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Chapter019
chapter019 治療
賀母沉睡過後,辦公室裏重新恢複了平靜。
蘇白把絨絨塞到顧行周的懷裏,走到賀狄身邊,拉起他的手腕看了看。
“這件衣裳徹底壞了。”
這種“衣裳”是經過法術煉制的,畢竟妖怪的形态各異,不是一張皮就能都塞進去的。這種衣裳破損一點沒有大礙,但如果不小心損毀了其中的法術紋路,哪怕只是破米粒大的小洞,也補不好了。
“脫下來吧。”
蘇白放開賀狄的手,嘆了口氣,“你現在的情緒也不穩定,衣裳壓制下會加重你的溢散進度的。”
賀狄聽到蘇白的話,卻猶豫了:“可是媽媽還沒醒。她生病後醒來總是會要找我,看看我,然後她才會感覺好一些的。”
蘇白伸手輕輕揉了下賀狄的頭發,“這一次不用了。”
賀狄露出疑惑的表情:“為什麽?”
蘇白彎下腰,看着賀狄說道:“因為我能治好你媽媽的病,但代價是她會忘記你,你願意我治好她嗎?”
蘇白的話落,房間裏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賀父更是猛地回過頭,一臉震驚地看着蘇白。
蘇白卻沒看他們任何一個人,他只是盯着賀狄的眼睛,又問了一遍:“你願意嗎?”
賀狄的眼神茫然,好一會才喃喃道:“忘了我?”
蘇白點頭:“對。她的病好了後,就會把你忘了。她不會記得你是她的孩子,會像看個陌生人一樣看着你。這樣你還願意讓我治好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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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狄呆了幾秒,忽然明白過來了。
“哥哥你是說,我會沒有媽媽了的意思嗎?”
蘇白卻搖搖頭:“她是你媽媽這件事不會改變,只是她不會記得了。”
賀狄怔怔地看着蘇白,黑色的眼睛澄澈如洗。
過了一會,他好像理解了蘇白的話,臉上倏然綻放出一個笑容,如同從朝陽裏掬起的一捧光。
“那我願意的。”
“媽媽的病很重,一直沒有治好。她生病的時候會對我不好,但病過後記起來就很難過。”
“我知道媽媽是愛我的,只是她病了,她控制不了自己。”
“所以哥哥你治好媽媽吧,不要讓她再難過了。”
蘇白并不意外賀狄的回答,只是再次确認道:“就算她會忘記你也沒關系嗎?”
賀狄笑着點點頭:“沒關系,因為我還記得啊。”
蘇白一怔,然後笑了出來。
“對,沒關系。”
蘇白直起身,揉了下賀狄的頭發,“好了,跟你常山哥哥去更新身份信息吧,衣裳也記得脫掉。——等你再看到你媽媽的時候,她的病就好了。”
“嗯!”
賀狄用力地點了下頭,然後又回頭看了賀母一眼,聲音很輕地說了一聲“媽媽再見”。
告別之後,賀狄就跟着常山出去了。
辦公室的房門再次被關上。
蘇白從門上收回視線,然後忽然開口問道:“那麽,你也願意嗎?賀太太?”
沙發上,賀母的雙目依舊輕合,只是兩行淚水卻從眼角滾落了下來。
“媛媛。”
賀父一怔,連忙蹲在沙發邊握住了賀母的手。
賀母緩緩睜開眼睛,那雙翠綠的眼瞳一片清明。她在賀父的攙扶下坐起來,靠在賀父的肩膀上哭,沒有回答。
賀父緊緊摟着她,轉頭問蘇白:“你真的可以治好她嗎?”
蘇白沒有回答賀父,只是看着賀母,眼神如刀尖一樣挑開了賀母逃避的遮掩。
“賀太太,你連自己回答我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賀母聞言,身體猛地一顫。
蘇白看了眼地上的藥丸,“這忘憂藥吃多了也會失效,今天你該想起的都記起來了吧。”
賀母沒有動,但二十五年前的畫面卻再次浮在了她的眼前。
黃昏的盤山公路,奔馳的小車。父親跟着收音機走調的哼唱聲,母親輕柔撫摸的手掌,車窗外略過的絢爛晚霞。
但是忽然之間,漆黑的濃墨遮蔽了視線。等她反應過來,卻發現自己站在車頂,視線穿過車皮看到了車裏的畫面,像是看着一部失真的動畫片。
她看到了漆黑的怪物,睜着燈籠似的綠色大眼睛,在車裏橫沖直撞。
她看到母親被怪物擠到了另一邊的車窗邊,父親被怪物壓倒在方向盤上,車子失去了控制。
她想要阻止,想要呼救,但是她卻動彈不得。
然後。
“砰!!”
