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應城(捉蟲)
“不可能!”費敏哼笑,“親眼所見,我何必污蔑她。”她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垂着眼眸,神态中帶着她獨有的傲慢,“好了,我不想和你廢話,既然你識趣,那事情就好辦許多,以後我不想看見你,更不想看見你和我兒子在一起,你明白嗎?”
“您放心,我也不想看見你,因為我覺得……惡心。”
唐瑤手撐在桌子上,直視對面的人,“1997年,我和母親剛剛搬進世錦苑沒多久的時候,我們感激你和宋叔叔,時時想着回報,那時候你剛剛調職,工作特別忙,時常加班出差,宋子言幾乎都是我母親在照顧,有次急性肺炎,夏天,半夜,偏偏又下着雨,打你和宋叔叔的電話,全都打不通,我母親只好自己帶着宋子言去醫院,雨很大,一輛出租都打不到,我母親只能用雨衣遮着宋子言,背着他往醫院去,她打着傘,風大,拿不住,扔在半路,淋着去,原本打着手電,但雨勢太猛,拿着也看不清路,于是也扔在半路,世錦苑離人民醫院并不遠,但最近的那條路,那年還是土路,下雨的時候濘泥不堪,我母親幾乎是深一腳淺一腳把人背過去的,那年宋子言已經七歲,而我母親一向瘦弱,她怎麽把人背過去的,只有天知道。你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我母親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是她帶着去的,你那時候只顧着兒子,似乎也沒想過,前一夜那麽大雨,我母親是怎麽把人帶過去的。”
“2000年,你和宋叔叔同時被舉報,到處是落盡下石的人,我母親白日奔忙,半夜還跑去求人,雪大風大,自行車翻進溝裏,她好久爬不起來,但還是急急忙忙去找人,回來的時候,腳踝早就腫得不成樣子,她知道你和宋叔叔愛面子,這事從沒有對你們說過。”
“還有2007年,有民衆去你家裏鬧事,拿着刀,宋叔叔脾氣不好,差點打起來,我母親去勸,那人紅了眼,拿着刀去砍你,朝着腦袋,我母親用手去擋,刀尖砸在手背,足足三厘米的血口,血不停流,你當時正忙着和人理論,全然沒看見,宋叔叔瞧見了,扯了布條,拉着母親緊急處理傷口,你回過頭看見,不大高興,冷嘲熱諷地說了宋叔叔幾句,我母親沒說話,捂着傷口,自個兒去醫院,從此之後,她都盡量避着單獨和宋叔叔接觸。”
“不是要标榜什麽,我母親做這些從來也沒想過要你感激,可費阿姨,過去種種,請您好好回憶一下,我母親何時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我不想翻舊賬,多餘的話也不會再說,但有一點我必須要講,就是孩子的事,你懷疑我母親,還是宋叔叔?旁人我不清楚,但是我母親我了解,就是窮死,餓死,她也不會去沾惹別人的丈夫,我親自去找過當年替我母親做人流的醫生,荊醫生,對吧?費姨,我想你應該不會忘了,很巧,她是我老師的第一批學生,她說,當年我母親是昏迷送去的,當時檢查出來,胎齡是十二周,至于你所知道的五個月身孕,不過是宋叔叔杜撰出來騙你的,至于為什麽騙你,你自己去問吧!照孕期往前推三個月甚至四個月,那時候宋叔叔一直在應城,在你身邊,而我母親在廣州,我母親那年在廣州待了多久,你可以好好回想一下,她可能懷了宋叔叔的孩子嗎?虧您想的出來。”
唐瑤一句一句說,這些時日,她整日琢磨,琢磨來琢磨去,每多琢磨一分,心就冷一分。
費敏一句一句聽着,過往歷歷在目,唐錦慧不過是僞善罷了,她才不會相信。
“我親眼所見,洗白就不必了,我沒空聽你瞎扯。更何況,如果按你說的,宋鐘國怎麽可能連一句解釋都沒有。”費敏說。
唐瑤呵了聲,“您願意裝糊塗就裝吧!誰知道呢,或許宋叔叔早就想和你斷了關系,趁機而為罷了。”
或許早就想和她斷了關系……趁機而為……
費敏瞪着眼看天花板,這句話在腦海裏循環播放着,讓她一顆心越來越躁動,怎麽都無法入眠。
“費敏,你能不能不要這麽不可理喻。”
“如果不能互相信任,不如趁早散夥吧!”
“我很累,費敏,你別讓我回家比上班還累行不行?”
“你有完沒完,整日胡思亂想些什麽,你就這麽不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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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去宋鐘國在她耳邊說過的那些話,在這一刻格外的清晰,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可她不願意相信。
不,不會的!
而此刻,宋子言也同樣失眠着,他把身子攤在沙發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煙,整個人被籠在一片灰藍色的煙霧裏,大腦被短暫的麻痹,可過了會兒,疼痛會重新翻卷着襲上來。
他似乎知道唐瑤為什麽走了,他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
剛剛程江非打來電話,說今天看見他母親了。
他給母親的同事打電話求證,是昨日飛機到省城,上午才到應城。
母親今日回來,唐瑤今日離開,他似乎能猜到發生了什麽,心口更加悶疼。
一切還是發生了,朝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他本來打算讓唐瑤和母親永不碰面的。
他抽着煙,最後掐滅的時候,摸出了手機。
母親的手機號,撥過去,等待的片刻,漫長的煎熬。
“你是不是見了唐瑤?”宋子言沉着聲音,開門見山地問。
費敏還沒從回憶裏回過神來,隔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沒有逼她,是她自個兒說要離開你的,子言,你別怪媽,媽都是為你好!”
“你這不是為我好!這樣的好,我寧願不要!媽,從小到大,你這樣的事做的少嗎?你仔細回憶回憶,你的偏執和固執導致了多少次獨斷專行!”宋子言幾乎是吼出來的,“還有我爸,不管他是否做了錯事,你反思一下,就算沒有唐阿姨,你和我爸真的就能白頭偕老了嗎?你仔細想想,能嗎?”
有一瞬間的靜默,然後費敏哽咽着開口,“子言……你太傷媽的心了。”原本就難受的心,此刻更是多了幾分憋悶。
宋子言一瞬間有些說不出話來,她畢竟是他母親,無論她怎樣,她畢竟是他母親。
他不再說話,疲倦地說了聲,“就這樣,我挂了!”
無眠夜,這夜似乎顯得格外漫長。
第二日醒來宋子言就趕到了書店,可是人已經不在。
鄭晴說,“你可能就記錯了,我從沒見過唐瑤。”
他滿城尋她,可是她卻像是人間蒸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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