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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下午三點二十,沈飛白手提萱萱的藍色小書包,跟在一蹦一跳的萱萱後面走進超級寶貝早教中心。
前臺換了另一個女孩,同樣年紀輕輕。
旁邊站着兩個女員工,三個人面朝外,嘴唇蠕動在說話,看見萱萱以及她身後的沈飛白,同時眼睛一亮,默契停止交談。
其中一個站立的女員工迅速堆出笑臉迎向萱萱,拉着她一只柔嫩的小手,蹲她面前,嗲着聲問:“萱萱,誰送你來的呀?”
萱萱可愛地歪着頭,揚手一指:“舅舅。”
嗓音清甜,沈飛白沖她勾了勾唇。
他身高腿長,面容英俊,氣質沉穩內斂,嘴角微微揚起,便猶如春風撲面般動人心弦。包括家長在內定睛注視他的幾個人都被突如其來的暖風熏到了心坎兒裏。
後面站着的女員工忍不住對前臺耳語:“沈主播也并不像r說得那麽不茍言笑嘛。”
有這裏的員工照顧萱萱,沈飛白放心走到前臺面前,按照沈心羽提前交代的上課流程走規定程序。
早教機構肩負每一個孩子的安全責任,接送方面程序嚴苛。
他忽然産生一個疑惑,周霁佑大學念的是中央美院,赴美留學也理應離不開美術,可她現在的工作卻是幼兒教育。
将萱萱送去補課教室,沈飛白詢問領路的女員工周霁佑在哪裏。
對方聽到名字,反應了一會,指了指隔壁:“您說rita?她在a教室上課。”
員工彼此間都稱呼英文名,對待領導亦是如此。沈飛白突然提及新上任主管的中文姓名,對方顯然開始浮想聯翩,眼裏充滿好奇。
沈飛白與之道謝,踱步走向a教室門外。
一位個頭中等的女家長正透過門上的玻璃圓窗向內探看自家孩子的上課情況,感覺背後有人靠近,回頭看了眼,大概是認出了沈飛白,狠狠愣了一下。
沈飛白點頭致意,她回過神來,也禮貌颔首,然後納悶地問:“您孩子也在這兒上課?”
她打理得當的頭發剛好遮擋大半個圓窗,沈飛白什麽也沒看見。
他淡淡:“我妹妹的孩子在這上課。”
女家長自來熟,說:“這個班的孩子我都認識,您妹妹的孩子叫什麽名兒?”
她側轉身,擡手指向裏面一排小娃娃,随機點出幾個名字。
沈飛白就是在這時候才得到機會上前半步,低頭望進圓窗裏面。
八個孩子坐成半個圈,塗着紅漆的講臺上,周霁佑依然是前日夜裏的簡單裝束,只是此刻長發紮起,更顯青春靓麗。
講臺前的牆壁上懸挂一面白色屏幕,投影的彩光熒熒照射,變成一個有趣的學習平臺。
學習平臺上浮現各式各樣的卡通形象和五顏六色的英文單詞,她笑容燦爛,肢體豐富,帶領小朋友做游戲學英語,活力四射,熱情洋溢。
這樣的周霁佑相較于前夜溫婉大方的她,更是陌生。
驀然間,沈飛白生出一種空蕩無力的感覺,這種感覺在很多年前也曾百般折磨過他——她就像一朵來去自由的流雲,形狀随風變幻,缥缈如煙,手心裏握不住。
女家長問他,是瑞瑞,是小灰灰,還是兜兜。沈飛白搖頭輕嘆:“我找錯教室了,她上的是中文課。”
對方之前未看見他送萱萱進隔壁的中文教室,一聽便信了,隐隐地有些遺憾。
她偏頭看他:“沈主播。”
沈飛白從教室裏周霁佑活潑的動作上移開目光,與她對視。
他沉靜的眼底似有一層迷惘的薄霧未消,女家長遲疑道:“……這樣稱呼您應該合适吧?”
沈飛白頓了一下,微一垂眸,眼神歸于平靜,唇角微揚:“您随意。”
女家長收獲笑容,心一寬,問出心中好奇:“沈主播,您自個兒有孩子嗎?”
沒什麽好隐瞞的,他如實作答:“我目前未婚。”
教室面積适中,門開在寬度稍窄的一面,周霁佑站講臺右側,與門窗呈斜對角,沈飛白出現在窗前沒一會,她就看見他了。
自前夜起,她一直耐心等待。查看了肖家萱的課程安排後,她便猜測他是否會來接送。
他來了。
又是不早不晚,猝不及防。
進行完一個有意思的小游戲,周霁佑調動氣氛沖下講臺,和每一個孩子擊掌慶祝勝利。
孩子們非常喜歡惡作劇地對着老師的掌心使勁拍一下,好像痛的只有老師,不包括他們自己。
一個個拍下來,周霁佑用指腹撚了撚手心,緩解麻意。
再擡頭,窗前只剩下康康媽媽還在不住往裏監看。
她回到講臺,輕瞥向坐在中間、身體扭來扭去的六歲小男孩兜兜。
一個半小時的上課時間過得很快,一些家長會選擇在中心內部找個地方坐着等候。兜兜奶奶向來如此。
***
沈飛白也成為等待孩子下課的家長之一。
接待室是用玻璃幕牆圈成的小隔間,裏面設有一張小圓桌和面對面的兩把靠椅,他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偶爾回個信息,抑或接個電話。
對面坐着的是一位樂于沉默的男性家長,兩人颔首致意後,相顧無言,誰也不覺尴尬。只不過,男家長時不時會忍不住從pad上擡起頭,看他兩眼。
a教室的下課時間較早,還未等出萱萱,最先等到的是——與家長溝通過所學內容後,目不斜視走出a教室的周霁佑。
周霁佑從招待室的玻璃幕牆前經過,沈飛白将手機裝入大衣口袋,起身,開門走出去。
眼角餘光裏,周霁佑捕捉到他從椅子上站起,須臾,沉穩的腳步聲響在身後。
她勾起唇角,狀似不經意地加快步伐,朝向不遠處的兜兜奶奶走去。
兜兜奶奶站在飲水機前給孫子接熱水喝,杯子遞到他手裏,叮囑兩句拿穩了,一擡眼,瞅見周霁佑,張口就喊她:“小周,我正想找你。”
周霁佑笑着上前,“您有何吩咐?”
