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新年

宋嘉月笑着把俞舒寧從自己身上扒下來。

俞景榮也上前見禮,含笑說:“大哥今天氣色不錯,想來在別院休養得也好。”

這不是在說什麽恭維話,而是事實。

離開邺京數月,俞景行已不似宋嘉月初見他時整日面容蒼白的模樣。

俞景榮畢竟好一陣子沒見到俞景行,這種感覺會更強烈。

對此,俞景行只是掀唇微笑:“确實是辛苦你大嫂了,全靠她照顧得周道。”

直到這時,朱嘉芸才正眼看了兩眼俞景行。

至少他現在的樣子,和曾經那副病歪歪的樣子頗有一些差別……

難不成這人當真被治好了?

朱嘉芸不由得心情微妙,卻不相信俞景行身體真的能夠變好。

她來回想一想,反倒愈發堅定的認為不可能。

難道她沒有見識過?

不但見過,而且見得一點都不少。

朱嘉芸暗自撇撇嘴,這人壓根沒得治,誰知道現在這樣是不是回光返照。

俞通海和朱氏等在正廳。

見俞景行和宋嘉月平平順順回來,瞧着都十分高興。

端詳過半晌俞景行,朱氏笑着對俞通海道:“老爺,我怎麽覺得行哥兒看起來比之前長了點肉?這麽看一看,都不像以前那樣瘦得叫人心疼了。”

俞通海很是欣慰,颔首認同。

他又慶幸自己之前到底選擇聽從張神醫的建議。

之後,朱氏關心起兩個人的飲食起居,她問得宋嘉月幾句關于他們在別院都吃些什麽、做些什麽的話。宋嘉月微笑一一認真回答,專撿一些好聽的說。

在別院曾遇見謝道長以及被人挾持的事兒,宋嘉月半個字不提。

是俞景行的意思,不過她沒有不認同。

俞景行和宋嘉月回到邺京已經是下午。

是以,說得半天話,交待過一起用晚飯,兩位長輩便放他們回去稍事休息。

知道大少爺和少夫人回來,且過不了兩天便是年節,壽康院裏裏外外無疑都是仔細打掃過的。廊蕪下新挂起來一溜大紅燈籠,遠遠看一眼也喜氣洋洋。

宋嘉月從別院帶回來一些幹果、山貨之類的。

她讓秋月和夏露把東西給底下的人分了,權當做一點心意。

久不見徐嬷嬷,宋嘉月讓她坐下來和自己說得會話,也問一問徐嬷嬷近來身體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徐嬷嬷一直笑呵呵,說自己在侯府什麽都好。

別院總歸是比侯府自在些。

侯府人多,規矩也多,比起在單他們住的別院,說話做事必然要更小心。

但宣平侯府是俞景行的家,不可能不回。

何況,回來了她才能繼續做事。

宋嘉月不至于為這些鬧出什麽情緒。

于她而言,無論別院還是侯府,小日子照樣都得過。

歇過兩天便是新年。

大年三十這一日,天陰沉沉的,白日裏斷斷續續下過幾陣雪粒子。

天氣再不好卻一樣擋不住年節的熱鬧和喜慶。

侯府廚房從天不亮開始忙,到下午,備下一頓豐盛的年夜飯。

在過去吃團圓飯之前,宋嘉月把提前給底下的人準備的荷包一一分送出去,得到幾大籮筐吉祥話。新年伊始就圖個吉利,大家都笑盈盈,她也被傳染這份高興。

平日裏被一口一個“大嫂”的喊着,到新年不能沒表示。

俞景榮、俞舒寧、朱嘉芸幾個,宋嘉月都準備了厚厚的荷包給他們壓歲。

她自己同樣收到了壓歲錢。

是兩位長輩給的,有一些意外,又有一些喜歡。

天降橫財的事兒誰會不喜歡?

見俞景行荷包收得異常的理所當然,宋嘉月也沒有推辭,直接收下。

一陣陣熱鬧的爆竹聲響中,他們吃過年夜飯,便一齊移步暖閣。

丫鬟婆子們早已備下瓜果點心,又沏上兩壺熱茶。

他們要一起守歲。

俞通海叫仆從将棋盤、棋子取出來,和小兒子俞景榮兩個人坐在暖榻上下棋。

被默許不可太過勞累的俞景行則坐在一旁悠閑吃茶。

另一邊。

宋嘉月和朱氏、俞舒寧、朱嘉芸幾個人湊在一起打葉子牌。

葉子牌這個東西,宋嘉月并不精通,但她之前學過,不至于怯場。

這樣對于她來說便足夠了。

宋嘉月牌打得一般,今天的運氣同樣不怎麽好。

雖說是個消遣,也不玩兒什麽大的,但幾圈牌下來,她也輸掉了一捧錢。

倒是朱嘉芸的手氣極佳。

她們四個人裏面,唯一贏得多的人便是她。

“表姐手氣也太好了。”

又一局結束,俞舒寧忍不住感嘆,轉而笑嘻嘻,“新年是要有好運氣啊。”

這樣一句好聽的話,朱嘉芸心裏十分受用。

她随手抓上一把錢塞給俞舒寧,笑一笑:“給表妹分點好運。”

都是銅子兒,抓上一把也不值當什麽。

到底這份意思是傳出去了。

俞舒寧謝過自己表姐,想也不想,轉頭把手裏那一把銅子兒分出一半,直接塞給宋嘉月:“大嫂,快快來,分點兒好運氣給你!新年一定有好事!”

