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chapter42
陸之淵坐了半天的火車,兩個小時的公共汽車,最後又走了半個小時的路,終于到了那戶小小的人家。
透過兩扇敞開的木門,院子裏的情形一覽無餘。老式的瓦房,頂處的紅瓦被風霜侵襲,多了幾分厚重。門前兩側種着月季,這會開的正好。院子裏用石板鋪了一條小路,小路旁的水井臺旁邊,一個女人穿着灰色的衣裳,埋頭洗衣服,頭上蒙了一條花頭巾,露出的頭發,花花白白,像蒙了一層石灰粉。
陸之淵站着,沒動。
女人洗完了盆子裏的最後一件衣服,擰幹扔進旁邊的紅色塑料盆裏。一錯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陸之淵。
陸之淵看清了她的臉。
她并不年輕,臉上也有了皺紋。但即便是這樣,依舊從她的眉眼裏,看出婉轉出來。想來,她年輕的時候,也是溫婉美麗的俏佳人。
她站起身來,有些疑惑:“你找誰?”
“請問,你是盧淑芬嗎?”
“我是,你是?”
“我是陸之淵。”
“陸之淵?”盧淑芬念叨幾句,猛然擡頭:“你是那個······”
她不愛看電視,家裏的電視就是個擺設。前幾天打雷,鄰居家的電視壞了。他們家的小姑娘跑到她這裏問她,能不能看會她的電視。小姑娘對着電視笑呵呵,她給她拿水果吃,小姑娘指着電視裏的男人,說姨我給你說,這是我最喜歡的明星了,他叫陸之淵。你看看,他長的好看不好看。
盧淑芬請了陸之淵進屋。
這時候已經夏日了,門口挂了擋蚊簾,沙發上鋪了涼席,是小鎮人慣常的做法。陸之淵在沙發上坐下,盧淑芬給他倒茶。
“這裏沒有什麽好茶,是我自己做的涼茶,你将就喝點。”
陸之淵道謝,盧淑芬又端過來一盤切好的西瓜,瓜身還沁着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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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隔壁村出的沙瓤西瓜,我放在井水裏湃了一早晨,你吃點,解渴。”
陸之淵拿了一片吃,甜美多汁,涼涼的,吃到嘴裏,全身的熱意都退了不少。
盧淑芬在陸之淵對面坐下,隔着玻璃茶幾,兩個人有些尴尬。
陸之淵低咳一聲,終于開口:“冒昧來訪,是我唐突了。我來這裏找您,是因為,”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當年你收養了一個女孩,叫小葵。”
盧淑芬臉色大變,像是回想起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她緊緊的盯着他:“我不認識什麽小葵。”
陸之淵握緊了拳頭,傾了傾身,急切道:“阿姨您不用騙我了,不瞞您說,我找了小葵很多年,也是最近,才找到她的消息。我既然找到了您這裏,就說明,我知道您收養過她。”
盧淑芬臉色灰暗不已,連眼睛,都蒙上了一層雲翳,灰蒙蒙的:“你既然找到我這裏,就該知道,小葵,她已經失蹤了。她在哪裏,我也不知道。”
似乎,又被自己笑到了,盧淑芬補了一句:“說失蹤是好聽的,說不定,早就沒了。”
小鎮裏說話,因為顧忌,沒了,就是死了。
陸之淵知道,心頭一陣陣的疼,臉色灰敗,比盧淑芬還吓人。
“阿姨,小葵,真的失蹤了嗎?這些年,她就沒有回來過嗎?她不會死的,是不是?”其實明明已經知道,但卻依舊放不下,哪怕存了一點點的可能。他都要試一試。
盧淑芬古怪的看陸之淵:“你來了這麽長時間,我一直沒問你,你和小葵是什麽關系?”
“我······”他踟蹰半天,選了一個最保守的回答:“以前,我和小葵,在同一家孤兒院待過。”
她的臉色更古怪裏,甚至上上下下掃了陸之淵一遍:“你,是晨晨?”
這個名字來的如此猝不及防,陸之淵心頭一震:“阿姨,你怎麽知道是我?”
盧淑芬笑了,憐憫而冷漠:“小葵在的時候,提你,提到過很多次。”
那個剛剛到她家的小丫頭,有胖胖的小手,圓嘟嘟的小臉,和肉肉的身體,卻可愛不已。會窩在她懷裏睜着小鹿般的眼睛,說媽媽媽媽,我有媽媽了。
說的更多的,是她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哥哥,叫晨晨。說他會回來看她的。
她掐掐她肉呼呼的小臉,說你的晨哥哥回來了,你是不是就不要媽媽了。
小胖丫頭在她懷裏打滾,說不會不會,我才不會。
後來,胖胖的小丫頭瘦成了小竹竿,也再也不提她有一個晨哥哥。
多年以後,晨哥哥和媽媽同處一室。而故事裏的主角,小葵,卻不在了。
盧淑芬心頭酸澀難當,她側過臉,抹了一把淚。再回過頭,看向陸之淵的眼睛,格外嚴厲和冷漠。
“你還找她做什麽?”
