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

一輛汽車疾駛而來, 停在警察局門口, 關孝章從汽車裏下來,看見女兒站在門前,急沖沖走過去,“瓊枝, 發生什麽事了?”

關瓊枝把經過說了一遍, 關孝章領着女兒走進警察局,方才警察隊長客氣地打招呼,“關老板, 您來了。”

關瓊枝看出父親臉上的焦急和關切,心裏一熱,父親對她這個女兒還是在乎的。

年輕警員把關瓊枝畫的幾張紙拿給關孝章,“這是您女兒畫的歹徒畫像,您看您認識嗎?”

關孝章接過,仔細看,驚訝地看眼旁邊的女兒,他對自己的女兒并不了解, 女兒被抓時沉着冷靜,從歹徒手裏逃生,不可思議,畫像遞給年輕警員, “我不認識。”

“您生意上有沒有得罪什麽人?”年輕警察問案正常思路。

關孝章沉思, 生意上得罪人多了, 綁架她女兒, 他想不出是誰幹的,沒有一點頭緒。

“我才剛來新洲不到二月,父親最近可與人節下梁子?”

關瓊枝突然問。

關孝章心裏一凜,女兒的話頗有深意,女兒一直住在鄉下,很少有人認識,就是上次商會餘會長的壽宴,露過一次面,這一兩個月他沒得罪什麽人,女兒遭人綁架,說不通。

“綁架我的歹徒并沒有蒙住我的眼睛。”

關孝章聽了女兒的話,徒然意識到什麽,他側頭望向女兒,女兒雙眸澄明,關孝章驚駭,失聲叫道:“瓊枝,你是說歹徒……”

不敢想下去,自己方才亂了方寸,其實早應該想到的,如果綁匪蒙住女兒的眼睛,她哪裏能看到綁匪的長相并且畫下來。

這件事想起來後怕,女兒不親,也是親生的,關孝章膝下單薄,只有一兒一女。

年輕警員說;“我們會照這個畫像查的,有消息通知關老板。”

關孝章謝過警察,父女出來,警察隊長送到門口,“今天關小姐受驚了,放心我們一定抓住綁匪。”

“拜托了,程隊長,改日關某請程隊長吃飯,程警長賞臉。”

父女倆上車,離開警察局。

關瓊枝瞞住父親和警察一個細節,就是那個男人帶她離開救了她,只說她逃跑出來,半道攔截車輛,路人帶她到警察局。

對黑衣男人她本能戒備,不想多接觸,怕發生更多的牽扯。

“平生把你帶出去,怎麽讓你一個人回家?”

關孝章責備的語氣,顯然對侄子關平生很不滿意,如果侄子送女兒回家,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

“父親,不怪平生哥,是我要自己一個人坐電車回家的。”

關平生被冤枉,關瓊枝替堂兄辯解。

“瓊枝,你以後別單獨出門了,出門跟兩個人,”

關孝章心有餘悸,劫匪的意圖是敲詐勒索最後撕票。多虧女兒機靈,留下一條小命,死裏逃生。

關瓊枝也後怕,當時她拿提包砸司機,如果不是發生車禍,身旁的男人把槍都掏出來,她死于非命了,她當時也是拼死一搏,拼着一個活命的機會,盡管可能性極其微小,她都不能坐以待斃,反正也是死。

“父親,別告訴我娘,我娘會擔心害怕的。”

母親如果知道,一定吓個半死。

“好,你娘膽小,這件事還是瞞着她。”

回到關公館,已經傍晚時分,關公館正開晚飯,餘素貞和三姨太,家寶都在餐廳裏,餘素貞看了幾次客廳裏的西洋座鐘,女兒和侄子出去也該回來了,沒打電話回來。

看見父女一起進門,餘素貞很意外,“你們父女怎麽在一起,平生呢?”

