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1)

“丁老師好。”

“喲,矢茵,老師在報紙上都看見你了,真不錯!”

“謝謝老師。老師再見。”

“李老師好。”

“矢茵!太好了!為校争光,以後有出息!”

“謝謝老師。老師再見。”

矢茵點頭行禮,面色如常,在一衆同學豔羨的目光下噔噔噔下了樓梯。

“哎呀,是體操得冠軍的那個!”

“真的,真的!比電視上還漂亮!”

“聽說學習也好,家境也好!”

“是啊,我聽說……”

矢茵盡全力裝着聽不見周圍的竊竊私語,腳步逐漸加快。獲得本市中學生體操冠軍是暑假時的事了,報紙和電視臺的報道也是兩個多星期以前了,她本以為沒多少人知道。不料這消息像發酵的饅頭,越來越引人矚目。天吶,不會要硬着頭皮一直撐到放寒假吧?

剛轉過一個拐角,迎面又走過來一位老師,先開口大笑:“哈哈,矢茵!”

“老師好。”矢茵恭恭敬敬低頭。

“哈哈,不錯嘛!”老師大力拍她肩膀,“我看了電視了,不錯不錯,有前途!老師等着你更好的消息,哈哈!”

“謝謝老師。老師再見。”

Advertisement

“下次再上電視,記得給老師打電話!”矢茵走下一層樓了,還聽見老師亢奮地叫聲。幾名低年級的學生正叽叽喳喳地上樓,突然同時噤聲,紛紛散到一邊,讓面無人色、眼中噴火的矢茵先走。

終于走到教學樓四層,矢茵剛跨下臺階,迎面閃出一簇玫瑰花。

“噢,小茵!”

矢茵緊繃的神經到此徹底斷掉了。她仰頭長嘆了口氣。

“如果,這個世界上的确有神存在,”手持玫瑰花、一身白色的男生單膝跪下,撩了撩額前的頭發,目光深邃而柔情,“那麽你,我的茵,無疑就是神的傑作。由此我贊美神!請原諒我,盡管離你的生日還有幾天,但我實在等不及了,愛,實在是等不急了!”

“噢!噢噢!”旁邊一群男生放聲亂叫,女生們則紛紛掩嘴而笑。一名路過的老師正要呵斥,不過見那男生是本市教委主任的公子,皺着眉咕哝着走了。

矢茵上前扯起他的領帶,也不說話,直接扯進樓梯間的清潔室,咣的一聲關上了門。外面瞬間就聚集了幾十人,男生們的起哄聲震耳欲聾,于是也無人聽見矢茵在裏面砰砰砰砰砰五記老拳下去,那家夥就滿臉是血地癱軟在地。

打完了,矢茵拍拍手,問他:“你回到家,知道怎麽說話不?”

“我、我自己摔的……”

矢茵拍那家夥的臉:“還算懂事。以後多搞點花樣出來,讓姐姐找個打你的理由,明白麽?”走到窗前,拉開了窗戶。

“可是、可是,”那家夥掙紮着爬起來,奮起平生之勇哭道,“可是我愛你呀!”

矢茵頓了片刻,驀地反足爆踢,男生飛出一米多遠,撞進掃帚堆裏,當場昏死過去。他撞歪了後面的架子,十幾只桶垮塌下來,咚咚咚的一陣響。外面的聽衆們又是一陣興奮地尖叫。

外面就是學校背面的一條小巷,下方的車庫足有三層,玻璃幕牆無處可攀援。最近的一盞路燈距大樓有三米來遠。矢茵看看四下裏無人,先将書包扔下去,跟着縱身一躍,雙腿并直,手臂舒展得很開,向路燈飛去。風吹在臉上,說不出的舒坦。

突然之間,那個神經質的少年的臉出現在矢茵腦海裏。該死的家夥!全是因為你才會輸得這麽難看!

矢茵咬牙切齒地想,差點錯過了抓住路燈的最佳時機,她駭得反身一抓,終于用手指勾住了路燈杆,随即繞着杆子飛速旋轉起來。巨大的下落勢力被轉為旋轉的角動力,矢茵轉了兩圈,直到掌心火燙,手一松,滾落在地。

這條小巷除了逃學的小屁孩外,很少有人路過。矢茵靠着路燈杆,眼神呆滞地看着小巷入口,心中卻如沸水一般,怎麽也無法靜下來。

啊,真該死,真氣餒!明明那麽好的開局,卻因為一個低級失誤而葬送了!

