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1)
[1]
這場持續已久的大雪依然還在下,仿佛無休無止一般。整個世界都被銀裝素裹。綿延而去全世界白雪皚皚。
“教學樓前面那個大池塘也凍住了。”曹月華以驚嘆的口氣對杜梅說道:“還有不怕死的男生膽大地想要到上面滑冰,一腳下去冰就碎了,幸好旁邊有人拉着,不然整個人都要掉進去。”
龍曉宇捧着一杯剛剛泡好的熱牛奶說:“我剛剛上來前看見後面那個小池塘前面立着個牌子,說:嚴禁進入。小池塘已經完全被雪覆蓋,根本看不見下面的冰面了。”
話這樣說着,兩個人卻不約而同地嘆了一口氣。
班上的氣氛依然凝固而低氣壓,就連說話也小心翼翼的。柳依依的失蹤折磨的不僅是她的家人,學校,還有他們。
“我說。”龍曉宇環顧四周一圈,确認沒有人注意到她們這邊,刻意壓低聲音對曹月華說:“這麽久都沒有找到柳依依,她不會是已經死了吧?”
死這個字就像一個禁忌盤旋在她們頭頂。一時間竟然沉默得屏住呼吸。
曹月華深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嚴肅地說:“你別亂說。”
“你想想,‘陪我下地獄’這五個字不就是在說她想要下地獄嗎?”龍曉宇對自己的推導堅信不疑,“今天早上那兩個警察在問完話後,就一直在學校裏面搜查,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麽。”
兩個女生在這邊竊竊私語。
程軻坐在教室後面,默默地看着曹月華。
女生臉上時而淺笑時而緊張的神情似乎正透露出她心中的不安來。
女生寝室昨晚發生的事他已經有所耳聞。他的心中也依然充滿着不安。雖然事情還沒有定論,可是程軻心頭怎麽也揮之不去關于柳依依已經遇害的猜測。
這種沒有任何緣由突如其來的猜忌如一只灰蒙蒙的渡鴉在他眼前盤旋。
“程軻。”康以名忽然走過來,對程軻說:“蔣啓光要你去廁所一趟。”
康以名是班上頂不起眼的男生。既不像程松之成績那麽好,也不像程軻那麽混,屬于那種中間階層的小透明。人也長得普普通通的,個子一米七五左右,不高不矮。
程軻點點頭,起身往廁所走去。
康以名轉身回座位的時候,目光瞟到教室後面的雜物間,剛才他好像看到京安端着水杯進去打水了。
“梅溪把它扔垃圾桶了?”京安驚詫地問道。
“是啊。”程松之點點頭,說:“她,她似乎對這個很生氣。”
不生氣才怪。之前就是柳依依害得她跟程松之被曝光,現在又背着她給程松之寫情書,換做任何一個女生沒把柳依依大卸八塊就是很仁慈的了。
京安嘆了一口氣。
如今她的手上有兩張告白信。簡宇的。宋清明的。另外兩張,盧辛的自己扔了,程松之的被梅溪扔了。
這是柳依依送給他們的死亡通知書。
而昨天發現的“陪我下地獄”五個字,無疑也是出于柳依依的手筆。
站在柳依依的角度,第一,她被全班疏遠,孤立,心中難免偏執,激進。第二,她憎恨班上那群有男朋友的女生,不惜在那群女生的寝室裏面寫下類似恐吓或者報複的語句,然後給她們的男朋友寄去一封名為告白的死亡通知書。這兩個步驟間的心理漸進過程究竟是怎樣的京安無從得知。
但是現在疑點在于,為什麽柳依依想要報複的人如今一個個都平安無事,而她自己卻無端失蹤?
等一等,自己是潛意識裏認定柳依依對她們起了殺意嗎?
不一定是殺意,但絕對含有報複之心。
[2]
寒風料峭。天際雲層厚重得如一噸重鐵。
蔣笑笑去辦公室補交了前天晚上欠下的物理作業,往日擁擠吵鬧的走廊上卻只見零星幾人。任你再大的玩心也抵不過如冷刀般鋒利的寒風。
她緊了緊自己的衣襟。下樓來到自己的班級。
還未進門,一個聲音忽然從旁邊的樓道裏傳出來喊住她:“笑笑。”
蔣笑笑停住腳步,後退兩步以使自己看得見更廣視角的樓道內部。
京安站在裏面對她擺擺手。
“這麽冷的天氣你怎麽跑出來了?”蔣笑笑也進到樓道裏,躲在半掩的木門後面。
京安抿了抿嘴唇,說:“當然是有事找你。”
“什麽事?”蔣笑笑問。
京安說:“你知不知道我們學校有沒有什麽可以藏人的地方?”