兜兜奶奶抿着嘴角白她一眼,說:“嗐,哪有什麽吩咐啊。我就是想問你,上回和你說的我表侄子,在律所工作的那個,我給你們安排周二晚上見面怎麽樣?”
沈飛白立定在周霁佑身後一米遠的位置,聽聞後,眸色一斂,面容微沉。
周霁佑向斜後方轉了轉眼珠,琥珀色的瞳仁閃過一道無人察覺的微光,點頭應允:“行,您做主吧。”
兜兜奶奶高興地一拍手,顯然是早已事先決定好,立馬報出具體時間和詳細地址。
之後又簡單聊了兩句,兜兜奶奶讓她把表侄子的手機號碼存入通訊錄好方便周二晚上兩人聯系。
周霁佑二話沒說,照做。
兜兜在一旁喝好水,跟着奶奶一同回家。
周霁佑原地目送,心裏念着:1、2、3……
默數到5時,沈飛白邁步走上前,與她并肩而立。
她側眸瞥他一眼,微訝:“什麽時候來的,來接萱萱?”
沈飛白着一身偏正式的灰色長款大衣,雙手抄兜,下颌驀地一低,深邃的眼眸垂下,面無表情地凝向她:“你要去相親?”
“你聽見了?”周霁佑笑容清淡,目光挪向光潔的地板,不看他,“盛情難卻,每周來都給我做思想工作。”
他不說話,她感覺到右邊臉頰始終壓着一份不容忽視的重量。他垂眸看着她,用一種她幾乎能在腦海中想象出的眼神。
不時有人從面前走過,狀似無意地看他們一眼。
周霁佑沉住氣,他不吭,她也不作聲。
無形中,兩人彼此較上勁。
中心內部的暖氣連接商場,供暖充足,周霁佑穿得不多,但與孩子調動氣氛才不久,身體依舊熱熱的,臉頰上浮有未散去的淡淡紅暈。
沈飛白偏眸看着她,自前夜起心裏就悶着的那股濁氣一下子膨脹數倍。
他嘴唇動了動,所有情緒全都壓抑在眼底,清冽地抛出一句:“我和你一起。”
周霁佑眉目一動,有點想笑,實際上,她的确緩緩輕笑一聲。
她看向他,語氣平淡:“我去相親,你和我一起幹什麽。”
笑容寡淡,沒心沒肺,刺耳又紮眼。
沈飛白插在大衣口袋裏的雙手無意識地握緊,神情收斂,嗓音沉肅:“作為家人,去給你把關。”
“哦。”周霁佑這回沒有笑,恍然地一挑眉,淡淡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沈飛白的心突然就梗住了。
有一個中文班級恰好在這時下課,女老師拉着一長串的小朋友開着小火車魚貫而出,其中就有萱萱。
孩子的嬉笑吵鬧像爆米花一樣炸開鍋。
周霁佑聞聲回頭,用眼神一指:“去接她吧。”
沈飛白沒動。
不遠處的教室門外,其他孩子陸續被家長接走,萱萱背着藍色小書包,像個小尾巴,跟在女老師身後。
他咬牙控制住情緒,平定地盯着她:“手機給我。”
周霁佑挑眉看他。
右手從口袋裏伸出去,掌心攤平,卻不再說第二遍;他眼睛裏凝結着一股無法撼動的執着,勁兒勁兒的。
周霁佑默了默,把手摸進鉛筆褲的褲兜裏,掏出手機,放到他手上。
白色的蘋果手機,和她過去的任何一部都一樣,簡潔利落,從不套殼。
手臂依舊保持端平的姿勢,他擡擡下颌:“解鎖。”
明明不是命令的口吻,可接連兩次下來,周霁佑卻有點憋悶。
她沒什麽笑意地哼笑一聲,抱臂看着他,那冷淡傲慢的樣子似是在說:你能耐,你自己解啊。
這才是她最本真的模樣,比落落溫婉的她、熱情活潑的她,更加真實。
沈飛白眉眼輕揚,因着看見熟悉的她而內心稍稍平靜。
周霁佑卻被他莫名其妙的松散弄得面容一怔,不自覺縮起腮幫,瞳孔微張。
他長臂一收,垂眸滑開屏幕。
十個圓圈,四位數密碼,想要破解,全憑運氣。
試了她的生日,不對。
他眼睑一掀,瞥向她。
周霁佑抱着手臂,聳了聳肩,略帶挑釁。
指腹輕輕撫觸屏幕,沈飛白頓了頓,最後似與自己賭咒般,輸入另一個人的生日。
解鎖成功。
暗灰的屏幕乍然間閃現一道白光,亮了。
沈飛白擡眸看她,眸光清亮逼人,似笑非笑。
周霁佑繃着臉,面不改色,心卻漸漸滾燙,像燃起星星之火,遠遠超出可控範圍。
他變了,變得不好掌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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