一道像門的死路?天吶!矢茵真想找塊豆腐撞死。如果老爸還在,一定要笑死了。如果老媽在,她大概只會淡淡地說句下次努力。

鼻子忽然莫名變得酸溜溜的,矢茵使勁抽抽鼻子,倔強地嘟起嘴巴。他們各自死的死,跑的跑,早與跟自己無關了。想念?哼,才怪!

矢茵恨恨地用鑰匙在金屬的路燈杆子上劃道道,橫着劃一道,就憤憤地想不能輸!再豎着劃一道,又恨恨地想,死帝啓……

如此劃了幾十道,忽聽巷子口轟鳴聲大作。

十幾輛摩托轟轟轟地噴着狼煙沖了進來,車上的小屁孩們一律身穿黑色T恤,上面亂七八糟的畫着非主流印象作品,臉上戴着墨鏡,沒墨鏡的戴泳鏡,倒也氣勢洶洶。

矢茵從屁股後面摸出根煙叼着嘴裏,沒有點;聞到煙葉的味兒,方鎮定了不少。

摩托車繞着矢茵停了一圈,所有人同時下了車,向矢茵圍上來。當先的強哥肩寬體壯,身高一米八,走到只有一米六的矢茵面前,像一堵牆般擋住了她。

“丫頭,還敢打電話叫我出來,你真有種啊。”強哥翹起下巴,一臉兇相,“早跟你說了,別摻和這事,你當真的好玩是不是?說吧,打算怎麽樣?”

“我只有兩個字——重賽!”

“嗯?哈?我沒聽錯吧?好吧,算我沒聽清楚。你還可以再說一次。”強哥雙手叉在褲子裏,一副屈尊受教的模樣。“說,哥聽着!”

“重賽!就是今天,就是那幾個人,就是那條路。”矢茵一字一句地說,“我下的賭注翻倍。”

強哥側頭想了半天,掏出打火機叮叮叮地打燃,又飛快滅掉。

“丫頭。”他終于犯難地嘆了口氣,“怎麽說,嗯?不是哥哥吓唬你——形勢比人強啊!昨兒的比賽,人家張少說了——還沒發揮呢,就贏了,哈哈,咳咳……唉,不是哥哥說你,兩條腿哪能跑過四只轱辘呢?所以那些錢算是白貼進去了!啊,聽哥哥的話,乖乖當你的體操冠軍去。以後在街上碰見了,也別說你認識我們。對了,也跟你們聯盟的人說說,到哪兒不是跑呢,是不是?”

他拍拍矢茵的肩,剛要轉身,突然虎口一痛,矢茵抓住他的手一擰,強哥頓覺手膀子好像要離體而去,痛得哇呀一聲慘叫,随即意識到小弟們還在面前,又拼死咬牙忍住。

矢茵松開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強哥就知道笑我,哪有這麽痛呢?哈哈!小妹有話想跟強哥私下聊聊。”

“你……你們都……先走!”早在矢茵第一次找強哥要求比賽的時候,強哥就吃過大虧,知道絕不能用強,越是堅持越慘。他臉漲得通紅,拼命揮手:“到外面等我!”

墨鏡不良小弟們一個個面無表情地發動摩托,尾筒砰砰砰地一陣亂爆,像群無頭蒼蠅一樣閃出巷子。

強哥回頭苦着臉道:“茵姐,我可沒難為你,這事你也知道……”

矢茵聳聳肩:“沒事,妹子沒怪你。這事你能促成,我已經很承你情了。但重賽這件事,你得幫妹子。”

“你別開玩笑了!”

矢茵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裏擠出來:“你看我在笑嗎?”

強哥咽口口水:“沒有。但這事真的不成呀,媽的張少昨天還罵我了,說我搞什麽,安排這樣的比賽,耍他是怎麽着。我都沒法回答呀!”

“你告訴他,不是我要賽,是輸了的馬老二不服氣要賽,到時候算我一個位置就是了。”

“可我……唉!”強哥沉重地嘆口氣,掏出根煙點燃了,叼在嘴裏發呆,也不說話。

矢茵讓他沉默了好久,才開口說:“你知道,怎樣才是賺大錢的法子麽?”