“平生哥看見幾個同學,跟同學喝茶去了,我乘電車回家,在門口看見父親的汽車。”

女兒說得自然,餘素貞沒懷疑什麽。

父女倆若無其事地吃了晚飯,關孝章上樓,關瓊枝上樓時,看父親書房的門關着。

關孝章在打電話,電話裏柳玉婷聲音溫柔,暗示關孝章不來看自己,關孝章敷衍幾句,把電話放下,搖搖頭,若說柳玉婷暗地裏搞點小動作,他信,如果說跟劫匪有關系,是綁架女兒的主使,他不太相信。

他拿過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支雪茄,點燃吸了一口,靠在椅子裏,把最近得罪的人過了一遍,實在不能确定是誰做的。

同一樓層露臺上,關瓊枝跟關平生站着說話,頭上拉着大電燈,關瓊枝站在一側牆壁投下陰影裏,把下午發生的事告訴堂兄關平生。同樣略去救他的男人,那個男人跟警察隊長很熟,當初案發現場幸虧她沒報警指正他行兇殺人,她不想給家人惹麻煩,知道越少越好。

關平生沒有想到發現這種事,愧疚地說;“瓊枝妹妹,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扔下你跟同學去喝茶,是我太疏忽大意了,忘了這裏魚龍混雜,不比鄉下縣城太平,叔父做生意難免惹人嫉妒,得罪人。”

“平生哥,我懷疑是柳玉婷雇人綁架我,綁匪根本沒打算放人,即使我父親交了贖金,他們也要撕票,這跟一般綁架只要錢財的劫匪不一樣,我如果死了,我娘也活不了,柳玉婷就如願以償正位關太太。”

關瓊枝說出自己的懷疑,不過這緊緊是懷疑,沒有确鑿的證據,她對別人沒說。

“瓊枝妹妹,我看那個柳小姐不至于喪心病狂殺人。”

也許在男人眼裏,柳玉婷是個柔弱的女子,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連堂兄都不相信是柳玉婷找人幹的。

餘素貞端着一碟水果敲門進屋,“你們兄妹怎麽站在陽臺上說話,過來吃點水果。”

兩人的話題打住。

三天後,警察局打來電話,讓關孝章帶女兒去一趟警察局,說案子有眉目了,綁匪找到了,叫關瓊枝去警察局認人。

父女倆到警察局認人,不過不是活人,警察局那個年輕警員領着關瓊枝去認屍首,說:“四個綁匪,一個車禍現場重傷,送醫院沒搶救過來,第二天死了,發現其他的三具屍首分別在不同的地方,跟你畫像特征很相像,所以叫你認一認。”

年輕警員把關孝章父女帶到停屍房,掀開白布蒙着的第一具屍首,關瓊枝仗着膽子瞅了一眼,這個男人正是拿槍指着自己的男人。

第二具第三具屍首,正是劫持她的人。

關瓊枝幾乎要嘔吐,強忍着點點頭。

走出警察局,關瓊枝白了的臉,稍許有點血色,年輕警員說:“綁匪死了,線索斷了,不過我們警察局已經立案,還會調查,等有消息通知你們。”

這案子多半要不了了之。

許多這樣案子都變成了無頭案,殺人滅口,不留下一點痕跡,警察局也無力偵破。

炎熱的夏季進入尾聲,還有幾天開學了,關瓊枝的英文課也停了,餘素貞感激範文君教導女兒用心,特地多給了她一筆錢,範文君堅辭不要,薪酬以外的堅決不收,餘素貞敬佩這位女先生。

母女倆坐汽車到百貨商場,給關瓊枝買書包文具。

星期日,百貨商場人很多,商場的秋裝已經擺上櫃臺,關瓊枝挽着母親看秋裝,關瓊枝相中一套呢料裙裝,拿着去試衣間,試衣間裏走出兩個人。

高挑的女子微微一愣,不自然地笑問;“關小姐來買衣裳?”

