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登門
姜二太太抱怨是抱怨,可這樣的女兒,遠遠要比從前懦弱的模樣讓她安慰得多。
她不願意承認,可又不得不承認,她能教給女兒的,她能提供給女兒的東西,着實不多。女兒從前的樣子,她不知道女兒能走多遠,可現在的女兒,沉靜而有力量,孤單而有勇氣,大概不論走到哪兒,不論面對什麽,都會從容而堅定。
遠遠超過了她這個做娘親的。
天氣越來越冷,姜辛叫小廚房做了羊雜湯。等到湯鍋子熱汽騰騰的端上桌,姜辛聞到了一股鮮香之氣。她叫如意拿了醋,點在羊雜湯裏,又将香菜切得細細的放進去,立時滿屋飄香。再配着餅絲,吃進肚子裏又暖又飽。
衆人都笑着嘆道:“也不知道姑娘是怎麽想出來的”
秦媽媽不無贊賞的道:“這大冷天,倒是喝這個最舒坦。這餅原本不起眼,可配上羊雜湯喝下去,連味道都更精致了些,等回頭跟老太太說一聲,讓大廚房也學着做這些。”
姜辛很平靜的道:“我也是看書上這麽寫的,就叫孫四嫂做着試試,若大家果然愛喝,回頭寫了方子,給大廚房送過去。”
書上寫的,實在是個再完美不過的借口。
見姜辛如此知趣,又孝順,又不藏私,秦媽媽暗暗點頭。她滿面笑容,比平時更多了幾分親近:“要不都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二姑娘近日書讀得多,見識也長了不少。”
姜辛忍不住笑道:“說到見識,我可差得遠了,不像兄長們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閉門家中坐,也能知天下事。他們都是做大事的人,我不過是閑着無事,看看書,只為了滿足口腹之欲罷了。”
秦媽媽道:“口腹之欲又怎麽了?人生大事,開門不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嘛,哪樣也沒離開吃。只有吃得好,人才有精氣神。只有吃得飽,才能做別的事。”
如意道:“秦媽媽見多識廣,說的肯定沒錯。”
衆人一陣笑。
一時飯畢,吉祥打了熱水,服侍姜辛淨手。姜辛放下巾帕,吩咐如意:“備筆墨。”
如意笑道:“姑娘還真是急碴的,說寫這就寫啊。”
秦媽媽滿意得不得了:“二姑娘就是孝順,老太太知道了不定多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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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辛只笑笑,揮筆而就,将才寫完的菜譜放到一邊晾着。如意道:“姑娘的字寫的是越發好了。”
姜辛噗一聲笑,道:“你不說,我還不覺得,偏你這一說,我才發現我這字實在不忍猝睹。”說着又開始磨墨。
如意臉紅,哼一聲道:“姑娘就會拿奴婢逗趣,奴婢雖然不懂,可也知道這寫字如做人,要講風骨的,奴婢瞧着好就是好。”見姜辛又開始寫,不由的問道:“姑娘還當真要多寫幾張呀?”
姜辛回道:“自然。”
“奴婢……”如意很有一種拍馬屁卻拍到馬腿上的尴尬感。她臉都漲紅了,不知道該怎麽說。她确實是為了讨好姜辛才誇她字好看的,沒想到倒累得她又得多練幾回,這,這成什麽事了?
秦媽媽端了茶,放到姜辛手邊,笑對如意道:“你這丫頭,倒是個天真的,姑娘和你玩笑呢。府裏不只老太太,不是還有大太太和三太太那邊麽,總不好厚此薄彼。”
如意忙看向姜辛,見她朝自己輕柔的笑,這才松了口氣。
這時院內響起腳步聲。吉祥的聲音傳進來:“大太太、三太太——”
秦媽媽道:“喲,兩位太太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姜辛直起腰,果然見姜大太太和姜三太太聯袂而來。姜辛放下筆,迎出來道:“大伯母、三嬸娘可是稀客,今兒怎麽有空來侄女這兒了?”
姜大太太親熱的上前拉着姜辛的手,也不說話,先是上下打量了好幾回,歪頭朝着姜三太太道:“二丫頭如今是越來越漂亮了,瞧瞧這小臉,嫩的和豆腐似的,這皮膚,白的和雪似的,連精氣神也越發的好了。”
這話未免太誇張了,姜辛只能說調養的略有起色,可襯不上姜大太太的話。
姜三太太也扯了個笑影,道:“是啊,二丫頭一向身嬌體弱,倒不成想是姐妹中最有福氣的。”
姜辛心下微訝,好端端的,她怎麽就成了姐妹中最有福氣的了?這情景,讓她有一種舊事重演的駭然。
姜辛垂頭做不好意思狀,并不接話。
姜大太太見姜辛不接話,也不氣餒。當年她欺姜辛天真,此話一出,姜辛自己就問出來“怎麽就最有福氣”的話來,她順勢就把章家親事扯了出來。
如今姜辛不入毂,她有別的法子,當下親熱的拉着姜辛的手坐到榻上,語重心長的道:“二丫頭啊,你現在不小了,要不是相比從前更沉穩、更懂事,這話大伯母也不會和你說。”
姜三太太沒地兒可坐,便示意丫頭拉了把椅子,坐到姜辛的另一邊,抓住了她另一只手腕,附和姜大太太道:“這做人得講良心,二丫頭,你自己拍着胸脯說,三嬸娘一向不曾虧待過你吧?”
這是……什麽架勢?兩人怕是她會反抗,預先将她綁架起來了。
姜辛緩緩擡頭,眸光沉靜,語氣輕柔的道:“大伯母、三嬸娘有話只管說。”手上卻使力氣,想要掙回來。
姜大太太笑道:“你別怕,這是好事,大伯母早就瞧着你将來是個有福氣有出息的,這不就應驗了。”應驗?什麽應驗?對于姜辛來說,再沒有比應驗章家親事更恐怖的事了。
姜大太太笑着向三太太道:“瞧這丫頭膽子小的,怎麽臉色這麽白?我們是你至親的血脈,處處都替你考慮替你打算,還能害你不成?”
姜三太太掩唇笑道:“看這孩子吓得,大嫂,你一向最沉穩,老太太沒少誇你辦事穩妥,可得慢慢說。這二丫頭雖說不是你自己的閨女,可到底也是姜家的姑娘不是?”
她們妯娌裏一唱一和,姜辛臉色卻越來越難看。說話就說話,這越來越大的力氣是幾個意思?她神色倒不算驚惶,只平靜的望着說話的姜大太太,道:“侄女不明白大伯母、三嬸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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