之所以會來問蔣笑笑,是因為對于學校各處的構造,沒有比蔣笑笑更加熟悉的了。蔣笑笑進入崎水的第一天就把學校裏面所有的地方都走了一遍,更在後面的日子裏把各種門門道道都摸清楚了。
“藏人?”蔣笑笑一時弄不明白京安話裏的意思。
“嗯。”京安點點頭,說:“我心中有一個猜測,但沒有證實,關于柳依依失蹤的。”
蔣笑笑說:“你讓我好好想想,不過警察不是已經把學校都翻了一遍嗎?”
“總有死角的。”京安說。
“行。”蔣笑笑又說:“今天中午我們一起去吃個飯吧,本來今天都可以放假的。”
因為1月1號元旦節放假的原因,這周周末需要補課,所以不放假。
京安這才想起來,今天是星期天。
“嗯。”京安點點頭。
中午,幾個人一起拿着請假條到外面吃午飯。
蔣笑笑大口吃着糖醋魚,眼睛眯成一條縫,說:“真的是太好吃了。”
京安只覺得到了學校外面,這些天心中的陰霾也一掃而光,一直不振的食欲被滿桌美食喚醒過來。
“你慢點吃,別噎着。”宋清明還是頭一次看見京安吃得這麽迅疾。
“嗯嗯。”京安含混不清地發出兩聲。
最終幾人飽食而坐,一個個靠在椅子上,一副此生足矣的表情。
“一共283元。”老板娘适時拿着賬單出現在這群學生身邊,微笑地提醒。
劉澤拿出錢包,掏出三張一百的遞過去。
找零之後,老板娘微笑着離開。
“走吧,我們回學校。”劉澤說。
一想到回學校,京安腦海中便又回想起那些推測。
為什麽柳依依想要報複的人如今一個個都平安無事,而她自己卻無端失蹤?
目前她所能夠想到的答案只有一個,在她報複某個人的時候,卻被某個人反殺了。
将近四天卻無任何信息就是證據。否則,如果她真如老師所想是離家出走了,那麽總該留下些線索。然而,四天全市大範圍的結果,卻是沒有結果。一丁點結果也沒有。
所以,她一定還留在學校裏面。
之所以四天沒有出現,是因為她已經被殺害了,被兇手藏在某個地方。
所以她之前才會問蔣笑笑她知不知道學校裏面有沒有什麽不為人知的藏人的地方。
[3]
“你們先回去吧,我想去買一碗紅豆豆花。”章清羽癟了癟即使在冬天也依然紅潤的小嘴說道。
真是個吃貨……劉澤無奈地看着章清羽。
京安不知為何自己竟然對學校産生了一種抗拒之心,想着能晚回一點學校就晚回一點,于是說:“清羽,我跟你一塊去,我也想吃了。”
最終幾個人還是一起來到了那家豆花店。
坐在櫃臺前的依然是那個年紀輕輕的女老板。
“呀,是你們啊!”女老板顯然還記得劉澤和章清羽這兩個美少年。
章清羽笑了笑,說:“我們要兩份紅豆豆花。”
外面太冷,所以五個人到店內等。
蔣笑笑對京安說:“我想了很久,學校裏并沒有你說的那種地方,所有能夠藏人的地方都肯定被警察搜查過了。教學樓,宿舍樓,體育場,科學館,倉庫……沒有了。”
“是嗎?”京安蹙起眉心。
那柳依依的屍體會被藏到哪裏?
難道是她推理錯了?
“你們在說什麽啊?”章清羽好奇地問。
劉澤從剛才蔣笑笑話裏聽出了她們說的肯定是柳依依失蹤那件事。章清羽一直是那種被保護得很好的白紙,劉澤不希望他受到一點點的傷害,也不希望她看到這些很糟糕的東西。劉澤敲了敲章清羽的腦袋,說:“幹嘛這麽八卦。”
章清羽撅起嘴氣憤地看着劉澤。但注意力如劉澤所願轉移到了他身上。
“藏人的地方?”宋清明輕聲問京安。
京安點點頭,說:“學校裏既能夠掩人耳目又能夠藏人的地方。”
“池塘啊。”女老板做好了兩份紅豆豆花,端上來,正好聽見京安的話,說道。
“池塘?”京安疑惑地看着女老板。
“東野圭吾的小說《同級生》裏,怎麽都找不到的禦崎老師的屍體就是在池塘裏被發現的。”女老板說道。
腦海中一道閃光。
池塘!