柳玉婷身旁的少女,跟柳玉婷長得很像,大概是柳玉婷的妹妹。

關瓊枝沒搭理她,拿着衣裳進了試衣間,兩個保镖模樣的人立刻站在試衣間門口。

柳玉婷看見餘素貞坐在那裏看時裝雜志,兩個保镖警惕地望着四周,柳玉婷嘴角不易察覺地抽了抽,母女倆出門帶保镖,關孝章那裏是不在乎妻女。

柳玉婷拉着妹妹離開,她身旁的少女小聲說;“姐,方才那個姑娘就是關家小姐?”

“嗯。”柳玉婷心不在焉。

“關太太和關小姐出門還帶保镖,有錢人家的小姐出門興師動衆。”

少女無心地有感而發。

柳玉婷的手無意識地放在小腹上,關孝章沒得手時,恨不得把她捧上天,身子給了這個男人,又懷了他的孩子,他的承諾卻遲遲沒兌現,柳玉婷莫名心慌,胎兒的月份越來越大,再過兩個月就藏不住了。

關瓊枝母女從百貨商場出來,關瓊枝對母親說;“我想剪短發。”

女學生現在流行梳短發,利索,長發不方便打理,餘素貞說;“找一家理發店,你喜歡短發,就把頭發剪了,你頭發一直半長不長的。”

附近就有一個理發店,理發店窗戶對着街面,關瓊枝臉朝外,理發師修剪頭發極認真。

她看見對面柳玉婷姊妹的身影從商場裏出來,挽着手邊走邊說什麽,身量差不多一般高,方才遇見時她掃了一眼,柳玉婷的妹子跟自己年齡相仿,像是個學生,清秀幹淨。

走到自家汽車旁,離着遠,臉上表情看不清楚,看見柳玉婷朝四周看了看,似乎很警惕,關瓊枝納悶,自家的汽車,柳玉婷似乎很小心,怕人撞見,這是為何?

理發店裏進來兩個男青年,其中一個看見關瓊枝,親熱地打招呼,“關小姐。”

“鐘濤哥,你也來理發?”

鐘濤是關平生的同窗,又是一個寝室的,調查廖景成時還幫過忙,關瓊枝自然有種親近感。

鐘濤看見等在一旁的餘素貞,“嬸娘好!”

鐘濤人極熱情,跟着關平生叫嬸娘,餘素貞禮貌親近地問:“鐘同學今天沒上課?”

“今天休息,我出來理個發,順便買點東西。”

理發師傅招呼兩人,鐘濤點頭坐過去。

說話功夫,關瓊枝瞥見柳玉婷姊妹上了汽車,汽車倒車,拐彎後,汽車沿着靠理發店馬路一側行駛,汽車經過時,一晃,關瓊枝看見開車的男人手腕上的表,陽光下晃眼,這只表名貴,直覺這個男人不是司機。

八月一日,新洲中小學校開學,關瓊枝直接就讀省立女中,經過上次綁架的事,關孝章派了兩個保镖保護女兒,關家的汽車接送關瓊枝上下學。

關公館到省立女中坐汽車十幾分鐘,第一天上學,餘素貞送女兒,看着穿一身校服背着書包精神的女兒走進校園,女學生們個個藍衫黑裙白襪黑布鞋。

關瓊枝回過頭,看見母親站在學校門口,朝母親招招手,轉身往裏走。

關公館裏,白天小姐天上學,太太上識字班,三姨太每天出門打牌看電影,各忙各的,相安無事。

吃晚飯時,關瓊枝看一眼坐在對面的關家寶,關家寶老老實實地吃飯,關孝章難得回家吃飯,一家人氣氛溫馨。

關孝章問:“瓊枝,課程能跟上嗎?”