陸之淵一滞,沒出聲。
“我盧淑芬這輩子沒做過對不起人的事,除了小葵。我把她帶回了家,但沒照顧好她,是我對不起她。但你找小葵算什麽?!以前小葵整天念叨你,給你寫很多信,你一封也不回。後來,她就不提你了。陸之淵是吧,你是在找小葵呢?還是因為愧疚,需要這麽做,來讓你自己好受。”
這個看着和藹可親的女人,說出的話,像刀子一樣,刺進了陸之淵的心髒。
“小葵是失蹤了,生死未蔔。她死了,我到地獄裏補償她;她沒死,這會不管在哪裏,都和咱們沒關系。你和我,都是沒有資格去找她的人。”
陸之淵不願承認小葵會死:“我不想打擾她,只要她過得好好地,我遠遠的看她一眼就行。但,但她要是過得不好呢?!”
盧淑芬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她怎麽會過得不好?!她受了那麽多的苦,老天也看不下去?!”
陸之淵走了,迎着午後三點耀眼的陽光。
盧淑芬留他吃了午飯,親自送他出門。
到了鎮上的汽車站,買了票,她給陸之淵說了一句話。
很短,她說:“你別再找小葵了,你別攪得她不安生。”
這句話揣在心尖,沉甸甸的,壓得陸之淵,連呼吸都困難。
盧淑芬回了家,身上一陣酸一陣軟,她躺了很長時間,直等到太陽西墜,屋裏蒙上了陰影,她掙紮的爬起來,打開床頭抽屜,從最裏層,掏出一封信來。
黃色的老式信封,因為時間太久,又看過太多次,邊角已經起了。她捧着這封信,像是捧着什麽珍稀的寶藏。良久,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落下來。
她想起就在昨天,那個冷峻的男人出現在她的院落裏,對她說的那些話。
她的小葵現在很好,很好。她做她媽媽的時候,護不住她。現在她有了自己的家,她也不能讓任何人在去打擾她。
陸之淵沒有回劇組,他請了假,直接回了小姨媽家。
他臉色灰敗,像是一夜之間遭受到了暴擊,整個人都頹喪的厲害。小姨媽吓了一跳,連忙問他怎麽了。
陸之淵抱着小姨媽倒給他的熱茶,良久,說:“小姨媽,我找到小葵了。”
小姨媽愣了愣,驚喜不已:“她在哪裏?怎麽樣了?過得好不好?”
“不好。”他愣愣的看着馬克杯上的兩只鼻子纏在一起的小象:“她被收養了,她養父,染上了賭瘾,輸了錢就會打她。後來還想把她賣了,她逃走的時候跌進了河裏,找不到了。”
“怎麽會這樣?!”小姨媽還記得當年見過那個圓潤潤肉嘟嘟的小女孩,怎麽,會遭遇如此不幸?
“她養父在她失蹤後不久生病去世了,她養母也搬了家。我找到她的養母了,她養母說,不讓我再找她了。她說,我沒資格找,找小葵,無論是她是生是死,都不會安生。”
小姨媽撫上他的肩頭,一下一下的摩挲。像很久以前,他不開心的時候,她安撫他一樣
陸之淵閉上眼睛,顫顫到:“小姨媽,她這麽說,其實是不是就意味着,小葵,其實已經不在了。”
小姨媽沒有搭腔。
這天晚上,陸之淵住下了。胃口不好,晚飯沒吃幾口,臨睡前小姨媽給他煮了牛奶,希望他能好好睡一覺。
不知是不是牛奶的原因,他竟然睡了過去,只是做了夢,夢裏全是他和小葵的小時候。
早上起來,已經九點鐘了。陽光照進他的房間裏,亮堂堂的。他在床上坐了好一會,才起來。
小姨媽正在織東西,看見他起來,催促着他趕緊去洗漱,飯桌上有給他留的早飯。
紅豆粥在電飯煲裏,小菜都在冰箱裏,還有鮮肉小籠包,陸之淵盛了飯,吃了兩個小籠包,回身看一眼小姨媽飛針走線,問她做什麽。
小姨媽舉了舉手上的粉紅色小物件:“織小鞋子呢!咱們對門前些日子不是得了個小姑娘嘛,我給她織雙小鞋子,回頭讓她踩着玩。”
陸之淵點點頭,小姨媽手藝好,以前就經常給他們織毛衣和帽子,每一件都精致的不得了。
陸之淵吃過早飯自覺去刷碗,從廚房出來小姨媽讓他去給她找線球。小鞋子是粉紅色的,上頭的小花她打算用嫩黃色,她的線團都在陸心悠的房間裏放着呢!
進門陸之淵就看到了書桌上放着的盒子,他把毛線團拿出來,一錯手,毛線團滾啊滾,滾到了床底下。
他無奈一笑,蹲下身開了手機上的手電筒照毛線團,果然躲在牆角,旁邊,還有一個鐵盒子。他伸手把毛線團拿出來,順手,鐵盒子也拿了出來。
他吹了吹毛線團上的灰,看一眼鐵盒子,左邊有一角紙張漏了出來,沾染了灰塵,灰撲撲的。他掃了一眼,下一刻,如遭雷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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