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史老太太之所以不去西南，一方面是想維系史家在京中的人際關系，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湘雲，她想替史湘雲在京中擇一貴婿，定好親事。畢竟西南那邊不比京城繁華。為了史家，她已經虧待了長子，不想在這方面再委屈湘雲。

可是這些日子，她每每翻看邸報，都深深感到後怕。眼看着諸位皇子漸漸年長，又要重現昔日義忠親王之亂，史老太太不僅感到害怕。史家如今只有這她和湘雲人，兩個兒子又是手掌實權的都統。若是那位皇子有心拉史家入馬，自己和湘雲勢必是他們的目标。史家在京城那麽多親朋故友，可真到危險的時候，誰又能出手相助呢？

這個時候，史老太太才意識到當初想的太過簡單了。只是她此時有心離開，卻放心不下湘雲的事。她想着先給湘雲找一個門當戶對的親事，然後才能安心離開。可是一時之間，她又找不到稱心如意的人選。所以正在兩難之間。

史老太太有心将湘雲的婚事托付給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可是卻想不到适合的人選，和史家關系最近的應該是賈家了，可賈家的行事方式，讓她不敢茍同。沒看賈家自家的姑娘一直還待字閨中嗎？将來也不知道能找個什麽人家。恰在此時，史湘雲認了林如海為義父，史老太太便打算将此事拜托給林如海了。

早在數月前，史老太太便寫了封信給林如海，将此事拜托給了林如海。可林如海處一直沒有回音。只到湘雲回來後，史老太太才知道發生什麽事，想必林如海還沒看到那封信吧！只是史老太太對此事更有信心了些，林家丫頭成了尊貴的齊王妃，以兩個人的交情，想必将來史湘雲的婚事也不會差。

史老太太看着燭火在眼前閃爍，不由得嘆了口氣。“雲兒，我想着，你還是留在京城比較好。”

史湘雲剛剛還在暢想着，能四處游歷一番，卻被老太太一句話打消了激情，“為什麽啊？祖母，我也要去。”

“乖孩子，你聽我說。我之所以留你在京城，一來史家在京城中的人際還需要人維持，你是個最合适的人選，你年紀還小，很多時候，那些污穢手段還不會使在你身上。再者，還有賈家、林家、南安太妃在京城裏，想來，他們會護的你周全的。二來，史家雖然已經避到邊陲，可是自古以來，奪嫡最重要的還是兵權，你二叔三叔那裏也未必安全。我不得不為史家将來考慮。而你，只是個孩子，我想，有人會護住你的。就算你二叔三叔真的牽連其中，史家還有你，也算是給史家留條後路吧！再者，你也這般大了，你的婚事也該安排起來了。湘岚、湘雪有他們的母親在，即使身處在西南、西北那樣偏僻的地方，婚事也不會差的。可是你就不同了。你母族避居江南，無法給你任何實質性的幫助，而你二叔”史老太太猶豫了片刻，還是說了，“也未必會真心為你打算。與其讓他拿捏你的婚事，倒不如在京城裏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婚事。我已經将你的婚事托給了你的義父，以你和林家丫頭的關系，想必你未來的夫婿身子不會太差！”

史湘雲忽然想起原著中的衛若蘭，忙問道：“祖母，可是二叔信中有了人選？”

史老太太看着史湘雲，眼中的情緒很複雜，最起碼，以史湘雲如今的閱歷，不是很明白。史老太太嘆了口氣，話說慧極必傷，雲丫頭這樣聰慧，于史家來說，不知道是好事還是禍事啊，她只怕，時間長了，老大枉死的真相未必能瞞得住啊！尤其是如果雲丫頭遇到了張家的人。因此，這也是她的私心之一，明知道張家三十年內不會涉足京城，所以她才不想讓雲丫頭離開京城一步。

“你很聰明。你二叔信中的确提了個人選。對方是長春侯家的長子，衛若蘭。長春侯如今乃是西南大營都統，是你二叔的頂頭上司。原本這樁婚事也算是夢當戶對，只是這裏面卻別有內情，衛若蘭乃是長春侯原配嫡妻所留之子，長春侯如今續娶的乃是東平王的庶女，雖是庶女，卻頗得東平王的喜愛，再加上長春侯夫人一進門就誕下意味着龍鳳呈祥的雙胞胎，因此也站穩了腳跟。而衛若蘭的外祖家已經敗落，衛若蘭本身又身子孱弱，那龍鳳胎中的兒子衛若芳只比衛若蘭小兩歲，卻生的聰明伶俐，文韬武略樣樣都好，又有着東平王府這樣的外家。長春侯又遲遲未請封世子，衛若蘭在府裏的地位着實尴尬！”

原來如此，怪不得原著中描寫衛若蘭只用了‘王孫公子’四個字，且王夫人等說起這樁婚事的時候，還用了‘貴婿’兩個字。事實上，原著中衛若蘭和史湘雲這樁婚事，只能說是面子上好看，其實內裏并不是很好。

衛家雖然手握實權，可是衛若蘭身份尴尬，長春侯世子之位的歸屬尚未可知，史湘雲雖出身一門雙侯的史家，可彼時史鼐史鼑并無實權，且史湘雲乃是無父無母的孤女。這兩個人湊在一起，表面上看是門當戶對，可實際上卻是同病相憐。