“能,家庭教師補了,課程挺輕松。”關瓊枝擡起頭答道。

關家寶夾一塊紅燒肉放進嘴裏,關孝章看着兒子,“多吃青菜,你現在正長身體,營養要均衡。”

關家寶不作不鬧,關瓊枝倒有點意外,這兩天關家寶好像突然懂事了。

關家寶是關孝章唯一的兒子,關孝章心底裏還是最在乎這個庶子的,關瓊枝是女兒,早晚要嫁人,将來承繼家業的是兒子,關孝章對餘素貞說;“我看教瓊枝的英文家庭女教師挺好,請她來接着教家寶。”

關瓊枝的目光掃過對面的關家寶,關家寶平常不愛吃蔬菜,胡蘿蔔、白菜、莴苣、菠菜,姜蒜等通通不吃。

今天菜裏的蒜他沒有挑揀出去,關瓊枝直覺關家寶有點反常,兩人名為姐弟,關家寶被二姨太教養的自私跋扈,對她這個姐姐不親近,關瓊枝把疑問咽到肚子了。

“提前學也好,省得上學學洋文吃力。”餘素貞說。

關家的傭人這幾日都覺得奇怪,小少爺突然不鬧了,很乖,這對傭人們倒是個好事,這個活祖宗鬧得她們一個頭兩個大,也沒人深琢磨。

次日,關孝章走後,關瓊枝提着書包去上學,餘素貞跟在身後囑咐,“在學校跟同學好好相處,相互謙讓,別鬧矛盾。”

“知道了,娘,你今天還出門嗎?”

“今天我跟幾位太太約好去郊游,到公園裏劃船。”

“娘,劃船別到水深的地方。”

“你只管好好念書,別總擔心我,娘都幾十歲的人了,還要你操心。”

娘跟女兒倒過來了,女兒操心娘。

看着女兒上了汽車,餘素貞站在大門口,汽車拐彎沒了影子,她回到客廳。

三姨太踩着細高跟鞋下樓,餘素貞正在客廳裏打電話,擡起頭,三姨太問:

“太太不去打牌嗎?”

“我一會有事。”

家裏的兩部汽車,一部關孝章用,一部送關瓊枝上下學,三姨太出門都是叫黃包車。

餘素貞跟一位太太家離着近,那位太太家裏的汽車順路捎上餘素貞,兩人約好時間。

餘素貞出門後,三樓樓梯口閃過一個身影,關家寶的奶娘,一個三十出頭的偏瘦的婦人,容長臉,上身長,下身短,她趴在樓梯上朝下看了一會,聽樓下沒什麽動靜,方走下樓。

主子們走了,傭人各自忙自己的差事,客廳裏沒人,奶娘轉身上樓,一會,這奶娘又下樓,剛下到客廳裏,突然看見關素貞從外面回來,奶娘唬了一跳,心咕咚直跳,強抑驚慌,“太太出門怎麽又回來了?”

“我回來取東西。”

看着太太匆匆上樓,不大工夫,又匆匆下樓走了。

奶娘手捂住胸口,餘素貞來去匆忙,也沒注意奶娘神色驚慌。

關瓊枝放學回家,才知道家裏出事了。

關家天翻地覆,關孝章的庶子關家寶失蹤了。

關孝章暴跳如雷,派人四處尋找,火車站、新洲各個碼頭,路口,派人到警察局報案。

關公館電話鈴聲不斷,警察局接到報案,非常重視,派一位姓黃的探長到關家,關家上上下下人等緊張,氣氛壓抑。

關瓊枝走進客廳,一樓客廳站着關家的傭人們,三姨太在二樓樓梯口,探頭探腦朝走廊看,阿秀看見她,急忙走過來,悄聲說;“家寶少爺失蹤了,老爺正發脾氣。”

關瓊枝聽說了,徑直走上二樓,就聽見關孝章的聲音從母親的房間裏傳出來,關瓊枝快走幾步,走到門口,母親房間的門虛掩着,關孝章說話很大聲,指責餘素貞,“你這個嫡母是怎麽當的?孩子都看不住,家寶不是你生的,失蹤了,你是不是心裏很高興……”

