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剛好在路上碰到這小朋友，沒吃飯，就把人帶上了，葉平安。”多餘的，他沒說。

王導朝葉平安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便和沈見庭搭着肩，落了座。

葉平安耳根微燙，小朋友？怎麽聽着有點奇怪呢？

點菜時，陳助特意問了下葉平安的忌口，得了答案後就去叫菜，沒有詢問王導，應當是已經了解他的口味。

席間，王導也會時不時跟葉平安說下話，例如，

“小姑娘做什麽工作啊？”“演過什麽戲呢以前？”“覺得現在電影這行業怎麽樣？”

葉平安都一一回答，不過分讨好，也沒怠慢人家，這點，多多少少在王導那留下了點好印象。

臨別時，王導有意無意地提了句，“過幾天《和聲》有個公開試鏡，姑娘要不要過來試試？”

葉平安聽罷，張着小嘴，一臉錯愕，好半天才點點頭，“要要要！”說完覺得這口氣好像不太好，又軟了下聲音，“謝謝王導。”

王導微扯了下嘴角，“別急着謝，行不行還得看自己，到時候可別怪我說話難聽。”王導這話不是吓唬人，他那牛脾氣，在圈裏可是出了名的，大牌明星一到他的劇組裏，啥都不是，敢跟他擺譜，就趁早收拾包袱走人，做得不好，把你罵哭只是分分鐘的事兒。

不過他名望高，被罵的人也少有不甘心的，換句話說，能被他罵，也是你有本事，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演得了他的戲的。

葉平安抿着唇，笑得含蓄，只那雙眼亮得奪人，今天來這本就不抱大希望，居然被她瞎撞上，她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敢挑？

沈見庭送王導途中又和他寒暄了幾句，王導見其他兩人離得遠，便壓着聲音道，“難得啊老九，這‘小朋友’該不會是家裏頭的吧，頭一回見你帶人來見我。”

沈見庭忍俊不禁，“哪是，剛好聽你說最近沒個瞧上眼的，正好她在我跟前晃蕩，就把人叫來了，也是公司簽的，她有能耐了，我也能撈點不是？”

王導搖搖頭，那副樣子擺明不信邪，沈見庭也不指望他信，将人送上車後，才轉身往回走去。

夜色下，小姑娘穿着一條月白色的裙子，绾着低馬尾，額前的碎發卷曲着垂在兩側，露出潔白飽滿的額頭，比之前成熟了一點，娉婷而立，溫婉動人。

沈見庭承認，有那麽一秒，被這畫面給迷了眼，“開車了嗎？”

葉平安點頭，沈見庭聽罷轉向一旁的陳助，“你把車開回去，我坐她的就行。”

陳助不知道兩人是住一個單元的，乍聽頭兒這麽說，一臉訝異，再見葉平安，也和他同一個表情，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沈見庭瞧她這模樣，眯了眯眼，語氣沉沉，“葉小姐這是……不方便？”

葉平安收回表情，忙擺了擺手澄清道，“沒有沒有。”她理了理臉頰邊的碎發，指着地下停車場的入口，“車在裏面，我們過去吧。”

陳助見沒自己事了，打了招呼後便先走。

兩人剛走到入口處，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葉平安剛看到來人的面孔，便聽到了沈見庭的吩咐，“去把車開過來，我在這等你。”

葉平安‘哦’了一聲，獨自一人沿着斜坡走下去，表情淡淡，腦海裏想的卻是，剛剛沒看錯的話，那個人好像是……楊妮？想起上回施雯文說的逢場作戲，她眼底驀地閃過一絲光亮。

楊妮看着葉平安消失的方向，一雙挑長的眼眸微微眯了眯，葉平安雖然不出名，但卻是不出名裏邊她少有的認識的人……

“怎麽來這了？”

楊妮轉過頭，面前的男人背着光，面容隐在黑暗中，那一雙眼卻無波無痕，似乎她的到來與他沒有幹系，雖然事實的确是這樣。

她呼了口氣，“跟劇組出來吃飯。”

沈見庭點點頭，事不關己的模樣。

楊妮咬了咬牙，“你那天說的，是認真的？”

沈見庭挑了挑眉，點頭，前不久他給她打了電話，內容很簡短，大概意思就是通知她結束目前兩人這種尴尬的狀态。

她當時還沒來得及問什麽，他便把電話挂了，絕情得令人心寒。

如今看他這反應，楊妮這幾天聚積在心裏的火氣好像瞬間爆發了，單薄的身體微微發顫，連帶着聲音都在抖，“我們一起幾年了？你一句話就想把我打發？把我當成什麽？”

沈見庭兩只手插在兜裏，沒搭話。

楊妮推了他一把，“你說話啊！你現在算什麽？”她的眼眶泛紅，眼窩的淚水欲滴未滴。

沈見庭抹了把臉，扯了下嘴角，看她發着狠地瞪他，甚是無奈，“最近覺得這樣子很沒意思，你也不小了，該找個人過安穩日子，跟着我，再過幾年也是這樣，不值得。”

她安靜聽完，好一會兒才道，“這麽多年，你對我就沒有一絲絲感情嗎？就…就沒想過和我有不一樣的生活嗎？”

沈見庭嘆了口氣，“楊妮，說太白就沒意思了，回去吧。”

“……那她呢？她就有意思了？”

