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聞瑛跟方琪從衛生間出來, 高守禮跟一位男士說話, 那個男士道；“高軍長軍務繁忙，上次海關孫次長的母親做壽辦堂會，高軍長露個面連個招呼都沒來得及打……”

關瓊枝眼睛盯着前臺一位打扮妖冶的女人，細聽兩個人的對話, 原來高守禮父親上海駐軍軍長, 高守禮這樣的顯赫的門庭，難得随和沒有纨绔子弟的荒唐。

聞瑛耳尖聽見，待高守禮說完話, 跟那個人分開，聞瑛咋咋呼呼，“你原來高軍長的公子，你還瞞着我們。”

“軍長是我父親，與我無關。”

高守禮不以為意，沒有出身顯赫高人一等的驕傲。

高家兩部車子停在飯店門口，高守禮說：“我送關瓊枝回學校，王耀明送三個女生回家。”

楊琳真挑理, 說；“高公子，你也太官僚了，我家也是外地的，也要回學校。”

“楊同學家不在上海, 我不知道, 那一塊送你們倆個回學校。”

高守禮本來想跟關瓊枝單獨相處, 多了個楊琳真有點失望。

聞瑛和方琪朝他們擺手, “我們走了，謝高公子盛情款待。”聞瑛又朝關瓊枝說；“我們的計劃改下周。”

大家分頭上車，高守禮上車後，問；“什麽計劃。”

“原本定這個周六，我和方琪去聞瑛家裏聚餐，連續吃沒有戰鬥力，只好改下周。”

關瓊枝道。

高守禮回頭看着方瓊枝笑，想說什麽，礙于楊琳真，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把兩個人送到學校，看着兩人進了校園，高守禮叫司機開車回去了。

周六，楊琳真一早出去找同鄉玩了，關瓊枝一個人在宿舍裏，想昨晚的事，她走到門旁，聽走廊裏很肅靜，隔壁宿舍沒動靜，好像沒人，家住本地的女生都回家了，不回家的女生都結伴出去逛街了。

她走到桌旁，拿起電話機，電話接通，裏面傳來陸悭誠沉穩的聲音，“是你嗎？”

關瓊枝壓低聲音，“是我，我們見面談。”

換了件陰丹士林旗袍，提了個布口袋，關瓊枝出了宿舍樓，走出校門，穿過馬路，走了大約一千米遠，看見一輛轎車停在馬路邊，車牌號是陸悭誠的，她朝左右看看，徑直走過去，拉開車門，閃身上了汽車。

汽車開到一處僻靜的地方，陸悭誠領她走進一間茶館，茶館剛卸下門板，時辰早，沒有喝茶的客人。

一個矮個茶館掌櫃模樣的人帶他們來到後面一間屋子。

小茶室很幹淨，茶房送來一壺熱茶，帶上門出去了。

關瓊枝拿熱水燙了茶盅，斟茶。

陸悭誠端起茶盅，啜了一口茶水，“進展還順利？”

“我已經跟方琪成了好朋友，見過方斯年兩次，不過沒說話，有一件事，我們周五晚去上海大飯店，遇到方斯年跟幾個德國商人，好像談軍火買賣，這幾個德國商人乘坐後天的飛機離開上海。”

“你做得很好！”陸悭誠叮囑道：“不要急于求成。”

“方斯年這個人有點怪。”關瓊枝說。

“怎麽怪？”

陸悭誠手握着茶盅。

“他好像對女人不敢興趣。”關瓊枝說出自己的感覺。

“何以見得？”

關瓊枝把方斯年對她們态度冷淡，不屑一顧的事說了，她們幾個女生裏，楊琳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方斯年正眼都不看。

陸悭誠手裏把玩着茶盅，“方斯年閱女無數，送上門的女人不知有多少，哪能稀罕，所以我提醒你接近他時要不着痕跡。”

陸悭誠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接受打槍、騎馬、開車等各種技能訓練，唯獨沒有讓男人染指她，就是為了保存她身上幹淨的氣質，方斯年不會喜歡風塵女子。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從茶館出來，陸悭誠開車送她回學校，關瓊枝順路買了點東西。

關瓊枝回宿舍，意外楊琳真在宿舍裏，問：“你去哪裏了？”

關瓊枝揚了揚手裏拿的袋子，“買日用品。”

楊琳真湊到跟前，關瓊枝從袋子裏取出香皂，牙粉等。

楊琳真拿起香皂看看，“你家是做什麽的？”

“開廠子。”

楊琳真聽說她家也是開工廠，跟自己家一樣，看她買的香皂，牙粉，花露水，不是一般人家使得起，問：“你家裏幾個兄弟姊妹？”

“有一個弟弟。”關瓊枝用真實身份，對她不隐瞞。

楊琳真轉着心思，“你們改成下周去聞瑛家聚餐，正好我下周沒事，想同你們一塊去。”她面帶赧色，“我不好意思跟聞瑛說，你能幫我問問她，我去行嗎？”

“我幫你問問。”

楊琳真突然轉變，關瓊枝心裏畫魂。

聞瑛從家回來，關瓊枝把楊琳真的意思悄悄跟聞瑛說了，聞滢不待見她，也不好意思拒絕，“她願意去就去呗，反正也不差她一口飯。”