在所有隐蔽的地方都被搜查之後,卻忽略了那個被衆人看在眼裏的角落。
真相往往藏于大白之地。
京安激動地拿起桌上的錢包就往外面跑去。
“京安?”宋清明轉頭看去,卻只看到京安的背影。
他匆匆起身追上去。
“怎麽了?”剩下的幾個人面面相觑。
[4]
1月5號。下午。
這樣的天氣,凜冽得多動一下都是奢侈。
京安和宋清明站在教學樓後面的石階上,目視兩米遠前幾個警察将小池塘上的白雪除盡,用鐵鍬在冰面上鑿出一個大洞來。
森森寒氣從大洞中袅袅升起。
外圍站着十幾個學校領導、老師以及文1班的班主任馬愛華老師。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面色肅穆,仿佛在參加一場葬禮,而在這肅穆之中又透出絲絲緊張。
無形的凍結的空氣之中仿佛有一根透明的弦緊繃至極限。
站在學生身前的蔣程警官回頭看了京安一眼,女生神色淡然,美麗的面孔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皮膚更加白皙。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的女高中生。頂多再加上漂亮兩個字。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女生,在他們警方和學校領導在辦公室開會的時候,敲門走進來,在所有比她年長幾十歲的人面前,鎮靜而篤定地說:“我知道柳依依在哪兒。”
他們以為是這個叫京安的女生發現了什麽線索,但京安接下來的說辭卻如癡人說夢一般懸乎。
是校長認真地問京安:“你沒有在開玩笑?”
當時京安只是淺淺一笑,說:“這是我的推測,但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反正現在也找不到柳依依,又沒有任何線索,你們為什麽不去看看?”
于是就有了眼下這一幕。
蔣程目光回到這個結了一層厚冰的池塘上,一個年輕警察正在拿一個鐵鈎往裏面打探。
前後來回摸索了幾遍,年輕警察回頭對蔣程搖搖頭。
蔣程回頭看了京安一眼,此時此刻女生臉上鎮定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蔣程說:“小姑娘,你的猜測錯了。”
京安擡頭看了蔣程一眼,說:“這個小池塘的面積有四平方米,深五米,體積為80立方米。剛才這位警察所站的位置是池塘中心,這個鐵鈎的長度只有兩米長,以兩米為半徑,以他腳下為圓心,再除去冰面以上的半圓部分,實際上這位警官剛才搜索的範圍只有大約10立方米,也就是說剛才搜索的範圍只有這個池塘的八分之一,還有八分之七的範圍沒有搜索。”
蔣程眼皮跳了跳。
他從小就對數學這方面不感冒,仿佛缺根筋似的,否則也不至于來當警察了。剛才京安口中一時間各種數字跟倒豆子似的噼裏啪啦往外倒,他什麽也沒有聽懂,只聽懂了最後那句“還有八分之七的範圍沒有搜索”。
宋清明嘴角揚了揚。
“行了,老蔣,你還要陪這個小女孩胡鬧到什麽時候?”另一個看上去也頗有資歷的警官不耐煩地說道。
蔣程卻沒有看他,而是定定地看着京安的眼睛。
京安也定定地看着他。
蔣程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說:“去拿一根長點的鈎子過來。”
但因為沒有更長的鈎子了,只拿了一根掃把杆過來。年輕警察把鐵鈎綁到掃把杆上。剩餘幾名警察在四角都重新打出幾個洞來。
“你還真是……”之前那個不耐煩的警官瞪圓眼睛。
年輕警察将重新裝備好的鈎子從東角伸進去,小心翼翼地劃動着,只要遇到阻力就會停下查看一番。
幾個輪回下來,年輕警察回頭對蔣程搖搖頭。
“我就說嘛,怎麽可能在這裏面!”那個警官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老大!”另一邊,忽然有警察喊道。
