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禽獸

褚漾撇嘴,不理他的調侃。

她雙腿向內翻折,坐在床上仿佛被點了穴。

徐南烨只用那雙琥珀色的瞳孔望着她,他眼中含笑,耐心地等待她回過神。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彼此都沒開口。

褚漾剛告完白就神游天外,也不管被告白的對象是否被冷落在一邊。

或許是覺得男人的目光太讓人不自在,褚漾抿唇,伸手将身邊不遠處的被子拖了過來。

然後雙手一揚,用被子蓋住了自己的頭。

被子模模糊糊被勾勒出一個打坐的人形。

徐南烨眉頭微挑,伸手撚住被角,想将被子拿下來。

“別拿下來,就這樣。”

被子裏的褚漾甕聲甕氣的說。

又過了好久,被子裏的女孩兒才又開口:“師兄。”

她這幾天,混蛋、老變态、狗男人,什麽稱呼叫着刺耳就叫什麽。

有幾次吵到正酣,甚至脫口而出吼出他的名字。

到現在才終于叫回了“師兄”這個稱呼。

她聲音甜脆,但因為性格比較張揚,所以平常都是揚高了聲音說話,自信又高調,尤其吵架的時候。

這樣綿軟柔膩的嗓音更是難得聽到。

徐南烨應道:“嗯?”

還以為她要說什麽,結果只是小聲問他:“剛打到你,疼嗎?”

徐南烨愣了愣才想起她問的是什麽。

褚漾躲在被子裏,屏息等待他的回答。

家暴不分男女,家暴的都是渣渣,褚漾必須深刻反省自己的錯誤,以求徐南烨的諒解。

徐南烨和她之間隔着被子。

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聽見她漸漸低落下來的呼吸聲。

褚漾自然也看不見他現在什麽表情了。

她聽見男人說:“疼。”

被子裏的那團不安的動了動。

徐南烨湊近她幾分,雙臂撐在她兩邊,在她毫無所知的情況下直接和她臉對着臉,清冽的呼吸打在了罩着她臉的被子上。

當然褚漾籠罩在黑暗下,什麽也不知道。

她只覺得男人的聲音突然離得很近,仿佛咫尺之間。

徐南烨問她:“還有點疼,怎麽辦?”

褚漾知道他或許在诓騙自己,但自己是動手的那一方又不占理,無論她剛做了什麽,徐南烨別說回擊,他連一句該有的責怪都沒有。

從徐北也那裏又得知,除了他年少時和其他人打架,沒人對他動過手。

就連和父母對着杠,父母也沒有打過他。

這樣金貴的少爺軀體被眼鏡和枕頭打到,就算身上沒傷口,恐怕也對他造成了心理傷害。

褚漾想了想,忽然把手從被子裏伸了出去。

那只盲手按在床墊上摸摸索索的,終于摸到了他撐在床上的手。

褚漾抓着他的手,語氣嚴肅:“這樣吧,你打回來。”

還未等徐南烨做出什麽反應,她就又補充:“除了臉,其他地方随便你打。”

她話剛落音,頭就被敲了一下。

力道不大,更何況有被子蓋在上面,但褚漾還是愣了。

“你真打我?”

褚漾是跟他客氣,沒想到這男人居然真的打。

她猛地掀開被子,眼前忽然大亮,褚漾眼睛一下沒适應過來,眯了眯眼要找徐南烨算賬。

英俊的臉就這樣猝不及防的映滿她的眼簾。

男人溫潤的眉眼就這樣放大數倍,和她眼對眼,鼻對鼻。

他的好看是那種沒有攻擊性的好看,膚色白皙,五官俊俏,眉毛濃密卻不顯粗犷,眸色很淺,像是兩顆淺棕色的玻璃糖,眼輪廓細長又柔和,薄薄的內雙隐在眼皮下,只垂眸時便在眼睫上方勾勒出明顯的線,笑的時候眼尾微揚,瞳孔中泛起虛晃朦胧的漣漪,如同夜空中皎潔明亮的上弦月。