周末，聞瑛和方琪離開學校，聞瑛回家告訴母親準備。

宿舍裏剩下關瓊枝跟楊琳真，關瓊枝不好撇下楊琳真自己帶菜去，跟楊琳真商量，“我們去聞瑛家裏吃飯，不能空手去，我想買點東西拿去。”

她提醒楊琳真，楊琳真見過世面，通人情往來，只不過之前不屑與她們親近，贊同關瓊枝的想法，“我買水果帶去。”

次日，兩人提早出來，聞瑛走時說派車來接她們，兩人等在學校門口，十幾分鐘後，一輛汽車駛來，停在兩人面前，聞瑛坐在副駕駛打開車窗招呼，“上來。”

兩人上車，學校離聞瑛家開車四十幾分鐘，聞瑛回頭對二人說；“我們去方琪家接方琪。”

聞家的汽車先去法租界，聞瑛指揮司機繞了半天，開到一幢花園別墅，速度放慢，聞瑛趴車窗看門牌號，方家別墅，招呼司機，“停下，就是這裏了。”

聞瑛按喇叭，她已經給方琪打過電話，約好時間。

按了半天喇叭，聞瑛是個急性子，“方琪怎麽還不出來？”

方琪性格好，慢性子。

“我進去叫方琪。”

楊琳真格外的殷勤，不等別人回答，已經下了汽車，走到別墅雕花鐵門前，剛想按門鈴，別墅大門從裏打開。

一輛黑色汽車駛出來，楊琳真看見汽車副駕駛座位上的男子，精神一振，沒有躲閃，攔住汽車去路，揚起手，打招呼，“方公子。”

汽車停住，副駕駛方向的車窗落下。

楊琳真跑過去，扒着車窗，“方公子，我們來找方琪，方琪她在家嗎？”

關瓊枝自從認識楊琳真，楊琳真給她的印象，對人冷冷淡淡，今天楊琳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熱情大方。

與她的熱情相反，汽車裏傳來的聲音冷漠，不帶一絲感情，“你問傭人吧！”

随即冷聲命令，“開車。”

汽車從聞家的汽車前開過去，剛啓動速度慢，車窗慢慢落下時，車裏的男子側頭目光跟關瓊枝對上，這次沒回避，破例點了點頭。

楊琳真讪讪地站在原地。

聞瑛見狀，對關瓊枝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平常不搭理咱們，這次上趕着參加，我就覺得她心機重，你看她讨好方四公子，可惜人家壓根沒看上她，理都沒理。”

關瓊枝笑了，聞瑛看似大大咧咧，心裏通透。

這時，方琪慌慌張張從門裏走出來，“你們等半天了。”

身後跟着一個女傭，手裏提着兩瓶酒，楊琳真方才還尴尬，這會笑容滿面，“我剛想進去找你，正好看見你四哥出門。”

“我聽見汽車喇叭聲，就趕緊穿衣裳。”

方琪上了汽車，挨着方瓊枝坐，楊琳真後上車，坐在方琪身旁。

汽車倒車，從原路返回，開出法租界，關瓊枝對上海很陌生，她從車窗朝外看，耳中傳入楊琳真的聲音，楊琳真沒話找話，在跟方琪閑聊，方琪不好不搭茬，間或插一句話。

聞瑛坐在副駕駛位置，從後視鏡看後座的三個人，抿着唇，忍住笑意。

這副表情被方琪無意中看見，拍打她，“聞瑛你什麽意思？你想笑就笑。”

聞瑛雙手招架，“我說什麽了？關瓊枝你看，方琪太欺負人了。”

關瓊枝轉過頭，看着兩個人笑鬧成一團，抱着看熱鬧的心态，楊琳真知道聞瑛看穿她的心思，便有所收斂，不明顯地跟方琪套近乎，靜坐一旁。

兩人正鬧着，關瓊枝突然一聲，“停一下。”

司機把汽車停下，關瓊枝在聞瑛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跳下車，馬路邊有一家很大的熟食店，關瓊枝本來想帶幾個熟菜過去聞家，去館子叫菜浪費時間，等的時候長，便想買點熟食。

在熟食店買了一只白斬雞、鴨膀、紅腸等副食品，提着幾個紙袋子回到車上。

聞瑛看她手裏的油紙袋，道；“你買這麽多做什麽，我們幾個能吃多少，我母親已經準備菜了。”

“熟食吃不完，可以放幾天。”

這時，楊琳真也提着水果上車。

聞瑛的母親是一個優雅的中年婦人，親自下廚，做了幾個拿手菜，熱情地招待她們，聞太太出出進進地忙活，臉上帶着溫婉的笑容，“學校的飯菜不如家裏可口，休息你們來家裏吃。”

“聞瑛經常跟我們誇伯母的廚藝好，果然伯母做的菜好吃，我們來給伯母添麻煩了。”

關瓊枝邊吃邊說，聞家的菜品清淡可口。

“麻煩什麽，你們跟瑛兒一個宿舍，別見外，瑛兒這孩子有口無心，你們多擔待。”聞太太寵愛地看着女兒。

關瓊枝看見聞瑛的母親想起自己的母親，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她也像聞瑛一樣幸福。

吃完飯，關瓊枝看陽臺上聞太太在養的花，身後楊琳真跟方琪說話。

“你家裏有幾位嫂嫂？”楊琳真問。

“兩位嫂子。”方琪道。

“你四哥有女朋友嗎？”楊琳真打聽方家的事。

“我四哥要訂婚了。”

不知道方琪是不是故意說給楊琳真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