聽屋裏父親怒吼,關瓊枝推開房門,關孝章正要說出口的話,戛然而止,夫妻二人看向門口的女兒。

關瓊枝正色說道:“父親,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母親不能整日看着弟弟,弟弟呆在公館裏,有奶娘傭人侍候,關公館有門衛,弟弟失蹤了,只能說明這是一起有計劃有預謀的事件,您應該仔細盤問下人,找出蛛絲馬跡的線索,而不是在這裏跟母親發脾氣,把壞情緒發洩在母親身上。”

庶子突然失蹤,關孝章瞬間亂了方寸,失去冷靜,聽女兒這番話,才猛然醒悟,在這裏責怪這個女人一點用處都沒有。

琢磨女兒的話,驚出一身冷汗,如果關家寶走失,尚能有希望找回,如果是有人背後策劃一起有計劃的行動……他不敢想下去,手足冰涼。

“老爺,警察局來人了。”

一個傭人禀報。

關孝章匆匆走出去,下樓。

餘素貞坐在床邊,憂心忡忡,關家寶突然離開生母,她應該多關心這個孩子,也許就能避免今天的事情發生,如果是自己女兒,她能漠不關心嗎?家寶畢竟是個孩子。

關瓊枝走過去,坐在母親身邊,安慰母親,“娘,你不需要內疚,這如果是一宗有計劃的案件,母親又怎麽能看得住。”附耳小聲說,“警察局的人一會問母親,問什麽答什麽,沒問的母親千萬別多說。”

餘素貞擡頭茫然地望着女兒,不太能理解女兒的用意,她是個內宅婦人,心思單純。

“記住我的話。”關瓊枝小聲囑咐。

父母關系緊張,庶子失蹤,很容易讓人多想,關瓊枝不想母親受牽連。

警察局來的是個中年探長,個子不高,樣貌不出奇,幾分鐘便了解事情經過,案子簡單,關少爺跟奶娘同時失蹤了。

所有的關家人都集中到客廳

黃探長不慌不忙,對關孝章說;“關老板,令郎何時失蹤的?”

關孝章濃眉緊鎖,說;“我問過傭人,說上午失蹤的。”

“怎麽發現的?”

“女傭到犬子屋裏送牛奶,發現犬子沒在屋裏,有人看見犬子下樓。”

“那個是關公館的聽差門房?”黃探長問。

看門的兩個男傭吓得戰戰兢兢,“探長老爺,大門一刻沒離開過人,進出個蒼蠅都能知道。”

“少爺沒出門?”黃探長問。

“沒出門。”門房兩個男傭異口同聲,很肯定地說。

“奶娘可有出門?”

“有。”兩人又不約而同很肯定地回答。

其中一個聽差門房說;“奶娘說少爺鬧着要吃糕點,怕我們買不好,少爺又要鬧,親自出去買。”

“奶娘怎麽出門的?”探長問。

“坐家裏的汽車出門的。”

關家的汽車早晨送小姐上學,返回後,奶娘坐汽車出門了。

探長對關孝章說:“這就對上了,少爺藏在汽車裏被帶走的。”

“奶娘綁架了我兒子?”關孝章氣憤地問。

“關老爺,現在來看,你兒子是自願跟着這個奶娘走的。”

關家寶已經七八歲了,如果自己不情願,奶娘也弄不走,驚動人,奶娘也不敢冒險。

關瓊枝暗想,家寶離開家只能有一個解釋,去找二姨太,這個奶娘跟外人

裏應外合,輕而易舉地騙走了關家寶。

衆人把目光投向司機王師傅,關孝章上前,扯住他的衣領,氣得眼睛都紅了,“快說,你把少爺弄到什麽地方去了?”

王師傅慌張地搖頭,“老爺,我在關家幹了□□年了,我怎麽能拐走少爺,少爺在汽車裏我真的不知道,我中間下了一次車,奶娘支使我去買糕點,家寶少爺如果藏在車裏,也是趁着我下車時跑了。”

王師傅老實憨厚,深得關孝章信任,關孝章聞言也覺得王師傅不太可能拐走關家寶,如果拐了人,又怎麽敢出現在關家。

關孝章洩氣地松開手。

黃探長又問;“這個奶娘來關家幾年了?”