強哥鼻子裏噴出兩道白煙,搖搖腦袋。

“越是不可能的事,才越是可能爆發。就像買彩票,一千七百七十二萬一千零八十八分之一的中大獎可能,但是一旦中了,起價可就是五百萬。”矢茵使勁拍拍強哥的肩膀,從包裏抽出一千塊錢,塞進他手裏,“聽着,我的賠率至少要在四十以上。今天晚上贏定了,你想發財就多多押我!”

“第一位,馬二哥,三菱EVO藍瑟十代,公路RALLY之王!馬二哥的記錄是三十六勝八負,賠率一比四!”

“第二位,張少!保時捷BOXSTER!記錄十勝零負,賠率一比七!”

馬二哥昨天在彎道上明明兩次甩了張少一鼻子灰,最後卻敗在寶馬335Convertible恐怖的直線沖刺之下,以一秒之差屈居第二,心中正忿忿不已。

他跟張少擦挂了好幾下,左側加裝的剎車盤進氣系統都壞了,所以今天換了輛三菱藍瑟。這玩意兒號稱公路RALLY之王,絕非浪得虛名。

不過張少也換了輛BOXSTER S版。馬二哥在金剛賽道上跑EVO的最高紀錄是一分五十六秒,但那是跑了十幾次的成績。聽說有人第一次在金剛賽道上跑BOXSTER的S版,就跑出了一分五十七秒,實力非尋常跑車可比。待會一定要想法子在彎道上盡量拉開距離……。

“第三位,嗯……這個……”

矢茵偷偷在後面踢了強哥一腳,他才艱難地說:“第三位,跑酷聯盟矢茵,賠率……咳咳……四十比一!今天的目的地不變,準備好沒有?”

“等等。”

張少罕見地開了口,他的車上也罕見的沒有女人。他向矢茵伸出一只手:E ON,BABY。如果你答應陪我飙一天車,今天我下的賭注就全是你的。”

“哦!喔喔!”周圍的人發出一陣尖叫,既而變成放肆的笑聲。張少摘下他的Sole mio墨鏡叼着嘴裏,三角眼向矢茵發出一道電波,打得周圍的人亂抖。

矢茵翻着白眼道:“少來這套,你的賭注才多少錢呢,姐不稀罕!你要有種,把車給我,行不行?”

“Pas de problème!(沒問題)”張少彈出一個蹩腳的法語,“美人兒的要求我一向舍不得拒絕。”

矢茵一拍巴掌:“好!不過要等這一輪跑完再說,我先給車簽個名。”

“OH,C'est évidemment(這是當然)”張少優雅地聳聳肩,以手梳理額前的亂發,“我就喜歡堅強的女人……哦哦哦——噢噢!”

張少發出一聲鴨子上架般的慘叫,痙攣的手差點扯下一把頭發。因為矢茵掏出鑰匙,在他墨綠色的保時捷引擎蓋上鄭重地劃出兩條難看的劃痕,約莫是“笨蛋”兩個字型。

“不行麽?”矢茵睜大了眼睛,一臉無辜的看張少。

“……cours……O、O、OK!”張少哆哆嗦嗦地彈出一連串喉舌音,回頭對強哥吼道,“他媽的還不開始?”

“開始!”

等BOXSTER和EVO掀起的塵埃漸漸散去,強哥才勉強睜開眼睛。如同預料的那樣,矢茵也不見了。

“你可要贏啊,茵姐!”強哥搓着手想,“看在可怕的賠率份上,我可又把寶押你身上了!”

帝啓坐在街旁的欄杆上,靜靜等待。已經晚上十一點二十分了,這片商務樓群旁的道路上車雖然還不少,人卻不多。

他兩根手指有節奏地敲打欄杆,偶爾拿出手機,看上面一個以毫秒為單位不停倒計時的時鐘,零點——公元2017年9月1日17:23分,距離現在1891天又17小時17分。

毀滅。他的腦海裏閃過這個詞。盡管從“拾取”記憶那天起,七年五個月以來,這個詞就以精确的每小時一次的速度浮現,他還是很不習慣。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會陷入毀滅,人類?地球?還是別的什麽……

但他卻有信心,有信心了解一切。

奇怪的是,對他這個完全失去記憶的人而言,信心反而來自自己——遙遠的自己;“失去”記憶前的自己;永遠會備份下關鍵記憶的自己;摒棄一切感情,一次次重生的自己……

想到關鍵記憶,就不由自主想到了那個女孩。矢茵大大的眼睛就像黑暗中亮起的燈,照得他渾身一凜。如果她真的是——

啊,沒有什麽如果。看見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的确是了!

