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中秋

回到寝室裏的褚漾傻乎乎的,抱着傘靠着門發呆。

正在敷面膜的舒沫走到她面前,伸手揮了兩下:“丢魂了?”

被白面鬼吓一跳的褚漾縮了縮脖子,神色恍惚:“沒,我去洗澡了,”她繞過舒沫将書包放回桌上,又看了眼對床,“陳筱還沒回來?”

舒沫搖頭:“她下午回來過一趟,後來又出去了。”

“你有問她昨晚去哪兒了嗎?”

“她說和朋友聚會,在外面通宵了,”舒沫拍拍臉撫平面膜,“今天也是,不回來了。”

一直躺在床上的宋林幼忽然湊過頭:“哪個朋友啊?她交男朋友了嗎?”

褚漾第一個反對:“她每天都去圖書館,難道她在圖書館談戀愛?”

“有次你們不在寝室,就我跟她,她急急忙忙回來,不知道在抽屜裏找什麽,”宋林幼眯眼,壓低了聲音說,“然後她抽屜裏的套掉出來了。”

舒沫沒反應過來:“什麽套?手套?”

宋林幼和褚漾同時嘆了口氣。

舒沫見她倆都不說話,又開口替自己挽尊:“不過她交了男朋友的話,肯定會跟我們說吧?”

宋林幼撇嘴,又懶洋洋的躺下來,拖長了語調感嘆:“得了吧,都大三了,我就沒吃過你們任何人的脫單飯,就算陳筱交了男朋友,她也未必會跟我們說,她肯定怕我們吃窮她男朋友。”

舒沫反駁:“那你倒是交個男朋友啊。”

“你先讓褚漾交,”宋林幼坐起來,指着床底正發呆的褚漾,“去年我就以為能吃到她的脫單飯了,結果期待了一年,好不容易學長回來了,他倆卻沒下文了。”

知道點內情的舒沫擺手:“她跟學長沒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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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宋林幼驚疑,看着褚漾:“你們不是互相喜歡嗎?”

褚漾抿唇:“誰跟你說的。”

“我用眼睛看出來的啊,”宋林幼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們之前明擺着在玩暧昧嘛,而且你每次說起學長的時候都一副少女懷春的樣子,我又不傻。”

“眼見就一定為實了?”舒沫替褚漾争辯:“再說你幹嘛這麽激動,褚漾就算脫了單,難道對象就非得是學長嗎?”

宋林幼委屈的撇嘴,揪着自己的睡衣小聲嘀咕:“我以為你們是兩情相悅,才無奈結束我這悲催的暗戀的好不好?”

剛進校園,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幫不懂事只會咋咋呼呼的男生,忽然碰見個英俊清冷的學長,動心再正常不過。

從來沒有這麽熱情的對待過團會的工作,恨不得天天都是自己的值班時間。

結果卻從室友口中聽到“顧清識是我的高中學長”這種校園偶像劇情,她一個人糾結了好久,最後還是去找了顧清識。

顧清識點頭,她是我學妹。

宋林幼當時很想脫口一句,我也是你學妹啊。

但她還是控制住了自己,随後顧清識朝她輕輕笑了,聲音也難得柔和了起來,幫我轉告一句,讓她及時回複消息,每次都最後回複,主席團會覺得她工作積極性不高。

這是自進校以後,顧清識跟她說過最長的話了。

然而她只是幫忙送話的。

暗戀的種子還沒發芽,就被掐斷了。

她以為褚漾和顧清識一定會在一起。

“沒什麽兩情相悅,我跟他不可能在一起,”褚漾忽然笑笑,又附加了一句,“也不是什麽兩情相悅,算起來是我自作多情更多一些。”

宋林幼皺眉:“怎麽可能,學長他明明……”

褚漾出聲打斷:“事實就是這樣。”

“行了行了,別說了,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顧清識一個男人,為這個争什麽呀,”舒沫充當和事佬,推着褚漾往浴室走,“你快去洗澡吧,這都幾點了。”

褚漾被舒沫推到浴室裏,她自己也跟着擠了進來,順道把門給帶上了。

“我知道你不想說,但是我還是想問,去年那會兒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和學長明明單獨去了包間,我以為要不就是你跟他告白,要不就是他跟你告白,反正你們肯定板上釘釘會在一起了,現在你又說是自己自作多情,什麽意思?”