關孝章想想,“犬子出生就雇傭她,已經有六七年了,這個奶娘平常本分,沒想到出了這種事情。”

黃探長疑惑地神情,“關少爺七歲,奶娘如果想拐走,早拐走了,為何等到現在?看來這個奶娘是被人收買了。”

所有人都意識到問題嚴重。

黃探長一個個審關家人,挨個過篩子。

當黃探長問母親時,關瓊枝不放心,怕母親受委屈,站在二樓樓梯口聽,黃探長對每個人都持懷疑态度,看着眼前的婦人,愁眉不展,遂放緩了語氣,“關太太,庶子丢失前後,家裏可有什麽異常?”

餘素貞人厚道,從不把人往壞處想,茫然無知地搖搖頭,“我沒發現有什麽異常。”

二姨太離開後,公館裏的下人各司其責,她沒有像別人管家後把人換成自己的心腹,因此大家都相安無事,那個奶娘照顧關家寶也盡心。

黃探長的目光在婦人身上轉了幾圈,“關少爺一直好好地生活在關公館,為何突然失蹤,你不覺這事蹊跷嗎?”

餘素貞頭腦簡單,也聽出來警察局這位探長話裏話外有所指,“我不明白黃探長是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難道關太太不明白?”

黃探長的小眼睛眯着,盯着餘素貞表情的變化。

“黃探長,我弟弟六七年都好好的,不正證明我母親這個嫡母善待庶子嗎?”

黃探長被目光轉向關瓊枝,“這位是關小姐?”

關瓊枝揚眉,“打斷探長問案,抱歉。”

“關小姐對我問案的方式頗有微詞。”

“黃探長,我母親從前生活在鄉下,城裏的路都認不熟,別說拐走家寶弟弟,自己出門都擔心迷路。”

少女所言不無道理,這個老實的鄉下婦人,沒有這麽大的本事,黃探長微微一笑,“例行問案,關小姐多擔待。”

朝餘素貞客氣地說:“關太太,得罪了。”

放過餘素貞,問關瓊枝,“關小姐,你弟弟失蹤前,你有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之處?”

關瓊枝歪頭想了想,神情認真,“黃探長一問,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什麽事,關小姐請講。”

黃探長眯着小眼睛突然睜開。

“我不久前被劫匪綁架案黃探長可否知道,父親兩個子女都被人暗算,這是不是能說明點什麽?”

黃探長是新調來新州警察局的,對關瓊枝綁架案,還真不知曉。

黃探長若有所思,經關小姐提醒,改變了思路,從關孝章周圍的人入手。

關平生得到消息,當天從學校回家,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關家寶是叔父唯一的兒子,關平生也很難過。

警察局傳來消息,派去到奶娘家中搜查的警察撲了個空。

關家寶失蹤案,就像關瓊枝綁架案一樣,沒留下任何線索,這顯然是一樁有預謀的拐騙案。

失蹤的時間越久,希望越渺茫,關家寶失蹤後,關孝章脾氣很差,遷怒餘素貞,關公館的聽差的門房、司機,都是在關家七八年的老仆,被關孝章攆出關公館。

警察翻遍了新州,沒找到關家寶。

關公子離奇失蹤案,已經快一個月了,案子沒有任何實質性進展,警察局的黃探長剛調到新洲,本來想大展一番拳腳,第一次辦案就碰了壁,觸了黴頭,垂頭喪氣。

立秋後,早晚天涼,雨水少了,太陽露出臉,連日來氣氛壓抑的關公館,漸漸回歸日常生活,沒人再提起少爺。

明亮的陽光照入卧房內,關瓊枝母女坐在茶幾旁。

“母親別太難過,天災人禍,誰都不願意發生。”

