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八更
“我剛才看見一個湖泊。特別美。”池歡在他腿上躺着,有氣無聲地說。
寇羽擡眸看廣場前的那個臭水溝,面無表情地說,“幻覺。”
大概真是幻覺。
哪有這麽巧的事,她在網上看到一個絕美的湖泊,然後突然就出現在眼前?
“你把我從死神手裏拉出來了。”她剛才差點就跳下去了,現在高反爆發,從身體到心靈,躺在人家腿上動也不能動,想到前一段日子還和他老死不相往來,這會兒場景實在諷刺,池歡就艱難失笑,真心地,“謝謝你。”
寇羽沒回聲。
池歡閉上眼,她幾乎沒有任何抵抗的餘地,眼皮一沾就昏天地暗了。
此時天色方徹底大亮,小小高原上的縣城兵荒馬亂。
池至非找不着女兒,以為她出了城,沿着小城中心的那條街走到底,會上省道,那是一條沿着奔騰河流行走的高速公路,前往甘孜,前往成都,前往一個他可能再也找不着她的地方。
他馬上派人從成都那邊尋下來,然後把九龍縣城翻過來摸一遍。
當時天夜已黑,這座不大的小縣城街上的人都聽聞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走丢的事,當地人被問及時勸對方人馬往山上去,很多游客曾孤身進入景區而下落不明,前車之鑒,歷歷在目,只恨那個镯子被她扔碎,否則定位器不會騙人。
街上慌慌亂亂。
然終究是別人家女兒失蹤,當地人口傳兩句,日子照過。只不過入夜的今夜九龍縣城,處處冷肅,仿佛處于懸疑電影裏暴風雪困于山莊之中的一幕。
這是一家條件尚可的賓館。
軟包的歐式大床,白色的牆面,和白色柔軟的床鋪。
安安靜靜的幾乎聽不到外頭一絲聲響的被遮光窗簾拉起來的靜逸黑暗空間。
和厚重窗簾縫隙間窗前站着的一個男人。
黑色的暗影和街頭微弱無比從縫隙裏投出來的光,打在他筆挺的鼻梁上,深邃的眼睛靜默無聲,觀察着街頭一舉一動。
不知道對不對,把她藏起來。
在這個問題沒得到回答時,寇羽先這麽做了。
“嘶。”床上傳來動靜。
緊接着黑暗中就響起他聲音和随之而起的燈光開啓聲,“醒了?”
她滿手的傷痕,入眠時,寇羽給她清理了手上的傷口,全是木屑紮在肉裏。
現在在床上坐着,無論兩只手動作都痛地無比。
她眉頭緊皺,面無血色,雙手攤開看着,眼神仿佛魂游天外。
“你受傷了。”寇羽幫她總結。
“是......”她順應的應聲。
脆弱無比。
寇羽其實不願相信但事實就是,眼前的人的确是從前意氣風發看起來甚至有點趾高氣揚的池歡。
她的馬尾辮不再活靈活現,她一雙矜傲的眼神失去光澤。
她甚至不再讨厭他。
也不問他從哪裏來,他為什麽來到這裏,和兩個人之後該何去何從。
“已經上過藥了。”他神色幽靜,淡定如常地走過去。
在床邊的椅子裏坐下。
面前有一個小圓幾,上面擺滿了她睡着後,他匆匆出去買的食物,因為擔心她中途醒,可能會發生點什麽,他用時緊張,買的也就匆忙,品種雖多卻雜,不過好在是熱的。
“吃點東西。”他把筷子掰開遞給她。
池歡愣愣看着他。
再一次确認,不是做夢。
真實無比的寇羽坐在床邊沙發裏,深邃的黑眸直直迎着她視線。
池歡注意到他把外衣脫了,黑色工裝褲和灰色抓絨上衣,露出修長的天鵝頸以及頭肩比例極完美的畫報一樣的一張臉。
他神色幽靜,像那片美麗的湖。
池歡冷笑了一聲,不明所以。
“吃點吧。”看得出她不想說話,寇羽沒有為難她,她為什麽會在高原地區不要命的奔跑,發生何事了,有什麽需要幫忙,這些都不必問,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他把食物擺放出來,又推了桌子緊挨着她床,親自把筷子放進她手心。
房裏聲音細微,可能是臨着大街的房間,樓下隐隐約約的傳來小鎮冬日晚間的寂寥聲,偶爾的車鳴。
人是很奇怪的物種,明明吃不下,但聽着窗外那些聲音就想着自己還是在人間,不吃你要去幹什麽呢?