所有人聽到聲音都不禁看過去,站在西角正在鑿冰的警察指着自己鑿到一半的洞,洞裏面,森森寒氣冒出來。
一只粉色的運動鞋也赫然浮現在洞口上。
“那是柳依依的鞋子!”跟班上其他同學一起站在邊上的陸甜甜眼尖地喊道。
“那是柳依依的鞋子!”跟班上其他同學一起站在邊上的陸甜甜眼尖地喊道。
一瞬間,先前逼仄的、肅穆的、緊張的氣氛像被一榔頭打破,四分五裂。驚恐、害怕、震驚、難以置信等種種情緒浮現在圍觀人群的臉上。
蔣程在這個時候依然忍不住回頭看了京安一眼。果然這個時候,女生臉上依然一片淡然。
雖然處于震驚之中,蔣程卻沒有忘記下令讓那些年輕警察們加快手中的進度。放棄搜索,直接鑿冰。
終于,給他們鑿出一個一米長寬的缺口,而此時,隐隐約約也可以看見冒出森然寒氣的水面下那一團黑色的影子。
[5]
從來沒有一個冬天如此壓抑而漫長過。
柳依依終于找到了,卻是她的屍體。當那個被水泡得全身浮腫的身體出現在水面上,兩只暴凸的眼睛像死不瞑目一般猙獰,即使是這些年已經看慣死屍的蔣程,也忍不住一陣作嘔,更不談那些将屍體打撈上來的年輕警察。
聞訊趕過來的柳依依母親看見女兒的屍體因為過度悲傷直接當場暈倒。
柳依依失蹤一案總算告破。但更為嚴峻的問題出現了,柳依依是被誰殺害的?
在柳依依的屍體腹部有一個觸目驚心的傷口。經法醫檢驗後,得出柳依依正是因為這個傷口而致命的。
但翻遍附近都沒有找到創傷傷口的兇器。
“不會是自殺嗎?”校長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蔣程,問道。
蔣程搖搖頭,說:“如果是自殺,那用來自殺的匕首或者是小刀就應該會留在附近的。兇手将兇器帶走藏起來了。”
校長憂慮地皺起眉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學校裏出現學生失蹤事件本來就頂着很大壓力,而現在發現學生不僅死了,而且極有可能是在學校裏面被人殺死的,一個弄得不好,社會輿論是直接導致他被革職的。
“如今之際,最首要的還是先找到兇手是誰吧。”蔣程說。
說完這句話,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個叫京安的女生的身影。
想不到竟然還有高中生能夠如此厲害,僅靠推理就能夠找到柳依依的屍體。
等一下……為什麽這個女生在柳依依還只是失蹤的時候就推理出她已經被人殺害埋在池塘中?
他有必要找到那個女生詢問清楚,她的推理過程。
“校長先生,抱歉,我還有事,先離開了。”
蔣程起身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大衣,利索地穿上走出校長辦公室。
079. 五字
[6]
“猜的?”蔣程懷疑地看着京安,眉頭緊緊地蹙在一起。
京安把豆花店女老板那一套說辭搬出來,“我也是看了東野圭吾的《同級生》才突然想起來,也許柳依依的屍體會藏在池塘裏面。”
“為什麽你會認為柳依依死了?”蔣程盯着女生的眼睛,努力想從那雙透亮的眼睛中找到點什麽,但是很可惜,他什麽也找不到,只看到一份掩飾得很好的恰如其分的緊張。
京安鎮靜地看着眼前這個不知道是三十歲還是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刀削斧砍一般的輪廓與那雙目光銳利的眼睛無形之中自散發出一股威嚴,兩道深深的法令紋仿佛在沉默地昭示他過去在警察這個職業積累的經驗。然而縱是如此,也可以看出來在他年輕的時候,他一定也是一個面目俊朗目若星辰的英俊男生。
“因為那個五個字。”京安像是回應他直接而銳利的目光一般,不卑不亢地目視回去,一字一頓地說:“陪我下地獄。”
“什麽意思?”蔣程問。
京安莞爾一笑,說道:“警官先生明明已經知道這五個字的意思,為什麽還要明知故問?”