關瓊枝安慰母親。

餘素貞看屋門關着,小聲說:“瓊枝,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家寶,越跑越遠,八成是回不來了,我早起眼皮直跳,你說家寶是不是被他姨娘帶走了,如果是那樣,我也安心了。”

“也許是翠姨把他帶走了,家寶弟弟的奶娘是翠姨的人,別人買通不容易。”

“你要是這樣一說,還沒準真是他姨娘偷偷把他領走了。”

關瓊枝安慰母親的話,餘素貞還真有幾分相信了。

關瓊枝心裏清楚,父親怎麽可能容二姨太留在新州,如果父親對二姨太手下留情,關家寶失蹤,父親第一時間懷疑到二姨太,父親只字未提二姨太。

關家寶既不是被二姨太帶走,又不是綁匪勒索贖金,而且對關公館熟悉,最大的嫌疑是柳玉婷幹的。

誰能相信,別說是父親不信,就是外人也難以相信,外表柔弱的柳玉婷這樣狠毒。

深秋樹木凋零,一陣秋風刮過,卷起地上枯黃的落葉,一晃離關家寶失蹤已經三個月了,找到的希望越來越小,關孝章寄希望于兒子被奶娘或者人販子拐走,說不定哪一天就回來了。

早晨,女傭把一份報紙放在客廳桌上,關瓊枝等母親下樓吃飯,父親這陣子忙生意,早早出門。

她順手拿起報紙,裏面掉出一張小報,這類小報的內容都是當紅影星、歌女、交際花的花邊新聞,吸引讀者,關瓊枝掃了一眼,剛想放下,發現小報頭版一幅照片,很面熟,仔細看,赫然是柳玉婷,大腹便便,像是被小報記者偷拍的。

照片上的柳玉婷穿着普通的婦人肥大的長衫,遮住肚子,鬼鬼祟祟,柳玉婷是電影演員,差不多新州的人都認識,珠胎暗結,這可是一大桃色新聞。

文章裏映射關孝章跟柳玉婷的關系,柳玉婷做了關孝章的外室,記者還拍到一道男人的身影,匆匆離開柳玉婷的住處,關瓊枝搭眼一看,不是父親又是誰。小報寫着某男家中一妻二妾,置外室,包養電影明星的風流韻事。

這份報紙同時出現在關孝章的辦公桌上,關孝章臉色鐵青,這是有人在他競選商會會長的事情上動手腳,挖出他的私生活,破壞他的名譽。

柳玉婷撩開窗簾,住的公寓門口隐約有記者的身影,二十四小時守着,一個記者正擡頭看,眼尖看見樓上柳玉婷的身影,急忙拿小型照相機拍照,柳玉婷放下窗簾。

“姐,我們以後都不能出屋嗎?”

柳玉婷的妹子問。

“這是暫時的,等姐生下這個孩子就好了。”柳玉婷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

“姐,關老板說你生下兒子才能做正房太太,如果姐生的是女兒可怎麽辦?”

柳玉婷的手放在小腹上,關孝章現在需要一個兒子,她懊惱地走回床邊,靠在床頭。

她不能等孩子生下來,關孝章對她的态度大不如從前,如果不是庶子失蹤,關孝章大有把她收做外室的打算。

星期日,關瓊枝坐在小書房的陽臺上背英文單詞,父親不待見母親,她是母親全部的希望,她要成為母親的驕傲。

樓下客廳裏傳來大聲說話,打破小洋樓往常的寂靜,關瓊枝皺眉,一大早家裏不消停,合上書,走出小書房的門。

她快走到樓梯口,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好像是柳玉婷,她緊走幾步走到樓梯口站住,朝下看,果然柳玉婷站在客廳裏,大腹便便。

母親冷着臉坐在沙發上,父親沉臉坐在沙發一側抽煙。

柳玉婷穿着寬大的大襟衫,頭上裹着一條圍巾,包裹得嚴實,打扮十足像個農婦,放下身段,對餘素貞說道:“關太太,我懷的是孝章的孩子,你不愛孝章,為何不能成全我們,放過我們。”

