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舊地
十月初五轉瞬即至。
一大早,姜辛、姜蜜、姜綿便盛妝打扮,一起來給姜老太太辭行。
姜老太太打量着眼前三個孫女,不由的滿意的點頭:“不錯。”姜蜜本就生的美貌,她也不是那種抓尖的性子,在姜府十六年,一直都很懂得分寸,是以格外出挑。
只除了身份是硬傷,姜大太太看着不計較,到底心裏生了恨,要不然也不會一直拖着她的親事,到了現在都還沒定下來。
姜綿個子略矮,可她皮膚格外白晰,明眸皓齒,倒有點南方佳人的意思。
唯一不算太紮眼的就是姜辛了。
她是三姐妹中年紀最大的,可惜瘦弱幹枯,皮膚雖白,卻是那種長年不見天日的慘白。這些日子有所改善,可站在三姐妹中,還是格外的紮眼。
姜辛今天穿了桃紅色褙子,下着同色金線織就纏枝海棠的襦裙,臉上又着了淡淡的胭脂,倒遮掩了從前的疲杳,顯得格外精神。
姜老太太對姜辛并不報希望,難得這回出門,她不但沒推辭,還一副乖乖配合的模樣,姜老太太不免自我安慰:只要她肯出門就好,破了病弱的傳言,盡快尋門親事嫁出去,也算對得起老二了。
姜老太太一一誇獎過了,又叫人拿了三枝玉釵來,花色不同,顏色不同,但都是上好的和田玉,親自給姐妹三個戴了,對姜綿道:“雖說你不是最長的,但你一向行事穩妥,去了章家,不僅要照顧好自己,也多照拂你二姐姐和四妹妹一些。/”
姜綿笑着應了:“祖母放心吧,我保證把二姐姐和四妹妹全須全尾的帶回來。”
姜大太太笑道:“綿綿倒是會說話,可卻搶了你大伯母我的,這話難道不該是我向老太太保證的嗎?”
衆人都笑,姜綿便道:“誰說不是說,是吧大伯母?橫豎祖母說是托付我,不如說還是托付大伯母,我就是那個跟在後面多長的一雙眼睛,專替大伯母察缺補漏的。”
姜大太太忍俊不禁的道:“你這孩子,越發是會說話,竟連大伯母也打趣起來了。”
姜蜜面上帶笑,朝着姜綿眨眼睛。
姜辛很誠摯的拉着姜綿的手道:“原本該是我這做姐姐的照拂妹妹們才是,可惜二姐姐沒那本事,你放心,我不能替你們出彩,好歹不拖你們後腿總能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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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辛這些日子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事到臨頭,又是大半夜的沒睡成。一早起如意急的不得了,恨不能把一斤的胭粉都塗到姜辛臉上。
姜辛滿心都是忐忑。
随着回來的時間越長,她都有些恍惚,以為上一世的經歷不過是場黃梁之夢,其實根本沒有她嫁進章家這回事。
可真要進到章家了,她沒出息的很緊張。
她當然希望自己發揮出色,能讓章家老太太瞧不中她,可從實力上說,她确實不能和姜蜜、姜綿相比。時間還太短,她就算把胭脂都塗到臉上,她那瘦弱的身形也沒法遮掩。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
姜大太太帶着姜蜜一輛車,姜綿和姜辛一輛車。
姜綿不是小姑娘了,車駛出姜府,進了主街,聽着外邊的熱鬧,她也不會做出掀簾子偷看的事兒來。昨兒姜辛沒睡好,有補眠的意思,又見姜綿坐的穩當,她也不好偷窺。
姜綿笑道:“這還是二姐姐頭回出府做客呢。”
姜辛自嘲的道:“是啊,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我這心裏,着實不自在。”
姜綿道:“原也沒什麽,不過是別人做什麽,你我跟着就是了,不然二姐姐跟着我。”
姜辛不知道上輩子在章府都發生了什麽,但想來章家做事一向嚴謹,絕不會橫生枝節,污了哪家姑娘的閨譽,想來她們姐妹也不會遇到什麽事,她實在沒必要如臨大敵,不過是做個客,吃頓飯,午後就安安生生的回來了。
姜辛便朝着姜綿點頭,淺淺一笑道:“好,多承三妹妹照拂。”
姜綿不以為然的道:“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客氣?”
姜辛替姜綿倒了杯茶,狀似無意的問:“咱們姜家和章家,關系很密切嗎?”
姜綿知道姜辛一向不問外務,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便替她解惑:“都在燕城住着,所謂遠親不如近鄰,一來二去也就近了。要說真正的血緣親情是沒有的,不過是章家老姑太太和咱們家的姑奶奶嫁的同是臨州蘇家……”
姜辛做恍然狀,道:“怪不得章家宴客,也請了大伯母和咱們姐妹三個呢。”
姜綿明顯的頓了下,神情有些尴尬,道:“是啊,再說章家的大老爺、二老爺和大伯父同朝為官,總要給彼此幾分顏面,是以這樣的應酬可不少呢。”
姜辛哦了一聲,低頭喝茶,心裏卻琢磨着姜綿剛才那一頓背後的意思。顯然她是知道這次去章家所為何事。
只是不知道她和姜蜜對章家親事是否矚意。
上一世,她們姐妹相交不深,不管是出嫁前還是出嫁後,姜辛都和做牢一樣,因此并不知曉這門親事落到她身上後,衆姐妹的反應。
姜辛忍不住想,如果姜家沒有一個病弱的随時都會死,又年紀老大,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是不是章家壓根都不會和姜家結親?
要是這樣的話倒罷了,畢竟章家的情況,姜家哪個姑娘嫁進去都不會輕松。
說着話馬車就停了,姜辛這才意識到窗外人聲漸息,此刻異常安靜,隐隐的有花香。她忍不住道:“這就到了?”
姜綿也有點兒緊張,越發正襟危坐的道:“大概是。”出門不比家裏,不知多少雙眼睛盯着,絕對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纰漏。
車門打開,姜綿的丫鬟寶書、玉硯,姜辛的丫鬟吉祥、如意湧在門邊,各自伸手來扶自家主子。
姜辛是姐姐,姜綿自然而然的落後她一步。可姜辛心頭亂跳,難以自持。舊地重游,她是五味雜陳。說不出來是酸還是辣,一波一潮的往上湧,眼眶有如脆弱的河堤,被沖撞的搖搖欲墜,竟是疼的厲害,她很想就此捂住眼睛,號啕一場,借以祭奠上一世死的不明不白的自己。
這章家,就是她葬身之處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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