何況他這麽熱情。
奈何他的熱情抵不過她的廢物,連筷子都拿不起來,滿手的傷痕,那些餃子在碟子裏東倒西歪,像在溜冰。
“我來。”随着一聲我來。
池歡手中的筷子被拿走,接着,在自己手上使喚失敗的工具,在他漂亮強勁的手指間,靈活的夾起一只白胖胖的水餃,散發着肉香湊到她唇下,只需輕輕張開嘴,輕而易舉吃掉。
可惜池歡咬了一口,随即眉頭大皺,“這什麽......”
“藏香豬肉包。”
“腥。”
寇羽幾乎半秒沒猶豫拿空碗湊到她嘴邊。
池歡把咬散開的像內地蒸餃一樣的包子吐到碗裏。
寇羽把碗放回桌上,“自己想吃什麽自己點。”
“那個鍋蓋一樣的餅。”
“這就叫鍋盔。”寇羽把餅撕成小塊,放碟中,端給她自己拿着吃。
池歡沒吃兩口,又吃不下了。
寇羽硬給她塞了兩口,才作罷。
他把她剩下的那些沒動的東西全吃完,兩人這頓晚餐就算打發了。
時間才八點鐘,外面天色卻昏天地暗,像世界末日。
池歡看着他在床邊和房間裏來回走動,清理走垃圾,忽然全身無力,想一死的心洶湧而至。
她面色因而變得極暗,甚至有點陰,就這麽披頭散發地坐在床上,下半身在被窩裏,面白瞳仁黑。
“你不是跟隊友登山嗎?”她諷刺地望着他。
他紮緊垃圾袋口的手微微停頓,背對着她,“遇見你我怎麽跟他們一隊。”
聲音冷淡,語氣無起伏。
和他往常一摸一樣。
池歡看着他如太平洋一般的寬肩,一時越加瘋狂,“故意留下來看我笑話對吧”
“想多了。”他回敬,“同學一場。”
“是彼此上過床的同學。”她情緒接近崩潰,因為他嘴巴裏的同學一場,“帶着你手中的垃圾一起走吧,離開我的視線。”
半秒都不想再見他。
他那麽優秀的人,有那樣一雙寬闊肩膀和給人安全感背影的好看男生,在聽了她的逐客令後,竟然真的半秒沒停留,打開門頭也不回出了房間。
“嗚——”她發出了連自己都覺難聽的悶哭聲。
眼前忽然什麽都消失,霧蒙蒙如入水簾洞。
白色,白光,白茫茫,不知身在何處。
池歡聽到房間響起一聲聲尖銳的女聲叫喊,十分難聽。
那不是她自己。
她覺得不是她自己。
她甚至好像分裂出兩個完整的自己,一個完整的自己在激烈恸哭,一個完整的自己悲憫的反思,你不該這樣失态。
突然,那扇帶起來的門又朝她打開。
也許她覺得自己哭了一個世紀,但是好像不過是幾秒鐘。
池歡愣住,也十分清晰地看清了世界的模樣。
他手上垃圾袋不在了,一臉疑惑地盯着她,好像在問,你為何突然歇斯底裏?
“想哭就哭吧。”觀察了一會兒,他面無表情地說起這句話。
好像無論她哭多久,哭多難看,他都不會介意。
因為事不關己。
他每次這樣都要氣死她。
那天晚上也一樣。
幫着于珍說話,說她是法盲,是黑.社會,而不過問她為什麽要那樣,就莫名其妙與她斷絕來往。
現在出現又什麽意思?
“你真的很讨厭。”池歡眼淚凍結在兩眼眶裏,怨毒地看着他。
寇羽靠近她。
“走開。”池歡抗拒。
他終究還是走到她床邊,居高臨下用平靜至極的臉色看着她。
池歡受不住他這眼神,總覺得自己被鄙視了,她從小就受不住這個,于是要強到如今,不惹她不要緊,惹了她扇巴掌是輕的,常常挂在腦海裏的一個瘋狂念頭就是燒了對方全家!
她曾對蔣思睿放過這句,她藏着掖着不敢輕易拿出來示人的瘋狂想法,那晚看到他耳垂上的傷痕,她就瘋了一樣對周格格放話,讓其轉告姓蔣的那個混蛋,一切都是為了他!
