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桑萸帶回來的槐花很多,包完餃子還剩三分之二。
沈姨将它們清蒸,存儲到冰箱,等用時再取。
晚餐以槐花為主,差不多算槐花宴。
桑萸趁氣氛不錯,開口說:“槐花是室友們幫我一起摘的,我想明早帶點槐花飯團和餃子給她們嘗嘗,行嗎?”
“這有什麽不可以,你多帶些給她們嘗鮮,讓沈姨明早幫你打包。”顧襄伯夾起個煎餃蘸醋,語氣慈祥。
“我明早自己準備,不用麻煩沈姨的。”
顧棠梨盛了半碗臘腸槐花青豆飯,不以為意說:“桑桑,你怎麽不幹脆把她們帶回家?大家一起吃熱騰騰的餃子不更好嗎?”
桑萸愣了愣,下意識去觀察顧老爺子和顧寅眠的神色。
顧襄伯沒什麽反應,顧寅眠動作稍頓,眉心微蹙。
桑萸擔心他不喜:“太麻煩了,而且她們不一定願意過來,我直接帶些給她們就好啦!”
顧寅眠琥珀色的眼瞳冷冽了兩分。
燈下的小姑娘眉眼溫順,神情與往常并沒有區別。
将近八年。
她在顧家仍生疏得像個客人。
飯後姑祖母發來視頻通話。
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顧蓉蓉本人,而是活潑陽光的陳浩初。
“嗨!舅姥爺!我是浩初,您最近還好嗎?”大男孩笑聲爽朗,被吸引的顧棠梨跑去打招呼,“浩初表哥,聽姑祖母說,你前幾天有滑水比賽,你日子過得好潇灑!羨慕羨慕!”
屏幕裏的男生留着短發,皮膚是小麥色,他笑起來的眼睛彎成半月,牙齒潔白似雪:“就一個小比賽而已,你要想玩兒,今年暑假跟顧以凜桑桑一塊兒來,我舍命陪君子。”
顧棠梨揶揄:“你這中文越來越溜了!前年回國還跟小燕子的成語水平似的,現在都知道舍命陪君子啦?”
陳浩初汗顏地做出個“拱手”的動作:“哪裏哪裏,都是你們教導有方。”
顧棠梨:“孺子可教也,不錯不錯。”
老爺子顧襄伯插不上年輕人的對話,他跟陳浩初打了聲招呼,幹脆把手機遞給顧棠梨。
“顧以凜呢?”
“外頭浪呢!”
“都不帶你和桑桑?”
“是啊,他嫌我和桑桑是累贅!”
“瞧你說的,暑假到表哥這兒來,表哥把你倆寵成女王。”
“不要,我和桑桑要當小公主。”
“成,那就是兩位小公主殿下。”陳浩初又問,“寅眠哥呢?”
顧棠梨把攝像頭對向顧寅眠:“瞧,大哥在這呢!”
“寅眠哥!你現在定居國內了嗎?”陳浩初禮貌地寒暄。
“嗯。”顧寅眠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暑假有和姑祖母回國的打算嗎?”
“那要看顧棠梨桑萸她們來不來意大利,她們來我們就不回國!”
顧棠梨插嘴說:“咱們要是不去,你們就回吧!順便把桑桑接到意大利。”
“是這麽想的,桑桑呢?怎麽都沒看見她人。”
顧棠梨:“浩初表哥你偏心,回回都只找桑桑。”
陳浩初哭笑不得:“小姑奶奶,哪次不是咱兩一直叭叭叭,桑桑都懶得理我。”
顧棠梨瞪了眼陳浩初,把手機塞給身旁的桑萸:“得,您怎麽還委屈上了?給給給,我把手機給桑桑,你倆說個夠!”
桑萸不好意思地看顧棠梨一眼。
她知道她是在開玩笑。
桑萸軟聲喚了聲“浩初表哥”。
“好久不見,桑桑你有沒有想我?”
“啊?”桑萸遲疑兩秒,“想的。”
身側似有一道意味不明的視線朝她瞥來。
桑萸有所察覺,等擡頭,卻什麽都沒發現。
“走什麽神?”陳浩初湊近屏幕,笑容富有感染力,“小桑桑,你是不是廋了?”
