厚胸膛的溫度,以及怦怦怦有力心跳,還有…一塊塊硬實強悍的腹肌。
陸焱手臂一張。
他比她高許多,俯下身,幾乎是整個将她揉在自己懷裏。
她像個小小的孩子。
顧湘忍不住往前一點點,空氣像被抽幹,蔓延出暧昧的熱氣,讓她渾身發抖,骨頭酥軟。
“怎麽這麽怕我?”
察覺到她的發抖躲閃,陸焱不禁低聲喉嚨感嘆,語氣裏有些無奈,一手将她發絲別到耳後。
“不是,只是…我身上有油煙味。”
“這有什麽。”
陸焱啞然失笑,一點點,低頭,從她的發頂吻到耳垂。能感覺到小姑娘的緊張,他的動作逐漸放柔放緩,“別怕。”
薄薄的嘴唇輕吻着潔白圓潤的耳垂。
他的動作很溫柔,帶出試探的意味,他的嘴唇有些幹,但很柔軟,可是不知怎的,被他碰過的耳垂,就像着了火一樣,發燙,發抖。
那火蔓延過全身,燃燒着所有的血管,顧湘抖得愈發厲害,滿臉紅霞,壓抑住緊張的喘/息聲。
室內溫度逐漸升高,越來越熱。
陸焱閉上眼睛,沉沉地出了口氣,亦十分情動。
他的小妻子呵…
想到晚上吃飯時她羞怯又溫婉的樣子,就怦然心動,滿足,又溫暖。
“轉過來好嗎?”
男人聲音有着沙礫般的粗野質感,語氣是詢問的,動作卻不容置疑,大手扣緊她的腰,要将小姑娘轉過來好好親吻。
水龍頭早就關了。
滴答滴答的水聲卻糾纏不斷。
顧湘心跳得更厲害,血液加速湧動,他觸碰過的每一寸,都有着過電般的戰栗觸感。
一點點随着他的動作轉過來,下颌被他捧住,擡高。
氣息漸進,溫度升高。
她望進他漆黑清亮的眼瞳,心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緊張,似乎有把烈火在燃燒。
就在嘴唇要貼到的那一瞬,
顧湘驟然心尖一痛,手下意識往後一碰,旁邊的碗落在瓷磚上,一下子碎成幾塊。
“怎麽了?”
陸焱一驚,動作立刻停下。
見女孩雙手抱住肩頭,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還沁出一排冷汗,神色不對勁。
“湘湘?”陸焱扶住她胳膊,聲音低緩:“怎麽了?”
“沒事。”
顧湘擦了擦汗,心底也有點詫異,倚靠着琉璃臺,深呼吸,“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剛才突然不舒服。”
她小聲說:“對不起。”
陸焱眼底有愧色,也是,他們才十來天,他就跟人家來硬的,估摸是吓着她了,啞聲:“是我對不起才對。”
他俯下身,拿起掃把簸箕收拾碎片。
“不是。”
顧湘搖搖頭,垂下的眼睫劇烈顫抖,有些心神不寧,眉宇皺起,“不是你的事。”
她承認,自己是個內斂保守的女孩子,從小到大,也有些男孩子追她,高中時期,還有個男孩一下子就握住了她的手,她立刻甩開,從來都沒跟男性接觸過太多。但是對于陸焱,她一點不讨厭,相反,還有說不出的喜歡。
她其實不排斥親昵,有的時候還會無意識夢到他…只是有點快。
不過現在的感覺,明顯就同他沒有關系。
——這種心慌是沒來由的。
顧湘轉過身,打開水龍頭,用冷水仔仔細細沖洗手。
“那怎麽了,是不是水土不服?吃壞了肚子?”陸焱問。
顧湘甩甩水珠,搖頭。
“…我也不知道,就是胸口突然很悶,沒來由一陣心悸。”
陸焱單手撐着拐杖,将最後一片碎片掃進簸箕裏,走到她身前,低下頭,手指勾着她的發梢,歉意更濃,“可能是這幾天你老是跟着我熬夜,要不早點回去睡吧。”
“嗯。”
顧湘點頭。
剛才的氣氛全散了。
她想了想,伸出胳膊,握住他的大手,“對不起。”
這是第一次被小姑娘牽手,陸焱笑得溫和,也回握那只手,粗糙的手摩挲着掌心,“這有什麽,沒關系。”
兩人又說幾句,顧湘走回卧室。
天色已經黑了,西北的夜晚湧動着荒涼的冷意。
躺在床上,心慌慌的感覺怎麽都停不下來,她突然打開手機,看着通訊錄裏“妹妹”兩字。
會不會…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這種憂慮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越來越濃,空空落落,像有一只手,用力撕扯着她的心髒和器官,不安且惶恐。
她翻了個身,擰滅床頭的臺燈。
這世界上有心電感應這麽一說麽。
顧湘忽然奇怪地想。
——她和顧沁只差兩歲,幾乎算是她從母親的肚子裏鑽出來後,顧沁就在了,她們又每日生活在一起,長達二十多年。她記得以前看過親兄弟和姐妹間都會有心電感應。 她…會有嗎?
