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暢談
胡公公今天做什麽事都小心翼翼地,像夾着尾巴。原因無他,剛有朝臣在朝堂上死谏,血淋淋的,皇上的心情自然不會好。今天可千萬別成了皇上的靶子才好!
剛還念叨着,沒想到,皇上像催命鬼一樣的聲音在他的耳旁響起:“齊王大婚的事,沒出岔子吧?”
他被驚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斟酌言辭道:“回皇上,沒出岔子。自昨日下了聖旨,說今天就要操辦,齊王殿下也沒有什麽異議,就接旨了。”
“他敢有異議?他這次進京就只帶了百人軍隊,都被朕的人監視着。他要是敢有異議,朕随時可以找個理由堂而皇之地把他宰了!”聽皇上的口氣,真的似乎随時會爆發的感覺。胡公公聽了并不敢接話。
“算了,不去千禧殿了。”鄭旭坐在龍攆上,沉吟了一會兒說道:“走,去看看婚禮去。”
等到了齊王府,一片張燈結彩,卻沒有什麽前來祝賀的賓客。鄭旭看了這些,莫名其妙地覺得心裏很爽快。他揚起笑容,跨過門檻說道:“大哥,朕來給你賀喜了。”
早人有先跑來通報了,鄭淳穿着大紅色的喜服跪在不遠處,身旁随侍的是側妃陳氏和金氏。鄭旭走上前去,一臉的喜氣洋洋,“大哥,快快請起,朕看着一身喜服很襯你啊!哈哈哈。”
鄭淳嘴角扯出一絲笑容,還是恭敬道:“皇上過譽。”
“咦?賓客似乎少了些。”鄭旭又故意圍觀四周,臉上都是疑惑不解的表情,他招來小胡子說道:“去,把那些張大人李大人的,都給朕請來,今天我們要一醉方休!”
當夜深夜,皇上盡興而歸。畢竟,在宴席之上,皇上回憶起小時候兄弟之間的溫情往事,一下多喝了幾杯。既然是勸酒,齊王也不得不幹了。衆卿家見氣氛還算過得去,也輪番上前敬酒,幾番下來,齊王也有些腳步虛浮,往後倒,衆人起哄把他送入洞房。
再過一會兒,只聽有吱呀吱呀的搖-床-聲,而後又聽見女子嬌喘之聲,偷聽壁角的衆人才各自眯着眼心滿意足地散去了。
皇上回宮之後,進了宮門,轎夫習慣性地把轎子往千禧殿方向擡去。誰知皇上一下呵斥住了轎夫,說:“今晚去趙德妃宮裏。”
本來趙德妃已經歇下了,突然有人來傳話,說皇上今晚要歇這,把她和宮女流光也吓得驚醒,等基本梳妝打扮好,皇上的龍攆已經在宮門口候着了。
她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跪下道:“臣妾……臣妾不知皇上深夜駕臨,接駕來遲,又失了儀态,請皇上責罰。”
鄭旭負手從她面前走過,并不曾駐足,只留下一句:“罷了,進來說話吧。”
等進了裏屋,皇上先去看了睡熟了的小平兒,然後出來又問了兩句近日平兒的情況,交代了再過兩年,該給平兒請個太傅了。趙氏聽皇上總是問起平兒,以為皇上只是來看看孩子,這才把一直懸着的心放了下來。誰有曾想到,還沒過多久,皇上又問道:“朕記得徐氏剛入府的時候和你關系尤為要好,怎麽現在也不常走動了?”
皇上一語驚人,她斟酌言辭,不知該不該據實已報,猶豫再三她還是說道:“後來我姐妹二人出現了一些誤解,其實是臣妾對不起妹妹在先。”
皇上聽了以後并沒有多大反應,只是淡淡道:“德妃你就是這個性子,你一朝被蛇咬之後,什麽事情總是委曲求全,為別人說慣了好話。心思又不堅定,常為外界所累。”
趙氏一聽,心下更慌,垂着頭不說話了。
“你老實告訴朕,徐氏到底會不會寫字?”
沒由來的,皇上突然問了這一件事,趙氏心頭一驚。皇上這麽問,必然是有依據了。想當年她失寵的時候,不也是有人告發了她在先,皇上試探在後?這樣一想,此時皇上必是拿了徐氏的把柄。她又回想起自上次徐氏謀害秦氏一案,說不定皇上也有了新的線索……
正在想着,流光突然呈上了一碗濃茶,說道:“皇上,喝點茶。”
皇上沒有推辭,接過抿了一口。
流光此番突然出現,必是提醒她上次幫徐氏滅口,已經是最後一次,此番萬萬不可在引-火-上-身。再加上剛才皇上已經對她的心思不堅定不滿了,她終于下定決心實話實說:“回皇上,徐貴妃會寫字。”
皇上一聽這話,放下了茶碗,眯着眼說道:“這麽說,她從一開始就在騙朕?”