今天晚上,他必須保證矢茵贏得比賽。

他必須取得她的信任。

他必須得到這份關鍵記憶!

突然iPhone振動起來,屏幕上顯示出GOOGLE衛星地圖,上面有兩個相距很近的紅點不停閃爍,沿着一條彎曲的路線前進。帝啓看了一眼手表,自言自語地說:“一分五十秒。”

一分四十秒之後,他修正道:“十七秒。”

“七、六、五……”

身後的商務樓地下車庫裏,驟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兩名保安的呼喊。帝啓滑下欄杆,閑閑地往旁邊跨了兩步,走到一根路燈旁。

“哈!哈!”

矢茵大口喘着氣,連着跳過兩個花壇,一下縱上他剛才坐的那段欄杆,就那樣定定地站在欄杆上,像固定在上面的一個人形廣告牌。她側耳傾聽了片刻。

好,現在還聽不到轟轟作響的引擎聲,他們還在醫院和商務樓之間的彎道上甩尾,自己大大領先了!

矢茵得意地哈哈大笑,向前一個側空翻,急速穿過馬路。幾輛車急剎,喇叭一陣亂響。她才不管呢,又輕巧地跨過欄杆,幾個大跨步蹦到學校大門,腳下忽然一拌,踉踉跄跄又跑了兩步,撞到大門柱上才停了下來。

她不敢置信地抱住了腦袋——

時值十一點半,操場上兩組球場燈光系統把整個校園照得亮如白晝。幾十人正在操場和教學大樓間急匆匆地走來走去,忙着搬運東西。有些人站在高高的腳手架上,把寫着“歡迎加拿大夥伴院校師生”、“第七中學及加拿大聖詹姆斯中學第三屆聯誼活動”等字樣的橫幅挂起來。

突突突,一輛剪草機抽風似的跳着,從球場一頭跑到另一頭,揚起漫天的碎屑;燈光組的家夥們正在測試安裝在校園林蔭道兩側的彩燈;網球場上,幾十名學生在一名老師的帶領下排演韻律操,一個個身材發育良好……

剪草機、橫幅、閃爍的彩燈、亂晃的胳膊腿,所有的一切在矢茵眼前高速旋轉起來,她腳下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

不行!

矢茵狠狠給自己一巴掌,猛地跳起身。時間還早,繞過學校也能行!她拼命定定神,轉身就跑,卻撞進一個人懷裏。

以矢茵的下盤功夫,一百八十斤的大個子也給她撞開了,那人卻只是胸腹略一收,跟着猛地吐出。矢茵猝不及防,反被震得騰空向後飛去。她剛要尖叫,手臂上一緊,那人閃電般抓住了自己,又拖回他身前。

他咧嘴而笑,露出一口雪白精致的牙齒:“你好!”

矢茵退後一步,驀地一招回旋踢,帝啓早料到她要發火,身體一側,這一腳踢在他背後鼓鼓囊囊的背包上。帝啓驚訝道:“你不問問我為何來就出手?”

“問也是白問,知趣的就滾開,好狗不擋道!”

“哦。”帝啓老老實實站到一邊。矢茵恨恨瞪他兩眼,沿着校園圍牆飛奔。跑出十幾米,身後風聲大作,帝啓狂奔上來,叫道:“我是來幫你的!”

“離我遠點就是幫我了!”

“那怎麽成?”帝啓毫不氣餒,“你是不是打算繞過學校?那就大錯特錯了!”

“要你管!”矢茵加快速度。不料帝啓腿長,步子比她大得多,幾步就追到跟她平行的位置,邊跑邊說:“你要繞,鐵定輸了!”

“不要你管!”矢茵一掌橫切,把帝啓逼開一米。她還要追着打,這條路上的行道樹又粗又密,帝啓跑到另一側,出手不易了。他倆各自沉默的跑過了幾棵行道樹後,帝啓又蹦蹦跳跳地湊了過來。

“你到底是要我管還是不要我管啊?”