朱氏頓時笑罵:“曉得惦記着你大嫂,卻不管你娘親。”

俞舒寧聞言嘿嘿笑道:“那是因為娘沒這個也肯定會有好事和好運啊。”

“慣會說好話哄我。”

朱氏抿唇笑着,斜眼看一看女兒,把自己手邊的銅子兒分給了下人。

朱嘉芸卻後悔抓錢給俞舒寧。

她怎麽曉得這個人轉頭就給別人獻殷勤去了?

若是給朱氏也就罷了,竟然……

心裏有氣,偏偏不好沖俞舒寧擺臉色,朱嘉芸後來索性不說話。

到得子時附近,衆人都多少犯困,勉力幹熬着。一直熬到寂寂深夜裏,山寺鐘聲撞響、爆竹聲聲乍起,新年正式來臨,互相說起新年問候,以示祝福。

和俞景行回壽康院的路上,宋嘉月不住打起哈欠。

饒是被寒風吹着,眼皮依舊直打架,她撐到這會兒實在太困了。

好不容易回到壽康院,回房後,宋嘉月強撐着洗漱完畢,倒床便睡。提前用湯婆子給捂暖了床,她穿着軟綢中衣蜷在錦被下,一時半會只是覺得又舒服又自在。

帳幔叫人掀開一角,漏進來一束明亮光線。

有所覺察的宋嘉月眯着眼,發現床榻旁的是俞景行,喃喃問:“怎麽了”

“沒事,睡吧。”

曉得她這會已困得厲害,俞景行伸手輕撫宋嘉月的鬓發。見她當真閉眼睡去,又笑一笑,輕手輕腳将自己準備好的一封紅包塞到她的枕頭底下。

宋嘉月渾無所覺。

她酣然睡去,夢鄉甜美。

……

一覺不曾睡飽,宋嘉月便被外面的熱鬧吵醒了。

大年初一須得早起,心裏即便曉得,也想要在暖暖的被窩裏多留片刻。

略懶一陣,宋嘉月準備起床。

卻在坐起身後,無意瞥見軟枕下漏出的一角大紅色。

宋嘉月确信自己沒有在枕頭底下塞過什麽。疑惑中,她把那東西抽出來,随即發現是一個紅包,且上頭鐵畫銀鈎寫着八個字——福壽深遠,歲歲平安。

她認得是俞景行的字跡。

哪怕不認得他字跡,撇開俞景行,要宋嘉月再給個人選,她也給不了。

紅包裏是一串用紅繩穿起來的銅子兒。

宋嘉月猜,大約是讨個吉利,起碼挺好看的。

秋月和夏露端得溫水進來服侍宋嘉月梳洗。挽起帳幔,見她手裏的東西,秋月抿唇而笑:“小姐昨晚睡下以後,大少爺在床邊站得一會兒,想來是……”

“我睡得太沉,竟不知道。”

又仔細研究過兩眼,重看一遍那八個字,宋嘉月才将東西好好收起來。

……

新年便是處處熱鬧、時時熱鬧。

來侯府拜年的人非常多,宋嘉月也得跟着朱氏招呼女眷們。

大年初五。

朱氏的哥哥嫂嫂前來拜年,論起來,這卻是宋嘉月初次正經見他們。

俞景行不是朱氏的孩子,朱氏的親戚和他之間,隔了一層,便不怎麽親近。宋嘉月和他們的關系無疑又隔一層,平常他們即使來侯府,朱氏也不會喊她去見人。

俞景榮和俞舒寧的這位舅舅名叫朱順,人在刑部做事。

他原本只是一名小吏,攀上宣平侯府的這層關系以後,慢慢升上去一些。

朱順的妻子葛氏,容長臉兒,體态富貴。

随他們來侯府拜年的是朱順和葛氏的兩個兒子和一個未出閣的女兒。

朱順兩個兒子朱誠和朱康,朱誠比俞景行長一歲,也已成家,他的妻子聶氏今天同樣來了。朱康比俞景榮略長兩歲,親事已經定下,只等吉日把未婚妻迎進門。

跟着朱順和葛氏來拜年的這個未出閣的庶出女兒叫朱倩。

她同俞舒寧一般年紀,性子溫順,嬌嬌柔柔,說話更是細聲細氣。

俞舒寧原本對自己舅舅一家印象挺好的。

但自因說錯話挨過俞景榮的那頓打,她再見自己的舅母,心情便很是微妙。

她以前從未懷疑過,葛氏同她說的一些話有問題。

甚至認為那也是她一直擔心的。

挨過自己哥哥的一頓打,吃過教訓,自己再回頭好好想一想,才意識到她多少是受了挑撥。如果沒有人反複說俞景行的不是,她未必會真那麽讨厭她大哥。

可最大的問題在于……

她舅母為什麽要做這種離間他們的事情,對她有什麽好處?

俞舒寧沒法和爹娘說這些。

背後這麽告小狀,還是告長輩小狀,她自己也不舒服。

然而對葛氏的這種微妙,持續至今亦未消失。

不想理會自己舅母,俞舒寧索性借口帶朱倩去玩,拉上宋嘉月離開正廳。

俞舒寧不是很會遮掩情緒的人。

宋嘉月注意到她的不自在,暗暗留了個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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