沈見庭蹙眉。

“所以你今天和王導吃飯把她帶上，然後不幫我的忙？”

沈見庭嗤笑一聲，“幫你忙？你是不是覺得每個人都要圍着你轉才滿意？我跟你說過很多次，別過問我的事，我做事也不需要給你個理由！楊妮，有些事我不想挑太明，你自己心裏清楚，該收斂收斂，別到時候大家臉面都不好看，我無所謂，你不一樣，你可是靠臉吃飯的。”

楊妮被堵得心慌，眸光微閃，“收斂？收斂什麽？你知道什麽了？”

沈見庭踢走了腳邊的石頭，眼底滿是寒意，“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說我知道了什麽？”

楊妮剛剛還憤怒的心因着這話漸漸變涼，她是聰明人，在心裏權衡了下利弊，本想走人，卻又不甘心，忍了忍，還是問出了口，“你是不是有她的下落了？”

沈見庭臉一寒，“我剛說什麽你沒長耳朵？”

楊妮了解他，知道自己再這麽下去，連餘地也沒，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背過身子時，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

耳根總算清靜下來，他在原地喘了幾口氣，只覺得特別煩人。

站了一會見車還沒開來，他忍不住拿出手機撥了電話，一接通，便對着那邊冷道，“讓你開個車你開天上去了？”

葉平安聽這語氣，心裏多少也猜出他心情不好，唯唯諾諾地‘啊’了一聲。

“趕緊地。”

未等她再開口，沈見庭便掐了電話，瞬間安靜下來的聽筒讓葉平安不禁抖了抖身子，好半天才又慢慢‘哦’了一聲。

沈見庭上車後，臉拉得老長，葉平安瞧了一眼後，大氣都不敢出，一路上，車子開得戰戰兢兢，不斷在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自己哪點做得不好讓他炸毛了，車廂裏因此一片靜默。

直到下了車進了電梯，葉平安想了想，還是說出了今天晚上最想說的話，“沈先生，今天謝謝你。”

沈見庭聽罷別過頭看着她，繼續緘默不言。

葉平安抿了抿唇，“如果不是看在你面子上，王導應該不會讓我去試鏡的，還有……今天能見到他，也是多虧了你。”

沈見庭微扯了下嘴角，有淡淡的笑意，不知是說笑還是在說實話，“你今天倒挺開竅的。”

葉平安微囧，她不一直這樣嗎？只是有時候懶得去想而已。

“去劇組放聰明點，王導雖有自己的原則，但在這社會少不了人情功夫，無奈事多了去，如果自己都不努力點，就別指望能出人頭地，特別是這行。”

沈見庭在出電梯後突然跟葉平安灌了這麽一碗雞湯，等回了家再想想說的這話，只覺得酸得掉牙，搞不懂自己剛剛怎麽就說這些話了？後來想想，可能是覺得小姑娘比較讨喜，作為過來人，提點提點是應該的，更別提她還是自己公司旗下的藝人呢。

施雯文得知葉平安取得試鏡的機會時，整個人猛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張着嘴無聲了幾秒後，才緩緩道，帶着不可置信，“你、你沒聽錯？王導真讓你去試鏡？”

正敷着面膜的葉平安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肯定道，“沒，真的。”

施雯文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到最後都笑出聲來，聽筒對面的葉平安聽了那笑聲，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跟着施雯文這麽久，她還是第一次聽施雯文笑得這麽誇張，有點，可怕。

施雯文也意識到自己的形象受損，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後，清了清嗓子，“嗯，做得好，我等會把資料發給你，你好好準備，拿不到女一女二沒關系，最好争取個女三，知道了嗎？”

“.……”

施雯文挂了電話後，魔性的笑聲又一次在屋裏頭回蕩，剛停下，身邊便傳來一個嫌棄的聲音，“能閉嘴嗎？”

施雯文‘切’了聲，瞪了自家弟弟一眼，揚了揚手機，“你上回說我眼瞎挑中的人，要演王導的戲了。”

施裕安目光從球賽上移開，挑了挑眉，“眼瞎？哪個？”說完後，他又自己想了起來，悶悶地‘哦’了聲，“不是試鏡嗎？”

“那也差不多了，沈總跟王導什麽關系，多多少少會給他面子的。”施雯文得意洋洋道。

施裕安對這些事興致缺缺，又将目光投在球賽上，幾分鐘後，有人開了口，“诶，我上回跟你說，讓你做她的音樂制作人，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沒興趣。”施裕安想也沒想地拒絕。

手臂被狠狠地掐了一下，“你上回不還說人家音色不錯嗎？！”

施裕安被擾得靜不下心，關了電視打算回房裏看，走前還不忘狠狠地打擊自家姐姐，“大街上音色好的那麽多，我還要一個個當他們制作人？況且，音樂這條路本就比演員難走，你把人家拉入坑裏，還指望我去把她撈上來再拉入另外一個更深的坑？”

施雯文一張臉皺得都扭曲了，“我沒打算讓她出坑啊，就不能兩條道一起走？”

施裕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自己去馬路上試試看。”

“你個鬼，這是兩碼事！”施雯文反駁道，“而且我一開始就答應過人家，她還是你粉絲呢！”

“你現在坑蒙拐騙還帶上我了？”施裕安扔了個抱枕過去，見自家姐姐那渴望的目光，到底沒再把話說死了，“……我再看看吧，如果太浮躁，我也要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