“不!”

“你不再堅持己見?”

“要!”

“你要聽我的建議?”

啪啪啪啪!兩人瞬間交了四下手,矢茵攻得犀利,帝啓防得更有章法。矢茵眼見帝啓退得更遠,縱身往他前面一米左右的地方撲去,就地打個滾,打算封住他的去路。誰知帝啓幾乎跟她同時一撲,從她翻滾的身子上方越過,滾到她原先的路線上去。

兩人跳起身繼續狂奔,只是交換了一下位置,矢茵沿街道跑,而帝啓靠着圍牆追。

“我有條近路。”帝啓鄭重其事地說。

“哈!你、你還真說得出口!”矢茵氣得噗哧一聲笑出來,“你有條死路差不多!”

“真的真的。”帝啓毫不在意,搖頭晃腦地道,“我就猜到你肯定會選擇從商務樓車庫出來,這足以證明連你也相信,前一段路是我的最近,對不對?”

“我……那是我重新跑過确定的!”矢茵漲紅了臉。

“相信我,這次我所有的地方都試過了!”

“啊,非常好,您請尊便!”

“我是真想幫你,你瞧我眼睛,多誠懇!”

“呃,惡心!”矢茵別過頭去。

就這麽一晃神,帝啓出其不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同時一腳蹬在校園圍牆的一根柱頭上,驟然間剎住身形。

矢茵頓時被他拉得飛起,總算見機得快,在空中翻過身,居高臨下向帝啓腦門踢去。帝啓一把抓住她的腿,見鬼,他的手可真大,把矢茵整個腳踝都握住了。

矢茵剛要掙紮,忽聽帝啓低聲叫道:“別動,警察!”

矢茵吓一跳,趕緊四處張望,可是街面上連個鬼影都看不到。忽覺帝啓用力一送,她順勢飛起,跳上了學校的圍牆。

帝啓笑嘻嘻地說:“對了,就是那個位置。不要亂動,你的兩旁都有攝像頭。”

矢茵一低頭,呀,自己正好站在球型攝像儀的頂端,兩邊分別有個攝像孔洞,監視着兩側院牆的一舉一動。矢茵大叫不好,說不定剛才自己跟帝啓打鬥的場面都被攝進去了!

球型攝像儀下方還向兩側各延伸出一支探頭,長約三十厘米,邊緣隐約有一線模糊的紅光。與柱子垂直連接的是一排鐵絲隔網,将學校的花園與标準游泳池隔開。

帝啓爬上牆頭,但并不上來,敲了敲球型攝像儀斑駁的外殼:“監視系統挺老了,我懷疑還有沒有人坐在監視牆面前觀察,不過這套加裝的裝置不可小觑哦。瞧,上下各有一線,這是主動式紅外設備,每隔二十米都有這麽一套發射和接收裝置。我查了一下編號:ZDF33I系,覆蓋面長度姑且不論,有效寬度也有五米。你要是再多站進去二十厘米,就會觸發警報了。”

矢茵忙後退一點,只靠腳尖撐在上面。“那該怎麽進去?盡量跳遠一點?”

“那也不成,五米之內你總要下落,總會切割紅外覆蓋面。”帝啓耐心地解釋道,“這套系統兩支一套,成夾角輻射,唯一的盲點是它本身所在的垂直面。所以通常需要兩套各自稍微重疊的系統相互支持。不過這裏只有一套,你猜是為什麽?”

矢茵想了想,恍然大悟:“跟柱子垂直的是鐵絲隔網,沒有人能夠從這上面跑過去。”

“BINGGO!”

“可學校裏這麽多人,怎麽可能大搖大擺過去?”

“這就是孫子可敬可佩的地方了。”

“你才孫子!”矢茵一嗓子頂回去。

帝啓不敢置信地瞪視她。“悲劇呀,現在的年輕人,連孫子都忘了。《孫子兵法》上說,多算多勝,少算少勝,不算不勝——我說的是這個意思。”

“你這個人真讨厭!”矢茵囧得耳根都燒了起來,怒道,“說話說半截,就想看我出洋相!”

帝啓也不反駁,兩條眉毛向上飛起:“對面就是實驗樓。現在操場上熱火朝天,實驗樓裏卻一個人都沒有。”

矢茵眼睛頓時亮起來:“對呀!”