只是如今，出了這麽多的變故，史鼐為何還會提起這門親事？

“所以，權衡利弊，我只能選擇讓你留在京城。林海的為人，我還是相信的。”史老太太邊說，邊摩挲着史湘雲的頭發。

史湘雲沉默着，一時之間，她也有些亂了。原本她想着，就算真的嫁給了衛若蘭，當個快樂的寡婦也不是不可以，可現在知道了這些的她猶豫了，衛家情況那樣複雜，就算自己真的能安心當個寡婦，估摸着長春侯夫人也不會放心的。二叔為了取信衛家，也不知會做出什麽來。

Advertisement

“雲丫頭，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只是人活在這個世上，需要顧忌的事情總是太多，有時候，只能有所取舍。作為被放棄的那個，未必就真的被所有人舍棄了，而作為被保護的那個，未必就真的問心無愧。你懂我的意思嗎？”史老太太意有所指的看着史湘雲。

史湘雲卻下意識的避開了老太太的眼神，她笑着說道：“老太太，我知道了。雖然我很想跟着你一起去西南看一看，可如果真的不可以的話，留在京城也不是不可以。左右還有林姐姐陪我呢！”她也很想見識一下，賈家美輪美奂的大觀園啊！

史老太太心中有些失望，可是轉念一想，雲丫頭畢竟還小，等她再大一些，或許就能體諒自己的苦心了。“好吧，先說到這兒吧！眼看着就入秋了，估摸着要等到明年春天再出發呢！唉，或許能等到一切安排好了再走也說不定！”

史湘雲點點頭，恰好此時冬至進來問是不是要用晚膳了，史老太太便讓冬至擺膳去了。用了晚膳，史湘雲又陪着史老太太說了會話，婉拒了史老太太留宿春晖堂的提議，獨自回了會蘭苑歇息。她不想再被史老太太洗腦了，從史老太太的言行中，她也猜到了當初父親死亡的一些真相。她不是正經八百的古人，對宗族沒那麽多的顧忌，只是，想起史老太太這麽多年對她的照拂，還有大哥哥和湘雪，史湘雲也有些猶豫了。如果事情真的是她想的那樣，她要怎麽做。

這一夜，史湘雲的卧室一直燃着燈，春晖堂也是如此。史老太太聽到冬至的回報，長嘆一聲，閉着眼睛，口中繼續念着心經。原以為自己的決定自己不會後悔，可是時間越長，心中卻越來越不平靜。

史家這邊風平浪靜，賈家那邊卻忙得熱火朝天，到了十月間，賈家總算是樣樣齊備了，賈政這才敢上本請旨，聖上很快就批複了，于明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之日貴妃省親。與此同時，吳貴妃、周貴妃等妃嫔的省親日期也敲定了，京城裏頓時熱鬧起來，連年都不曾好生過過。

因着這樣的熱鬧，瑞王被奪了一切職務閉門思過的事情如同滄海一栗一般，悄無聲息。

正月初十那天，賈母派人來接史湘雲過府，說是元妃省親，請雲姑娘去熱鬧熱鬧。史老太太以自己身子不适，要湘雲侍疾為由婉拒了。賈母知道後，很是郁悶了一陣子，她那日帶黛玉進宮謝恩的時候，已經和元春打過招呼了，元春對自己的提議也有些心動，畢竟史鼐史鼑兄弟兩如今都手握實權，如果能将史家拉攏到自己身邊，那好處不言而喻。

只是元春也有自己的心思，王夫人和賈政已然相敬如冰，賈珠早亡，自己和寶玉一出生又被抱到了老太太跟前撫養，竟從沒在王夫人跟前孝順過一日，如今，母親老了，唯一想的就是替寶玉娶個和自己親近的兒媳婦。這麽一點微末的要求，自己如果不能滿足，真是枉為人女啊！

再加上王夫人說的也有道理，自己為了出人頭地，花錢如流水一般，賈家內裏是個什麽情況自己也有所知。而薛家雖然身份低微了些，可卻是豪富之家，薛家姨媽已經說了，若是成全了金玉良緣，那麽日後自己在宮裏的一應花用，都有薛家負責。

元春覺得史、薛二人，實難抉擇。最後便想着等到省親那一日，親自看過後，再做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賈母知道，史老太太這是婉言的拒絕。如今黛玉已然不可能了，她身邊唯一适合的人選就是史湘雲。寶玉乃含玉而誕，是個有造化的。他的妻族必須要好生斟酌，細細挑選，薛家是什麽樣的人家，除了有錢這一條以外，又有什麽可取之處！再加上，薛家還有薛蟠那個禍根子在，若真成了寶玉的妻族，那麽日後寶玉不要被他拖累死啊！

可偏偏王氏愚昧，只看中了薛家的萬貫家財以及薛寶釵是她的外甥女，想必以後定會站在她那邊。她也不想想，自己都多大年紀了，說句不好聽的話，還能活多久，到時候，這榮國府不還是她說了算嗎？可是她偏偏看不透這一切，只知道和自己争一日長短！真是愚昧無知！

賈母長嘆一聲，寶玉有這樣的母親，日後說不定還有薛家那樣的妻族，自己苦心積慮為他安排好一切，不知道他有沒有這個福氣享用啊！

“老祖宗！雲妹妹呢？雲妹妹來了嗎？”賈寶玉人還沒進來，聲音已然傳了進來。

賈母擡眼看去，賈寶玉已經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撲倒賈母懷裏撒起嬌來。“老祖宗，老祖宗！”

賈母摟着賈寶玉只覺得渾身輕松，方才的苦惱頓時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