恍恍惚惚,顧湘記得有一次,很小的時候。
他們去爬山,爸爸媽媽突然吵起架來——因為爸爸調到西北的原因,一邊吵一邊往前走,她們也就六七歲,跟不上腳步,顧湘沒走幾步,心底一慌。
然後她才發現頑皮的顧沁丢了,爸媽立刻不吵了,但是他們找不到顧沁,唯獨顧湘那種感覺那樣清晰,就好像能感應到一樣,帶着他們往後走了幾分鐘,往下看,在一個隐蔽的小懸崖邊,真的找到了顧沁。
這樣的感覺似乎還有的,比如她給顧沁送風衣,顧沁前一天剛剛就想要一件風衣。
心電感應,或者說,是心有靈犀。
那麽剛才…會不會真發生了什麽…
顧湘攥緊被子,不敢往下想。
夜越來越深了。
敦煌的夜晚很寧靜,沒有汽車的轟鳴聲,也沒有嘈雜的小白領們加班歸來時的抱怨聲,平和且安定。
顧湘卻怎麽都睡不着。
風吹動起窗紗,透出搖曳的光影。
就在這時,突兀的震動聲一下下悶悶地響起來。
顧湘身體繃緊。
在床邊摸了好一陣子,她拿起手機,看着屏幕,才發現不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應該是外面的。
她心跳得更厲害,惶惶感覺依舊濃烈,站起來,也顧不上自己穿着睡衣,推開房間門。
陸焱剛從沙發上坐起來,以為是公事,神色略顯倦怠,“喂?”
那邊說了什麽,電流聲咝咝得聽不清。
半晌,他的動作一僵持,朝顧湘瞟一眼,眉頭鎖起,擰成一個“川”字。
“好的,我知道了。”
咔噠一聲,陸焱放下電話。
“怎麽了?”
顧湘的聲音微微發顫,那種不好的預感愈發濃郁。
“…怎麽了?”她又重複。
客廳很黑,只剩下手機屏幕一層淺淺的光,籠罩着他們。
這點光,讓陸焱的鋒利硬朗的面孔有些許不清晰。
“是不是我家裏…”
“不會真的…”
不安愈發清晰,顧湘揪着一截裙擺,打成結,另一只手攥緊手機,手指顫抖,指骨青白。
陸焱靜了兩秒,語氣倒很冷靜,但細聽下有擔憂:“是我母親的電話,說…你妹妹服過量安眠藥,可能是自殺,現在正在醫院裏搶救。”
“你說什麽?!”
顧湘如石化一般,臉色煞白。
難怪…她之前的感覺那麽強烈,那麽難受。
她顫抖着拿出手機,并沒有電話,心裏一陣絞痛——夏翠萍一定是之前聯系過她,但被拉黑了,所以幹脆就不再聯系。
“湘湘,你也別太緊張。這事…”
陸焱不忍,但不知道怎麽安慰。
說句實話,他也懵了。
如果真說,他跟人家姑娘有個一二三四五,然後他取消婚約,自殺還有個道理。
他和顧沁根本就沒見過幾面,也就是上次,再就是小時候,完全沒有感情。安排出國,陸焱也是跟母親商量過後,顧沁又想要出國,正正好好,誰能想到…怎麽會呢?
顧湘渾身發冷,大腦徹底麻木。
本來,她對這事情就有一絲愧疚,畢竟她從小就讓着妹妹,不争不搶。後來王佳琪安慰她,她慢慢好了些許,也從心底接受陸焱,但是她怎麽都沒有想到,顧沁居然自殺了?
如果顧沁真因此出事了…她還那麽年輕。
她才二十二歲啊。
顧湘想都不敢想,她作為姐姐…
“那,那她…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顧湘身體發着抖,聲音劇烈顫抖
“暫時不知道。”
陸焱拿起沙發邊的長褲,利落往上套,說:“電話裏沒有明說,只說是你妹妹一個朋友發現的,在中心酒店,具體情況不明。”
“不明…”顧湘大腦嗡嗡嗡的,跌坐在沙發上,攥緊手機,“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啊。”
寒意從腳心蔓延過全身,“我要回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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