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懷抱

他們這麽多人,有護衛,還有梁紅梁玉這種武藝挺不錯的。

然而,依舊不曾提前覺察到這個男人的存在。

當對方有所動作時,仍然反應慢一拍,完全來不及做出任何阻止。

宋嘉月便這樣落到他的手上。

如是種種在俞景行看來都只指向一件事——

這個人的武藝十分高強,絕非等閑之輩,好在他受傷了。

張口要了匹馬,說明這人着急要走。

同樣說明,有人在追他,并且多半追得很緊。

“快點!”

男人厲聲催促,刀鋒逼近宋嘉月脖頸處皮肉,“小心她的小命!”

宋嘉月這身子本就皮肉細嫩。

鋒利刀刃略刺進一點點,足以叫她感受到那個地方傳來的綿長刺痛感。

“麥冬,去牽匹馬過來。”

俞景行盯住宋嘉月瓷白肌膚染上的殷紅,眼眸微眯,吩咐麥冬。

麥冬忙不疊去牽馬。

馬牽過來以後,俞景行要接過缰繩,被男人喝止:“把馬留這,你們退開!”

男人一面說,一面挾持着宋嘉月步步逼近。

俞景行仍是照他說的做,和其他人一起往後退去,兩撥人拉開距離。

宋嘉月向來認為自己是個很慫的人。

臨到性命被威脅這一刻,卻又發現她也沒有被吓得屁滾尿流。

以致于她還能想——

這個人要是不松手,是打算怎麽上馬?他受傷了,到底還能撐多久?

要憑一己之力,捎上她逃走的可能性太小。

丢下她,失去要挾也十分不利。

當然他還可以選擇在上馬之前解決她這個失去作用的“人質”。

畢竟,這一刀下去,她可能真的會死。

她是曾經死過一次的人,現在重新面對生死一線,竟已感覺不到多少害怕。

只是若以這種方式結束這一次的生命,不免可惜。

宋嘉月擡眼看向不遠處的俞景行。

罷了,并不屬于她的人,再好也犯不着留戀。

男人哪管宋嘉月是什麽想法?

待俞景行等一衆人退開到一個他滿意的距離,他抓着宋嘉月靠近那匹馬。

當他想上馬時,他同樣發現宋嘉月現在成為了障礙和麻煩。然而,他沒有猶豫,抑或沒有時間猶豫,眼風掃過,便直接把宋嘉月往山道下一推,随後跳上馬背。

宋嘉月幾乎直接被推得沿山坡往下滾。

咒罵一聲,她連忙努力胡亂去抓住什麽東西好讓自己停下。

一陣頭暈眼花裏,宋嘉月艱難抱住了一棵樹。

待她睜眼,梁紅梁玉已經到得面前,兩個人一左一右将她從地上扶起來。

另一邊。

在那個男人推開宋嘉月、翻身上馬的同時,俞景行張弓拉弦,一箭準确無誤射在男人的後背,一箭射在馬後腿。大馬吃痛,頓步不前,馬蹄驟擡,嘶鳴蕭蕭。

再次受傷并受到沖擊的男人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護衛即刻上前拿長刀架住他。

俞景行臉色沉沉,不輕不重看一眼地上的男人:“綁起來。”

他走向宋嘉月滾落的地方,去接人。

這個人身手高強不假,亂中也出錯得明顯。

正是看準他做出挾持宋嘉月的舉動是因為慌不擇路,俞景行才有這種把握。

宋嘉月被梁紅梁玉兩個人扶回山道。

俞景行等在路邊,待她走近,手掌托住她手臂,指腹碰一碰她的傷口。

脖頸處的傷口并不深,這會兒卻仍在流血。

手腕、手背有細小的傷痕,其他地方不容在這裏細看,須得回去以後再說。

不過看起來姑且沒有什麽大礙。

這樣當然很好,然而俞景行眼眸微沉,并不為此感到輕松。

此時的宋嘉月一整個人都被浸泡在後怕的情緒裏面。

她兩腿發軟,若不是被人扶着,根本站不住,更注意不到別的什麽。

挾持她的男人被護衛合力綁了起來,手腳被束縛住,又受了傷,至此已失去反抗之力。直到這個時候,宋嘉月終于将這個人的臉看得清清楚楚。

絡腮胡子,年紀大約三十歲出頭。

臉上幾道交錯的猙獰傷疤,面相愈發兇狠可怖。

真是個狠人。

宋嘉月腦袋空空,除了這麽一句,什麽想法都冒不出來。

正當時,一隊身穿甲胄的人馬從山林間蹿出來。

為首的是一個年輕後生。

視線在挾持宋嘉月的那人臉上停留幾息時間,再在俞景行等人身上轉一圈。仿佛以此确認過誰才是最說得上話的,他毫不猶豫帶人直奔向俞景行。

“這位公子。”

年輕後生沖俞景行抱拳,複亮出令牌,“我等奉命捉拿要犯,煩請配合。”

俞景行看過令牌,沒有什麽問題。

只是……這些人竟然是禁軍,他們這是在替陛下辦差?

