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PART14

那雙手很大，冰冰涼涼的觸感，輕緩着挑起陸漫漫眼前那縷調皮的發絲。

陸漫漫自然一下就知道後面這個人是誰。

“陸漫漫。”一慣低沉動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陸漫漫握緊了右手上的刀柄，再松開手，菜刀和沒切好的茄子耷拉在菜板上，陸漫漫垂了下眉，輕咬下唇，回身一看，剎時有些分神。

果然，身後站着齊修遠高俊的身影。

他很高，相對于陸漫漫的身高而言。

穿着一件熨燙平整的白襯衫，灰色西裝外套随意搭在胳膊上，棱角分明的臉，目光直直盯着陸漫漫瞧。

陸漫漫是愣住了，額頭皮膚上還有他不經意間觸碰後的冰涼。

因着要做飯的原因，漫漫的頭發被随意綁在腦後，身上圍着圍裙，小小的臉蛋上沒有裝飾的痕跡，她的素顏和淡妝模樣沒有多大變化，清新精致，穿着寬松的衣服更顯得嬌小和素雅，她的皮膚很白，保養得很好，細細嫩嫩的。

有點嬌氣。

不仔細看，還以為她是哪家被圈養的大小姐。

……不過齊修遠不知道，眼前的陸漫漫确實是位大小姐:只不過是被放養罷了。

“你……不是在外面嗎？”陸漫漫抿了抿有些幹澀下去的唇，擡頭問對方，聲音有些小，兩人距離得進，陸漫漫知道齊修遠聽得到。

齊修遠把從她額頭上伸過去的那只手收回來，和另一只手搭着，護住西裝外套的姿勢。“嗯，提前回來了。”他視線從陸漫漫腦袋頂越過去，看了眼流理臺上準備做飯菜的東西。

陸漫漫從齊修遠側身後面瞧見了趴在廚房門板上的:允雙兒……說齊修遠會在福利院陪那個孩子過元旦不會那麽早回家沒人管她吃喝拉撒的允雙兒。

……好的吧，以後她再也不相信允雙兒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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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低頭查看此刻的裝束。

qaq！

她現在那麽糟糕的形象啊……腫麽可以讓愛慕的人瞧見……

哭瞎，尴尬，撞牆。

允雙兒大眼兒睜着，盯着陸漫漫看。

“飯菜有我的份嗎？”陸漫漫悄悄和允雙兒大眼瞪小眼，齊修遠清淡的聲音從陸漫漫頭頂上方傳來。

陸漫漫，立馬擡頭:“嗯？”

齊修遠目光落下來。

陸漫漫:“嗯……”這個……

轉動腦袋，望向某處。

……嗯，電飯鍋，還敞開着蓋子。

陸漫漫幽幽再轉頭，允雙兒已經乖乖低頭溜進廚房來，現在齊修遠身後，擡手，戳戳齊修遠後背，“米我還沒淘，哥你還沒吃午飯對麽，我多下點米呀~”

陸漫漫:“……”

被遺忘在菜板上的茄子啊，肉都給空氣氧化了哦。

——

齊修遠的突然回歸，飯桌上立馬添加了一副碗筷。

這是陸漫漫第二次在面前這張精致的桌板上吃飯，看得出來，餐廳對于這倆兄妹來說，也很少用。

玻璃板上半點兒油漬磨損都沒有。

陸漫漫手藝不好也不壞，滿漢全席自然做不出來，她今天做的還是平常的家常菜，屋子裏暖氣足足的，飯桌上熱氣騰騰。

齊修遠坐在正位子上，陸漫漫與允雙兒對坐。飯桌上除了碗筷時而輕微碰撞發出叮咚聲響外，三人默默夾菜吃飯，偶爾允雙兒會發幾句話來，陸漫漫還沒開口回答，齊修遠就一句:“有話吃完再講。”

……食不言寝不語麽。

……好呗。

陸漫漫吃着吃着，目光會控制不住偷偷往齊修遠那邊看過去，偷偷打量人家。

齊修遠吃飯動作幹淨利落，又帶着幾分優雅從容。就連咀嚼一片青菜，也控制得當不發出咔嚓咔嚓的咀嚼聲。

那日在m市的聖誕雪夜裏，她只顧着面前香噴噴的香辣面，确實……沒注意到齊修遠的吃飯姿态啊。

這麽想着，陸漫漫跟着夾起面前的青菜，想學着齊修遠的模樣，嘗嘗這樣子吃的青菜會不會有其他不同的味道。

只是才夾起青菜，還沒放到碗裏，一直高冷不語的齊教授突然清了下喉，飄飄然來了一句:“陸漫漫，你明天搬過來住吧。”