“看吧,做事要動腦子!”帝啓得意道,“實驗樓走道的盡頭,就是對面街道。當然,學校東高西低,我們從二樓進去,到臨街就變成四樓了,下面還有兩層商場——你怕不怕高?

“咱就是吃這飯的,哇哈哈哈哈!”矢茵縱身跳起老高,落下來穩穩站在寬度不到六厘米的鐵絲網頂部鋼管上。她舉平雙臂,噔噔噔地一路小跑到實驗樓外,上面兩米來高的地方就是陽臺。她腳在牆上一蹬,身體不但沒彈開,反而貼得更緊,一下翻入陽臺。

她回頭看,正看見帝啓也飛一般跑過鐵絲網。離牆還有一米多,他就猛地一蹬。矢茵趕緊一低頭,呼啦一聲,帝啓從她腦袋上飛入陽臺,就地滾了兩下,輕輕推開了陽臺前的門。

“跟在我後面。”

“我跑前面!”矢茵急不可耐就要沖,卻被帝啓緊緊拉住,“你想立刻出局?走廊裏也有攝像頭的!”

“那我們吊在天花板上過去?”

“不是不行,而是太慢。”帝啓拉着矢茵蹲在門口,指着走廊裏的一個攝像頭道:“任何攝像頭都有盲區,而這條走廊的盲區則特別的大。”

“為什麽?”

“我說過了,多算多勝。今天下午我混進來,把每個攝像頭都稍微偏轉了一下,使它們攝制的範圍盡量朝上。單從監視屏幕上看,它們的畫面沒有多大區別,無非都是牆壁,但我計算過了,緊貼牆壁,在高不超過六十厘米、寬不超過五十厘米的夾角範圍內,攝像頭是拍不到的。我們在這個範圍內走,就可以完全隐形。”

矢茵心中咯噔一下。不知為何,明明帝啓把一切都算得很透徹,安排得也妥當,她卻更是隐隐覺得不安。越順利的事,便越是環環緊扣,錯一處就會全局盡喪,特別是這個家夥……

“真的沒問題?”

“我都說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聽——”

兩人尖起耳朵,只聽外面的街道上,隐隐傳來雷鳴之聲。

“他們轉過來了,我們得快點,跟着我的腳步,一步也不能錯!”帝啓說着躬下身,緊貼着牆壁往前挪。矢茵也學着他的樣走。

兩人蹭到走廊中央,剛好在兩部攝像頭下方,帝啓說:“跟着我側翻。”他起身側翻到另一邊,再次蹲下往前挪。兩人毫無困難就到了走廊盡頭的窗戶下。

帝啓伸手要去開窗,矢茵忽道:“等等!你确信我們沒有被攝進去?”

“确信!我專門研究過攝像頭的盲區。普通監視攝像頭的角度通常很窄,除非是特殊環境下使用球面鏡。學校裏能有套設備就不錯了,怎會安裝球面鏡?放心好了,就算你屁股剛才翹得太高,也只會在監視器裏一閃而過,沒人會留意的。”

矢茵狠狠掐他一下:“誰屁股翹得高了?不過你越是信心滿滿,我就越覺得不靠譜。”

帝啓捂着嘴偷笑:“這次我可是事必躬親,每個環節都親自試過,你再也找不到破綻啦!連下去的路我都研究過,有根樓頂的走水管就在窗戶旁,你沒有問題對不對?”他說着一把推開了窗。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突如其來的四道強烈閃光,閃得矢茵眼前一片金光。她還沒回過神,帝啓合身撲上将她撲倒在地,叫道:“把臉遮住!”

“怎麽了!”矢茵尖叫着縮成一團。

叮鈴鈴——警報聲響起來了!又快、又急、又刺耳的警報聲,像錐子一樣噗噗噗地打在耳鼓上,打得人昏頭轉向。天花板上的一盞警燈也亮起來了!讓人心驚肉跳的紅光一閃一閃地照在兩人身上,提醒所有善良的人們:非法闖入者在此!非法闖入者在此!

“你說過全部都試過的!你這個騙子!”矢茵氣得眼睛都紅了!

“我發誓開過這扇窗!可是白天明明沒有,啊——”帝啓用力一拍巴掌,“真該死!白天報警系統沒開,晚上才會啓動!我、我本該想到的!”