“你憑什麽?憑什麽在我面前站着,憑什麽擾亂我,我藏了那麽久!”池歡順手抄起身邊一切可以攻擊他的武器。
這時候手根本感覺不到疼痛,她砸掉枕頭,又打翻床頭櫃上的臺燈,在碎片紛飛中被這個好看的家夥摟住。
惺惺作态。
虛情假意。
池歡恨死他了。
“你見過鬼嗎?”她想什麽就脫口而出什麽。
“......”寇羽心裏一抖,“什麽?”聲音暗啞,幾乎叫人聽不見。
她果然沒聽見,自顧自地說,“我見過。”
“每天都來我夢裏,在我身邊,在家裏。鬼是什麽樣的?我媽媽的樣子。”她笑着哭說。
“我怕她。我又想她。”
“我害怕。我又不能害怕。她只是太想我了。”
她突然恸哭。
“寇羽,你別走好吧,我一個人太無助了。”
“我不走。”他怎麽可能走。
她哭訴。
他安慰。
她擁抱着他。
他肩膀給她埋着。
“我好怕,我好怕。”她連續不斷像可憐的祥林嫂一樣重複着這句話,“我好怕啊,我好怕。他為什麽不多照顧我,我想要父親親自照顧,不是其他人,不是舅舅,不是舅媽,不是保姆,不是繼母,你明白嗎?”
“我明白。”他在她耳畔告訴她。
池歡熱淚盈眶,冷靜了些,“我只想沒了媽媽後,爸爸還在我身邊。”
“以後我都在你身邊。”
“你撒謊。”池歡覺得他不可能。這太好笑了。
“你需要,我會一直在。”
“你撒謊。”池歡眼神變狠,“對我撒謊後果很嚴重的。”
“怎麽嚴重?”他竟躍躍欲試。
池歡陰笑連連,“我會殺了你。”反正她是法盲,再不濟,精神病這一條就能全然脫身。
“你以為殺人很簡單,”他嘲笑她,“尤其你準備殺一個未來的法醫?”
“你告訴我怎麽殺死你簡單。”
“離開我,就是殺了我。”
“......”池歡想說,這是什麽邏輯?但不可否認,她疑惑的時候就被他那個高深莫測的邏輯打敗了,她眼淚糊在臉上面目全非,不止是恨他,還有其他更深層次的原因,讓她此時像個貨真價實的瘋子。
“你不準離開我。”半晌後她毫無依據地再次命令他。
“我不離開。”不得不說,這個安靜的空間,寇羽磁性微啞的低音簡直有毒。
池歡閉着眼睛,心情再次微微奇妙冷靜,“你要一直陪着我。”
“知道了,膽小鬼。”
“你今天話怎麽那麽多說知道了就行了,我不是膽小鬼。”
“睡覺吧。”他輕輕拍她背部,動作生疏,頻率卻能讓她感受到,他有貨真價實的安撫她。
“睡不着,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何況她今天幾乎睡了一天,漫漫長夜如何渡過?
或許倒可以在他肩膀上過一夜。
“告訴我你來九龍做什麽的?”他準備和她談心了。
池歡沒有絲毫的思考,脫口而出,像話語早在嗓門口子上堵着,而他恰到好處地問出,“找我爸。”
“做什麽?”
“馬上要過年了他難道不需要回家嗎?”
“需要。”
“在他心裏卻不需要。他十分怕見到我。我們這個家啊,全是鬼,我媽,我,一個死鬼,一個活鬼,他當然就要躲地遠遠的。”池歡說着又哭起來,她現在完全沒有自主控制能力,覺得精疲力竭,“你抱緊我。”
“抱了。”他必須要彙報,否則她感覺不到,哪怕他手臂快勒斷她腰。
“你是誰?”她開始胡言亂語。
“在我身上睡一覺,明天我們回杭州。”
“那是哪裏?”
“我老家。”
“你親我一下。”她突然要求。
“那我吻你了。”
“好啊。”
他親她臉,親她脖子,親她被淚水淹沒的已經不能視物的眼睛,然後到她蒼白的唇上......後來幾年裏回想,這一晚,他完全可以和她上床,再次發生關系,莫名其妙,彼此糾纏,稀裏糊塗,分不開。
可惜他當時沒有任何占有她的念頭,只覺得心很痛,自母親失蹤後從來沒有的疼痛。
那時意識到,池歡這個人,就是來謀殺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更新結束。大家來不及看的先下載,因為2號完結v,蹭個國慶夾子給新文帶預收。已經不打算賺錢了,大家多留言吧,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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