蔣程一怔,轉而輕輕揚起嘴角,說:“小姑娘,你可真不簡單啊。如果不是你主動将柳依依屍體的藏匿地點告訴我們,我都要懷疑是你殺了她了。”
“警官先生明明心中有這個懷疑不是嗎?”京安說:“認為也許我是那種對自己極其自信、希望将警察玩弄于股掌之間的自戀型兇手。”
蔣程一聲苦笑,搖搖頭,說:“不愧是崎水中學的第一名,厲害啊,比起來,我家那個混小子簡直就是一個還在襁褓裏的奶娃娃似的。”
京安微微一笑,說:“是你們大人總是先入為主地把我們放置在弱勢的一方了。輕視年輕人,永遠是你們這些自以為經驗豐富的老人,經常犯又不長記性的致命弱點,不是嗎?”
“行了,我不是來聽你說教的。”蔣程臉色一正,說:“像你這樣聰明的女生,是絕對不可能做自己沒有把握的事情的,我不相信你會僅僅依靠自己猜測就認定柳依依已經死了。一定還有什麽別的東西被你發現了。這是一件命案,你的同班同學被殺害了,請你擺正心态,配合我們進行調查,早日将兇手找出來。”
京安臉上的笑容漸漸斂進去。
她低下眼,說:“警官先生,你說了這麽多,你們怎麽就不想想,為什麽柳依依會被殺害呢?”
下午五點四十,京安從政教處辦公室裏走出來。
宋清明一臉緊張地走上來,問:“沒事吧?”
京安擡起頭,素白的臉沖宋清明粲然一笑,說:“會有什麽事。”
“那就好。”宋清明放下心來。之前聽說京安突然被警察喊到政教處辦公室,他的心中頓時一緊,雖然心裏知道那多半是詢問。但下午剛找到柳依依的屍體,正是人心最惶恐不安的時候,宋清明依然不免生出擔心。
“我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吧。”京安說。
“好,你吃什麽?”
“随便,看食堂還剩點什麽。”
……
“不過你也真是大膽啊。”吃到一半,似乎緊張的情緒終于得到緩解,宋清明對京安說:“不過僅僅靠推測就确定柳依依的屍體在池塘裏,要是沒在你怎麽辦?”
京安停下手中的筷子,說:“沒在就沒在吧,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夠在等到有百分之百的準備和确定後去做出選擇,有些時候,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準備,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要去試一試。從小我爸爸就這麽教育我。”
宋清明輕輕點了下頭。
內心掙紮、猶豫了好一會兒,京安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說:“清明,要是我知道兇手是誰,該怎麽辦?”
[7]
一定是曹月華殺了柳依依。
看到柳依依的屍體從池塘裏面被打撈出來。程軻腦海中立即浮現出這個念頭。
他站在人群中,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具被冰水凍得僵硬而四肢扭曲的屍體,只有他緊張地看着曹月華,注意着曹月華臉上神态。
果然,曹月華兩手緊攥,臉上浮現出害怕與緊張的神色,連下巴也微微顫抖。
現在這個時候,還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曹月華和柳依依之間的關系。也只有他知道曹月華殺柳依依的動機。
他必須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
但是這樣做還不夠。現在所有人都在找殺死柳依依的兇手是誰。
警察肯定會把柳依依同學的情況一個一個調查清楚。到時候那個秘密遲早會被挖掘出來。
他一定要在秘密被挖掘出來之前做些什麽。
下午上課的時候京安忽然被那個叫蔣程的警官叫了出去。
“不會是京安吧?”當時,甘玲震驚地低喊了一句。
這個姑娘已經被吓傻了吧?如果是京安動的手她怎麽會主動把藏屍地點說出來?要知道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柳依依只是失蹤,警察和學校的搜查範圍也都在校外。
程軻不屑地笑了笑,然後他笑容突然一滞,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白光。
如果有什麽辦法讓大家都認為京安是兇手呢?
動機。殺人動機。柳依依跟蹤京安和宋清明并進行偷拍的事他是知道的。從這個地方下功夫,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過去。
只是現在需要弄清楚的是,1月1號那天晚上京安在幹什麽。
那天晚自習之後,她和誰在一起?
如果她有不在場證明就不好了。
“程軻。”曹月華忽然走到他身邊,神色嚴峻地對他說:“馬老師叫你去辦公室。”
周圍人一聽都無異色,馬老師叫程軻去辦公室是家常便飯的事。
但是他們都不知道,這是曹月華和程軻之間的暗號。接頭的暗號。
依然是實驗樓空置的教室。
“是不是你殺的柳依依?”曹月華盯着程軻問道。
“我殺的?”程軻大吃一驚,他冷笑着看着曹月華,說:“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曹月華面無表情地說:“當初不是你說要去教訓她的嗎?”