褚漾撇頭,不願回答。

舒沫忽然意識到什麽,雙手交握:“難道去年徐師兄回校演講的時候,你移情別戀喜歡上徐師兄了,所以就拒絕學長了?”

褚漾的表情一言難盡。

舒沫以為她默認,張着嘴搖頭感慨:“沒想到你還挺渣的啊。”

“不是,他沒跟我告白,”褚漾咬唇,語氣含糊,“多的我不想說,我也沒有跟他告白,我只是試探了他一下,他直接表示對我沒好感,所以我就死心了。”

舒沫聽得雲裏霧裏:“什麽意思啊?”

褚漾也不知道什麽意思,事實上她自己都沒有搞清楚。

她那天喝的大醉,只知道旁邊坐着顧清識。

從高中到大學,所有人都知道,顧清識對女生總是淡淡的模樣,誰示好也不在乎,誰告白都會拒絕。

只有褚漾知道,他曾在大學第一年,在學校小亭中問她會不會去清大。

在她剛入學時,用那個等級很低的QQ號敲她,告訴她大學生活和高中的區別。

當他們出現“友誼小船”時,褚漾內心終于起了一絲變化。

或許他對自己真的有那麽點意思,這種情感是超越了學長和學妹的普通關系。

褚漾趴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等再醒來時,甜甜的水果味忽然鑽進了口。

他在喂自己吃水果。

她閉着眼,鼓着勇氣問他,學長,你對我這麽好,是不是因為喜歡我?

不是。

聽不清音調,卻聽到了這兩個字。

她失落的張了張嘴,佯裝恍然大悟地嘆了聲,啊,原來是我自作多情啊。

再之後的事她并不想回憶,第二天醒來,排山倒海般的後悔和自責從心底湧起。

哪怕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褚漾仍然不想提起。

舒沫見她為難,也不忍心繼續問下去,頓了頓又換了個話題:“那你現在跟徐師兄是在一起了嗎?”

褚漾垂下眼,幾小時前的甜蜜和欣喜又盡數散去。

他們之間的關系本來就是錯的。

那幾個月她幾乎沒有睡過覺,內心裏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顧清識頭上,又恨自己只因為那片刻的失魂落魄就做了那種肯定會被父母打成癱瘓的荒唐事,兩個月經期都沒有造訪,她開始急了。

全副武裝繞去了離學校很遠的藥店買驗孕棒,忽然部長催她去教務樓送資料,她只能将驗孕棒平放在洗漱臺上匆匆離開。

等再回來的時候,褚漾渾身發冷,兩道杠。

爸爸一定會打死她。

褚漾越想越氣,在徐南烨二次返校演講時,趁着他去洗手間,偷偷尾随跟着他去了男廁所。

等徐南烨出來後,看見她也有些驚訝,師妹?

褚漾咬牙,用蚊子般的聲音,咬牙切齒的問他,你那天晚上,戴套了嗎?

徐南烨的瞳孔中淌過一絲不解。

随後輕聲問她,怎麽了?

褚漾擡眼,淚眼朦胧,我懷孕了。

溫和儒雅的徐師兄臉色驀地沉了下來,沉聲問她,你确定?

她将口袋裏的驗孕棒塞給他,低聲抱怨,你用的什麽劣質套。

可事實證明,驗孕棒都是屁。

她甚至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她騙婚,總覺得徐南烨也是被自己連累的。

因此從不敢多做他想。

“沒有。”她想了很久,才吐出這兩個字。

遲早會分開的。

舒沫沒有再說話,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其實我就是覺得,沒有在一起挺可惜的。”

“不可惜,”褚漾仰頭,淡淡笑了,“是我的錯,你替我保密行嗎?對宋林幼她們也是。”

舒沫點頭:“好。”

——

軍訓還沒訓上幾天,中秋小長假到了。

褚漾和徐南烨約好回家吃飯,難得大白天,夫妻倆還能閑下時間坐在車子裏等紅燈。

往常這個時間,他在上班,她在上課,根本不要說有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褚漾拿着手機,新生群裏正在瘋狂刷屏,她也跟着發了好幾個中秋紅包。

看着那群新生為了個幾十塊的紅包搶的不亦樂乎,運氣王更是被所有人圍攻要求上交,褚漾樂津津的看他們鬧,時不時也湊個熱鬧發個表情包。

本來大家都在鬥圖,不知怎麽的有個人發了條語音,接着其他人都發起了語音。

褚漾看着聊天框右邊的紅點,自己沒帶耳機,外放應該沒關系吧。

她點開了最上面的一條,湊到耳邊聽。

“發了這麽多紅包了,學長怎麽還不冒泡?”