樓梯上傳來一道清淩淩的聲音,“大清早的,柳小姐借腹上演逼宮大戲,是不是太心急了?難為你忍了這麽久,才跑來說這番話,等這一天等很久了吧?家寶弟弟如果不失蹤,你恐怕沒勇氣也沒有底氣說這番話,綁架家寶弟弟的人,既不是人販子,也不是綁匪,不要贖金,到底想要什麽?……”

關瓊枝從樓梯上走下來,靠着樓梯扶手,目光來回在父親和柳玉婷臉上梭巡。

柳玉婷的臉瞬間沒有血色,頭巾遮住半張臉,看得不真切,聲音無辜委屈,“孝章,關少爺失蹤,關小姐懷疑我,我自己懷了孩子,我怎麽可能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

關孝章老奸巨猾,生性多疑,關瓊枝無疑在他心裏紮了一根刺。

關家寶失蹤,夫妻二人芥蒂很深,他心底有幾分恨餘素貞,沒有關心庶子,然而冷靜地細琢磨,女兒的話并非沒有道理,庶子失蹤,夫妻決裂,最終得利的人不是餘素貞,是柳玉婷。

柳玉婷跟關孝章兩年,對關孝章還是了解的,看關孝章的目光陰晴不定,知道他聽了女兒的蠱惑,她轉向關孝章,聲色俱厲,眼中絕望的瘋狂,“孝章,你當初是怎麽答應我的,我清白之身,懷了你的骨肉,你如果絕情絕義,我們母子唯有一死。”

關孝章的心驟然一跳。

以死相逼,寡廉鮮恥的女人。

“柳小姐真是個好演員。”

關瓊枝輕蔑地看着她,語氣不無諷刺。

“柳小姐為了名分,拿肚子裏的孩子要挾父親,你可在乎肚子裏孩子?對父親有幾分真情?況且你肚子裏是男是女還不知道。”關瓊枝冷笑兩聲,“柳小姐這樣的人怎能舍得去死,你死了,家裏的弟妹依靠何人?”

女兒的話一針見血,關孝章手指夾着的半截煙頭狠吸了一口,娶柳玉婷他權衡許久,放棄門當戶對王小姐,與王家的聯姻,帶給他數不清的好處。

他站起來,“先把孩子生下再說。”

聞言,柳玉婷花容失色,失聲叫,“孝章。”

柳玉婷為了生兒子,沒準來個貍貓換太子的把戲,但以父親的為人,柳玉婷不好蒙混過關。

“你收拾收拾,公寓不能住了。”

關孝章的決定不能更改。

新洲到處傳柳玉婷跟關孝章緋聞,柳家公寓記者蹲點,就連關公館門前也不時有可疑的人,關孝章把柳玉婷安頓在關家公寓裏,躲避記者。

這天,關公館客廳來了一位客人,關瓊枝放學走進客廳,見沙發裏坐着一個人,正跟她母親說話,關瓊枝一愣,随即展開笑顏,“堂伯。”

來人是餘素貞的堂兄餘端方,餘端方留洋剛回國不久,餘端方親切地笑着,“這是瓊枝,我走時還是個小丫頭。”

關瓊枝走過去,坐在母親身旁的沙發扶手上,倚在母親身邊,“堂伯什麽時候來的,怎麽找到這裏的?”

“你母親往家裏寫信,信封上有地址。”

餘端方笑容溫和。

關瓊枝瞬間明白了,母親給娘家寫信訴說關孝章要跟自己離婚,餘端方就是餘家派來的。

“堂伯這次回國,不走了吧?”

餘端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不走了,準備開一間律師事務所。”

“堂伯,我看外國小說裏律師是幫人打官司。”

餘端方贊許地點點頭,“瓊枝有見識,提起律師,國人不明白跟訴訟師的區別。”

舶來的律師,國人尚且不太清楚真正作用。

關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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