“你、你想個、個……唉!”

矢茵拼命忍下那個“屁”字,跳起身就往窗戶上爬,卻再一次被帝啓攔腰抱住,矢茵拼命一掙紮,兩人一起滾到在地,咕嚕嚕地滾進一旁的樓道。

“放開我!”

“你瘋了!”帝啓第一次大聲咆哮,“誰知道外面有沒有巡邏的警察?聽見警報,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這棟大樓來了!而且學校的報警系統一定鏈接到警局,大街上每隔一百米就有我說的那種高檔玩意兒,拉近了能數清你臉上的青春痘!你打算将來從工讀學校光榮畢業?”

“可是……”矢茵一口氣喘不過來,眼睛一翻就要昏死過去。帝啓揪住她的衣領,啪、啪、啪給她三記耳光,她又立即精神百倍地瞪圓了眼睛,叫道:“沖出去!死也不能落在他們手裏!”

“好!但遇事別慌,才是大成之道!”帝啓打開背上的包,從裏面扯出兩套衣服,塞給矢茵一套。“我好容易才搞到的校服!趕快穿上,跟我混到外面操場去就有辦法!”

“……”矢茵捧着衣服沉默了,這當兒,帝啓嘩地脫下T恤,露出一身結實的肌肉,又飛快套上襯衣。嘩!他脫下長褲,又飛快提起。

“喂,你轉過去行不?”

“你……你是當真要幫我,還是故意逗我玩兒?”矢茵背過身,說話聲音都在顫抖,“連這些你都、都準備好了。”

“多算多勝呀,拜托!”

“可是剛才為什麽不直接換了衣服就從大門跑過去?”

“你糊塗呀?剛才操場上那麽忙,随便哪個老師看見我倆空着手,都會叫去做事,更別說跑了。現在形勢混亂,才可能脫身。你要再磨蹭,等會就得到局子裏去聽我解釋啦!”

嘩!矢茵脫下T恤,露出粉紅色蕾絲邊的內衣,襯托出發育良好的胸部。帝啓只覺得眼前一陣暈眩,忍不住扶着身邊的牆壁。等到鎮定下來,矢茵已經套好了襯衣。他瞪大了眼繼續等——啪!等來矢茵結結實實一記耳光。

“我一時疏忽,剛才的事就算了。你還好意思繼續看下去?滾!”

“是、是!”帝啓大是慚愧,幾步跑下一層樓梯,跳啊跳地剛提起褲子,矢茵咚的一聲跳下來。帝啓見她還沒換裙子,忙道:“裙子呢?”

“噓!有人從那頭上來了,來不及了,快、快、快跑!”

兩人剛跑到一樓,只聽門口幾名保安正相互招呼着奔來。矢茵吓得臉色蒼白,帝啓把她一推:“快拿這個!”

兩人提起旁邊的V字樓梯,裝出賣力的模樣向門口走去,那幾名保安匆匆從他們身旁跑過,跑進樓道去了。矢茵腿肚子哆嗦得幾乎要抽筋,扶着門框定神,帝啓道:“走啊,鎮定點!往後門走,有人問就說是主任要的,快!”

“我……我腳軟……”

帝啓道:“你走不走?不走我踢屁股了!”

“我……”

帝啓擡腳虛踢,這招真管用,雖然沒真的踢到,矢茵卻鼓起勇氣站直了,噔噔噔往外就跑。

果然如帝啓所說,操場上的老師學生被警報吓到,亂成一團,誰也沒來招呼他們。等到終于蹭到後校門口,剛好看見馬二哥和張少的車一前一後殺到,像兩道閃電唰地閃過,只留下一股子嗆人的廢氣。

矢茵再也沒力氣走了。帝啓從後面架起她走,她也懶得管。一直走過馬路,走到一處僻靜之所,矢茵才軟軟地道:“放開我。”

她坐在花壇上,眼神呆滞,也不知究竟在看什麽。

街上的行人很少,車也沒幾輛,畢竟已到了九月,白天再熱再悶,到了晚上也涼快下來了。風若有若無地吹着,頭頂上茂密的樹冠梭梭梭的輕輕顫動。城市揚灰比白天少了很多,也偶爾能聞到金桂的香味兒了。這氣氛真讓人昏昏欲睡。

一輛警車閃着燈,卻沒有開警笛,慢慢悠悠地開進了校門。看來校方沒有在監視器裏發現可疑人物,認為是警報器誤響。巡邏的110只是過來例行公事的看看。

“我想……咳……”帝啓尴尬地打破沉默,“有的時候,呃,事情并非如善良的人們所預料的那樣發展。有曲折,有反複,這是正常的……喂,你沒事吧?”