他像隐在山中的溫泉。

夏季涼爽沁人心脾,冬季溫暖泛起白霧,四季如春,細雨潤聲,溫文爾雅。

矜貴內斂,高潔清隽。

褚漾小時候讀過不少古早言情,書裏的男主角大都霸道強勢,讓人害怕卻又忍不住小鹿亂撞。

她曾經也幻想過被這樣霸道的男人圈在懷裏,烏雲皎潔時,二人獨處中,男人用力的吻她,說些讓人羞恥又動心的情話。

褚漾覺得心跳驟快。

眼前的男人清風明月,溫和雅致,但褚漾莫名就聯想到與他床笫之間。

男人強勢溫柔,流着汗喘着氣,沙啞着嗓音叫她“漾漾”的樣子。

和平時差別極大,幾乎很難相信他摘下眼鏡後也會那樣霸道。

思想漸漸變黃的褚漾及時止損,命令自己停止遐想。

她撐着床,将屁股往後挪了挪,試圖稍稍與他拉開一些距離。

男人低低笑了:“躲什麽?”

褚漾聽不得他這略帶調笑的聲音,總覺得他放了把鈎子死死勾着自己的心尖尖,低潤清冽的嗓音一響起,她的心髒就猛地縮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沒,沒有啊。”

她又重新用被子把自己蓋住了。

徐南烨又問她:“你不熱嗎?”

隔着被子,他看到她的腦袋晃了兩下。

然後被子下的女孩兒忽然躺了下來,仍用被子死死捂住自己,把自己包成了一個大蠶蛹。

她聲音悶悶的:“我要睡了。”

徐南烨挑眉,語氣帶笑:“你洗澡了嗎?”

“……”

被子裏的人沉默了。

她和徐南烨都愛幹淨,除非冬日三尺之寒,連脫衣服都是對意志力的考驗,否則每天睡覺前必要洗個澡。

褚漾何止是沒洗澡,她連妝都沒卸,身上還有酒味。

徐南烨隔着被子拍拍她:“去洗澡。”

褚漾惱了,又把被子猛地甩開,語氣激動:“你總催我洗澡幹什麽?你是不是嫌棄我髒了?”

因為羞赧而變得無比暴躁的褚漾現在就像個炮筒,徐南烨随随便便說句話不合她心意,她就能原地旋轉爆炸升天成為夜空中最燦爛的一束煙花。

徐南烨也沒生氣,溫聲哄她:“不是嫌你髒。”

褚漾重重哼了聲,撇頭不理她。

他又輕飄飄說了句:“只是你喜歡事前洗澡,所以我才讓你先洗澡。”

褚漾靠着床頭,結巴道:“你,你要幹嘛?”

她這話剛問出口就立馬後悔,從前吃過教訓的褚漾立馬傾身堵住了徐南烨的嘴。

徐南烨的那兩個字也就沒來得及說出口。

男人眨了眨眼,褚漾紅着臉警告他:“不許說幹你!”

徐南烨順從的點點頭。

褚漾見他聽話,放心的把手放下了。

結果男人下一秒又笑眯眯說:“幹我也可以。”

“……”

褚漾安靜了幾秒,手指向門外:“請你出去。”

徐南烨眉骨微揚,緩緩起身,褚漾以為他要做什麽,防備的盯着他一動不動。

“那你早點睡。”

男人轉身,居然真的出去了。

褚漾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潇灑的背影,等回過神來,他人已經不在房間裏了。

她一邊揪着被子生悶氣,一邊在心裏默默辱罵徐南烨。

但她又沒那個膽子去把人叫回來。

褚漾內心難耐,覺得兩個人好不容易把話說開了,怎麽她又把人作走了。

結果沒捱過幾分鐘,褚漾邊罵邊下床,打算去找徐南烨。

她走了兩步又覺得委屈。

也不是不讓他幹什麽,為什麽說話就不能委婉點呢。

每次心裏只要萌生出徐南烨斯文儒雅的想法,下一秒他就能能徹底打破這歲月靜好的幻象。

褚漾來來回回好幾十趟,房門終于又被敲響了。

她的心跳又随着那響起的敲門聲活過來了。

褚漾別別扭扭的挪到門邊,慢吞吞的打開門,她也不往門口看,拼命忍住嘴邊得意的笑容,裝出一副傲慢的樣子:“知道錯了嗎?”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是認錯了,但不是徐南烨的聲音。