“我去教訓她至于把她殺了嗎?”程軻冷笑一聲,“比起我,你不是更加有動機嗎?”
“你什麽意思?”
程軻微微抿住嘴角,說道:“柳依依現在不是你妹妹嗎?異父異母的妹妹。”
曹月華眼睛一瞪,流露出震驚的神色,嘴唇微微顫抖,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是怎麽知道的你就不用管了。”程軻胸有成竹地說:“上個月你的父親把柳依依的母親娶進門,你們成了一家人,這件事你應該不想讓別人知道吧?”
曹月華想起那個和龍曉宇起沖突的晚上。那個晚上,她追到辦公樓下把那個落下的U盤送給京安。那個晚上為了幫助龍曉宇擺脫考差的情緒,她們本來打算進行寝室會談的。可是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她得知了這個消息,仿佛覺得天崩地裂一般。
因為這件事,那天晚上她甚至還跟龍曉宇起了沖突,耍起性子都跑出寝室到外面睡。
那是她在崎水中學至今為止跟同學起過的沖突。
這件事她一直瞞在心裏,為什麽程軻會知道。
“所以,比起我,你不是更有殺柳依依的動機嗎?”程軻看着曹月華,一字一句地說:“三年前,你媽媽就是因為柳依依的媽媽,病倒在床,抑郁而亡。三年後,你沒有想到你爸爸竟然把這個小三真的娶進了門。一起進來的,還有你的同班同學柳依依,那個破壞了你家庭的女人的女兒。”
“行了,不要再說了。”曹月華猩紅了眼圈,說道:“不要再提那個賤人。”
“怎麽,終于承認你殺了柳依依了嗎?”程軻一副大局在握的模樣。
“我才不會為了那兩個賤人,毀了我自己的一生。”曹月華聲音微微顫抖,仿佛是在壓抑自己極端的怒火,“我怎麽可能為了那兩個賤人,毀了我自己。我可是要連着我媽媽一塊的份,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活得比她們還要好。我怎麽可能把她們毀了的同時,把自己也毀了。”
淚水從曹月華細長的眼睛裏湧出來。
“這可是我媽媽,最後的心願啊。”
空置教室的外面,蔣程沉默地站在閉合的門外。他沒有想到,自己跟京安結束對話後,只是想在學校裏面走一走透透氣,就無意間聽到這麽多東西。這群學生……
他忽然想起京安說過的話:是你們大人總是先入為主地把我們放置在弱勢的一方了。輕視年輕人,永遠是你們這些自以為經驗豐富的老人,經常犯又不長記性的致命弱點,不是嗎?
[8]
“你看,這是柳依依在聖誕節那天給你寫的告白信。”京安将信拿出來,攤放在宋清明的桌前。
宋清明拿起來,問:“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藏頭?藏尾?”
京安搖搖頭,從口袋裏拿出第二封信,“這是她在同一天給龍曉宇的男朋友簡宇的。”
宋清明拿起來,眼睛一怔,“這是?”
看那最後一念/怎樣滅絕/怎樣被風吹散。
……
“不僅如此,柳依依在聖誕節那一天還給盧辛和我們班的程松之寫了類似的告白信,都附上了顧城的詩。”京安說道。
“《奠》、《別》……另外兩首是什麽?”宋清明問。
京安說:“盧辛那封上面是《別》,程松之上面的不知道。”
顧城。情詩。殺妻。
“你的意思是說,這幾封告白信……”宋清明很快就把其中的聯系找出來,但卻無法相信,“但是,不會是巧合嗎?”
京安搖搖頭,說:“開始我也是這樣想的,直到我們女生寝室發現柳依依寫的‘陪我下地獄’那五個字,也許你不知道,只有三個女生寝室有那五個字,分別是我和龍曉宇的寝室、柳绮霏的寝室、梅溪的寝室。你懂這是什麽意思嗎?”
宋清明震驚地點點頭。他每一天跟京安都待在一起,對京安身邊的人都有一個基本的了解。
自己曾經竟然如此靠近危險。
“為什麽?”宋清明不解地問:“為什麽柳依依對你們班的情侶都這麽仇視想要殺掉?”