銀色的小車像被扔出的石頭,從盤山路上飛出,沉沉砸落在了森林之中。
她看到小車像塊爛泥一樣在岩石上碎裂,砸出了一片猩紅的印記。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那只黑色怪物踩着一路血腳印朝她走過來,離得近了,她才看到那黑霧之中屬于她自己的那張臉。
蘇白像是看透了賀母腦海裏的畫面,說道:“殺死你父母的妖怪,就是你自己,不是賀狄。”
賀母的臉色一片蒼白,她顫抖着身體,像是随時都會被風吹折的葦杆。
蘇白并無意去折磨她,所以他說完後只是再次問道:“我可以拿走你妖怪的力量,你會忘記它帶來的一切,包括那段記憶,包括賀狄。你願意嗎?”
賀母擡頭看過來,蒼白的臉色挂滿了淚水,但眼睛裏卻有着強烈的渴求:“我可以忘記嗎?全部都可以忘掉嗎?”
蘇白看着她:“對。”
賀母扯了扯嘴角,朝着蘇白點頭:“我願意,我願意。”
讓我忘掉吧,再也不要回憶起來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它消失吧。
蘇白并不意外賀母的反應,他走過去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并攏,輕輕點在賀母的眉心上。
“等等。”
蘇白停下動作,看着賀母。
賀母低垂着頭,聲音哽咽而虛弱:“可不可以幫我轉告小狄一句話?就說,媽媽對不起他。”
蘇白應下了:“好。”
說完,蘇白的手指從賀母的眉心上揚起,一蓬黑霧被從賀母額前的虛空中被拖出來,宛如海中魚群,在蘇白的掌心迅速團成一顆黑色小球。
蘇白收掌握住小球,賀母也宛如剪斷了線的木偶,身體軟軟倒下。
“媛媛。”
一旁的賀父連忙扶住賀母,回頭看向蘇白。
蘇白語氣平淡:“她睡一覺就好了。那麽,也請賀先生盡快去辦理手續,放棄賀狄的監護權吧。——不要想着反悔,我拿出來的東西,還是可以放回去的。”
如果孩子出現異化,父母是可以放棄監護權,把孩子交由妖管局照料的。
賀父看了眼蘇白握着的掌心,神色複雜:“我會去辦的。”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蘇白聳聳肩,看了顧行周一眼——走了。
全程安靜吃瓜的顧行周擡起眼皮,淡淡掃了眼蘇白握成拳的手——走吧。
蘇白當沒看到顧行周的眼神,轉身就走。
不過他們剛走到門口,卻聽賀父忽然開口問道:“如果顧隊跟媛媛的情況一樣,你還會這麽愛你們的孩子嗎?”
蘇白跟顧行周的腳步一頓,兩人面面相觑。
蘇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顧行周——你說呢。
蘇白:“…………”
哦,把他們當一家三口了。
蘇白的表情有些古怪,但他并沒有解釋,而是抿着嘴輕咳了一聲。
“咳。當然。”
蘇白回頭看向賀父,一臉不作僞的真摯:“絨絨可比顧行周重要多了。”
顧行周:“…………”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心裏有些堵。
心裏堵了的顧隊也不甘示弱,轉頭嚴肅地看着賀父:“嗯,絨絨比蘇白重要多了。”
語氣擲地有聲,像是要找回什麽場子一樣。
蘇白聞言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幼稚。
絨絨卻是有點懵了。
怎麽肥四,爸爸跟媽咪怎麽忽然就對我表白了?
你們這麽熱情,絨絨怎麽好意思呀?
真是……太開心了!!
“咪呀!”
絨絨用小爪子拍着顧行周的胸口,眼睛亮晶晶的,“爸!奈絨絨!”
顧行周低頭看着絨絨,笑了一下:“嗯,爸爸最愛絨絨了。”
絨絨的粉色絨毛都喜炸了,然後立馬舉起了小短腿:“咪林!”
那你最愛的寶寶現在就要吃冰激淩!
顧行周:“…………”
持寵而嬌這一套你怎麽就這麽熟練呢?
顧老父親無情地按下了絨絨舉起的小短腿,一秒翻臉:“我們約定好的一周吃一個,你這周的已經吃完了,明天開始才是下一周。所以明天才能給你吃冰激淩,而且你明天吃了後,接下來六天就不能再吃了。”
絨絨:“…………”
絨絨:“????”
等等,剛才說好的最愛我了呢???
爸爸你的愛連個冰激淩都不值嗎???
絨絨不敢置信,問道:“爸,奈絨絨?”
顧行周:“爸爸愛你是一回事,但遵守約定又是另一回事。”
絨絨:“…………”
好叭。
我果然不該對笨蛋爸爸抱有期待的。
絨絨果斷轉身,朝蘇白那邊伸長了身體:“媽咪呀!”
蘇白一樂,伸手抱過絨絨,看了顧行周一眼:“你就非得這樣,不能哄哄他?”
顧行周英俊的面容下浸出了一絲委屈:“約定了就要好好履行,這種事情大人怎麽能帶頭出爾反爾?”
蘇白,“那你就別委屈啊。”
顧行周:“…………”
顧行周打開門,率先出去了。
蘇白笑了一聲,抱着絨絨跟了上去。
房間裏,賀父看着被關上的房門,臉上的神情複雜。過了幾秒後,他深呼吸一口氣,轉回頭再次把視線緊緊鎖在賀母的身上,不再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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