趙氏此時已經汗流浃背,“回皇上,徐貴妃當年入府的時候,确實是不會寫字的。但是後來臣妾曾悄悄教過她一些。因着……臣妾當年失寵一事,就囑咐她萬萬不可炫耀。”
“哼!”皇上冷哼一聲,幾乎把趙氏的魂都吓沒了,随後又聽皇上說道:“你下去吧,煮一碗醒酒湯來給朕。”
趙氏早就恨不得早早逃開了,她幾乎不敢與皇上對視,于是忙應了,下去親手煮醒酒湯了。等她忙不疊地趕來時,卻只見皇上已經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好了,徐二姑娘,現在外面已經沒有人了不用再……”
鄭淳剛才仔細聽了,确定了不會再有監視之人,這才說話。他走到床-榻邊,拿了一床錦被墊在地上,自己躺了上去,說道:“鄭某今夜睡地上,徐二姑娘可以安心就寝。”
徐玉人早就揭去了紅蓋頭,坐在床-上,低語道:“齊王殿下,你至于我,如同姐夫,我叫你齊王哥哥可好?”
鄭淳背過身去,并不看玉人,他沉默良久,問道:“好,叫什麽都可以。我與你姐姐的事情,你……知道?”
“知道。”玉人一開始也有些拘束,但是慢慢地放下戒心。眼前的齊王是正人君子,是姐姐的心上人,如是,不過是在與家兄暢談,又怎麽會有男女羞怯之情?她慢慢陷入回憶,“我印象中最為深刻的就是,我要教姐姐習字,那時姐姐問我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淳字怎麽寫。沒想到,那次逃難遇見哥哥你,我方才知,姐姐早已情根深種。”
鄭淳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原來,我與她的緣分可以追溯到這麽早。”他語調漸漸放輕松,并不如剛才那般冷漠和警惕,但是漸漸又染上了傷感的味道:“若是那時我沒有放手,就真正是你姐夫了。也不必像如今這般……日日思念着。”
感受到齊王話語中的傷感,玉人安慰道:“哥哥,修郎曾經說過一句話,玉人以為甚好。他說緣亦是劫,劫亦是緣。不看當下之事,只看未來。或許這并不是哥哥與姐姐緣分的完結,或許是剛剛開始。”
鄭淳也有些感慨,不禁側目,輕嘆一聲:“李修這個人自小非常聰明,只是無心出仕,不然必成大器……不過,可惜了,青年才俊。”
“是啊。”玉人也有些感慨,往事注到心頭,“修郎的才學玉人以為,這時間少有人能夠達到如此層次。或許因為看透了一切,所以才目空一切了。修郎還在世時,玉人曾專有一個小本子,記錄每日他曾說過的話,第二日再看,則大有裨益。”
“聽你這樣說了,你與李修,感情甚好?”鄭淳一只手枕在頸部,一只手搭在身上,“那為何你又求皇上賜婚再嫁?”
“修郎于我是夫妻,更是友人,可以共賞天地,也可以共赴黃泉。只是公公李大人實在是欺人太甚。”玉人一頓接着說:“修郎病重,常常人事不省之時,公公曾至床前,玉人親耳聽到公公要求修郎停藥,要修郎自盡。目的為的就是以玉人之命脅迫姐姐甘心交出每月線報。修郎此人盡善盡美,家人卻是拖累,或許正如他所說人無完人,這世間之事,終會平衡。”
鄭淳聽罷,眼前不由地浮現不久前鄭旭醉酒摔倒之後,徐妝洗撥開人群,上前搶救的背影。或許,或許這就是她為什麽沒有按時傳遞線報的原因。他想到這裏一陣苦澀。
雖然想明白了原因,但是舅父此法确實是過分了。舅父此人從前做過他的太傅,舅父的脾性,他是知道的。舅父一腔抱負,只為出人頭地,有時做事是絕不講究君子手法的。但是說來說去,舅父此生都是在為他打拼天下,他又有什麽立場可以指責舅父呢?
他淺淺一嘆,說道:“睡吧,明日天不亮就要起了。我之前囑咐你的事,你可還記得?”
“記得,哥哥的囑咐,玉人不敢忘。”她重複了一遍當時齊王差人來傳的話,“哥哥說,叫我不要魯莽,先假意成婚。成婚第二日自然有脫身之法。只是……玉人不知,哥哥有什麽法子可以讓我二人平安脫身?”
鄭淳淡淡道:“明日寅時,西崎必起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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