京安搖搖頭,說:“關于這一點,我還沒有頭緒。但我想,柳依依一定是被我們這八個人中的某一個人殺掉的。柳依依想要殺掉我們,但沒有想到在第一次行動的時候就被那個人反手殺掉了。”
因為知道自己也在柳依依殺戮名單之列,京安怎麽也無法使自己公正地站在旁觀角度,揪出那個兇手。
如果柳依依第一個要殺的人是她呢?她該怎麽辦?
“等一等。”宋清明意識到什麽,說道:“我記得1月1號那天晚上,下第一節晚自習之後,因為那一天是端午節,所以我們學生會和團委會舉辦了一個小小的聚餐,對吧?”
“嗯。”京安點點頭,說:“所以那一天我們聚餐之後回學校,已經打了第一遍就寝鈴了。”
“不,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宋清明說:“我和你都一直在一起,柳绮霏也是跟你一起回寝室的,八個人中排除了三個,剩下龍曉宇、簡宇、程松之、梅溪、盧辛五個人。”
“你想把兇手找出來?”京安問。
宋清明一怔,最後點點頭,說:“這樣至少我們被懷疑的時候,我們有反擊之力。”
“但是為什麽柳依依想要把她不認識的四個男生也殺掉?”宋清明始終不明白這一點。
京安盯着眼前這兩封信。顧城,情詩,殺妻……殺妻!
“是我錯了。”京安擡起頭震驚地看着宋清明,說:“柳依依從來沒有想要把四個男生殺掉,四個人裏面她只認識程松之才對,她再瘋狂也不至于殺掉不認識的人,你說得對。她只是想要殺妻。”
“你是說,柳依依是打算殺掉你們四個女生?”宋清明瞬間捕捉到京安的想法。
“對。被殺死的人,是顧城的妻子。”京安腦海中告訴運轉,“她只是在告訴你們,她要殺掉你們的妻子——女朋友了。她給我們寫的才是死亡通知書。她要讓我們陪她下地獄。”
宋清明憤怒地握緊拳頭,說:“真是個變态。”
“你說得對,我們應該找出兇手是誰。”京安收起桌子上面的那兩封信,“我覺得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9]
蔣程決定重新再梳理一遍。
既然京安能夠找到種種線索,他就不相信自己一個幾十年經驗的老警察還比不了一個小姑娘。
重點還是在于為什麽京安在柳依依失蹤的時候就推斷出她已經死了。這是關鍵。
女生接觸到的信息究竟有哪一些。
他一個人慢慢走在校園裏。此時已經是下課時間,很多學生從食堂吃完飯出來。天色即将轉黑的樣子。
“這個周末陪我去逛街吧。”邊上,一個女生對一個男生說道。
擔心他是老師,女生還時不時地瞟過來看他。
“你自己去吧,逛街那麽無聊的事,我跟人約了打游戲啦。”男生說。
“你不陪我去,我一個人怎麽去……”女生氣憤地說。
等一等!
一道光呲一聲劃過。
是什麽?剛從腦海中劃過去的是什麽?
你不陪我去,我一個人怎麽去……
陪……陪我下地獄!
柳依依在女生寝室留下的五個字。仿佛死亡通知書一般的五個字。
不是柳依依被殺,而是柳依依要殺別人!
蔣程心中一個激靈,興奮地朝教學樓走過去。
“曉宇。”梅溪走到龍曉宇的座位前面,說:“有個男生在外面找你。”
龍曉宇正趴在桌子上寫作業,被她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她對梅溪笑笑,起身走到教室外面,看見穿着與她身上同款不同色的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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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

霸寵妖妃:獸王帝尊,輕點愛
誤闖美男禁地結果會怎樣?吃盡豆腐,占盡便宜,吃過抹嘴就跑呗!
她心狠手辣,殺伐果斷,愛錢如命。他霸道變态,腹黑無情,卻愛她如命。她怼上他,颠翻這片大陸。
她說,什麽都能商量,唯獨金錢不能。他說,擋她財路者,皆殺無赦!
“吃幹抹盡還想跑?我們一起啪啪可好?”美男追上來了。
她怒道:“不好,待我鳳禦九天,必然攪他個天翻地複。”
他笑:“那先來攪本尊吧!”她吼:“乖乖的老實躺好!”

重生醫妃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
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
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姐。”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