語音是自動播放的。

“過節去了吧?學長一向不喜歡群聊的。”

“屁,明明只要學姐在,學長就會冒泡,嘿嘿。”

果然,顧清識冒泡了,沒說話,發了個系統自帶的“中秋節快樂”圖。

學生們都在笑他無趣。

沒過多久,顧清識給她私發了一條“中秋節快樂”。

似乎不想讓自己那麽無趣,他居然在這句祝福後面加了個胖乎乎的手繪小月餅。

褚漾忽然鎖上了屏幕,靠着椅背發呆。

徐南烨開車間隙側頭看了眼她,語氣清淡:“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擔心待會爸爸又對我啰嗦,”褚漾煩躁的捂住耳朵,“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

徐南烨笑笑:“你爸爸确實對你比較嚴格。”

“你說的當然輕松了,”褚漾側頭睨他,語氣羨慕,“你父母對你多好,從來不會幹涉你的事。”

男人修長的手指忽然握緊了反向盤,随後又輕巧的松開。

将剛剛一閃而過的情緒藏在了鏡片裏。

“他們不是不幹涉,”徐南烨頓了頓,笑容極淡,“而是根本不管。”

褚漾沒懂他的意思:“那你當初怎麽會進外交部?”

“我這個人,做了什麽,想做什麽,他們不會管,”徐南烨唇角抿起,聲音低潤,“但徐家的老二想做什麽,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褚漾聽懂了這其中的含義,一時間不知該怎麽接話。

她并不了解這其中牽扯,也不方便問。

只是聽爸爸提過幾句,徐南烨當時準備轉口譯專業,并且已經拿到了蒙特雷高翻學院的offer。

他原本是要去世界三大高翻學院之一的蒙特雷繼續深造,卻鬥轉直下,考入了MFA。

兩個人各懷心事,車廂重新恢複了寂靜。

一直到家門口,褚漾卻突然緊張了起來。

徐南烨安慰她:不需要這麽緊張。”

他嘴上說的輕松,哪兒知道她的痛苦。

她可是回個家,連短裙都不敢穿的窩囊廢,平時那副嚣張樣子也只敢在其他人面前耍耍,在家裏是斷然不敢的。

褚漾做好心裏預設,敲響了大門。

對講機裏傳來一個清脆嬌媚的聲音:“誰啊?”

“姐姐,是我。”

“哦,你們回來了啊,爸爸等你們好久了,快進來。”

話剛落音,鐵門吱呀打開了。

穿過小庭院,個子高挑的年輕女人正斜靠在門口看着他們。

是褚漾她姐褚蔚。

“今天也打扮的很嚴實嘛,”褚蔚挑眉,語氣調笑,“不愧是爸爸一手培養出來的大家閨秀。”

“你怎麽回來了?”褚漾當做沒聽到她的調侃,自顧問:“你戲拍完了?”

“嗯,”褚蔚撇嘴,“就算沒拍完,我也不敢不回來啊。”

等幾個人走進家,果不其然就看見褚國華同志端坐在沙發主位上,神情嚴肅。

褚國華看了眼小女兒和女婿,指了指自己側面的沙發:“過來坐。”

徐南烨倒是很閑适的走過去了,褚漾恨不得三步當十幾步走,小碎步一踩一踩,生怕失了規矩。

褚國華同志面無表情:“最近學習怎麽樣?”

褚漾點頭:“挺好。”

褚國華同志點頭,又問:“那跟我說說,你接下來兩周的學習計劃吧。”

褚漾根本沒有這玩意兒,低着頭在努力現編。

徐南烨又輕聲提醒她:“放松。”

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心情極其放松。

“專心等國慶。”

大實話。

讓人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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