陸漫漫夾菜的動作頓住。

青菜很不幸的，啪嗒一聲，掉在桌子上，油膩膩的菜身在玻璃板上涽開了一圈，油漬。

陸漫漫:“哈？”艱難疑惑地表情看向齊修遠，手上筷子停在半空中。

他剛才說了什麽話？

允雙兒啃着雞腿，眨巴眨巴眼也跟着盯住齊修遠，她也沒懂。

齊修遠從桌邊紙筒裏抽了張紙巾出來，修長的手伸到陸漫漫桌前，指尖一挑一放，紙巾便鋪開攤在那根掉桌上的白菜身上，遮住，收回手，才對着陸漫漫解釋，“雙兒寒假要跟美術班去外地培訓學習，你也清楚她美工基礎不好，她的時間不多，我希望你接下來幾周除開周末，每天晚上都來給她補課。”

齊修遠一字一頓的說，不高不低的聲音，目光不偏不離對着陸漫漫，沒有錯過任何陸漫漫臉上的表情。

陸漫漫随着他說話的語速回神，眉頭皺了起來，放下筷子。

齊修遠的話說得很清楚，陸漫漫聽得明白。

只是，“可是為什麽要搬過來住？”這才是問題重點啊。

允雙兒跟着附和點頭。

齊修遠抿了下嘴角，“晚上補習時間會很晚，你一個女孩子來回走夜路，你不覺得不安全？”

話題輕巧地抛過來給陸漫漫。

陸漫漫呢……

啊……

齊修遠說這句話時，語氣風輕雲淡的。這只是一件關心女孩子出門安危的話，齊修遠讓她搬過來住，是出于這個原因。

可是聽在陸漫漫心裏，麻麻癢癢的，一股說不出來的暖流從心口噗通噗通地往外冒。

只是啊……

“沒事的，我就住在對面小區裏，很近的，不用那麽麻煩……”陸漫漫在齊修遠深邃目光注視裏，最後還是不掙氣的搖晃腦袋，拒絕對方。

嘤嘤嘤。

不行呢……

她都還沒開始追求人家，這樣，速度是不是進展得有點快呀……

她也要點兒，私人空間好麽……

對于她的反應齊修遠并沒有想到:會被拒絕得那麽快。頓了下，齊修遠移開視線，再次拿起碗筷，輕嘆，“這樣啊。”

陸漫漫:嗯……

默默跟着拿起筷子。

“不過你做飯手藝還不錯。”齊修遠盛了碗湯放在桌上，調羹稍盛了些來喝了小口，沒有擡頭再去注視陸漫漫，只是對着那碗排骨炖玉米湯囔囔。

陸漫漫:“昂……”怎麽轉移話題了？思緒跟不上啊……

允雙兒，再次眨巴眼兒，跟着附和補充:“老師上次煮的西紅柿蛋湯也很錯呀！酸酸甜甜的！”

——

吃過午飯後不久，齊修遠提着公文包換鞋又要出門一趟，允雙兒和陸漫漫在收拾碗筷，雙兒眼尖，盯着齊修遠不放，嗓門大着扯話:“哥你不會就是回來蹭飯的吧！”她就說啊！往年福利院這個時候！不是非常非常忙碌的嗎！

陸漫漫跟着允雙兒往門口玄關那看，大門已經開了一半，外頭的天氣還是陰陰沉沉的，雨已經停了。

齊修遠頭也不回，不過倒是回了話過來，但不是對亂喊亂叫的允雙兒說的，“上個月工資我晚上打你卡裏，記得查收。”

低沉悅耳的聲調。

陸漫漫擦桌子的動作都慢下來了，允雙兒拍了下陸漫漫肩膀，陸漫漫才扯了下嘴角，與對方回複:“好的！”

齊修遠才關門走人。

允雙兒便激動地再拍拍陸漫漫肩膀:“老師你要發工資了嘞！”

陸漫漫，淡淡的眼神回眸允雙兒。

“發工資要請我吃好吃的嗎？我好久沒吃零食了233……”

陸漫漫，眼皮一跳，“那是你們家的錢發我卡上啊親……”

允雙兒:“啊……”

——

下午的課程進展得同樣順利，傍晚時允雙兒完成第二幅素描畫，陸漫漫點評指導後才起身準備回去。

她的課程下午只持續到17點整，她還要回去，買菜，煮飯，趕稿子，一個人的匆忙生活。

“老師你确定不搬過來住嗎？”允雙兒跟着陸漫漫收拾畫筆，囔囔着再提這件事。

陸漫漫搖頭，“不了，我家住得近，沒事的。”反倒是如果住進這裏，一切都不太方便吧，什麽都不說，比如眼前的事:她是允雙兒崇拜的漫畫家“慢吞吞”本人。

“我家房間多的，不用緊呀。”允雙兒補充，大眼兒滴溜轉，“你不用擔心沒房間睡的~”

陸漫漫:“……”她知道他們家房間多，行了吧……

陸漫漫要離開時齊修遠還沒回來，外頭天漸暗了下來，像是又要下雨的樣子。允雙兒倒是有些不舍得陸漫漫這麽快就回去了，拽着陸漫漫的衣角不放手，“老師乃要不要多留一會兒呢，等下我三哥會從國外回來，帶了很多吃的呢，你留下來一起吃呀~”