“沒有吧!不過浩初表哥你膚色,好像更健康了些。”
“太陽給曬的。”
“那你多注意防曬。”桑萸沒話找話。
“嗯嗯,你覺得我黑點帥氣還是白些好看?”
“……”
桑萸還在思考,顧棠梨一臉嫌棄地湊過來:“不是我說,浩初表哥你壓根就沒白過。”
陳浩初:“……”
桑萸抿唇輕笑:“沒有區別,都一樣帥氣的。”
陳浩初回:“顧棠梨你瞧瞧桑桑多會說話。”
顧棠梨撇嘴:“桑桑給你加了濾鏡,我偏要将你打回原形。”
陳浩初笑:“我又不是白骨精。”
插科打诨了會,話題重回桑萸身上。
陳浩初介紹了些羅馬美術學院的情況,還說等她來,就帶她去哪裏哪裏游玩,又去哪裏哪裏吃飯逛街。
耳畔笑聲陣陣。
氣氛溫馨而活潑。
顧寅眠面無表情地起身。
途經桑萸面前,他刻意停頓半拍,繼而重拾步伐。
“我上樓了。”男人嗓音低沉。
然而顧老爺子低眉在看雜刊。
顧棠梨挽住桑萸胳膊,兩人正同陳浩初視頻通話。
似乎都沒聽見。
桑萸隐約聽到顧寅眠的聲音,卻不确定是不是她的幻聽。
等她擡眸,顧寅眠已拾階而上,将要消失在旋轉樓梯的盡頭。
他那麽早就回房嗎?
男人背影高挺,周身似乎萦繞着一股極低的氣壓。
桑萸總覺得顧寅眠好像是生氣了。
可是今晚誰都沒有招惹他呀!
難道人越長大,煩惱就越堆越多嗎?
會不會是工作上的問題?
夜間,桑萸又失眠了。
坐在飄窗怔怔望了會天,桑萸下樓去煮牛奶幫助睡眠。
意外的是,客廳燈光竟亮着。
桑萸放輕腳步,徐徐走下旋轉樓梯。
巨大落地窗前,那抹挺拔的背影一動不動。
月色皎潔,窗外池水盈盈。
男人渾身都透着寂寥與孤寂,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仿佛滿腔憂愁只能訴與明月來聽。
打進顧家那天起,桑萸就知道顧寅眠肩上擔子不輕。顧伯父是文人,心性高脾性傲,于商場一竅不通。顧老爺子年歲漸大,寶刀已老。
于是顧寅眠不得不擔起守護顧家的職責。
他一直都在用沉默包容着家裏的每個人。
從不埋怨,從不訴苦,也從不喊累。
漸漸地,大家好像都忘了。就算顧寅眠足夠優秀,可他也只是擁有血肉之軀的普通人!
“大哥。”桑萸輕聲喚道。
落地窗下的男人偏頭回眸。
目目相觸的剎那,空氣仿佛凝滞了片刻。
“我想煮牛奶,”桑萸擡手指向廚房,“給你也煮一杯好不好?”
“不用。”
“……”
顧寅眠很快收回視線,徒留一抹冷硬背影。
桑萸也不氣餒,不用、不必、你走吧,這些詞她從顧寅眠的嘴裏聽過很多次了。
桑萸悄聲步入廚房,駕輕就熟地取出牛奶。
等待加熱的時間,桑萸洗好兩個瓷杯。
她動作很快,因為害怕顧寅眠會走。
還好,他仍然站在落地窗下。
端着兩杯熱牛奶,桑萸思索着走過去。
“哥哥,牛奶杯好燙。”這是桑萸拟好的應該不會被拒絕的開場白。
顧寅眠早從玻璃倒影裏看見小姑娘了。
她穿着奶白睡衣,上面印了許多小兔子吃胡蘿蔔的圖案。
此時的小姑娘低着頭,秀眉微鎖,像是在盤算什麽。
走到顧寅眠身邊,桑萸誠摯地仰起頭,她杏眼湧動着水光:“真的好燙哦!”
顧寅眠挑挑眉,把她的兩杯牛奶都接了過去。
桑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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