矢茵失魂落魄地搖搖頭。

“你也不用沮喪,這種事不是你能做的,”帝啓坐在她身旁,循循善誘地說,“還是放棄吧。缺錢的話找我,随便多少你說個數字就行……哎喲!”

矢茵沒力氣辯解,倒有力氣狠狠掐他一把。帝啓立即知趣的閉嘴。

“你曾經說,因為我們是一類人,才幫我的,是不是?”矢茵有氣無力地問。

“啊,是啊!你怎麽突然想起這事?”

“沒有。我累得很,腳也軟,心裏也難受,走不動了……”

帝啓連連點頭:“嗯、嗯!我明白了,你就想聽我說話,好解解悶,是麽?”

矢茵疲憊地點點頭。

“你聽說過黑玉黃、範、呂、石沒有?”

“……你說的是英國的牌子還是日本的?”

帝啓嘆了口氣:“這不是衣服。如果從今年算

同類推薦

戰神狂飙

戰神狂飙

世人敢問,何謂戰神?“便是以肉身霸世,拳爆星空,掌裂蒼穹,一路摧枯拉朽,橫推八荒六合!”“便是懷勇猛之心,掠過繁華,吞下寂寞,無畏無懼無敵,唯己永恒不動!”為二者、為...戰神!這是一個身世神秘的少年,為了心中執念,橫渡諸天寰宇,踏遍九天十地,憑借一雙赤手生撕萬千傳說的故事.......戰神崛起,一路狂飙!

神級仙醫在都市

神級仙醫在都市

仙醫者,生死人,肉白骨。
神級仙醫者,敢改閻王令,逆天能改命。
他是仙醫門第二十五代傳人,他資質逆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又是個大學生,本想低調,但螢火蟲在夜中,豈能無光?
行走都市,一路喧嚣,神級仙醫,我心逍遙。

爽文 掠痕
757.2萬字
唐雪見肖遙

唐雪見肖遙

唐雪見肖遙是唐雪見肖遙的經典玄幻小說類作品,唐雪見肖遙主要講述了:唐雪見肖遙簡介:主角:唐雪見肖遙站在離婚大廳的門口,唐雪見想到了八年前和肖遙領證結婚的日子。
也是這樣的下雪天,很冷,但心卻是熱的。
不像此時,四肢冰涼,寒氣入骨。
納蘭小說網提供唐雪見肖遙最新章節,唐雪見肖遙全文免費閱讀,唐雪見肖遙無彈窗廣告清爽在線閱讀體驗!

英雄無敵大宗師

英雄無敵大宗師

被噩夢折磨幾近要挂的徐直決定遵循夢境提示,他眼前豁然打開了一個新世界,不僅不吐血,還身強了,體壯了,邁步上樓都不喘息了。更牛的是,夢境世界中某些技能和東西居然可以帶入到現實世界,這下,發啦啦啦。即便是一只弱雞的叢林妖精,那又有什麽要緊呢,徐直笑眯眯的手一劃,給隊友頭頂套上一層綠光……(參考元素英雄無敵4,英雄

小閣老

小閣老

站在你面前的是:
大明王朝的守護者,萬歷皇帝的親密戰友,內閣首輔的好兒子,十六、十七世紀全球首富。
控制吏部三十年的幕後黑手,宗藩制度的掘墓人,東林黨口中的嚴世藩第二,張居正高呼不可戰勝。
海瑞的知己,徐渭的東家,利瑪窦的剃度人,徐光啓等六位狀元的授業恩師。
大明詩壇遮羞布,七百餘種各學科書籍撰寫者,兩千七百餘項專利的發明人,現代大學與科學的奠基者。
海外漢人的保護神,新航路的開辟者,大洋秩序的維持者,全球大型工程的承包商。
禍亂歐洲的罪魁禍首,德川家康的義父,塞巴斯蒂安的拯救者,一心為民的小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