……三句話不離吃。

陸漫漫無奈，擰開允雙兒扒住自己衣袖的手，揚了下手機屏幕給允雙兒看:“不是我不想陪你啊，我房東剛發信息給我，要來收房租了。”

更何況哦，人家的家庭聚會，她湊什麽熱鬧？

允雙兒:“昂……”

陸漫漫離開後，允雙兒懶洋洋趴在沙發上，電視開着，音頻聲不大不小。

齊修遠回來時就看到允雙兒這副頹廢樣，走過去，嫌棄地用腳踹了下她小腿，居高臨下，“起來，作業寫了嗎？趴這裏當什麽？浪費時間？”

允雙兒呆滞的翻了個身，臉糾成團。

齊修遠那是:恨鐵不成鋼。扭頭走開。

“三哥什麽時候來？”允雙兒掙紮着從沙發上起來，對着齊修遠背影問。

齊修遠沒回頭，往樓上書房走，“快了。”

“會帶吃的嗎？”允雙兒來回看了一圈房間裏的東西，并沒有看到齊修遠帶外賣回來。

齊修遠:“……”不說話。

允雙兒蹭地從沙發上起來，會帶吃的就好，只是哦……“可是剛才我想讓老師留下來一起吃飯昂，但是她那個房東要收房租啊……早不收晚不收！哥你之前應該強制要求她住咱們這兒的啊！三哥他……”

“你就那麽确定你三哥會喜歡陸漫漫這種風格的女人？”齊修遠停下腳步，回頭，現在樓梯上，真正意義上的居高臨下模樣看着樓下喋喋不休的允雙兒，眸色暗深。

允雙兒啊了聲，點頭，很肯定的模樣，“三哥上次親口說的啊……”

允雙兒這樣道着。

齊修遠望着她，不再說話，半晌，面無表情地，轉身回房。

留下允雙兒:……什麽情況？

——

所以最後，當允雙兒口中的三哥從機場抵達瑞泉山莊，雙兒同學熱情似火的心直到看到三哥身邊大.波胸水.蛇.腰的西方美女後，熱情之火:嗤的一聲，澆滅。

“三哥你不是說讓我給你介紹文雅端莊的女生嗎！”允雙兒那是激動得差點就上前去拽對方衣領質問了。

那齊三哥一挑眉，聳肩，攬過西方美女的肩，“那件事啊，可是三哥最後還是喜歡火辣的美女呢。”

允雙兒:（╯‵□′）╯︵┴─┴掀桌！

不遠處的齊修遠哦，撐着下巴，看戲模樣，允雙兒眼兒巴巴回頭去看齊修遠。齊修遠呢，眼都不擡，從鼻翼裏哼出一股冷氣。

允雙兒:“……”

——

樓下大廳裏允雙兒和她那三哥和三哥帶來的女朋友玩得不亦樂乎，熱火朝天。樓上呢，齊修遠整理課件，路由器按在書房，信號比較強，他就把電腦搬到書房裏，邊做課件資料，邊随手整理書桌上有些淩亂的物品。

然後，就翻到了新多出來的幾本書籍:精簡版四大名著，薄薄的四本。

齊修遠指尖一頓，目光停在那四本嶄新的書上。

而後，鬼使神差，像是想到了什麽，輕輕翻開扉頁，不出意外，看到了陸漫漫獨屬的字跡:“好好學習！名著這種東西，多懂點沒有害處。加油咯~”

那天挺晚了，陸漫漫在微博裏發了慢吞吞:元旦快樂[玫瑰]後，很快就刷到far的整點互動話題:說說中華文化博大精深的表現_______

評論刷刷的往上漲，陸漫漫點開評論，一條條往下翻，評論各式各樣。

李書杭:滾床單嗎？滾。

↑晚言:“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21次情深如此！

漫漫靠在床頭上，慢慢往下滑動屏幕。

網友的評論千奇百怪。不得不說，far培養了一幫段子手。

夜深人靜，外頭窸窸窣窣又開始下雨了。

陸漫漫繼續往下刷了一些，然後，停在熱門評論裏一條字多的評論上:

墊着腳思念:如果我沒有出生在中國，我将永遠不能體會天涯到底是多麽遙遠的地方，斷腸又是怎樣的一種相思，我會完全聯想不了江南兩字除了是籠統的地名，還是那朦胧煙雨中藏着多少萬世流芳的傳說，而對于江湖是怎樣的人世，滾滾紅塵淹沒過什麽，可能真的一世都不能知曉。

陸漫漫一字一句讀下來。

眉頭也一下又一下的，皺了起來，把那條評論來回看了半天，而後，縮小微博，點開搜索引擎，把手機搜狗輸入法拼音九格鍵切換成手寫模式，按着早晨腦海裏對那張海報依稀的印象，寫出“衾”字，點擊搜索。

衾。

qin，第一音。

衾的釋義:

1被子。

2屍體入殓時蓋屍體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