心有思量,但既是朝廷要抓的人,不可能抗命。

俞景行把人交出去。

年輕後生一擡手,受傷的男人被他的兩個手下從侯府護衛手裏接過去。

這隊人馬帶着受傷的男人離開。

俞景行在意宋嘉月的情況好不好,同樣不多留。

他們打道回府,同一刻,藏匿在山林深處的另一夥人悄悄退走。

……

回到別院。

由于不會騎馬而不得不留下的秋月和夏露,看到宋嘉月受傷,都吓了一跳。

她們連忙去打熱水過來。

一到別院門口,俞景行便讓人去請張神醫。

幾乎是他們回到房間的前後腳,聽說宋嘉月受傷的張神醫也到了。

察看過宋嘉月的情況,張神醫強忍對俞景行翻白眼的沖動:“一點皮肉傷,沒有中毒的跡象,不會有什麽大礙。她身子比你強多了,肯定比你活得長。”

俞景行卻絲毫不覺得自己小題大做。

張神醫呵呵一笑:“我待會拿點好膏藥過來,日後定不會留疤。”

“再開一副安神的湯藥,盡量避免她受驚吓之苦。”

俞景行當即道:“多謝張神醫。”

張神醫到外間去,交待小僮取膏藥,又伏在桌邊寫下藥方,交給麥冬。秋月和夏露先幫宋嘉月擦過臉、清洗過傷口,待膏藥送到,便細細的幫她上藥。

俞景行一直站在旁邊看着。

宋嘉月緩過神,見他面有擔憂,寬慰道:“我沒事了……”

俞景行聽言點一點頭。

他輕聲細語:“要是覺得累,便換一身衣裳,好好睡一覺,睡醒便好了。”

宋嘉月确實疲累。

從後怕的情緒裏抽離出來以後,她像一并被抽光力氣,疲乏不已。

俞景行待得片刻便出去了。

宋嘉月換下身上被弄髒的這身衣服,躺下休息。

……

邺京西郊。

一座不起眼的普通宅院。

廊下,一個眉眼俊郎、氣質矜貴的少年,靜靜聽底下的人回禀事情。

說話的人正是從俞景行手裏讨人的年輕後生。

“宣平侯府的大少爺?”

少年劍眉輕挑,“我記得他不是身體有恙,打小是個藥罐子麽?”

“俞大少當時射了兩箭,一箭在錢敬信的後背、肩胛下方,一箭在馬後腿。這等箭法定然是練過的,若不是……且當時看來,俞大少不似外間傳的那般體弱。”

如果這個人沒有下苦工練過,自然是天賦異禀。

少年問:“他叫什麽來着?”

“俞景行。”

少年輕輕颔首,略一沉吟,又問:“方坤,他有沒有懷疑你們?”

名叫方坤的年輕後生答道:“從俞大少當時的表情來看,應是沒有懷疑。”

頓一頓,方坤補充,“他認得我們的令牌。”

“五殿下,要不要……”

少年擺一擺手:“不必畫蛇添足,你派兩個人,先盯一陣看看。”

廊下的少年正是五皇子劉策。

他想着這個往日被所有人忽視的俞景行,複想一想宣平侯府的情況,陷入沉思。

方坤領命:“是。”

少年負手望着庭院積雪,半晌才說:“沒事了,你去吧。”

俞景行究竟是不是身體孱弱另說,卻必然不是什麽廢物。

這樣一個深藏不露的人,若暗中替他幾位皇兄辦事,便有些麻煩了。

唯恐還有更多像俞景行這樣的人,他卻不知道。

為今之計,先試一試俞景行再做打算。

……

宋嘉月一覺睡到下午也不醒。

俞景行過去看她,卻發現她額頭滾燙,分明是生病了。

“你們兩個到底怎麽伺候人的?好好的一個人,突然病得這麽厲害,你們竟然一點都沒有發現不對勁?難道你們平日裏就是這樣照顧她?”

俞景行少見生氣,将秋月和夏露訓了一通。

兩個丫鬟皆心知疏忽,亦心有歉疚,紅着眼垂首跪在地上,不敢辯解。

張神醫過來,替宋嘉月把脈。

得知安神的湯藥未吃,他重新開過藥方,讓底下的人速去抓藥。

“多半是今天受了驚吓又受了寒,才會突然發病。”張神醫同俞景行道,“幾劑藥吃下去,略緩兩天便無礙。不過這般瞧着,恐是會夢魇,叫丫鬟們留心些。”

俞景行看一看床榻上雙眼緊閉的宋嘉月。

他說:“我守着她。”

宋嘉月不曉得自己生病了。

她只是有一種昏昏沉沉睡不醒的感覺,眼皮像灌了鉛,擡不起來。

白日裏,被那個絡腮胡子、臉上有刀疤的男人用匕首挾持的畫面,反反複複出現在她的腦海。甚至在夢裏,那把匕首刺了下去,鮮血飛濺,她也一命嗚呼。

惶惶然的不安情緒侵占她的身心。

宋嘉月想要醒來,卻發現自己醒不過來,想要呼救,卻不知能找誰。

朦胧之中,她感受到一個溫暖而寬厚的胸膛。

靠過去便覺得格外的安心。

宋嘉月在夢裏辨不清楚那是誰的懷抱。

她只是迷迷糊糊想,反正是做夢,不管是誰,靠一靠也不要緊吧。

這樣想着,宋嘉月伸出手。

她反抱住那個夢裏異常可靠的人,又忍不住蹭兩下,而後再次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入V第三更。

評論随機40個小紅包,端午快樂!鹹粽黨頭頂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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