說這話的是徐北也。

徐北也按着額頭,語氣無奈:“二嫂,我已經二十五了,勞煩你跟我哥說說,我真的不需要他陪我睡覺了。”

褚漾有些愣,緊接着看到了站在徐北也身後的徐南烨。

他也恰好垂眼看着她,嘴邊挂着淡淡的笑。

她有點懵:“怎麽回事兒啊?”

“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我哥就算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二嫂你也不用把他趕出來睡啊,”徐北也深深嘆氣,做出和事佬的樣子來,“我一個人睡這麽多年了,突然讓我跟八百年前就分了床的哥哥睡一起,我真的做不到。”

他本來一個人睡得好好的,徐南烨敲響了他的門,擾亂了他的清夢。

你二嫂把我趕出來了,我們湊合一夜。

徐北也感到震驚,連忙追問這是怎麽了。

徐南烨只淡淡道,夫妻私事,你不方便知道。

徐北也內心腹诽,但還是收留了這個哥哥。

比起大哥從小嚴肅正經,二哥從小還是挺寵他的。

他從衣櫥裏給徐南烨拿了套新的被褥。

結果徐南烨說,我習慣睡床。

徐北也說,行,你睡床,我打地鋪。

徐南烨又說,我于心不忍。

徐北也沒話說了,哥,那你想怎麽樣。

徐南烨指着那張一米八的大床,我們一起吧。

徐北也下意識的護緊了自己的小身體,我一直把你當哥哥的。

徐南烨笑了笑,少跟榕榕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

徐家三個兄弟個個人中龍鳳,站在人群中就是一道風景線。

容榕不敢惹上頭兩個哥哥,就經常給徐北也看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徐南烨知道,但沒在意,也沒向徐東野告狀。

誰知道真把徐北也的思想給玷污了。

兄弟倆一起躺在床上,二十年後首次,徐北也激動過後,很快就有了睡意。

本來他馬上就要睡着了,結果徐南烨又說話了。

北也,小時候你睡不着,我經常會給你說故事哄你睡覺。

徐北也忍無可忍,你到底想怎麽樣?

徐南烨聲音輕柔,北也,報答哥哥的機會來了。

徐北也對着天花板咆哮了一聲,拉着他哥敲響了二嫂所在的房間。

“二嫂,看好二哥,如果他再來找我,我就去跟爸媽告狀。”

徐北也生無可戀的搬出爸媽以換取自由。

房門又被關上了,徐南烨去徐北也房間游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漾漾,北也他不收留我,”徐南烨嘆氣,“我也沒辦法。”

褚漾扯了扯嘴角:“你們徐家這麽多房間,你非要去你弟弟房間裏睡,你是不是故意的?”

徐南烨眨眼:“不是。”

如果她又把徐南烨趕出去,那明天全家都會知道她是大半夜連房間都不許丈夫進來睡的潑婦。

這是徐宅,是徐南烨的主場,她要敢這麽做,這少奶奶的臉面也是不要了。

褚漾忍無可忍:“你就是故意的!你還賣可憐!你這個殺千刀的狗男人!”

她剛吼幾句,就被男人用手指點在了唇上。

溫潤的觸感讓褚漾懵了幾秒,随後偏頭躲開了他的手指:“幹嘛?”

徐南烨輕笑:“噓,小點聲,被人聽到了就不好了。”

“這都會被聽到?”褚漾懷疑:“你們家隔音效果這麽差?”

“是啊,”徐南烨彎腰與她平視,“但有一種聲音小,不會被聽到。”

褚漾呆呆的順着他的話問:“什麽聲音?”

徐南烨眼神微熱,挑起她的下巴,輕輕往她臉上咬了口。

褚漾臉頰吃痛,心跳加快。

男人戴着眼鏡,矜貴斯文。

嗓音醇厚動人,只可惜說出來的話太禽獸。

“做愛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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